上回在河沿路闹得那一场事,就算翻脸了,要是自己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才不来找别扭呢。
可不敢不出来,自己的零花钱还指望着老爷子接济呢,自从上次自己赌输了,把赵卫红的金链子偷出去抵了账,赵卫红就跟防贼似的防着自己,恨不能把钱都串在肋条上,一分都不给自己。
以至于现在想抽个烟儿都得找老爷子伸手要,冻得唧唧索索,决定把手里的烟屁股抽了,就回去。
刚把烟屁股塞嘴里,谁知一辆小轿车忽然刹车,停在了自己跟前儿,吓得他手里的烟屁股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苏金强站起来就要骂街,却见大哥三口从车里走了下来,刚要出口的脏话急忙咽了回去:“大,大哥,是你啊。”
苏金生看了自己兄弟一眼:“正好你在这儿,帮着搬东西吧。”老贾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苏金强看见满满一后备箱东西,眼都直了,磕磕巴巴的道:“这,这是给我,不,给咱爸妈的?”
苏金强虽然好吃懒做但人真机灵,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急忙拐了回来,忙着上前帮着搬东西。
这会儿苏金强一点儿都不冷了,也有力气了,一个人搬了两个大箱子,掂在手里越沉他越高兴。
老娘手里提着点心,晓月手里提着两瓶茅台,一家三口穿的光鲜亮丽,瞬间成了大树胡同的西洋景儿,左邻右舍都跑出来打招呼,晓月跟着老爹老娘给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拜年,完全是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
拿钱堵嘴
刚一迈进大杂院,迎面就飞来一把炕笤帚,要不是苏金强手里的两个大箱子挡着,这一笤帚非直接拍脸上不可,苏金强觉得在大哥大嫂跟前儿丢了脸,怒道:“赵卫红大过年的你又发什么疯。”
赵卫红哪还管过不过年,自从苏金强把她的金链子偷着抵了赌账,她就恨得牙根痒痒,过年,过个屁,自己不痛快,别人想痛快,没门儿,她故意憋着劲儿在三十闹一场大的,不把金链子赔个自己,谁都别消停。
故此,一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苏金强回来了,想都没想抄起笤帚就扔了过去,平常这样的打苏金强挨得的多了去了,一声不敢言语,旁边屋里的公婆也只当看不见。
不想今儿苏金强竟然敢吱声了,顿时来了神儿,嘴里骂骂咧咧的从屋里迈了出来,却见苏金强端着两个大箱子,后面是老大三口,赵卫红一愣,目光从头到脚的把老大三口打量了一溜够,才道:“哎呦,我说金强今儿怎么硬气起来了,原来有亲大哥大嫂给他撑腰呢。”语气尖酸刻薄。
苏金生眉头微皱,这个弟妹怎么越来越混了,有心想说她几句,却碍于大伯子跟弟媳妇,轻了重了都不合适。
这时晓月冲屋里喊了一声:“爷爷,爷爷。”
苏富贵两口子现如今已经习惯了装聋作哑,任由老二两口子闹他们的,就算捅破了天,也只当不知道,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
先开头当婆婆的王招弟还劝,可自打老二把媳妇儿的金链子偷出去抵了赌账,赵卫红不依不饶,自己看不过去劝了一句,被赵卫红指着鼻子骂她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二这德行是她当娘的没教好等等……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也罢了,还管她要钱说什么子债母偿,现在跟前些年可没法比,全家五口就指望着老头儿那点儿退休金过活,手里本来就没剩多少存项,哪儿搁得住老二两口子三天两头的喀哧,再疼儿子孙子也得留点儿养老钱,不然以后有个病有个灾的咋办。
就算王招弟一贯向着孙子,也知道老二两口子靠不住,如果手里这点儿钱再没了,等以后就剩抖喽手了。
故此,别管外头怎么吵闹都当没听见,不过苏晓月这声爷爷苏富贵可听见了,如今自己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争气的孙女,上回电视台播全市的什么诗词比赛,自己不知道错过去了,过后听见邻居们说,才知道孙女得了全市第一,那天高兴的买了半斤猪头肉去老陈家,喝了半宿的酒,最后喝醉了,怎么家来的都不知道。
好几次想去瞧瞧孙女,又怕打搅了孩子,再说前头从分家到河沿路拆迁,大宝奶奶跟老二两口子闹得一出又一出,他觉着对不住老大两口子,也对不住孙女,心里愧的慌没脸去。
但心里真想,这忽一听见晓晓叫爷爷,还当是心里想的太多,幻听了,直到又听见一声,忙往窗户外看了一眼,真是晓月,老人忙出去了。
晓月不理赵卫红笑眯眯拜年:“爷爷过年好。”
苏富贵手足无措:“好,好,快进屋,进屋,外头怪冷的,别冻着了。”
晓月点头,把手里的茅台递给老娘,自己扶着爷爷进了屋,刚进屋王招弟就冷哼一声:“哎呦,这是老大回来了,可真是稀罕,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大儿呢。”
苏富贵厉声道:“闭嘴。”王招弟虽说偏向刻薄却很怕丈夫,被呵斥了一句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苏金强在外头喊:“妈,妈,快着拿钥匙把小屋门打开,我大哥拿了好些东西得放凉屋子里。”
王招弟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能拿多少东西啊,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嘴里说着,人却已经出去了。
出了屋看见院子里的几个大箱子,愣了一下,也不看还有外人在,上去就扒拉,这副见不得市面的样儿,苏金生都有些看不过去,一把拉住她道:“妈,就是些肉啊鱼什么的,一会儿再看,这是老贾,正荣的朋友,今儿是他开车送我们过来的。”
开车?王招弟没怎么样呢,赵卫红忙凑了过来:“哎呀,大哥大嫂你们也真是的,搬东西让晓晓进来叫我们一声就好了,哪有让客人干活的,可不能这么走了,快屋里坐。”却不是往老人住的屋子让,而是往旁边引。
老贾笑道:“还没给二老拜年,哪能走呢。”
苏金生松了口气,一行人这才进了屋,赵卫红在后面撇嘴,心道公婆屋里乱七八糟的,也不怕人家笑话,这个老贾一看就是体面人,自己还有小车,肯定是大老板,公婆这样的屋子人家能看得上吗。
便也跟了进去,想看看这大老板怎么嫌弃,谁知人家进了门就从手包里拿出个大红包来放在桌子上:“今儿来的匆忙,什么也没买,这个红包就当小贾给您二老拜年了,祝二老吉祥如意事事顺心。”
后面的赵卫红一看有红包,忙着转身回屋把炕上睡觉的大宝硬拖了过来,让大宝给贾伯伯拜年,大宝没睡醒被拖过来,正满心不高兴,哪肯拜年,他不开口,赵卫红心急,伸手就是一巴掌,大宝哇的哭了起来,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苏金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脸真是丢到姥姥家去了,老贾倒不以为意,又拿了红包出来塞给了赵卫红:“给孩子买吃的吧。”赵卫红忙接过去:“我替大宝谢谢他贾伯伯了。”
老贾点头对晓月道:“你的红包可不能这会儿给,明儿你得给贾叔拜了年才行。”
晓月知道,这意思就是贾叔明儿去家里吃饭,眨眨眼道:“那我得好好想几句拜年话了。”
老贾哈哈笑道:“对,你的拜年话儿越多,贾叔这红包越大。”
说完就站起来告辞,小叔两口子忙留吃饭,老贾摇头说家里还有一家子人呢,老爹送了他到出去,出了大树胡同还是欲言又止,苏金生本来就不是个善言辞的,一块儿这么久了,哪能不知他什么性子,老贾笑道:“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事儿,只要明儿你陪我多喝几杯,就成了。”
苏金生一拍他的肩膀:“没问题,喝多少听你的。”
屋里赵卫红拉起大宝,给他洗了把脸,推到炕边儿让他挨着爷爷坐着,自己拉着大嫂问:“刚那个老贾真有钱,是干什么的?”
刘秀荣:“老贾是干运输的,手底下有十几辆大车。”
赵卫红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啊,十几辆大车这得趁多少钱啊。”说着拿出刚老贾给大宝的红包,抽出里面的钱一数,脸色都变了,被里面的六张百元大钞吓着了:“六百,真是大老板啊,出手也太大方了。”说着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红包上,光目测那个红包就比给大宝这个厚,肯定钱更多。
王招弟一见大宝红包里都有六百,立马就把桌子上的红包收了起来,看的赵卫红直翻白眼,这是防贼呢。
刘秀荣也拿出了个红包来:“妈,平常我跟金生都忙,也没时间过来,这些钱您拿着过年吧。”
王招弟接了过去,下意识就要说几句不好听的,苏富贵却先一步开口道:“给你就拿着,少说些没用的。”一句话就把王招弟噎了回去。
掂了掂,应该不少,想想大宝的红包都六百,这个肯定也少不了,有钱堵她的嘴,不说就不说。
赵卫红眼馋的不行,恨不能直接抢过来,却又疑心这分家出去满打满算的才半年的功夫,怎么老大这两口子就跟发了大财似的。
不说刚那个老贾,就说老大三口这从上到下的行头,没一样便宜货,尤其晓晓那丫头,那红格的大衣,自己在百货公司可是见过差不多的,标价小二百呢,自己给大宝买件儿八十多的棉服还咬了半天牙,这丫头倒好,随便一上身就是二百的大衣,这还不算她那毛衣,裤子,靴子,就这一身没个几百都下不来。
想着心里就不舒坦了,开口道:“要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晓晓这么一打扮,可真是漂亮多了,不过,晓晓这一身得不少钱吧,大嫂可真疼孩子,我可舍不得给大宝买这么贵的。”
这话说的太酸了,刘秀荣是老实可不傻,妯娌间一起处了多年,谁不知道谁啊,一听话头就知道憋着坏呢,目光闪了闪道:“晓晓的衣裳可用不着我给她买,她自己有钱。”
赵卫红撇嘴:“大嫂买就买了呗,干嘛不承认啊,还怕管你借钱不成,她一个上学的孩子能有什么钱?”
刘秀荣:“这可不是不承认,是真的不用我花钱,中考的时候,这丫头考了全区第一,光奖金就拿了三千,前些日子诗词比赛,又拿了全市第一,奖励了九百,年前全国的比赛,她们小组团体拿了第一,她个人拿了第二名,也有一千多的奖金,林林总总算起来,这丫头比我都有钱,哪还用得着我给她花钱买衣裳。”
赵卫红先是傻了,继而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先前小婶真没看出来,晓晓原来这么厉害啊。”说着话音一转道:“不过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手里有钱也不能瞎花,要知道这钱花了可就没了。”
晓月笑眯眯的道:“花没了就再拿奖学金呗,简单。”一句话把赵卫红噎的差点儿背过气去,脸色不好看,甩帘子回自己屋去了。
本性难移
王招弟目光闪了闪,凑过来笑眯眯的道:“奶奶都不知道我孙女这么有本事,拿了这么多奖金,不过你一个小孩子家,手里攥着这么些钱可不安全,回头让坏人惦记上就麻烦了,要不奶奶帮你存着吧。”
晓月不觉感叹,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多少日子,老巫婆还是老巫婆,眼里除了钱什么都看不见,坏人倒不一定惦记,老巫婆肯定惦记上了。
想到此,只装作听不懂,眨眨眼道:“奶奶,我饿了。”
苏富贵忙道:“没听见孩子饿了吗,赶紧着做饭,在这儿磨叽什么。”
王招弟只能悻悻然的去了厨房,刘秀荣瞪了女儿一眼忙跟了出去。
一出来就看见了赵卫红,刚才的酸脸不见了,热情的道:“这做饭的事,大嫂就别管了,妈跟我两个人就行了。”
刘秀荣不知赵卫红又闹什么幺蛾子,但以自己多年的经验,这个妯娌可不是勤快人,以前在一起住的时候,都是自己跟大宝奶奶做饭刷碗,赵卫红就在屋里等着,什么时候饭熟了,什么时候出来,吃完一抹嘴就走,跟祖宗差不多,其实大宝奶奶也看不惯,之前说过,可说了也白搭,这位只当听不见,下次照旧,要是说难听了,就撒泼,摔碟子摔碗打孩子,大宝奶奶心疼孙子,也不想家里的碟子碗总换,只能忍了。
因为太清楚这些,赵卫红说她要做饭,刘秀荣还有点儿不适应,便道:“一起吧,更快。”
赵卫红却道:“哎呀,大嫂跟我还客气什么,而且,这边可比不得你那儿,厨房小,招不开三个人,再说,大嫂你衣裳可不便宜,回头弄脏了多可惜。”
刘秀荣:“脏了就脏了,不碍事。”
谁知赵卫红执意不答应:“大嫂你从这儿搬走,倒是落了个好名声,整个大树胡同的邻居都夸你能干,贤惠,说我是个奸懒馋滑的,要不趁着今儿过年表现表现,明儿不定说的更难听呢,大嫂就给我个机会吧。”不由分说把刘秀荣推回了屋里。
回了屋从窗户上看着赵卫红喜滋滋的进了厨房,刘秀荣深觉不可思议,难不成几月不见变性子了?
却听公公道:“你别管她,她是惦记你们拿来的东西呢。”说着顿了顿道:“下次用不着花钱买东西,省的便宜了外人,有钱你们自己留着,将来给晓晓上大学。”
刘秀荣:“东西不是买的,是正荣厂里发的。”
苏富贵愣了一下:“发这么多东西,这得多少钱啊?”
刘秀荣:“您不知道这几个月修理厂特别忙,尤其年前,工人们都是连轴转,一天下来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正荣觉得工人们太辛苦,又赶上过年,就多发了些福利,说这么着工人们干劲儿足。”
苏富贵点头:“这倒是,工人要是铆足了劲儿干,一个人能顶仨。”
说着苏金生回来了,后头亦步亦趋跟着苏金强,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烟,殷勤非常,苏富贵都看不去开口道:“坐下。”老爷子的权威苏金强可不敢挑战,忙坐下了。
晓月在旁边看着不禁感叹,小叔这两口子还真是势力的明明白白。
苏金生打量了一遭屋里,心里有点儿发酸,屋里虽不能说破,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跟自己如今住的房子一比,这里简直就是寒窑,想开口把二老接过去,反正福顺街那边儿有的是空屋子,可一想大宝奶奶,终究咽了回去,总不能因为自己尽孝,把全家人都搭进去吧。
苏金强见大哥手里的茶杯喝了半杯,忙提起暖壶兑满了道:“大哥,这干买卖还得自己人盯着才行,外人哪靠得住,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不,过了年我也去修理厂跟大哥干吧。”
晓月心道,果然打的好主意,真有点儿担心,毕竟以老爹的性子,很可能心一软就答应了,要知道小叔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搅屎棍,他要进了修理厂,非搅合的鸡犬不宁。
苏金生的确有点儿被说动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大男人成天在家像什么话,找个活儿干才是正道。
但也知道金强自小被宠坏了,修理厂的活又脏又累,他能干得了吗,而且,自己虽然在修理厂占着股份,平常也就管带徒弟修车,至于修理厂怎么运营,得听正荣的,自己把亲兄弟弄进去算怎么回事儿。
可不答应吧,亲兄弟这么眼巴巴的求到了自己头上,他这当大哥的又抹不开面子,正不知怎么办好,老爷子却开口道:“就你这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德行,能干什么”
苏金强不乐意了:“爸,您不是天天嫌我在家待着不出去工作吗,我这找工作了,您怎么拦着。”
苏富贵:“你找什么工作都随你,就是别给你大哥添乱。”
苏金强:“我怎么添乱了,我这不是想好好跟大哥学学修车的手艺吗,难道这也错了。”
苏富贵:“你要是想学修车的话,用不着麻烦你大哥,我去运输厂说一声,让你进去当学徒,干一年管保出师。”
苏金强才不去运输厂当学徒工呢,又脏又累,钱还少,大哥的修理厂就不一样了,有大哥这层关系,谁敢指使自己干活,不用干活,钱一点儿不少拿,还能跟着大哥吃吃喝喝,这日子想想都熨帖。
想到此便道:“学徒工太累,不干。”
苏金生眉头一皱:“你要是觉得运输厂的学徒工累,修理厂就不用想了,运输厂是国营单位,这几年不太景气,没什么活儿,修理厂可不一样,只进了厂从早到晚都得在车间里忙活,有时候连吃饭喝水的功夫都没有,赶上急活儿,整宿整宿泡在车间里也不新鲜。”
苏金强嘀咕:“我是你亲兄弟,能跟他们一样,怎么也得照顾照顾吧。”
苏金生:“厂里从上到下都一样,就算是我也经常回不了家。”
苏金强愕然:“姐夫,姐夫不是厂长吗?”
苏金生:“我是干活的,厂长是正荣。”
苏金强犹不死心:“不可能,干活儿的能这么体面,这么挣钱。”
苏富贵看不过去了,厉声道:“今儿大过年的,你要是想找不自在趁早滚蛋。”
苏金强这才不敢再提了,怕老爷子再发火,找个由头回屋去了,刚躺下,后脚赵卫红就进来了推了他一把:“刚我可瞧见,大嫂手里提着两瓶茅台呢,你去拿过来,初二回娘家的时候提着,一准把我大姐二姐都比下去,也让我爸妈看看,你这女婿的台面, 省的她们成天夸大姐夫二姐夫。”
苏金强可不上当,一咕噜爬起来:“你想的美,那茅台是大哥拿来孝敬老爷子的,你想要自己去,我可不想怵老爷子的霉头。”说着扭头躺下。
赵卫红气的不行,捶了这废物男人好几下,才恨恨的出去,苏金强心道,你当我傻啊,要是拿出去卖了换钱还行,给你爸还不如便宜老爷子呢,至少自己还能跟着喝,若是到了自己那个老丈人手里,连酒毛都见不着。
午饭比想象中还要简单,炒鸡蛋,拌萝卜丝,猪肉烩白菜,一满盆统共也见不着几块肉,都是白菜粉条,再有就是炒果仁,切的火腿肠还是一小盘,别说跟昨儿姥姥家的年夜饭比,就是平常都比这丰盛太多了。
苏富贵脸一沉看向赵卫红:“怎么就这几个菜?”
赵卫红道:“是娘说统共没几口人,做多了也吃不完,这些菜就够了。”
苏富贵待要说什么,苏金生道:“妈说的是,不能浪费,以前过年能吃上这些菜,都是好日子呢。”
王招弟道:“就是说,以前饿的时候树皮草根都是好的。”说着目光一扫落在桌上的茅台上,就要伸手拿,晓月先一步拿在手里道:“爷爷,晓月给您倒酒。”说着就把酒开了,给爷爷老爹小叔的酒杯满上,顿时酒香四溢。
赵卫红看着都肉疼,这可是茅台啊,外头三四十一瓶呢,这两瓶就是小一百块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都挣不了这么多。
王招弟老脸都有些抽抽:“这孩子,怎么就把酒开了,酒柜里还有半瓶老白干呢,正好今儿喝了。”
晓月道:“今儿是过年,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更何况,这酒本就是给爷爷的,今儿不仅喝,还得都喝没了才行。”
几句话说的王招弟赵卫红婆媳俩脸色都不好看,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因为酒的确是给老爷子的。
赵卫红把大宝叫了来,大宝一看桌子上的菜,摇着脑袋嚷嚷着要吃肉,吃肉,赵卫红正肉疼呢,哪禁得住他吵,一巴掌拍过去,胖子哇哇大哭起来。
王招弟心疼孙子,哄着出去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去吃小灶了,老巫婆一贯偏向孙子。
不过,大宝这智商明显有点问题啊,这都多大了,吃饭还又哭又闹的,按理说他这么大了,也该懂点儿事了。
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对苏家晓月唯一保留着亲情的只有爷爷。
不知是不是爷爷发火了的缘故,晚上的菜丰盛了许多,爷爷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了,喝的有点儿高,过了十二点守过岁的三口从大树胡同出来,爷爷非送到胡同口,车是老爹一早就找好的出租,说好十二点儿半来接。
老爹老娘让爷爷回去,说外头冷,大过年的别回头冻病了,可爷爷就是不听让他们上车,三口只能上了车,车子开的时候,爷爷把一个红包塞到了晓月手里。
她叫杜诗情
爷爷的红包里装了簇新的十张百元大钞,一千块对于爷爷这个退休金刚过百的老人来说,不吃不喝得存十个月,更何况爷爷的退休金一贯都是老巫婆把持着,这一千只可能是爷爷的私房,而在老巫婆跟小叔两口子眼皮子底下存私房,可想而知多难。
更何况,开学那会儿爷爷就给了自己不少钱,这又是一千,老人家能有多少存项,都给了自己,平常怎么办。
晓月把红包递给老爹,让老爹给爷爷还回去,自己如今也算小有资产,多这一千也没什么用,不如让爷爷留着好歹手头宽裕些,以老巫婆的性子,钱只要进了她的口袋,就甭想拿出来了,即便那钱是爷爷的退休金也一样。
苏金生很是欣慰,因为爸妈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这些年在大杂院住着,晓晓没少受委屈,自己也知道对不住女儿,可再怎么着也是一家人,总不能一辈子不来往,更怕晓月会因受过的委屈恨爷爷奶奶。
现在看来,或许仍然不喜欢奶奶却知道体谅爷爷的不易,受了那么多委屈之后,还能顾念亲情,有这份孝心,晓晓这孙女当得比自己这个亲儿子都强。
想到此开口道:“这是你爷爷的心意,拿着吧,更何况,他老人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送回去肯定要发火的。”
刘秀荣道:“红包既是给你的就拿着,你爷爷哪儿有你爸呢。”
晓月明白了,老爹给爷爷养老天经地义,孝心比多少钱都有用。”
三口回到福顺街已经快一点了,却仍是灯火通明,其实从十二点各家各户便开始放炮了,回来的这一路都没消停,这时候没有禁放鞭炮的规定,家家户户都等着十二点去旧迎新的时候好好热闹一番,只从地上鞭炮屑的厚度就能知道,福顺街比大树胡同那边热闹多了。
尤其自家大门口,不知是不是在院里放的不过瘾,小舅干脆把花搬了出来,就在大门口放,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伴着火树银花笑语不断。
直到地上的花都放完,人才散了,三口子跟小舅小茹姨进了家,一进屋看见姥姥,晓月就闹饿,可把姥姥心疼坏了,忙着要去厨房煮饺子,小茹姨按住老人道:“您老坐着吧,我去。”
刘正荣道:“那多煮点儿,我也饿了。”
刘秀荣脱了大衣去厨房帮忙了,姥姥拉着晓月端详了一会儿心疼的不行:“瞧瞧这都饿瘦了。”
晓月噗嗤乐了:“姥姥,一天都不到哪儿可能瘦。”
姥姥却执意道:“就是瘦了,大过年的也不给孩子做点儿好吃的,真是。”
小舅咳嗽了一声赶忙打岔:“姐夫,你们回来的时候,马路上热闹吧?”
苏金生倒不在意岳母说什么,本来就是晓晓奶奶做事太过分,自己一家三口,又是东西又是钱的去过年,就算再舍不得也得弄一桌子差不多的饭菜吧,中午那是什么,前些年日子不好过的时候,都没这么寒酸,更何况,家里什么情况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晓晓爷爷发了火,晚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好的一个年过成这样,日子能好吗。
过年谁家不图个吉利喜庆,就是真穷的,年夜饭也都格外丰盛,要的是来年一个好彩头,谁家扣扣索索的,老二媳妇还动不动就打孩子,弄得大宝又哭又闹,家里鸡飞狗跳,这是过年吗,要不是有老例儿,自己都恨不能赶紧回家。
回家?苏金生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把岳母这儿当成家了,其实他是很传统的男人,若不是没法子也不愿意跟个上门女婿似的住岳母家,可住着住着却习惯了,岳母家实在太舒坦了,不是住房条件好不好,而是祥和的氛围,这样的家让人惦记,不管在外面怎么累怎么忙,一想到家就干劲十足。
以前在大杂院的时候,每次一到下班点儿就有些怵头,从晓晓奶奶到老二两口子没一个省心的,天天鸡吵鹅斗,想想都烦。
想到此,苏金生便十分庆幸今儿在大树胡同没一时冲动,把老人接过来的话说出口。
热腾腾的三鲜馅饺子端了上来,晓月吃了一大碗,又喝了一碗饺子汤,才饱了,把姥姥心疼坏了,不好数落女婿,就数落女儿:“什么老例儿不老例儿的,咱家不讲这个,你们要是非讲老例儿,明年你们两口子自己去,就是住在大树胡同,我也不管,晓晓不能跟你们去受罪,瞧把孩子饿的。”
刘秀荣两口子只能听着,好在晓月懂事,怕姥姥再骂老爹老娘,扶着老人回屋,陪着姥姥说了会儿笑话,等姥姥躺下睡了才出来。
到了厅里,老爹小声问:“睡了?”见女儿点头才松了口气,晓月有些好笑:“以前没看出来,您这么怕我姥姥啊?”
老爹伸手拍了她脑门一下:“老爸这不是怕,是孝顺懂不懂,好了,这都两点了,快睡吧,明儿一早就来拜年的了,可不能起太晚。”催着晓月回屋了,支愣了一天,一沾枕头就着了。
转天是大年初一,七点老娘就把她叫起来吃饺子,姥姥又另外装了两饭盒用厚厚的棉布裹好,让晓月给卞奶奶送过去。
年前晓月就听小茹姨跟老娘商量着要把卞奶奶接过来过年,毕竟她一个没儿没女的孤老户,平常日子也就算了,过年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但卞奶奶没答应,说一个人习惯了,想是怕麻烦别人吧。
晓月骑上自行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卞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窗前看书,电视却也开着,正回放昨天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见是晓月卞奶奶放下手里的书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起得早。”
晓月先拜了年,才道:“我妈叫我起来的,我姥姥让我给您送两盒饺子过来,这盒是肉三鲜的,这盒是素的,还热乎着,您要是没吃早饭,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