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过……”
“你现在别过来,夜里这vip病房是封锁状态,不允许探视,明早来吧,我在101等你。”
霍玉兰当然不会听话。
而牧元蔓也知道霍玉兰不会听话。
她立刻打电话,冷静地安排一切。
不过是将计划提前一点罢了。
挂掉电话之后,带着牧元蔓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神色,推开了牧引风的房门。
走到了牧引风的身边,她轻柔地低声唤他:“小风,小风……醒醒吧。”
牧引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拼命压抑着自己的颤抖。
果然是牧元蔓做的。
一切都是她做的,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威胁了霍玉兰离开。
牧引风刚才贸然下地,现在腿上还没愈合的伤口重新流出了血。
疼痛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的眼睛彻底聚焦之后,看向牧元蔓的眼神充满了柔和和依赖。
“妈妈……”
牧引风依赖地叫她。
牧元蔓的心都要化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极其享受牧引风的依赖,也爱上了重新回到公司之中指点江山的滋味。
幸好一切还不晚。
等她给她的儿子弄来了最心爱的“玩具”。
到那时候他们就能一直母慈子孝下去,小风也会快乐。
“今天晚上心情很美,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让护士给你换好衣服,稍微吃一点东西,我推你到楼顶上转一转吧?”
“这里三楼的平台上也种了很多的花,你最喜欢花了,你……你小时候就喜欢去别墅的房顶上,你喜欢看星星对不对?”
“妈妈那时候没有时间,以后有时间都陪你。”牧元蔓极尽温柔地说。
牧引风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很想告诉牧元蔓,他不喜欢看星星。
小的时候总喜欢上顶楼,是因为顶楼能看到她的车子,早一点确定妈妈回来,他就能早高兴一点。
可是……他现在已经并不期待牧元蔓了。
牧引风说:“好。”
护工过来要给牧引风换衣服的时候,牧元蔓出去了。
护工给他换好了衣服,掀开被子要换裤子的时候,牧引风拒绝:“我自己可以。”
护工暂时去卫生间,牧引风换上了裤子,没有理会崩裂的伤口,直接套上了。
他难以抑制地发着抖。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知道,等会他就要见到霍玉兰了。
她……她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牧引风只要一想到她不知道被自己的母亲逼着躲在哪里,就觉得鼻腔酸涩。
牧引风扬了扬下巴,强忍酸涩,牧元蔓很快推门又进来了。
他在换好的裤子上面搭了一条深色的毯子。
牧引风被推到了用餐区去吃东西。
牧引风的脑子里乱得要命,连粥入口好像都是苦的。
牧元蔓就坐在他身边,小声劝说着他慢点吃,多吃一点。
她的神态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牧引风小时候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温柔。
可是现在的牧引风看着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牧引风匆匆喝了一碗粥,被牧元蔓推到了三楼顶楼的阳台上去吹风。
已经是深夜了,半夜两点多。
但是整个医院vip病房灯火通明。
加上路灯,把前面的小院子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霍玉兰打车后,直接下车冲到仁术医院,按照导台的指示找到了后面的vip楼的方向,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夜里三点半。
彼时牧引风因为那碗加了“料”的粥,已经真正地发病了。
他胡乱地挥舞着双手,抗拒着身边的黑影。
耳边的幻听是从没有过的强烈,他像是被拽入深海的人,胸腔急促地起伏着,口鼻大张,却无法呼吸。
他冷汗如瀑,嘴里喃喃道:“走开,走开!”
“我没有……我不会……”
他陷在了最深,最恐怖的噩梦之中。
这梦境的最开始,是曾经那场惨烈的车祸,祈求着他要去死的人。
但是最后,那张男人的脸,开始如同蜡烛燃烧一样,变化扭曲,最终变成霍玉兰的脸。
牧引风恍然间看到,她祈求着他,让她死。
“不!不!不——”
牧元蔓焦急地抓着他的手,回头恼怒地询问身后的人:“你说过这种药不会出事的!”
那个身着黑色西装的消瘦男人,长着一张让人一看就非常不舒服的脸。明明大眼睛双眼皮的,但是莫名其妙就有点像沙皮狗。
满脸的褶皱之上,布满了冷漠,他用英文回答说:“放心女士,只是一些精神诱导的药物,发作过就好了,不会伤害身体。”
牧元蔓这才转回头,抓着牧引风汗津津的双手,尝试叫他:“小风,小风!”
“看着我,看着妈妈。”
“妈妈在这里呢,妈妈在呢。”
牧引风被牧元蔓抱住,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但是没多久,他竟然真的冷静下来一样,不乱动,也不乱喊了。
只是他的眼神没有什么聚焦,浅淡的眸子在夜色之中,透着无机质的冰冷。
夜风撩动他半长的白发,他像这整个顶楼上面唯一静静绽放到荼蘼的花。
而这时候,牧元蔓的手机响了。
接通之后,听筒那边传来声音:“牧总,人到了。”
“按计划来。”牧元蔓冷声交代。
“为什么多此一举,直接把那个女孩子抓住,让我来摧毁她重塑她,不就行了?”长得像沙皮狗的人再度开口,满脸不解地问牧元蔓。
牧元蔓扯着他走远,冷着脸说:“闭嘴,别乱说话!”
“我当然不能直接抓人,如果小风清醒了肯定会怨我。”
必须让小风主动把人抓起来才算。
而牧元蔓只需要在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上给予一些刺激。
就像当年别无选择的自己。
既然舍不得离不开,那就死死抓在手心。
之后牧元蔓走到了牧引风的身边,弯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在他耳边说道:“小风,妈妈怕你受刺激,这些天一直都没敢告诉你。”
“那个霍玉兰在离开了你之后,和别人走得很近,你也知道她有白骑士综合症。她应该是……有了新的目标。”
“霍玉兰”这三个字,狠狠刺激到了牧引风。
他侧头,无法聚焦的双眸锁着牧元蔓。
那双在暗夜之中,显得无比幽暗的双眼,竟透着令人慑然的冷光。
“她……在哪里?”牧引风开口,声音嘶哑。
而霍玉兰这时候人正通过仁术医院大楼的急诊区,从这里穿过去,能直接进入vip病房那边。
但是就在霍玉兰穿过急诊楼前,要朝着后面vip大楼冲过去的时候,她身边的救护车的车门突然开了。
“快快快!按住伤口!”
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男孩冲出来,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尖锐刺耳。
霍玉兰为了给他们让开路,脚步一缓。
而紧随那个人之后的,而是一个从救护车上冲下来的男人。
这男人脚一落地,“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霍玉兰的面前。
“小华!小华!”
男人想要站起来追过去,但是才站起来就又跌倒了。
跌倒的同时,一个什么东西飞了出去,霍玉兰被迫站定,才看到这男人爬着去够的东西,竟然是一截假肢。
“小华……小华等我!”
男人抓着假肢胡乱地套,试图再度起身,但是又一次摔倒在了霍玉兰的面前。
男人声泪俱下地对着远走的救护人员嚎啕,“小华!”
霍玉兰不得不上前把人扶起来,“这位……大哥,你等一下,别着急,先把假肢戴好再去找你儿子。”
“医护人员肯定在救治他。”
霍玉兰之前经常做义工,在各种各样的助残机构之间辗转,参加过很多场慈善活动,她最开始获得救赎感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因此她熟知所有的假肢穿戴,会各种安抚人的技巧,甚至还会一些基础的手语。
因此她迅速用温柔的语调安抚了男人,并且把男人扶着坐在旁边的一个电动车车座上面,半蹲下来,给手忙脚乱到不能自理的男人穿戴假肢。
她半跪着,一手扶着男人的腿,半点不嫌弃,扬起脸时面上带了一些安抚的笑意。
那是她帮助别人做事的时候,会做出的本能表情。
男人坐在那里总算是冷静了一点,实则是按照指示达到了目的,正在审视着霍玉兰,任由霍玉兰给他穿戴他怎么也穿不上的假肢。
而霍玉兰并不知道,这看似随手帮忙的善举,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在此刻,通明大亮的急诊楼对面的vip病房的三楼平台上有人在注视着她。
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小王子,正双目如渊地看着她半跪在地,像一个虔诚的骑士,捧着一个男人的腿,言笑晏晏。
“看到了吗小风?”牧元蔓的声音在夜色之中起伏,打着旋地钻进了牧引风的耳朵里面。
像蛊惑人心的魔音,覆盖侵袭着牧引风所有的理智。
“白骑士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们会不断有下一个目标。”
“你想要让她回到你的身边,想要让她除了你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只有一个办法,唯一的那一个办法……”
“就是把她永远囚禁在身边。”
“小风,海庆他们都在下面,你只要想抓住她,只需要开口,妈妈会帮你,好不好?”
第93章 第三十三章
牧元蔓对着后面的人伸手, 莫宁正站在她和牧引风的身后,将一个东西递给了牧元蔓。
牧元蔓又转手把这个东西放到牧引风的手上,秋夜里, 冰冷刺骨的金属触感,却并没有将牧引风的注意力, 从楼下急诊室的门口拉回来。
但是他突然紧紧地,抬手攥住了牧元蔓放在他手里的东西,紧到骨节青白,指尖没有一丝血色。
牧元蔓看到了牧引风这细微的动作,似乎是非常满意他的行为, 轻轻地笑了一声。
说道:“这个手铐曾经是你亲自为你的妻子打造的,而无论你的妻子是谁, 这个都能够帮助你完完全全地留住对方。”
牧元蔓对身后的莫宁使了一个眼色, 莫宁稍微迟疑了一下, 看了一眼夜风之中疯狂舞动的牧引风的白发, 对牧元蔓点了点头, 带着一群人下楼了。
而从头到尾,牧引风在看见霍玉兰的那一刻, 就再也没有挪开他的视线。
“妈妈现在就帮你把她给抓上来。”
牧元蔓伸手,温柔地抚摸着牧引风的头发说:“小风听话,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留住白骑士。”
牧引风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牧元蔓说什么, 都不能给出任何的回应。
只有牧元蔓牵动他身上的线,他才会给一些机械的反应。
牧元蔓还是有一些担心他身上药物的作用, 但是就这一次,这一次之后她和小风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的隔阂。
与此同时,莫宁带着一群人下楼,准备按照牧元蔓的指示抓人。
而霍玉兰正好帮这个男人把他的假肢给戴好了。
急诊楼门口的灯光通明之下,霍玉兰看了一眼假肢的型号,仰起头对男人说:“这个型号稍微有点老了,而且佩戴起来需要多垫一些东西。”
“日常保养也一定要积极做,不然关节会出现卡顿,容易摔跤的。”
这只是非常随口的叮嘱,说完之后霍玉兰就站起来,打算继续去后面的vip楼。
可就在此时,那个男人却一声不吭,戴好假肢之后也并没有急着去找他“受伤的儿子”,而是突然之间伸手抓住了霍玉兰。
“你是……你是小霍?”
“我认识你!”
“完美之家的那个义工小霍,对不对?!”
只有那个小霍,才会在看着他们这些残疾人的时候,不带任何的歧视和异样的眼色。
并且在完美之家还没有彻底被新的慈善机构合并之前,小霍每一周都会来,非常积极地帮助他们这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致残,在生活上并不能够完全自理的人。
还帮助他们跑来跑去办各种手续,申请假肢。
“一晃都过去好几年了,差点认不出你!你变样了,长大了也更漂亮了!”
男人从刚才的冷漠,一下子就转变成了热络。
因为他腿上的这个假肢,就是当年霍玉兰帮他申请下来的,本来他是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比起那些年纪更大的,生活上更加困难的人来说,并不符合申请假肢的条件。
是霍玉兰开具了各种各样的证明,到处跑说服旁人,表明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有个生病的妻子,还有患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他更需要重新站起来,挑起家庭的重担。
男人对此一直都心存感激,只可惜后来完美之家被合并之后,小霍就没有再来过了。
没想到多年后重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男人一时间简直要喜极而泣,可是很快他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极其惊恐。
霍玉兰其实并不记得她曾经救过的那些人,而且她现在有点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被人突然拉住叙旧,她的笑容都有一些僵硬。
刚想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先走”。
男人却先一步松开了霍玉兰,甚至还在她的肩膀上力度不轻地推了一下说:“跑!”
霍玉兰被推得一个踉跄,不解地看向男人。
男人朝四周黑暗的楼层阴影处看了两眼,对着霍玉兰歇斯底里地喊道:“快点跑!有人要抓你,要害你啊!”
霍玉兰表情微变,男人敲打着自己的腿,忍不住哭嚎了起来。
“是我没本事啊,是我没本事!”
“是我收了人家的钱,带着孩子假装受伤,在这里助纣为虐!”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对方要抓的是你,小霍,你还站着干什么,快点跑啊!”
男人说着站了起来,推搡着霍玉兰,比刚才喊他儿子的时候要情真意切多了,拉着霍玉兰跌跌撞撞地要带她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夜里仁术医院的大楼周边,那些建筑灯光不能照到的阴影之中,早早就被牧元蔓埋伏下了一些人。
现在这些人看到牧元蔓雇佣的人竟然临阵反水,立刻都冲了出来。
迅速就把两个人包围住了。
“小霍你快跑,我帮你挡住他们,我……哎哎哎!”
男人本来把霍玉兰护在身后,但是他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被生活压弯了几年,掏空了身体,不再是什么青壮年男人。
他很轻易就被两个年轻高壮,戴着口罩的小伙子夹着拖走了,他的反抗也只是一瞬间,双脚甚至都没有沾地的机会。
而霍玉兰被众人围在中间,此刻心中腾起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
她环视过一众围住了她,却并没有对她伸出手来挟制她的人,顺着他们的视线,朝着后楼的vip顶楼看去。
然后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的小王子,像一朵夜色之中静静盛放的白玫瑰一般,正坐在那三楼的顶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光线也并不够明亮,他们到底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眼神和神情。
电光石火之间,霍玉兰将前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又看到了牧引风身后站着的,分明是牧元蔓的身影。
霍玉兰的脊骨窜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清晰彻底地明白了目前的状况——她上当了。
这是一场戏。
一场专门演给牧引风看的戏。
正这时候,莫宁也带着海庆他们下来了。
指着霍玉兰的方向说:“抓住他们!”
霍玉兰仰着头,站在急诊楼前过于惨白的灯光之下,映照得她此刻的面色也是一片惨白。
——她输了。
她本以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她的小王子都不愿意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就像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只要他不慎发病伤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一两天他都会神色紧张,小心翼翼,看向她的那双漂亮眼睛中也都是无法忽视的自责。
她以为她的小王子,会让她赢的。
霍玉兰死死盯着顶楼那一片在夜风之中舞动的白色,她不敢置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牧引风竟然真的会像牧元蔓说的那样,重蹈覆辙他妈妈的老路,将她囚禁起来。
而数不清的脚步声已经逐渐逼近,霍玉兰仿佛听到了深渊缓慢开启,恶龙从地底破土而出,向人间伸出了险恶的爪牙。
——她终究还是输了吗?
她不该相信人性,还是不该去相信感情?
白骑士不该对救赎的人怀有期待,就像屠龙的少年在战胜恶龙之后,终将会成为新的恶龙一样吗?
莫宁和海庆他们带着人到了霍玉兰的身边。
霍玉兰侧头看了一眼,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麻木而冷漠,苍凉又凄绝。
她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爸爸妈妈死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一样爱自己。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倾尽所有,最终换回来的永远都只是……都只是无休无止的伤害和掠夺。
霍玉兰感觉四肢僵冷到了极致,她再也听不见,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暴风雪来了,可是她怀抱着用父母的骸骨打磨的柴火,遍寻人间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火苗来将它们点燃。
她太冷也太累了,灵魂的火焰在摇摇跳动之后,终于在这森冷的冰雪之中熄灭。
她束手就擒。
她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爸爸妈妈,来接我吧,人间太冷,我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带着人冲到霍玉兰面前的莫宁,突然一把扯过了霍玉兰,同时指挥着海庆他们说:“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这一句话简直像一声悠远的醒神钟声,将霍玉兰已经濒临瓦解的所有期待和爱,生生地从深渊的入口拉回了一点。
她茫然地睁眼,看到莫宁带来的人,迅速把牧元蔓事先安排的那些人制服了。
而就在此时此刻,关注着这一切的牧元蔓,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小风?!你这是做什么?”
牧引风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视线从霍玉兰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看向了这个曾经让他无数次期待过,又让他无数次绝望的母亲。
牧引风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声那么轻,也那么凄凉,让秋夜像是被裹上了凛冽的严寒,将牧元蔓都冻透。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嗷呜……呜呜呜……”天台的门边上,有一只小白狗在无助而急切地挠着门。
牧引风这些天一直都把小白狗带在身边,而牧元蔓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牧引风作对,任由他的病房里面整天出入一只小狗。
小狗并没有什么超人的智商,也并不多么通人气,甚至还会在病房里乱拉乱尿。
但是小狗的腿又一次好了,在霍玉兰第二次的救助之下。
而这个小狗,也是牧引风这么多天里面,每每濒临失去理智,彻底让疯狂取代自己的时候,唯一的“药”。
那个小狗找不到自己的主人,着急地到处找抓挠,呜呜哀叫。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给它开门,也没有人在意一只小狗的恐惧和难过。
牧引风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坐在轮椅上,一只手依旧抓着那个牧元蔓递给他的手铐。
他的笑声停止之后,面上的笑意并未散去,仍然温和无比,他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对着自己的母亲说。
“妈妈你说得不对。”
牧引风还被药物影响着,他的眼前耳边,甚至他身处的整个天地之间全部都是扭曲的黑影。
可是他的一只手始终都放在毯子里面,紧紧地抓着自己腿上的伤口,用血肉断裂的疼痛,来维持他仅存的一丝理智。
此刻毯子掀开,牧元蔓看了一眼,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牧引风灰色的西装裤,已经浸透成了可怖的黑色。
他闭了闭眼睛说:“我是牧引风,不是牧元蔓……我永远不会把我的爱变成强加的伤害。”
“哪怕我真的疯了,我捆起来的也只会是我自己。”
“妈妈,你才是真的疯子。”
“妈妈,对不起,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当年……那个人死之前,是他求我让他死,他车祸的时候没死,是自残死的。他甚至不敢像平时他在心里预设过无数次那样,从高楼一跃而下。”
“而是只能卑微又可怜地借着车祸自残而死。”
“在你的淫威下,他连死,都死得那么懦弱可笑。”
“我怎么能让……霍玉兰变成那样?”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能够留住白骑士。”
牧元蔓表情变换,她正在飞速地思索着,要怎么快速控制住现在的局面。
她竟然都不知道,她的儿子这些天都在和她演戏,还有那个莫宁……
牧元蔓的胸腔,有种彻底被触怒的火焰在升腾。
她几乎是不屑地看着牧引风,嗤笑了一声。
想问“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然后她看到了牧引风竟然站了起来。
牧引风的双手按在轮椅上,撑着身体起身后,咬紧牙关,艰难挪动着双腿朝天台的边缘去。
牧元蔓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意识到牧引风想干什么。
她满心依旧是因儿子忤逆自己的不悦,依旧是怒意横生,想要他马上就意识到,他不听自己的话,错得有多么离谱。
但是下一刻,牧元蔓所有沸腾的思绪,所有要烧穿胸腔的恼怒都在掠过天边的一簇白影之中灰飞烟灭。
牧引风一瘸一拐地走到天台边上,登上放置花盆的台阶,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留住白骑士还有另一个办法,是他在小白狗身上学到的。
那就是——永远不要让自己痊愈。
“砰!”的一声,人体跌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和麻袋砸在地面上没有任何的区别。
霍玉兰被莫宁拉着正朝着后楼走,余光中捕捉到了什么,脚步一滞。
下一刻,霍玉兰还没等反应过来什么,脑中的系统已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
霍玉兰满脸空白地向闷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一刻仿佛世界都被按下了停止键。
除了霍玉兰之外,没有人看到周遭的高楼,灯光,天幕,包括人影,都在轻微地扭曲和震颤。
那是世界即将崩塌的先兆。
而这样的先兆,只能是……牧引风濒临死亡。
霍玉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甩开的莫宁,又是怎么以难以思议的速度,跑到了传出闷响的地方。
更不知道看到牧引风肢体扭曲地躺在那里的时候,她应该有什么反应和思绪。
等她找到自己知觉和感官的时候,她跪在牧引风像个破掉的血袋一样的身体旁边,徒劳地想要去堵住他不断涌出身体的血。
她甚至无法确认,受伤的到底是哪里!
而牧引风的白发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地蜷缩纠缠着霍玉兰的指尖。
他并没有昏死,人一直都醒着,他睁着眼睛,在看到霍玉兰之后,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你……噗——”回来了。
一开口,一口血顺着他的嘴里,喷了霍玉兰一脸一身。
她短促地“啊!”了一声。
“叫医生,快叫医生救命!”
“救命!”
霍玉兰语无伦次,她回过头,看见朝着她跑过来的莫宁,可眼前扭曲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而莫宁在短暂惊吓后,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带着人冲进了急诊找大夫。
霍玉兰看似理智地在查看牧引风的伤势,实际上她现在人和灵魂都是割裂的状态。
她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而此刻楼顶上面的牧元蔓,瞪着空荡荡的楼顶,思绪凝滞了足足有三秒钟,才张开了嘴。
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她惊得直接失声,大张着嘴,无声地尖叫,惊恐的眼眸急遽收缩,血色弥漫了她的眼眶。
足足五秒,她才像个音画不同步的老旧影片一样,发出了尖叫声。
“啊——”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过夜色,撕裂人的耳膜。
霍玉兰耳边如同灌水一样的失真,稍有缓和。
她僵硬地低下头,凑近牧引风。
牧引风竟然还有力气,抬起他唯一一只因为护在身前,没有扭曲的手。
他缓缓将手伸到霍玉兰面前,那样子像是要给霍玉兰擦她满是鲜血的脸。
但是很快,手就无力地滑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最终又顺着肩膀,直接砸在了她的手腕上。
“哐啷”一声铁器和地面碰撞的声音,让霍玉兰的眼珠转动了片刻。
霍玉兰感觉到手腕一凉,她低下头,看着牧引风抓着她的手腕。
片刻后,“咔”地一声,霍玉兰的手腕被浸满鲜血的手铐铐住了。
她的眼睛机械地眨动了一下,发现手铐的另一侧,正铐在牧引风的手腕上。
做完了这件事,牧引风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垂落了双手,眼神开始涣散。
霍玉兰悚然瞪着他,立刻上前拍着他的脸,试图换回他的理智。
“不能睡,不能睡!”
“牧引风!”
“老公!”
“小风!”
“小王子……”
霍玉兰浑身哆嗦着,倾身不断地试图唤醒牧引风,可是他的双眼还是渐渐失焦,最终慢慢闭合。
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接着时光被黑暗之中伸出来的大手,狠狠地拉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山林之中。
霍玉兰的身体在黑夜中急遽缩小,最终变成了年幼时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