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帮你什么忙?”
顾红枫并没有再试图去扶他, 只是笑了笑说,“如今在这仙盟之中, 老祖宗闭关未出,其他的长老虽然有的修为还算高, 可不过是乌合之众,尊长才是第一人。”
顾红枫早就发现,这仙盟之中几乎所有的弟子们,全部都是以梁丘皇马首是瞻,剩下其他的那些仙长,看似手下的弟子不少,但是梁丘皇可以随意抽调,实际上他们和顾红枫现在的处境差不多。
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架空了。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今天这一出恐怕也是尊长导演的戏码。”
“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有这样的本事,整个仙盟,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你想做什么做不成?”
“我一个被架空的右宗盟宗主,手下连二十个人都没有,又能帮你什么呢?”
顾红枫早就猜到今天这一出是梁丘皇搞出来的,否则就算给那个向乙宗的宗主戴鸿曦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顾红枫风头正盛的时候跑来指正。
尤其是戴鸿曦在被揭穿了大比期间私自联络门中弟子的时候,看向梁丘皇那个又恐惧又憎恨的眼神,显然梁丘皇之前答应过给他撑腰,关键的时候却又倒戈了。
“仙子谦虚了,”梁丘皇说,“如今修真界之中,仙子已无敌手。”
梁丘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对顾红枫说道:“过段时间老祖宗一定会召见仙子,还请到时候仙子能够帮忙,替我看一看……”
梁丘皇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闪过隐痛。
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看向顾红枫说:“我只盼仙子替我看一看我姐姐是否还在老祖宗的身边伺候,替我传一句话,可否约姐姐出来见上一面。”
“你还有个姐姐吗?”顾红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丘皇,片刻之后抬起袖口轻轻一拂,梁丘皇就已经从跪着的姿势重新站起。
梁丘皇站在不远处,抬起双手又要做一个拘礼的姿势,却被顾红枫抬起手阻止。
顾红枫指着他说:“劝你如果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就直来直去地说实话。”
以梁丘皇的能力还有他在仙盟的地位,他如果只是想见一见自己在伺候仙盟老祖宗的姐姐,根本就不用拜托顾红枫这样一个……才刚刚冒头就已经成为修真界众矢之地的修士。
果然梁丘皇的动作顿了片刻,突然之间像是泄了一口气一样,连肩膀都垮下来了。
他抬起手快速结印,很快在这个大殿之中落下了重重禁制,用于防窥防听。
顾红枫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桌子上面的那个揭穿了戴鸿曦的茶盏,觉得梁丘皇这属于脱裤子放屁。
不过顾红枫也根本不在乎梁丘皇会不会录什么话以此作为把柄,只是静静看着他。
梁丘皇设好禁制之后,这才对顾红枫说:“实不相瞒,我姐姐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进入老祖宗闭关之处贴身侍奉,整整三百年,我未曾见过她的踪影。”
“只在一百多年前她曾传话出来,说她跟随老祖宗一起闭关清修追寻长生,让我不要牵挂也不要打扰。”
“可是仙子不知,我姐姐并非是一个……是一个能忍受仙途寂寞,追寻大道长生之人。”
“她生性活泼爱热闹,更喜欢市井人间烟火,若非是因为我想要进入仙盟寻求进境的机缘,她甚至会留在人间。”
顾红枫听了之后微微皱眉:“你既然都已经觉得不对劲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去拜见老祖宗,或者是干脆闯进去看一看?”
说到这里梁丘皇眼中的痛苦再度浮现,这一次他没有遮盖,而是地展现在顾红枫的面前。
“实不相瞒,三百年来我无数次尝试闯入老祖宗闭关之处,可惜阵法重重,我自身的修为实在是有限。”
“我也尝试拉拢其他宗门的修士,可是无人能够与我结盟逼迫老祖宗出山,也无人敢挑衅界满修士。”
“所以你就找到我这个冤大头,你觉得以我现在的修为,已经足够和界满修士正面抗衡了吗?你怕不是想让我去送死!”
顾红枫立刻揭穿了对方的图谋,但其实自己的肚子里面已经开始转过了好多个诡计。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留在仙盟的原因,本就是要想办法去接触这个什么土灵根界满的老祖宗,苦于没有机会,也并不了解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一直按兵不动。
梁丘皇在仙盟盘踞多年,像一棵扎根地底的大树一样,甚至将整个修真界都监视在自己的眼皮下,他若是肯帮忙的话,或者说两个人合作,对顾红枫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
顾红枫善于谈判,而显然梁丘皇这种烈火灵根,还是修刀的人并不适合这种弯弯绕绕的博弈。
他很快就泄了底,说道:“我知道你的修炼方式,也知道这修真界之中所有仙长的老底,只要你肯帮我看一看我的姐姐如今状况如何,我可以为你提供他们的……致命之处。”
顾红枫微微挑眉:“尊长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昭昭天道在上,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从不会滥杀无辜。”
梁丘皇似乎是噎了一下,他很明显知道五灵仙子之前甚至是灵魔双修,只是在历练场里面才不知为何又变成了纯粹的五灵根。
不过梁丘皇稍微顿了顿之后又说:“仙子放心,如果肯帮我,我保证无论仙子想要取谁性命,对方绝对不是无辜之人。”
那些修真界的各宗宗主,活在世上成百上千年,没有几个是真的干净清白到让人毫无指摘的程度。
这世上谁人的肩头没有因果?又有谁没做过亏心之事,没行过亏心之举?
梁丘皇本想用这些来威胁整个修真界与他合力,设法破除仙盟老祖宗设下的阵法。
只是想要收集修真界宗主们的阴私之事比较容易,威胁整个修真界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自身的修为并不足以与整个修真界抗衡的情况下,梁丘皇只能捏着这些证据,蹉跎了整整二百多年,到如今也没有见到他的姐姐。
这下顾红枫来了兴致,她确实是想要走捷径修炼,可是无论对谁动手,总也要“师出有名”。
如果梁丘皇可能为她提供这个“名”,莫说是替他看一看他的姐姐如今如何,就是帮救出他的姐姐又何妨呢?
只不过顾红枫不像梁丘皇那么乐观。
人可能会大彻大悟奋发图强,但是人性终究难违,三百多年没有见面,违逆了本性去修炼的人,还会是原先的那个人吗?
或者说梁丘皇的姐姐……如今还活着吗?
顾红枫虽然有这种疑虑,但是她并没有提出来,梁丘皇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必然是一个极其聪明之人,这样的人未必想不通这个道理。
说白了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顾红枫又问了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这几百年来,仙盟之中跟随老祖宗修炼闭关寻求长生的人,只有你的姐姐吗?”
顾红枫很显然一下就切中了要害,梁丘皇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然后看向顾红枫,慢慢摇了摇头。
“不止,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一位仙盟的仙长被老祖宗召见,然后随着老祖宗一起闭关寻求长生大道。”
“曾经的仙盟足足有数百位仙长,现如今……仙子也看到了,只剩几十位而已。”
顾红枫和梁丘皇沉默地对视片刻,再度开口轻叹了一声说:“这么荒谬的事情修真界知道吗?”
她其实想说你们的这位老祖宗恐怕已经不是什么仙门之首,恐怕早就变成邪魔了吧?
这不是很明显在吃人吗?
顾红枫吃得都没有他吃得快呀。
梁丘皇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一声,声音之中极尽嘲讽:“自然是知道的。”
“整个仙盟之中,剩下的那一群仙长都在殷殷期盼着老祖宗的召唤,都想随着老祖宗一起追寻大道长生呢。”
“这群人都以被老祖宗召唤,跟随老祖宗一起闭关为荣。我并非没有私下见过几位,同他们阐明利害,交换猜测。”
“我甚至与修真界那些宗门的宗主见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只要稍微提出一些关于老祖宗如今的异状,就一定会被群起攻之。”
“老祖宗曾经亲手诛杀天魔,将世间污浊之气与清气划分,带着正道的宗主和仙长们,将所有的魔族封印在了魔域之中,为魔物画地为牢,再不敢到人间和修真界肆虐作乱,以一己之力开了修真界上千年的太平。”
“他在修真界之中的地位斐然,在那群宗门宗主的眼中就是活着的神,不容侵犯和质疑。”
“被老祖宗召唤同修,如此通天的路摆在眼前,界满修士的亲自引领,又有几个修真之人能够保持清醒理智呢。”
原来曾是屠龙少年。
顾红枫听在耳中却并不感慨,她在现代经商很多年,商场沉浮,总有很多年轻人热血沸腾地一头扎进海里。
然而屠龙少年终成龙,仿佛从来都是一个定局。至少顾红枫没有见过什么从头到尾都未曾改变的人心。
“可前面仍有那几十位仙长排着队,万一老祖宗三五百年也不召唤我呢?”顾红枫试探着梁丘皇说道,“而且若是论起资质,恐怕没有人能越得过去你吧?老祖宗都未必知道我这号人。”
梁丘皇闻言却坚定地说:“老祖宗一定会召唤你,剩下这几十位仙长,他们的资质太差了。”
“至于我……呵,”梁丘皇自嘲一笑,“不怕仙子取笑,我虽然纯火灵根,但自从姐姐被选中随着老祖宗一起求问长生,我的修为便已经止步不前。”
梁丘皇话风陡然一转,目光灼灼如火地看向顾红枫说:“而你不一样,你是五灵根,当今天下,举世无双。”
梁丘皇面容刚毅,眉目深阔,其中岁月淬洗出的沧桑,却让他显得更加沉炼泰和。
他说:“他从前召唤的那些人,也全部都是灵根精纯功法超绝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剩下那几十个仙长之所以没有被召唤,恐怕是因为自身的修为灵根实在是不能入老祖宗的眼。
若非如此……梁丘皇也不可能空等这么多年,他就算是知道进去必定是死路,也一定会去找自己的姐姐。
那是梁丘皇在这个世上唯一牵挂的亲人了。
到此,顾红枫基本上把想要知道的全都问出来了,直接对着梁丘皇点头说:“没问题,若是老祖宗真的召唤我,我就算是死在里面,也会在死之前为了尊长你问出你姐姐的下落。 ”
“只不过既然是合作,还请尊长信守诺言……先帮我安排两个,嗯,土灵根有吗?我的土灵根总是增长缓慢。”
“还有尊长可猜测得出,老祖宗到底什么时候会召唤我?”
顾红枫真的等不及了,虽然屠龙可能会艰难一些,但是总好过蹉跎时间。
“土灵根修士在修真界并不易寻,有两个大宗之中不怎么出山的长老是土灵根,但修为……恐怕等级不太够。”
梁丘皇没想到顾红枫答应合作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把他给难住了。
他监视修真界多年,恐怕除了他之外连那些修真界自己宗门的宗主都未必能知道自己门中到底分布着多少土灵根的修士。
“如果你想要这两位的土灵根的话,我可以设法……用计将他们引出来。”
顾红枫闻言笑了一下:“我当时见尊长的第一面,觉得尊长铁面无私,不骄不躁,为人谦卑,很是有些好感啊……”
梁丘皇闻言一愣,他微微抿了抿唇,总觉得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话。
如今看来,顾红枫想到自己当初的那种感觉,恐怕来自梁丘皇本身和她是一种人吧。
一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任何代价和手段的人。隐忍蛰伏也只是为了一击必杀。
顾红枫最喜欢也最欣赏这种人了。
因此她也毫不遮掩自己的真实目的,说道:“倘若我记得没错,你们的老祖宗是一个极品土灵根吧?”
梁丘皇闻言瞳孔都骤然舒张了片刻,而后竟然豁然开朗。
他本以为自己所求又是一次强人所难,本以为今天这个局若是做好了,说不定可以投石问路。
却未曾想到,这五灵仙子才是真正做局之人,而他竟也在局中。
她五灵同进境,其中木灵已达四境,在修真界之中已经无有敌手,倘若真的想要权势完全可以开宗立派。
她竟然只安心地在仙盟做一个被架空的右宗盟宗主,梁丘皇观她性情,并不认为她会是一个甘于现状之人。
直到昨天她将自己的师尊还有师弟妹们全部都接过了仙盟,梁丘皇还猜测她应该是以仙盟作为过渡和跳板。
原来是因为……她最开始的目标,就是仙盟的最高点。
梁丘皇多年死寂的内心,突然泛起了狂澜,倘若这五灵仙子真的畏畏缩缩,恐怕也不会如此冒险地寻求合作了。
对方的所图越大,他就越有利!
自此那日之后梁丘皇日夜锥心刺骨,恼恨自己当时不应该进入仙盟,不应该同意哪怕不修炼也依旧惊才绝艳的姐姐,跑去侍候那时候短暂出关的老祖宗,好为他求一份在仙盟立足资源。
要知道数百年前那老祖宗还是修真界第一人,乃是正道领袖,三界至尊,在他身边端端茶倒倒水,待他重新闭关之后,在仙盟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曾经的“天子近臣”。
梁丘皇那个时候想,来日老祖宗再度闭关,姐姐和他一起在仙盟之中共同进退,共攀巅峰,不求长生,但求岁月静好。
可未曾想到姐姐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若是仙子想要,我也愿意倾尽全力相助。”
“好!那就尽快安排,尽快让他赶紧召见我!”
见梁丘皇点头,顾红枫离开大殿,走之前还不忘指着那一对始终昏死的父女说:“把他们两个也想办法照顾一下,别叫他们轻易死了。”
死得越晚因果越落不到顾红枫的身上。
梁丘皇自然无不答应。
两日之后,顾红枫被安排和魔族对战。
梁丘皇给顾红枫传信说:“老祖宗那边的阵法已经有了波动,只要你在此次对战之中大败魔族,我会去同老祖宗报告捷讯。 ”
“到时候老祖宗一定会召见你。”
顾红枫点头,想说梁丘皇这个老滑头,明明答应先帮她搞一些坏人来进境,结果着急忙慌地把她先派出来,节奏安排得倒是挺紧!
不过顾红枫很快意识到她误会了梁丘皇,因为在她带着仙盟的弟子,和还有修真界宗门前来援助的仙长碰头没多久,两拨大宗门的人先打起来了。
而且相互之间捅出了极其令人发指的恶劣行径,其中一个在凡间欺男霸女开后宫,一个人快他妈生出一国了,另一个则是抓早就建立友好盟约的东海鲛人炼尸油……
场面那叫一个热闹,顾红枫带着一众仙盟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等到两个人狠狠地把对方的人皮扒下来之后,才仿佛恍然之间回神,然后纷纷说自己身上是中了邪魔术法,要回到宗门去休整治疗。
然后人还没走袖口之中就掉出了留影玉,把他们的罪行全部都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早知道梁丘皇有这个用处,顾红枫早就找他合作了!
顾红枫身为此次带队的仙盟右宗盟宗主,理所当然地为修真界清理门户,把两个人吸成人干,原地打得魂飞魄散。
弟子们中还有一堆叫好的,用崇敬的眼神看着顾红枫,天道在上,风和日丽,显然也认可她这种匡扶正道的做法。
等到顾红枫带着一众的仙盟弟子,气势汹汹杀到魔域的边缘,正好和一群妄图“越狱”的魔族对上了。
顾红枫脚踏长剑,衣袍翩翩,她悬浮在半空之中,周身围绕的全部都是统一服制的仙盟弟子,端的是好一番清风朗月,玉洁松贞之姿。
而隔着一众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魔修魔兽,顾红枫同对方同样悬浮在半空,一身黑袍长发飘逸,头生盘角的魔尊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顾红枫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好像一只羊赶着一群猛兽,实在是有些违和,而且多日不见,顾红枫看着越重山竟然也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感叹欲望。
不过两方人马并没有过多废话,很快交战在一处,仙盟弟子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将那群魔修杀得人仰马翻。
顾红枫更是在上方操控全局,身上的五灵之力化为数条色彩斑斓的长蛇,在阳光下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彩,将对方杀得很快退回了魔域之内。
顾红枫身前一位弟子厉声喝道:“尔等魔物,污秽罪孽,存于人世已然是扰乱天纲,如若再敢逾越魔域边界,妄图窥伺人间生机,仙盟定将其挫骨诛魂!湮灭人间!”
等到仙盟的那群弟子们下去加固魔域边界的时候,魔域那被杀得丢盔卸甲的魔修和魔兽已经不足为惧。
她只是一直眯着眼睛远远看着她的小羊,从五脏六腑中也品味出了一丝被什么纠缠着的滋味。
顾红枫其实以为小羊会来找她的,毕竟他身上有瘾,而且他又不是不会变换自己的容貌,不是不会收敛魔气。
此时此刻越重山赤金的魔瞳邪恶而毫无感情地盯视着顾红枫,好似和她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全程他都没有出手,顾红枫自然也就没出手。
但是就在弟子们马上就要加固好魔域阻隔阵法的时候,突然之间和顾红枫一样悬浮在半空之中做摆件的魔尊,轻而易举地冲破了结界,离弦之箭一样朝着顾红枫这边冲了过来。
眼看黑压压的魔气从对方的身体之中骤然爆出,如同漫卷欺压而上的黑云,遮天蔽日般朝着顾红枫袭来——
顾红枫铮然拔出长剑,迅速同对方在半空之中交战了数百个来回。
天地变色,剑光如虹,魔气和灵气化为具象化的猛兽撕咬纠缠在一处——
仙盟的弟子们想要上前助力,却因为两人之间的战意凛然,且气势太盛,他们的修为连靠近都做不到。
灵魔之气铺天盖地,场中除了两人之外的所有生灵全部被迫匍匐在地。
半空之中天罚隐隐凝聚,紫电在其中不断汇聚成型。
仙盟的弟子们有人拍手称好,天罚将至,右宗盟的宗主定能战胜天魔!
然而打着打着,天地陡然之间一清,天罚雷云急速散去,阳光大盛,遮在头顶的魔气和灵气,全部都朝着远方一处灵魔交界的五灵之地卷去——
仙盟的弟子们仰头望天而后提剑欲追,却很快连一丝的魔气和灵气都捕捉不到了,他们拔剑四顾,一片茫然。
然而顾红枫和越重山已经落在了一片焦黑之地,这里趋近魔域寸草不生,时常衍生出魔物被天罚乱击,因此土地焦黑。
这就是魔族被天道厌弃的最直观的证据,而其实无论是魔气还是灵气,全部都来自于天地之间自行衍生。
而天道总是厌恶魔族,就像美丽的少女厌恶自己身上漆黑的斑块一般。
两人落在地上之后,顾红枫满面沉肃,艳丽的脸上犹如覆盖了冰雪,长剑指着现出身影的越重山的心口位置。
对峙片刻之后,顾红枫率先开口说:“你没理由恨我,当日可不是我逼着你当众暴露身份,不是我逼着你变成魔。”
“根本用不着你帮我,我也有足够的办法能够应对当时的状况,我没求你帮忙,是你自作聪明。”
到这个时候顾红枫竟然还不忘了逃脱责任,因为她很清楚,越重山是真的不想做魔。
生生世世自毁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就是为了逃脱身为魔被天道厌弃的命运。
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走上了这条路。
顾红枫可不想背这个锅!
顾红枫微微仰着头,将长剑朝前又送了送:“现如今你已经是魔,正邪不两立,为什么停手了,我们来决一死战!”
她还真想知道她现在和越重山这个灭世数次的大反派,到底还有多少差距。
顾红枫说着,直接将长剑的剑尖顶在了越重山的骨甲上面。
越重山一双横瞳锁着顾红枫,周身魔气翻涌不休,手中长长的黑剑和长发一起垂落在地,偏偏一双红唇在过白的皮肤上面夺目得如同刚刚吃过人。
美艳至极,邪恶至极。
他提着长剑抬步上前,很快被顾红枫的剑止住了脚步。
但越重山也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很快便不管不顾长剑是否会刺入身体,继续朝前走。
“哎!”顾红枫感受到剑身传来的阻力,嘴唇动了动被迫向后一步,皱眉瞪着他说,“孽障,再敢上前一步,将你挫骨……哎!啧!”
顾红枫又朝后退了一步,因为越重山又上前了一步。
而且是一大步,顾红枫只能立刻把剑尖挪开,瞪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几乎和她脸贴着脸的越重山说:“打仗呢!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顾红枫嘴角的笑意虽然压住了,但是笑和爱一样,就算你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其他的地方跑出来。
比如眼睛里。
越重山恢复漆黑的眼睛盈满了浓稠黏腻滚烫的情愫,顾红枫艰难咽下口口水,还执着地说了一句:“自古正邪不两立,我如今可是仙盟的右宗主,与你这魔修……唔!”
越重山手中的长剑消散,抬起双手捧住了顾红枫的双颊,深看她一眼,这一眼恨不得化为烙铁,在顾红枫身上落满他的印记。
然后低下头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
舌尖顷刻抵入齿关,犹如大军攻破本就不怎么坚韧的城门,长驱直入。
唇舌相斗如何不算是打仗呢?
激烈得很!
越重山艰难地强迫自己短暂与顾红枫唇分喘.息,含糊又低哑地说:“正邪不两立……师姐要杀了我吗?”
“我可以自己选择死法吗?”没等顾红枫回答,越重山又重新堵住了她的嘴。
细细碎碎的啄吻落下,他好像一只发了狂的啄木鸟。
好久之后才贴着顾红枫的耳边,气息混乱地说:“可以死在师姐的身上吗?”
顾红枫听了越重山说的话, 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无奈地笑了。
果然好好的小羊不能弄到野兽群里面,魔域那些一个个的哪有人样?
你看看!这才几天, 就学会说骚话了!
“师姐……师姐……”越重山抱着顾红枫不松手,一边啄吻她的面颊, 一边推着她朝身后不远处的山壁处走去。
顾红枫被喊得牙疼,但是本来想要严肃一些的脸,这会儿是真的绷不住了。
“你叫魂啊。”
“红枫……”越重山突然改了一种叫法,顾红枫登时像是吃什么东西被噎到一样,瞪大眼睛盯着他。
从没有人这么叫她, 就连顾樟也不会。
顾红枫也从未和任何人建立过这种过度亲密的关系,她连自己的妈妈, 和自己一个子宫里面爬出来的哥哥, 也没有这样亲密过。
“瞎叫唤什么?”顾红枫瞪着他斥了一句, 嘴唇动了好几下, 被推到山壁边上, 佩剑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面,也没开口制止越重山不许这么叫。
一个名字而已, 反正她不在乎,叫就叫吧。
然后顾红枫就因为这一点点的纵容,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你这几天就整天在这里挖洞了吧!”顾红枫躺在纯黑色的山石上面,半个身体泡在袅袅蒸腾的温泉池里面, 双脚随着池中水波晃动而晃动。
越重山紧紧覆着她, 肩背湿透,后颈弓起, 长发一半垂落池中,如有生命般攀附上顾红枫的脚踝, 一半黑蛇一样缠缚在两个人周身。
冰凉的鼻尖一下下轻蹭着顾红枫泛红的鼻尖,含着水雾和浓稠情感的双眼,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紧紧锁着顾红枫。
顾红枫在心中骂人。
骂的是她的亲生父亲,顾铭那个畜生。
这个老王八蛋在她小时候一直都在逼着顾红枫练习跳舞,说身段软的女孩子男人才会真的喜欢。
顾红枫毕生都记得顾铭当时说这句话的眼神,看着顾红枫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女儿,而像是看一个待价而沽的“作品”。
顾红枫因为这件事情,恨他一辈子,直到她煤气爆炸意外被炸死之前,都在持之以恒地找各种方式杀死顾铭。
虽然现在已经隔了一个世界,可顾红枫还是想杀了他。
因为他妈的她感觉到了自己确实身段挺软的,都是顾铭这个混蛋造的孽。
顾红枫闭着眼睛不愿去看,可她浑身红得就像是一片秋季染透的枫叶,无助地飞离枝头,漂浮在水面,随着水波或转圈,或起伏荡漾。
谁他妈的来告诉她,这一处没有任何活物和生机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方温泉活水?
下一刻越重山就给她解惑:“是我从远处的一座山上引下来的,走的是地下,费了很大的力气……”
“这山洞也是挖出来的,师姐,你喜欢吗?”
顾红枫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正常审美,她毕生觉得最美的东西是钱币上的画。
但是她此刻躺在温泉池中,躺在漆黑的死山开凿出来的黑石上,仰头看着头顶上方……那山体被活生生凿出了几个洞,天光泄落,雾气上浮……
这叫什么效应来着?
顾红枫脑子和池水一样被撞得七零八落,想起不来科学知识,但是置身其中,确实有些令人迷离。
她没说话,咬着牙不肯出声。
越重山见状就停下,侧过头,循着肩头上顾红枫的足踝,细细密密地啃咬。
他精壮的身上被雾气缭绕出淋漓的水珠,这暖泉的温度很高,有硫磺的气味,非常天然。
顾红枫受不了,手在石壁上狠狠砸了一下:“你是要吃人吗,啃起来没完了!”
她并不会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感觉到羞耻,因为这只是她利用越重山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顾红枫善于利用自己能利用的一切,当然包括她自己。
可是从前的她和越重山都尚算青涩,如今的越重山回了一趟魔域,好似经过了什么“究极进化”,玩心太重,顾红枫实在是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