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埕看面前男人翻了几页书过去,仍旧不肯走的样子,端起玻璃杯呷了一口茶,说:“我知道,你见雅雅的时候,总想复婚。你们俩患难情深,都还对对方有感情,你要真想取经也不该来找我,去找董善。”
他的潜台词很直白,人和人各不相同,境遇也千差万别。
对过去的事,有人遗憾,有人早忘了。
第三十七章 一花一叶~
熟悉的一个岔路口,姜桡隔着车窗瞧见两块蓝色路牌,一边儿是“慕田峪长城”,一边儿是“红螺寺”。
她这一回被红螺寺那边儿的路吸引了,人对没去过的地方,总有想象的滤镜。
美景没赏两眼,一条短消息将好心情折损大半。
银行消息,一笔大额入账。
姜桡点开一看,汇款备注:还款(含利息)。……这数目她记得,邮件里韩兴野说过。
姜桡心里一阵烦躁,往窗外看。
“想求姻缘?”沈问埕的声音在一旁问。
姜桡心跳得急了几下,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还没去过,”沈问埕捕捉到了,没点破,继续闲话,“虽然过去经常来这儿。”
也许是心里装着事,姜桡轻“嗯”了声,没想到往下接话。
韩兴野的联系方式她都没有,上次打来的电话接过就拉黑了,想把钱退回去还要再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怕直接退回去没用,拦不住还有第二次。
她趁着沈问埕还在开车,发了几条消息给周殊,把这事讲了一下,大意是要她帮自己转账回去。经周殊的手还回去,算是多了一个人知道,韩兴野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如此被扫了颜面,应该知道撞上南墙了。
姜桡想到这里,压不住情绪起伏,再次往窗外看。
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一个住宅区。
沈问埕见姜桡频频看窗外走神,猜她心里有事。
他想到一个人。这两天有人托关系给他推过来一个销售总监,履历上有跟过韩兴野,还是销售部门连着两年的销冠。他草草回了,没考虑。
没想到韩兴野竟然很及时地发来了两句微信问候,和上次请他帮忙多照顾小师妹姜桡一样,没绕弯子,直接说那是个人才,希望沈问埕能放下成见,多栽培。
他并不觉得对方会为了要跳槽的下属说话,何为“成见”,怕不是上一回婚宴的事了。
上一回和他的交集还是在昔日下属的婚宴上,当证婚人那次。他离开婚宴,对方发来了一句礼貌道别。他本来对这位算不上有交情的早年同事没多少印象,那天才发现这人的特点,无论何种情境下都要保持高知体面的读书人本色。
沈问埕没这么喜欢考虑谁的体面,没回消息。
“到了吗?”姜桡见他刹了车,决心先把糟心的事儿丢一旁,对他一笑。
“你先下,我停车。”沈问埕说。
沈问埕锁车时,姜桡已经绕到二层小楼的右侧。她猜到来的是别墅区,不少人都在这边买一幢郊区别墅,临着慕田峪风景好,安静没人打扰,适合假期来住。
但没想到并不是宜居的新别墅区,看着倒像是最早一批的,小区内的车道都坑坑洼洼的,路过的几幢小楼有明显的空置的。
既然他两次盛情邀约,这地方一定有特别的地方。
沈问埕见她一直等在进门的台阶下,把车钥匙揣进兜里,指台阶上的木门:“上去吧,你又不是客人。”
他都这么说了,姜桡就没按门铃,推开了暗红木门的铜把手。
一进去,玄关处堆满了杂物,不乱,只是像过日子的地方。
“是姜小姐吧?”门厅里走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发型梳得整洁,正戴着清洁手套,笑吟吟地瞅着她。
“是。”沈问埕轻推了她一把,省得她不进不退地尴尬。
阿姨早准备好新拖鞋,摆在门口,她笑着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言罢,对姜桡又是亲和一笑,转身就进去了。这一看就是家里用很久的阿姨,有眼色,不打扰不占用正主的时间。
“这是我过去创业的地方,第一个公司的租住地,”沈问埕为她解惑,“后来搬去市里了,这里一直留到现在。曾姐从三十岁出头就帮看着这房子,现在也住这儿。”
姜桡恍悟。
上次他说请自己过来吃饭,应该就是要来看这里。
一楼是办公区,还有当初的两排办公桌和老台式电脑,工位还在。姜桡换了拖鞋,进去绕过了第一排,到第二排最靠里边的桌子,看到了沈问埕曾经的工牌。她躬身,仔细看上头打印出来的‘001 沈问埕’,像突然跟着这个小楼退回到了那年。
他一开始创业大学没毕业,那她还在高中。
桌上有一张照片,里边没有任何人,近景是学士帽,远景是他毕业大学的风景。
“能拿起来吗?”她问。
沈问埕的手越过她的肩,替她拿起那个相框,递到她手里。
“你毕业那年照的?”
“对。”
姜桡看着这学士帽,回忆自己的,记不清了,也是毕业好久了。
不过说起他的大学,都是颇有好感。
“我一直喜欢你们学校。”她说。
“为什么?”
“有一年我去你们学校,迷路了,碰上特别热情的在校生,不光给我们指路,还带我去了一个学院的联欢晚会,”她想想就笑,“元旦联欢,好像就是你们学院的。后来我每次想都觉得好笑,碰上了一群大好人。再后来每次见到你们学校毕业的人,都特亲切。”
姜桡说完,把相框摆回原位,细节控的她,还特地一定要角度都放得一模一样。
“我们院?”沈问埕在她耳后问。
细细微微的热意,还有他呼吸间的力度,都突然变得清晰。
“是吧。”她回答得心不在焉,像在说悄悄说似的。
好多年前了,细节早记不清了。
就记得他们人挺好的,还给了水,给了吃的。
沈问埕握着她的肩,让她调转身,两人面朝着面。姜桡微一抬头,下巴碰到他衬衫领,细微一划,像在心上划过去了。
“我就记得,是从楼侧面上的铁楼梯,进去了,一条走廊里都是学生,再进去是个大教室一样的,挂着过元旦的彩带。那是我第一次见大学的元旦联欢,还想,怎么和高中差不多。”
不过也不一样。高中时,联欢都是教室通明,那晚,大教室里倒是暗的。
“你们院的氛围挺好的。”她轻声说。
沈问埕的目光挺深的,眼仁黑得很沉,让人想到深潜时看到的黑礁石。
她见他不言语,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没往下读?”她问。
“那时候,”沈问埕终于出声,慢慢地说,“想早挣钱,早出校园早走这一步。”
这话换旁人,不一定能感同身受。
姜桡没来由地心软又心疼,轻声说:“都说人一辈子的福是守恒的,早好了,晚年就弱,小时候吃多了苦,晚年福气就多。”
“你觉得我现在算早算晚?”他压低声音回。
挺普通的话,他带着笑音问的。平白添了几分烟火气。
“算……”
“我三十四。”他说。
她知道。姜桡想到陪沈问埕逛南京商业区前,不知他的年龄,从言谈举止来看猜他至少有四十开外。现在人保养得好,三十到四五十之间都像被划了个年龄盲区,猜不准的。
后来算出他的年纪,总是和这个人对不上。
沈问埕没给她发散思维的机会。
他的手从她肩上滑到腰上,往他身上带了带,本来就靠着他当年的办公桌,没什么多余的空隙,被他带到胸前时,更觉得空间窄。
他想亲她。
姜桡抬头,直直望到他眼睛里,轻声说:“那次你说请我来吃饭,就是来这儿?”
沈问埕点了下头,等着她说。
“那么早就想带我过来?”来他初创业的地方。
好像太早了,那才认识几天。
“姜桡。”他低声叫她。
她没吭声。明明连名带姓叫的,却像被唤小名似的。
“不是什么事都要讲逻辑。”沈问埕说。
她知道他指得什么。
一个常年做老板的人,面试过的人成百上千,他早该看出她总想给这段感情找出一个逻辑支撑点。不管是经历还是身边人的言论,她似乎从一开始相信到了现在,理所当然地认为真爱也许存在,但自己没这个运气能碰上。或者,那只是属于没成熟的小孩的,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感情逻辑……“我一开始就挺喜欢你的,”沈问埕说,“喜欢和你说话,找你说话。你说什么,我都觉得有意思,喜欢琢磨你话里什么意思。”
姜桡感觉到他的下巴碰到自己额前的头发,心跳得一下比一下重。
“后来你有几次不理我,我就想算了,也不能上赶着。”沈问埕笑着说。
他没往下说。……“那你怎么没算了?”她问。
“算不了。”他笑着说。
沈问埕低下头,碰到她的鼻梁,慢慢到了鼻尖。
他不像她,想亲的时候还有点儿羞涩的意味在,那天感觉到这一层,他没主动,一切以她为主……姜桡被亲得昏沉沉的,感觉他手臂箍在她腰上,断断续续地,又感觉他在摸自己的头发。沈问埕亲了会儿,稍稍离开,下巴颏上微微刺人的胡茬从她的耳边擦过去。
“路上过来的时候,”他低声在她耳边问,“有心事?”
她被问得心跳了下:“不是什么大事。”
过去的事,她都不愿和朋友多讨论,更不想让他知道。
沈问埕不喜欢刨根问底,没再问。
他低头,瞧着她的眉眼,转而问:“那天,我们院的晚会上,他们都招待你什么了?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忽然这么问,她不是很有印象:“拿了水,还有点心。那种一小包一小包的,过年常在家里招待客人的那种。”
“糖山楂?”
好像真有。
“一包一个?”
好像真是。
“你们院每年都准备这个吗?年年不变?”她问。
“也许吧。”沈问埕笑着松开她,随手把一旁的窗户打开,让风能吹进这个陈设未变的普通办公室。他让姜桡随便逛逛,进了厨房,一直忙活的曾姐悄悄问,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喜欢的主食是面还是米?
沈问埕先想到她是北方人,猜是面。
但一想到姜桡在南京吃鸭血粉丝汤都要点份米饭,又说:米饭吧,她喜欢。
姜桡踱到二楼,见到许多富有年代感的摆设,听到身后脚步声上楼。她拿起一个他曾获奖的奖杯:“要能早认识你就好了。”能见到他的大学时代。
沈问埕靠在楼梯扶手上,说:“早认识没什么好,那时候我配不上你。”
第三十八章 一花一世界?
姜桡踱步到他跟前,和他对视了几秒,揶揄说:“配得上配不上是成年人考虑的。你大学的时候我才高中,咱俩那时候认识,最多——算早恋违反校规。”
沈问埕没回话。
在无声里,他替她将一小撮挡着额头的碎发理到了一旁。姜桡没预料到这个,眼前的光被他手挡了一霎,随后,看到他目光。
他发现还有几根碎发,想再抬手,见楼梯下曾姐端着菜路过,停了下来。
从她过往的交流点滴,还有在公司里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他差不多清楚姜桡不是个喜欢在人前动作太亲密的人。
“还挺不好弄的。”沈问埕说着,手插到长裤口袋里。
“还好你没说——”姜桡本想开玩笑说,还好你没说,没帮女孩理过头发,才不会弄,这种老套哄人的话过时了。
但话到嘴边上,没说出来,她意外发现竟然有点儿想回避,对于那些他的过去。
还是早恋好,早恋时候谁都没过去。
“没说什么?”沈问埕问。
“没什么。”姜桡笑笑,绕过他下了楼,走两步,她回身再上来,“欸,问你个事儿。”
沈问埕等着她问。
“我们第一天见,在南京的时候,”心里的问题很多,有些困扰她许久,有些或许一直都不打算问了,“我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了,在楼下你拿红酒的时候。”
沈问埕记性一贯好,稍许停了两三秒说:“一个女同事打过来的?”
不愧是他,一句话就解决了最重点,是女同事。
沈问埕接着道:“她和另一个同事有矛盾,那个同事升了副总,外边传是因为我的关系。”他言简意赅,虽不记得对方每句话了,但姜桡如此问,内容必然有让人误会的地方,“你听到的是什么?”
“祝你……”她目光促狭,提醒他。
沈问埕记起来了,无奈说:“人生气时说的话,都没什么意义。”
姜桡怕他误会,说:“我不是有意听的,你声音开太大了。”听人家电话实在算不上礼貌。
沈问埕一笑,捉到了另一个重点:“那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是谁,还记得电话里说什么?”
姜桡当然不会承认,她从开始就注意到他了。
“对话太狗血了,”她说,“而且……哭着打的,说那种话,想不记住都难。”
“这种挺常见的,”沈问埕说,“我第二次创业,合伙人跑路了,我被人堵地下车库差点儿交代了。那次严重。”
姜桡心里像被刺了下。
“其实挺有意思的,”沈问埕轻拍了下她的后背,明明说他的事,反而用细微动作安抚起了她,“都是经历。”
每当他聊到正事,就让她想到江文序。
一个三十多岁像四十开外,一个四十却像知天命的年纪,好像什么都不是大事,反正怎么过都是生老病死……但又不是暮气沉沉的那种,而是:人生左右不过这些事,怕什么?
姜桡换了个方向,不再提他让人心疼的过去:“一开始我进职场都不习惯吵架这种事,想着都是高知高学历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后来发现是我理想化了。”
她和周殊在一个家属院,那里边住的好多有头有脸的人,依旧能听到谁谁家多占天台吵起来了,谁家抢车位闹得不可开交,她小时候听得乍舌,后来就麻木了。前几年,江文序公司的独董和董秘打得办公室玻璃都碎了,她和其中一个关系近,事后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对方答曰:这也就是我这两年没练了,下次抽不死他……她瞅着沈问埕,想象他因理念不合,和人起争执……“你和人吵的时候,凶吗?”
沈问埕点头,毋庸置疑:“合作久了,没有不吵架的。有人说话俗点儿,有人雅点儿,其实都一样。脾气一上来,看到的都是别人身上的贪嗔痴,其实自己一样不落。”
她把这话品了品,玩笑说:“你金句挺多的,能多做采访就好了。”
沈问埕两手一伸,拉住她的双手,瞧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老板以后是林泾深,这个套就不用下给我了。”
“怎么是下套呢?”
“对宣传部来说,老板有两大用处,一给预算,二被你们拿出来研究打造,为企业形象服务。”沈问埕一语道破。
姜桡“哦”了声,被他握着的手挣不脱:“还有发工资。”
沈问埕握紧她的手,感觉她细长的手指和骨节,低声问:“还有吗?”
姜桡抿着唇笑,不答。
她感觉脸边的头发滑下来,抽回来一只手,理头发时,碰到他下巴颏上偏硬的胡茬。手一顿,不动神色收回来。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孩儿了,又是正经的男女朋友,这么推推就就,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他的手骨节粗,手掌大,包裹着她的另一只手。
姜桡见他一直不松手,慢慢地竟离他主动近了一寸。再近,就不可言说了。
沈问埕想到了最初在走廊里,她七分醉意扬起头,认真和他在黄橙色的水晶灯光里对视,亲切地问他是哪个部门的同事……和此刻一样,着实惹不起。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
沈问埕示意是她的。他没打扰她接电话,在她掏出耳机塞上时,他挽起衬衫袖子,指了一下楼下厨房,慢悠悠地下了楼。他还是有两道拿手好菜的,想做给她尝尝。
姜桡侧身靠在楼梯扶手上,看他的背影,听那边的周殊说:“我刚打听了一下韩兴野的事儿。你觉不觉得他最近不太对劲,找你太勤了?”
姜桡没和她说过高铁站的那场重逢,周殊紧跟着说:“主要是他公司最近走了不少高管,我总觉得不踏实,问了两个特靠谱的朋友,都说最近和他打交道小心点儿,尤其是钱上,说他最近公司资金周转有问题,恐怕不太行了。我估计他不顺了才良心发现,想弥补过去最对不起的人。”
姜桡没说话,说不上什么感觉,过去曾以为他不好了,自己会高兴。但真发生了,只是听得唏嘘。
“基金是哪家银行买的?”周殊问。
两人一合计,既然现在韩的公司有问题,账款往来要慎重点儿。反正银行记录还在,有证明,等风波过去了,再找个时机处理这件事。
“小事儿。人不重要,事儿就不重要。”周殊安慰她。
“嗯,没关系。既然发生了就解决吧。”姜桡说。
“欸,讲点儿八卦给你,”周殊说,“不能让电话停在不好的事儿上。”
“嗯。”
“我先问问你,沈问埕还追你吗?”
姜桡愣住,真是过山车一般的对话,她还想着下次见面当面讲给周殊听呢。
“我总怕我老公傻,不知道他过去这个老板是不是单身,自从他追你就留心他的八卦,好像前一阵还在传他隐婚了?”
?姜桡想到电梯里副总们的那场对话,那真是误会大了。
“不是捕风捉影啊,”周殊说,“前两天你们集团的一个副总说的,他出差的时候买了个挺贵的东西。大家都知道是给女孩子买的,他没避着,挺大方买的。就冲他毫不避人这一点就知道就算不是隐婚了,都是给正式女朋友买的。”
姜桡心虚地听着。她如果现在讲这件事,怕这电话挂不了了。还是下次见面了吃吃喝喝气氛好了,当一件正经事说吧……姜桡挂了电话,悄然下了楼梯。他仿佛不费吹灰力地走过了给予信任感的第一步。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家里人说的,路要一步步走,每一步都算数。谈恋爱好像这样也挺好的,心到情至是本能,不妨碍每一步都走扎实了,脚下不虚。
沈问埕在厨房里,背影一直拖到门口。她看沈问埕拿着一张纸,上头是提前发过来的菜单,曾姐誊写在了纸上。
有时候一个人是不是看重另外一个,都是由心而发的。拿最简单的请客吃饭来说,如果是你心里看重的人,要提前找饭店看菜单,问对方的忌口和酒水喜好。家宴的话,菜单都要反复拟,写下来方才慎重。
曾姐问他,姜小姐多大了?
“比我小。”沈问埕说。他余光瞧见了门外的人,放下菜单,走出来。
没等他出声,姜桡在他脸边轻声问:“晚上还回去吗?”
刚在楼梯间被牵起来的不可言说,他在厨房忙活了一阵,暂忘了。此时,安排了好久约会进程到一半没到,沈问埕竟又被她如此柔柔地推拉了一把,真是有被反复调戏的错觉。
沈问埕有意偏了一下脸,和她几乎要碰上了:“晚上不住这儿。”
姜桡向后让了让,心跳得快了许多,瞧他。
“这次收购太忙了。今晚上和明早都在一个地方开会,”沈问埕低声说,“离文华东方不远,去吗?去我让人定。”
她家就在王府井附近,离文华东方很近。当然,现在带他回家太早了,她没说话。
“睡醒了,一睁眼就能看见故宫,”沈问埕又说,“房间少,没多少人。”
“说的像私会。”她终于说。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关系。
沈问埕颇有耐心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接道:“下周公开?”
姜桡“啊?”了声。
“这次的收购是你们工作室主负责,你本来要和我一起开几个会。要想的话,等一周会议结束,公开一对一吃个工作餐。”沈问埕说。
谁一问,直接顺水推舟承认即可。……姜桡见他越说越真,慌了:“等会儿,等会儿,你等等。大家都不知道我们很熟。”
沈问埕停下。
她猛一说公开只觉得慌,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突然指台子上的菜单:“你还是把那个给我看下,看看……晚上吃什么。”
姜桡见他不动,望住他:这么大的事,再斟酌斟酌?
沈问埕似乎拿她没办法,回身去把菜单拿来递给她。外面都满城风雨传他隐婚了,这边还在纠结公开不公开。倒也不急。无缘的碰不上,有缘的散不了。
第三十九章 一花一世界~
会议酒店离文华东方不远,如果特地住和大家不一样的地方,被看到想说都说不清。
她想了又想:“我还是回家吧,我家离会议酒店不远,明早直接过去。”
沈问埕没反驳。
姜桡想到的,他自然也早想到了,刚也是逗她成分居多。
唯一意外的反而是曾姐。她误以为他们要住,还提前收拾了一下,一听他们晚饭后回市区,叹了句:“你们这一代满辛苦的哦,还是我们那代好,上班下班时间固定,加班也要是安排好几班倒的,大家都有休息的时候。你们这样,吃不在一起,住不在一起,聚少离多,逢年过节聚个餐,感情不出问题吗?”
两人都笑了。
这件事本就无解,只能说选择了什么路就要过什么日子,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人,没一个不是这么过的。
沈问埕心情不错,喝了两杯,特地叫私人司机来接他们。
两人等在客厅时,姜桡总觉得他像有什么话想说似的,但没等到。曾姐在楼下叫说车到了,沈问埕两手一撑沙发,利索起身,只是在下楼时,脚步慢下来,对她说:“我一会儿可能先去会议酒店。”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
“我明早过去。”
沈问埕右手背到身后,拉到她的一只手,握紧:“一起吃早饭吗?”
“不吃了,”她跟着他一步步下楼,“早餐厅都是同事。我自己在家吃。”
沈问埕没说什么。
等车送到她家小区,司机是头一回来,问了句,要不要下地库?
姜桡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说:“不用了,小区门口就可以。”
她说这话时,感觉到沈问埕看了这里一眼,她笑笑,说:“我们小区住了不少行业内的,怕你被看到。”
沈问埕在车内的灯光里,看着她下车。姜桡推开车门,见他还瞅着自己,心软得不像话。尤其一想到沈问埕这两星期的行程,好像他都没时间好好休息。
姜桡在无声里改变了下车的动作,悄悄侧身,对他伸出了双臂。
沈问埕心领神会,一探手,把她拉到怀里抱住了。她明显有被拉扯过去的感觉,他的胸膛很宽,靠上去让人莫名心安。
抱了好一会儿,久到她脸开始不自在。毕竟前头还有司机。但他没松手。
“明天见。”他终于松开。
姜桡刚要下车,又被他握着手腕拉回去。
“送你上去?”沈问埕问。
车内的光里,姜桡见他面色疲倦,心疼地哄他:“快回去吧,看你累得都不行了。一进小区第三幢楼就是我家,两分钟就到,很安全。”
沈问埕没再坚持,目送她下了车。
姜桡进了小区,沿着长长的走道穿过两幢楼,边走,边给他发消息:睡前和我说一声。
客寻酒:ok
姜桡回忆他刚在车里的神色。他会不会知道谁住在这儿?
她家是一梯两户。
隔壁的房子是王和砚买下来的,当初刚谈恋爱的时候,他说平时工作太忙了见不到面,索性和她买了隔壁相邻的房子,但没住过几次。后来分手还说到这个房子,王和砚想给她做分手纪念,她没要,只约定了她留着房子,王和砚卖掉,避免日后经常碰到。
刚不想让司机开到地库,也是怕碰上王和砚或他的秘书。
等等看他房子卖的怎样了,如果一直没出售,她可能要找个机会告诉沈问埕了,免得有什么误会。
姜桡一进楼下大厅,就听有人叫自己:“姜桡。”
她停下脚步,大厅右侧的深棕色的环绕沙发里,最里处坐着王和砚。他没像平时总是西装领带加身的模样,简单单的衬衫西裤,坐在那儿。
上一回见还是在雍和宫那边,一个月前。
王和砚起身走过来,没有了前两次找她的笃定,上一次在小院儿里见到沈问埕,他走后细想了想,并不觉得姜桡能很快接受新人新感情,她是慢热的人,且对感情很谨慎。
但越久越觉得这次不一样。
王和砚说:“我好久没回来,让阿姨帮着收拾了一下。”
那个阿姨过去帮着照料两套房子,主要是在她那里,毕竟王和砚买了那房子也没来两回。刚姜桡回来路上和阿姨打了声招呼,难道阿姨和他说了?
“想和你聊一会儿。”王和砚说。
原封不动的一句话。这是当初她决定分手时,和他谈话的开场白。
姜桡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太晚了。”
她见面前的人不说话,想要走。
王和砚再次出声:“没想到这次是真分手,”他顿了一顿,又说:“确实是我不对。”
姜桡没说话,目光落到远处的瓷砖上。她不想有任何回应,怕让他误会。
王和砚听不到她的回应,想到过去。
当初还好的时候,姜桡和他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不愿意和你吵了,和你没话说了,那就是彻底失望的时候了。
一旁,有楼上的邻居带着两个小孩子出来遛狗,那狗认识姜桡,开心地蹿过来绕着她,邻居认识他们这一对儿,笑着问了句:“在楼下聊什么呢,这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