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缓缓开口,回答道:“那便要看子受是想打赢西周,还是打赢天命。”
“前者如何,后者又如何?”
“前者子受便可达成,至于后者……”男子一颗一颗将白子尽数收拢进棋篓。
“便要麻烦子受,先将我引荐给如今在寿仙宫的两位贵客了。”
第51章 晋江独家发表
尊者总算是想要见帝辛,说实话白小九是松了一口气的——先不谈魅惑不魅惑吧,至少他不用跳舞了。
跳了二十多个晚上的舞,结果连那人王的身边都没挨过去,气运什么的沾都没沾一点,全洪荒的狐狸都没他怎么倒霉的!
所以今晚在寿仙宫等着帝辛的白小九,难得有了期待的模样。
——真的带了几分宠妃模样了。
只不过等到日落黄昏,帝辛都没有来。
杨眉在王宫里待着闷得慌,仗着掌握空间法则,几天前就跑没了影子。
白小九凑到商音身边,就见商音正在翻阅竹简。
他嘀嘀咕咕道:“尊者,帝辛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啊?他没道理不来啊……”
商音随意嗯了一声,一听就知道压根没怎么听白小九说话。
大殿内的烛光骤然暗淡下来,一抹幽如鬼魅的身影落在大殿横梁之上,姿态肆意地半曲起一条腿,似笑非笑地俯视坐在桌案后的商音。
白小九顿时噤声缩到一边。
他敢偶尔对杨眉亲昵挑衅,但在罗睺面前确实半点不敢吱声的。
商音抬眸瞥了眼放着地毯椅凳不坐,偏偏要挂在横梁上的罗睺。
那日须弥天化形之后,罗睺的修为其实并不高,甚至还比不上在须弥天扎根立足,气运相连的杨眉。
但不过来洪荒人间短短一个月,罗睺便重新回到了曾经叱咤洪荒的圣人威压。
事实上,哪怕商音手握须弥天,鸿蒙意识对罗睺的忌惮却远超于她。
虽然这其中原因的确有商音并没有什么侵略搞事的野心,但更多的还是,罗睺当初作为魔道之祖元神自爆于洪荒,将魔心魔道留在了洪荒生灵之中。
魔之一道,可怕之处就在于无孔无入,无人能逃的心魔。
“看来此番来人间界,你的收获不错。”商音卷了卷手中的竹简,“人族如何?”
罗睺冲着商音笑了下:“说起来,当初你点拨女娲用须弥山被魔神之血浸染的息壤造人,我倒是还未谢过你。”
须弥山一战,阴阳魔神与罗睺自爆,息壤之上的魔神之血,自然也是来自阴阳和罗睺。女娲所造人族,阴阳规则自然是来自阴阳魔神的血,而压根没死透且从不吃亏的罗睺之血,就不是那么好拿了。
老子也正是看出了人族天性因罗睺影响而藏有自私恶念,这才明悟教化功德,立教成圣。
对罗睺而言,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挑拨人族性格中的贪婪、欲|望、血性……有人族所在的地方,便有魔。
但那个时候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果没有这些强悍的规则之力做支撑,人族根本无法现世。
气运须此消彼长才可延续,若人族不出,巫妖二族在气运碰撞之下,只会越打越盛,若将洪荒再捅出一个窟窿来,可没有第二块补天石来挽救。
“你说,鸿钧知不知道这件事?”罗睺捞了一把自己红色的衣摆,眯着眼看这血一般的颜色。
“我从不猜他想做什么。”商音慢了半拍才回答,“我现在比较好奇,帝辛究竟是如何一位人王。”
人王身负气运,不可能被旁人所取代,哪怕是圣人也不能如此行事。
“哦?简单,问我啊。”罗睺靠在横梁之上,只有绯红色的衣摆在昏暗的烛光中晃来荡去。
“朝歌的,西周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罗睺那张昳丽邪气的面容在烛影摇曳间显得越发危险。
“魔什么都知道。”
殿外,明明是寿仙宫的主人,却硬生生被里面两位对话带出来的诡异气氛逼出来的白小九蹲在殿门边,皱着一张脸思考该怎么夹缝求生。
还是那句话,圣人大能之间的事他不想掺和,既然狐狸已经在这了,总得想办法捞点好处。
但帝辛根本不给他独处的机会,走到哪都带着那群吵得要死的乐师。
想起自己平白跳的那些舞,白小九的一口狐狸牙磨得咯吱响。
正当白小九心里对着帝辛骂骂咧咧之际,一双深色的靴子停在白小九面前,白小九心中猛然一咯噔。
今夜朝歌有雷雨,殿宇间黑沉沉的一片,唯有天空骤然劈下的惊雷能照亮整片天空。
身材高大气势逼人的帝辛手中拎着一盏灯笼,腰别轩辕剑,孤身而来。
“爱妃怎会如此可怜模样?”帝辛的面容被劈下的惊雷照亮,俊美中带着为帝的威严压迫,朝着裹了华服蹲在殿门口的白狐狸伸出手,似笑非笑,“是在等寡人?”
原本静悄悄的殿内突兀传出罗睺的声音。
“帝乙并非只有一个儿子,但幼子帝辛子受却是自始至终未曾变过的王位继承人。”
“因其自幼资辨捷疾,闻见甚敏,且材力过人,从一开始便显露出明君强君之相。”
“帝辛继位后,重农桑,强国力,驱东夷,殷氏王朝一派欣欣向荣。”
“但是这样一个帝王,在殷氏王朝贵族心中,却犹如刺横喉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白小九背靠沉重的大殿门,浑身僵硬,胆战心惊地注视着面无表情的帝辛。
一道平静无波的女声自殿内传出——
“贵族欲除帝辛乃权势欲|望所驱,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人王气运在帝辛,天却不容帝辛?”
之前那道男声染了玩味的笑意,哼道:“那便要问问殿外的这位人王,究竟做了什么了。”
本就暗沉欲坠的天空被惊雷劈开一道口子,雷声肆意。
雨水倾泻而下,打在地面上,发出轰鸣不绝的震响。
腰配轩辕剑的帝辛单手推开沉重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雷雨天的风向来是很大的,殿门被推开的瞬间,贯穿而入的风涌入殿内,吹灭了林立在两侧的烛台,扬起桌案后女子的衣袖。
飒然作响。
帝辛手执灯笼缓步迈入殿内,身影被幽冷的天光拉开一道影子,沉重繁复的帝王常服压在他的肩头,却不显压抑艰难,唯有一派从容淡定的帝王威仪,无可匹敌。
“因为寡人不信神,不尊仙,更不认命。”
“神仙高坐云端,如俯视蝼蚁一般,将人族玩弄股掌之间,还要人族俯首叩拜,何其狂妄可笑。”
“猛虎食兔,尚有为兔设计,坠崖而亡者。”
帝辛与商音对视,第一次的,他站在人族传说中的,那些仿佛遥远而不可匹敌的神面前。
商音凝视这位走到她面前的人王,忽然明悟为何人族的气运会尽数落于帝辛之上。
“君权天授?”
帝辛的眸中闪动着寒芒与野心。
“寡人生而为王。”
女娲造人时,洪荒尚未分三界。
人、巫、妖、仙同在洪荒,人族依靠洪荒诸仙垂怜,得其庇佑教导,方立足洪荒。
后圣人补天救世,在人族之间更是备受敬仰。
洪荒生灵诸多神通,唯人族身负气运却手无利刃。
于人族而言,不论是神是仙,是妖是魔,都是视他们为蝼蚁为棋子的高高在上者。
捅破天的是他们,人族却要跟着受难;救世的是他们,人族却要世世代代弯腰叩拜,卑微而渺小。
殷商继夏朝,重祭祀,不仅对女娲三清等圣人叩拜不断,牲祭人祭物祭更是从未停歇。
这在只有奴隶贱民与贵族王族之分的商朝算不得什么,阶级的不同代表了生杀大权。
天上的神仙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贵族,贵族一句话同样可以屠杀一坑奴隶,不论在神仙修士还是贵族奴隶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命。
但帝辛不认这样的命。
他自幼在殷商王宫长大,怎会不知女娲庙祭祀对贵族而言是何等重要的礼仪,却女娲庙提笔落诗,分毫没有对圣人有感恩叩拜之意。
但他这样做,并不仅仅只是对神权的挑衅,更多的是在与殷商贵族奉若圭臬的宗教祭祀隔空对抗。
贵族、平民、奴隶之间的阶级分层,多少也与祭祀礼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自帝辛继位执掌大权后,第一件事便是肃清王族异己,而后便是一步步削弱贵族势力,提拔平民、甚至是奴隶为近臣重臣。
帝辛可以因为赢飞廉父子的健步如飞、骁勇善战便不顾其逃亡犯人的身份,提拔为心腹之臣,全然不顾贵族的怒火与反对。
对高高在上惯了的贵族而言,帝辛这种让贱民奴隶与贵族平起平坐的行事,无异于侮辱。
帝辛的确是个文武双全,且用人十分不拘一格的帝王。
但自他提出废除人祭未果,却仍旧不用人祭之后,他就已经与庞大的殷商贵族体系背道而驰。
他是个和殷商王朝格格不入的帝王。
因为他想要做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所谓的殷氏王朝,而是被神权裹挟的人族。
面对帝辛堪称挑衅之言,罗睺发出一声冷笑后掩去身形,商音却不觉有什么,只抬手示意桌案对面,态度很是平和:“人王若有意,不若坐下一叙。”
帝辛审视的目光掠过商音,与商音对坐于案几两端。
所谓圣人自难得见,但帝辛自幼却是接触过不少修道之人。
就连如今殷商朝中都有不少曾经拜师仙山学艺归来者,太师闻仲便是其中佼佼者。
神妖之流面对人族,大多都为方才梁上那位的态度,若妖本弱小,便如门口那只白狐狸一般。
闻仲曾受恩与殷商王族,也代代为殷商之臣,但即使如此,在拜师修炼归商后,面对身为凡人的同族,总会不自觉流露出睥睨不屑之态。
甚至在面对帝辛生出相佐政见时,面上都会带出自诩窥探天命,凡人如此愚昧的傲然。
是以闻仲与帝辛并不怎么相处融洽,但好在两人都心有殷商社稷百姓安危,殷商也的确需要闻仲这样一个能对抗修行之人的底牌,帝辛便索性将闻仲外派征战,眼不见心静。
帝辛却从面前这位神女眼中,看不出半分神仙高高在上的嘲弄与不屑。
这样的平等与平淡,他只在另一位神仙身上见过。
所以他应言而坐。
“你与他们,诸多不同。”帝辛道。
商音想了想便明白过来,笑道:“从前或许也是相同的。”
她生来便是圣人修为的混沌魔神,盘古开天后虽被鸿蒙意识压制,但天地之间再无其他能让她低头。
她冷眼旁观一切,高傲又自负。
直到狌狌那件事犹如当头棒喝,让她从那种睥睨洪荒生灵的状态中骤然清醒。
“只是有生灵叫醒了我,所以自此之后在我眼中,天地自然,万物生灵,皆无高低贵贱之分。”
她为自然魔神,理应平等对待自然万物,这是她的道。
“人族,自然也与神妖无异。”
“只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做的并不如他。”
白小九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商音见状索性叫他进来点蜡烛。
白小九于是乐颠颠地进来,好奇商音会和人王说什么,耳朵竖起老高。
帝辛不由看了眼点蜡烛的白狐狸,唇|瓣微动。
商音看出端倪,笑道:“小九是九尾狐化形,寥寥凡火还是奈何不了他的。”
人王如此聪慧通透,又生来反骨,气运加持之下恐怕有一眼看穿妖邪原型之能。
怪不得前段时间会故意吊着白小九整晚整晚地跳舞。
商音想了想,顿时了然。
如果是她,也很难拒绝一只白乎乎毛茸茸的大狐狸穿着轻薄纱衣扭来扭去,暗送秋波的。
殿内的蜡烛烧得噼啪响。
帝辛虽心有沟壑却并非无端狂妄之辈,他对商音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隐隐敌视转为平和有礼:“似尊者这般的神仙,竟还有其他?”
商音听出帝辛的试探,眨眨眼,抬手抚过被她别在发髻间的红色小鸟球,衣袖自手腕滑落而下,微微一笑:“人王应当已经见过他了才对。”
没有谁比商音这个道侣更熟悉鸿钧的元神,自帝辛靠近的那一刻起,商音就知道帝辛一定接触过鸿钧。
不是那种一面之缘的接触,而是长期相处过的痕迹。
殿门被白小九识趣出去时自外面关上,但不知从何处偷溜进来的夜风从烛火的缝隙间穿过,将金红色的烛火压弯了腰。
帝辛的眸色渐深。
“原来如此。”
商音唇线微弯。
“其实天也好,神仙妖魔也罢,都和人族一样,只要活着,便有私心,便有欲|望。”
“有私心,自然便有缝隙。”
“如今人族身负气运,自然能与漫天神佛相争。”
“阐教弟子以西周丞相姜子牙为首,多入西周辅佐西伯侯。”
“截教弟子陆续入殷商为人王所用,两方必有一战。”
“而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王族将领,将入封神榜,自此听从天庭差遣,永世不得挣脱。”
帝辛听闻封神榜一事,虽面上并无波澜,眼中却浮现出冷然厉色。
显然,他早已知晓封神榜一事。
“是截教弟子还是阐教弟子,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天庭少神官,想要的自然是服从管束的人族。”
“殷商啊,从王到臣,多的是一身反骨,倒是一些贵族宗室,对长生神仙分外推崇尊敬。”
商音语速很慢,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自来人间界后,她便甚少动用灵力,此时正拿了铜签去戳桌面上的灯烛光。
她动作很轻,将无用的腐黑枯芯挑断拨开,烛火被续上生机,骤然而起,明亮的金红色点亮了那张妩媚却凛然的面容。
帝辛握紧身侧的轩辕剑剑柄,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蓦地,这位人王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
“是,他们日夜祈祷祭祀,虔诚无比,只为死后还能尊享荣华富贵,延年益寿。”
“若能有幸得入封神榜,自此成为天庭神仙,便可寿与天齐,俯视凡人。”
“子受年纪尚浅,当为人族社稷而劳,但各位诸侯长辈,若可提前得入封神榜占取仙人位,当为子受之拳拳孝心。”
帝辛一旦转过弯来,便觉面前一片豁然开朗。
封神榜想要人?有何不可?
他膝下子嗣不丰,但殷商贵族众多,各封地诸侯更有的是儿女后代。
“还有那西伯侯姬昌,向来标榜自己为天钟爱,膝下有子二十余数,不若一同上榜,也好父子同堂,得以承欢膝下。”
同帝辛说话,实在是太过轻松愉悦的事。
心情好了,商音也不免多说了一句:“此举虽可行,但若行逼杀贵族诸侯之事,人王日后在典籍记载之中的名声,怕是会以暴虐商纣代称了。”
“胜者书写历史,有何惧怕?”
帝辛不屑嗤笑。
“但这封神榜据传被握于西周丞相姜尚手中,如何迫其书写封神榜名讳?”
帝辛站起身,朝着商音拱手一礼,做足了姿态:“还请尊者相助人族。”
“若尊者有意,不妨明示。”
不卑不亢,在大利益面前竟也能收敛傲骨,这位人王……
商音心神一动,轻叹道:“相助殷商,对我而言本无利益,所以这条件,自然也是有的。”
帝辛并不怕面前之人提要求。
或者说,有要求,有利益交换,才更能取信他。
帝辛再度落座,脊背笔直。
“尊者但说无妨。”
商音伸出手,压下三根手指。
“两个要求。”
“其一,我不会插手封神之战,不论此战商周最终结果如何,你若身死,魂魄不入天地轮回,当归须弥天。”
“须弥天?”帝辛敏锐抓住重点。
商音也不欺瞒帝辛,将如今须弥天的情况尽数说与帝辛。
须弥天如今的境遇与当年神兽三族现于洪荒的情况何其相似,商音一路看着洪荒走过来,可不想须弥天再经历那么一次又一次的量劫。
到时候,她又与鸿蒙意识何异?
天地生灵需开智教化,却不需要驯化。
这位惊才绝艳到与时代错位的人王帝辛,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在商音看来,截教阐教众多弟子绑在一起,恐怕还没有一个人王帝辛能干。
人族寿命不过百年,她很有耐心等这位人王寿终正寝。
况且……选中帝辛,也的确有他身上人族气运的原因。
商音想到之前罗睺魔道之盛,却仍不能形成五弦琵琶的琴弦,而魔道与三族的区别,恰恰便是这天地气运。
帝辛垂眸思索良久,并未当面应下。
商音并不意外,又压下一根手指,继续道:
“其二,我要你身后的那位高人。”
帝辛这次是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尊者可是与先生有旧?”
“他与我自然是旧相识。”
“我与他本情深相笃,相伴不离,魂魄交融,可他却在某一天毫无预兆地在我面前断了气息,令我心思郁结至今。”
明明鸿钧啾蹬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话从商音口中说出来,却像是已经守了几十年的寡。
饶是帝辛,也不禁表情微妙起来。
而且,本来在说封神榜这等大事,究竟是如何突然一转到了……神仙之间的,爱怨情仇?
“唔,兹事体大,人王可以好好想一想。”
鸿钧绝不是那种会屈尊降贵来人王身边出谋划策的性格,但不管他为何而来,先将人抢到手再细细盘问便是。
商音晏晏而笑,眼尾上挑。
“若当真想与本尊合作,便让那位先生……明晚来寿仙宫侍寝便是。”正当面色古怪眉心蹙起的帝辛转身要往殿外走时,一直坐在原地没怎么动弹的商音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飘飘道了句——
“哦,对了。”
“本尊喜他穿红色。”
“寡人会……”帝辛沉默片刻,声音颇有些艰难,“如实转告先生。”
帝辛走后,商音思考许久,给并没有随侍在侧的孔宣与袁洪分别传音而去。
至于大鹏……
商音一顿。
大鹏的天赋神通很强,但那新奇的脑回路向来很是要命。
算了,大鹏还是交给孔宣这个哥哥带着吧。
朝歌·千里之外
正同弟弟大鹏新奇玩耍的孔宣一愣,伸手拽住还要顺着人流往前走的大鹏。
“等等,师父方才传音过来了。”
大鹏一听也收起玩闹之心,转头看向兄长,摩拳擦掌道:“怎么样?师父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办吗!”
孔宣欲言又止,看着大鹏这副憨憨的样子只觉头疼,但还是如实转告:“师父让我们前往蓬莱碧游宫。”
大鹏傻愣愣道:“啊?师父要和截教打架吗?”
孔宣沉默片刻,索性不同大鹏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直接了当道:“对!师父让你我去截教踢馆。”
“打赢一个截教弟子,便可在外多游玩一月!”
大鹏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次日夜晚,知道帝辛今晚不会来,白小九在寿仙宫正殿呼呼大睡。
偏殿中,香炉中袅袅升起香雾,一点点熏上薄如蝉翼的帷帐,轻飘飘地滑到一边,四散消弭。
雕花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月光探进殿内,拉开一道皎洁的清雅色。
但只有短暂的一瞬,门被缓缓关上,月亮也被关在了殿门外。
殿内很静,只有一道清浅悠长的呼吸声自床榻帷帐处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卷了衣裳摩擦发出的细微簌簌声。
颀长的身形停在床帐前,伴着一点微弱的烛光。
手指自床帐缝隙处探入,一点点撩开,露出来人那张清雅俊美的脸。
一身惹眼的绯红色。
侧躺在床榻间的商音挑眉,悠悠发问:“先生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鸿钧一手端着烛台,一手将床帐撩起别至旁侧,于床榻边施施然坐下。
那一点暖色的光照亮许久不曾真正独处亲近的两人,也照亮了他那双幽深如渊的眼眸。
“自是如尊者所邀……”
鸿钧注视着商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深渊蔓延而上的潮水,含着笑,一点点漫卷向商音。
“来为尊者侍寝。”
她知道自己对鸿钧那张脸,或者说,对鸿钧这个存在就没什么抵抗力。
但对鸿钧的长嘴不说话还是极其不满的。
所以她不回答也不回看他。
她的视线轻轻慢慢地划过鸿钧的衣袖,在他的手腕处停顿半晌,最后落在那跳动着的烛火上。
素白的手指伸出,指腹收拢,去刻意撩拨那在两人气息纠缠间显得颤颤巍巍的火苗。
将触未触。
手指的影子投在帷帐与床榻之间,笼罩在两人身周。
商音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勾起,手指尖轻轻一勾,那手指的影子便划过鸿钧的发丝,勾过鸿钧的脸颊。
鸿钧自然注意到了,侧目看了眼看似光明正大,实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影子。
“阿音似是养成了什么不得了的爱好。”
商音理直气壮:“最开始引诱我偷|情的是谁?”
鸿钧想了想,如实承认:“是我。”
商音轻哼一声:“那如今我便是更喜欢这种偷|情的刺激又怎么了?”
鸿钧微微一笑,抬起手指,让自己的影子也借着摇晃的烛光蹭过去,贴近商音手指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勾住了她。
影子缠|绵而情深地交握在一起。
两只手却在床榻这般暧|昧的地方相隔一方烛台。
鸿钧侧坐在床榻边,身后只微微束起的发尾落在商音展开在榻间的衣裙上。
商音只觉得手心似乎沁出了汗。
鸿钧看着两人的影子,隔着距离,一点点用影子的指腹摩挲商音影子的手背,轻声道:“今晚阿音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好不好?”
商音被撩拨得后脊背发麻,瞠目结舌地看向鸿钧。
她的确有许多东西想问,但在这般的鸿钧面前,又似乎一切的真相解释都要靠边站。
“你、你……怎么回事?”商音甚至结巴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被撩的还是被吓的。
他道:“世间生灵只知,三尸为心中执念,若能斩断执念,便可毫无牵挂,立地成圣。”
商音忍了忍,没吐槽这明明是鸿钧说给洪荒生灵的道。
在他之前,谁知道斩三尸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
“所以你要说,这东西是祂提出来的?”
鸿钧沉吟片刻。
商音顿时了然。
看吧,就是他干的。
她正要乘胜追击说什么,就对上鸿钧的目光。
应当不是她的错觉,现在的鸿钧,甚至比起混沌时,比起他们游玩洪荒时,更疯了几分。
不是罗睺那种共沉|沦找乐子的疯,也不是商音那种间歇性咸鱼仰卧起坐的疯,而是一种……分外清醒的疯。
或者说,是失控。
那双眼睛里的确有温柔的情意,但也有深渊中满溢而出的欲|望。
他轻笑了一声,道:“可以握着阿音的手说吗?”
商音看他。
鸿钧的长睫微覆,叹息一声:“这样,或许能冷静一些。”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商音的胸膛处聒噪如鼓。
世间美人千万,但从始至终,能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轻而易举牵动商音心神的,唯有一个鸿钧。
从前她跳过一次美人坑,结局是须弥山的一拍两散。
后来再见鸿钧,即使喜爱已逝,新的悸动却仍旧争先恐后地涌出。
而现在,她看到面前不仅仅是坑,还是深不见底的渊,但鸿钧在下面看她,她便还是跳了。
昏了头般。
——就像是现在。
他坐在那,看着他,每一个字每一抹笑,都像是小勾子一样勾着她的魂,又像是绒毛一样搔着她的魄。
商音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
所以她直起身子,在鸿钧讶然的目光中前倾上半身,方才那只撩拨烛火的手掠过滚烫的火焰,落在鸿钧的衣襟处。
烛星摇曳,她的声音压低了些。
“只想要握着手么?”
她实在是离的太近了。
近到,她一呼一吸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鸿钧的颈间,足以将那一瞬间男人喉结发紧的僵持尽收眼中。
鸿钧侧首,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商音的脸颊,收了笑,视线落在她的唇间,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白色莲花,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危险而昳丽。
“如果阿音还想听的话。”
很显然,男人的话带着些许的警示意味。
“喔。”商音慢慢应了一声,手指尖挑开鸿钧的衣襟,又轻轻按回去,“可我又想听,又想让你上来抱着我。”
“怎么办?”
她的唇|瓣合拢,轻咬了下鸿钧的耳廓。
“嗯?”
上扬的尾音还未落下,商音眼前一花,衣裙纠缠间已然被揽了腰身挟上|床榻,栽进一片柔软丝滑的锦被间。
唇|瓣相贴,鸿钧的气息强势而霸道地笼罩在她的身周,呼吸间尽是那许久不曾沾染的莲香气。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更谈不上自持克制。
烛灯被打落,叮叮咣咣着滚出去,那一点烛光触碰着,亲吻着地毯,烛火蔓延。
商音的指尖划过鸿钧的后颈,在鸿钧动作一顿间翻身将鸿钧压在身下,转头看了眼床帐外烧起来的火苗,唇线弯起,低下头,轻吻了下鸿钧的喉结。
“该说正事了。”
“真想现在听?”
鸿钧的气息急促,按压在商音后腰处的手掌滚烫,热度甚至能透过商音的衣衫烙在她的肌肤间。
商音拢好鸿钧方才被她动情扯开的衣襟,笑吟吟道:“是啊,因为我还在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