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从硝烟战火中走出来的领袖,她也只是血肉之躯,被受伤了一样会痛,子弹打中一样会死。
容栀一口气沉在胸口,双手还被绑缚在身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左躲右闪!
侧旋身,一枚子弹贴着耳侧擦过去!顺势低头,头顶的发梢被子弹带起的气流拂动!
容栀一颗心几乎提在嗓子眼。能不能活下来?她不知道!
这世界上从没有碾压性的胜利,没有绝对的强者,没有杀不死的战士,也没有绝对的真理。
容栀在赌,赌命。
她去找陈立元的时候,本来没想到要走到这一步。她只是要拖延时间罢了,真真假假地摆出一些东西给陈立元看,这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说,帮他们做做人体手术——容栀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在紧要关头,她可以接受。
但是咬着牙,冒着生命危险,摆了曹院士一道——
容栀一边躲闪一边咬牙想,果然,自己还是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冷血的政客。
可笑吗?为了背叛过自己的人类?
值得吗?为了虚无缥缈的幸福世界?
她完全没有把握能活着走出手术室,她甚至做好了手术结束直接被一枪爆头的打算。
她知道。
可笑吗?
真可笑。
值得吗?
不值得。
她会死。她做好了死的准备。
她选择了拥抱死亡。
因为,她无法袖手旁观。
胸腔中永远都无法冷却的热血,沸腾在灵魂深处的正义感啊。就像那暴雨中的大海,在她的身体中呼啸。
她曾经遭遇病厄,遭遇死亡,遭遇背叛,遭遇囚禁,遭遇酷刑,遭遇百年孤独。人生实苦,百怨嗔痴。她经历过所有的不公,她明白世间的黑暗,她也懂得龌龊的手段——可她没办法,永远都没办法,去放纵自己,同流合污。
她没办法弯折自己的灵魂。
容栀重重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终于被一枚子弹扎入大腿。血管“啪”地爆开,破开血洞,汩汩流淌。她躲过几个人,又顽强地起身,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痛,好像什么都不能打倒她。
毫无预兆,暴雨疏忽倾盆。
被雨水浸湿的麻绳在她的动作中,越来越紧,她的手腕深深地磨出血。从子弹交织的光网中冲过,仿佛有一个世界那样漫长。
容栀的喉咙烫得发痛,腿上的血洞流血不止。大雨冲刷着她全身,淡红色的血水顺着脸流淌,在她的眉骨下汇聚成小小瀑布。踏在甲板上的咚咚声一下一下锤在她的心鼓,在肺叶中擂出巨响。
容栀的眼前阵阵发黑,她想起古代地球的一句诗。
永远都不要平静着走入这良夜。
她逐渐接近了手上钉子指环振动最强烈的方位,最后一段距离,是江韵猛地从旁一个滚扑过来,伸臂夹住容栀,两个人齐齐摔在一边的集装木箱堆里!
子弹叩叩叩钉在木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陆泽宇手极快地用布条勒住容栀的大腿,夏峥嵘手起刀落,割开了容栀身上七七八八的麻绳。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容栀从怀中掏出枪,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几个人!
宗柏露出带着硝烟和砂砾的微笑,穿着绿色的军装:“容栀,好样的!”
见容栀终于安全,熟悉的战友们终于放开了手脚。一阵激烈的交锋后,对面的集火渐渐熄了,似乎有被威慑到。
双方一时间僵持住。
直升机慢吞吞地盘旋着,梯子在暴雨中湿淋淋,曹院士苍老的头颅始终没办法逃上那架救命的飞机。
容栀受伤的腿已经麻木,她看向周围,穿着绿色军服的年轻尸体躺在地上。
容栀心中刺痛。
告别战友,她永远都没办法适应。
江韵强忍着闷闷泄出一丝咳,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捂住嘴。他的指缝中溢出乌黑的血,滑腻地糊上了钉子戒指。
容栀猛回头看他。
江韵想安抚她,但他的鼻下,两管血像蚯蚓一样,缓缓爬下。
几乎在同时,他的眼角也有血淌下,细细长长地划过苍白的脸颊。
江韵知道自己掩饰不住,索性松开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细长的白色药片,干吞进喉咙。
“没事的。”江韵看着容栀,清冷的凤眼中倒映着少女小小的人像,“只是崩溃加重了,还能撑。”
“为什么会突然崩溃?”容栀看着他的眼睛。
“可能是气候,可能是磁场,也可能是命运,还有可能……我本死亡不容于天道。”江韵回答。
“天道?又是天道?戏弄人的天道?残忍的天道?”
“去他妈的天道。”容栀爆了粗,“去他妈的天道!”
沉重的无力感倾泻全身。
人与天斗,与命斗,真的能斗成吗?甚至就连容栀,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要他活,他偏偏迅速滑向死亡。
这就是天命吗?
容栀感觉自己的眼睛又酸又胀又涩。
“别难过。”江韵低声说,“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
容栀明白他的意思,生生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即使自己的声音有些变形。
“……等任务结束以后……我们去吃什么?”她问。
江韵笑,眼尾和鼻下的血又制不住地跌落。
“我新学了水煮鱼,回去你尝尝。”
他用手去抹面上的血,怎么都抹不干净,又塞了两片药进嘴里。
容栀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唇齿间的声音依然带上不为人知的颤抖:“嗯。”
“虽然我还是想活,但我接受最终的命运。”事已至此,江韵反而平静下来,“人生十全九美,月满则亏,所以容栀,你不要悲伤。”
“我这一生。”他低低地笑着,“经历丰富,没有遗憾。”
“倘若,我不接受呢?”少女的眼睛黑得惊人,也亮得惊人。
“早知道来到这片海域我会死,我也会来的。我有我的理想,这也是我的选择。”江韵温和地说。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容栀听懂了。
她沉默了一下。
身边喵喵两声,一个冰凉湿润的小鼻子蹭容栀的手臂,是她的猫咪。
猫咪显然是吓到了,一个劲往容栀的怀里钻,拱进容栀的衣襟里,只露出一个猫屁股给她。
第285章 破局之法
容栀和江韵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身边的嘈杂声纷纷扰扰传来。
宗柏在一旁指挥,咬着牙说:“今天折了这么多弟兄,趁这个机会,一定要把这帮邪教拿下!”
“不能让其他国家的孙子在其中浑水摸鱼了。”
“通讯还是没办法恢复吗?”
“京城也在今晚大清洗,江姥爷也在拿自己做诱饵,不知道老爷子那边有没有清洗成功。”
“这帮邪教的渗透太强了。”
“捣毁了几个人体实验室?还剩几个?今晚不一网打尽的话,他们又转移,只会更难找!”
“那个首领!”
“陈立元死了?夏启宗呢?”
“糟糕,那个鬼脑袋要跑了!”
直升机中一个人探出身子,用一把强劲的火筒对准甲板上的子弟兵。他的袖口装饰着红色宝石,就像是一滴血。
宗柏皱起眉头。
直升机下的夏启宗猛地一推,那助手抓着装有曹院士头颅的容器,就急匆匆往直升机方向冲去!
“追!”有矫健的年轻战士跳起来,追了过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箭筒瞬间炸飞了他的脑袋!
甲板上凹出一个大洞,边缘焦黑。年轻战士绿色的衣服瞬间被血打湿,身躯咣当一声砸下来,温热的血淌了一地。
陆泽宇红了眼!
他就要跳起来冲出去,随即被夏峥嵘死死压在身下!
“扑街!你急着去送人头吗!傻逼!”夏峥嵘也红着眼,双手颤抖着压紧了陆泽宇,“打不过啊!他们肆无忌惮!除非你们不把他们的命当成命——你能吗?!”
白茫茫面筋一样的大雨哗哗拍在海上,陆泽宇死死咬着牙,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是我十年的同学!那我就这样看着吗?!夏峥嵘!龟儿子!你放开啊!”
夏峥嵘说不出安慰的话。这次任务失败,就真的失败了。所有意义上的,彻底的失败。
“凭什么!”陆泽宇喘着粗气,“他大好儿郎,他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你说曹院士只剩一颗头,难道这么大的局,是曹院士一个人能操纵得了的吗?!那些心思叵测的上层人,那么些国家的高层,哪一个不卷入其中!又有哪一个没有在暗中推波助澜!”
“那些冷血的政治动物造下的孽,却要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去填?为什么!”
“你闭嘴!”夏峥嵘捂住陆泽宇的嘴,“这里各方势力的人都有,你怎么能把实话说出来!你疯了陆泽宇!你的前途不要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曹院士能做到这一步,因为曹院士的背后有多少只看不见的手。
但所有人都沉默。
陆泽宇一口咬在夏峥嵘的手上,夏峥嵘吃痛缩手。
“前途?我要前途何用?”陆泽宇惨笑,指着前方,“就为了这么几个执迷不悟的玩意,就为了这些何不食肉糜的孽障,我们就要赔上大好男儿的姓名!”
“他有妻儿!有名字!有自己的人生!他有欣喜,有厌恶,有逃避,有理想,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天!你何其不公!”
“天!你不讲道理!”
“天!你做一个睁眼瞎,让心怀叵测之人把众生当做棋子!把生命当成圆木!”
“你也配被称作天!你也配被叫做命运!”
陆泽宇粗哑的吼声回荡在雨中!
夏峥嵘脸上的水窸窸窣窣淌落。陆泽宇对上夏峥嵘通红的眼睛,想起他今天刚刚失去父亲,缓缓苦笑起来。
人们眼看着塞拉维尔往直升机上爬。
陆泽宇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一枚乌溜溜的炮弹,擦着直升机的一侧,呈弧形坠入海中!
大海爆发出蓬蓬雨雾!
所有人都猛地看向开炮的地方——不远处的船头,一个娇小的少女,笔直地站在雨中。
她穿着军装,鸦黑的刘海压住一双花瓣状的眼,淡色的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
“陆隽?”陆泽宇喃喃道。
陆隽面目冷肃,一挥手,又是一发炮弹冲着直升机而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枚炮弹就像中邪了一样,在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再次跌入海中。
轰!轰嚓!
海浪高高冲起,猛地拍在甲板上,碎玉叮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面色发白。
第三发,依旧不受控制地跌落。
战士们眼睛都发红!
该死的磁场!
这就是天意?
这就是狗屁天意?!
陆隽在船头高高地打着手语,陆泽宇看着她。
这种手语是他们之间的秘密。陆隽刚到陆家的时候,因为心中的伤痕,不愿开口说话,陆泽宇就是这样哄着她,用手语交流的。
“我们这片海域的磁场异常古怪,陆隽她们不能过来。”陆泽宇翻译给宗柏。
众人眼看着塞拉维尔消失进飞机中。直升机的梯子缓缓收起,准备离开,宋世任收回身。
果然……
还是不行吗……
“他妈的!”宗柏气得抡起一拳砸在集装箱上!
船上的塞拉维尔士气一振,枪声又响起来,更加激烈!
在一片嘈杂中,江韵轻声呼喊容栀的名字。
“容栀。”
他仰望着缓缓上升的直升机,然后转头看向容栀。
面上的血越来越多,渐渐模糊了江韵的眼睛。
他心中激荡,有千言万语想和容栀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是时间的孤儿。她只有他,而他也只有她。他们是虫子一样渺小的生命,他们曾经在浩瀚的星海下,用卑贱的生命紧紧相拥。
生命是短暂的,肉身是脆弱的,人是有死的。
可是,有死的人,偏偏不肯屈服于莫测的命运。
什么是死?
是肉身的崩溃,还是灵魂的衰亡?
江韵摘下自己手中的钉子指环,放在容栀的手上,握着她的手,合拢。
他一双清秀的凤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贪婪的。
伤感的。
幸福的。
人的生命何其脆弱与短暂,可人懂得爱。
当人懂得去爱,就可以迈过对死亡的恐惧,追求更高、更缥缈,超越被禁锢的肉体,跨向永恒的浩瀚。
“我……”
黑眸中映出少女小小的身影。
“我爱你。”
“容栀,我爱你。”
只有爱,可以超越有死的人,成为不死的渴望,与庞大的宇宙共存。
第286章 江韵
容栀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江韵要做什么。
那是他的选择。
他的爱,他的道,他的生之意义。他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去死,而是为了更深刻地感受到“活”。
“我也爱你,江韵。”她终于忍不住哽咽,“我也爱你。”
他们对视,他们心意相通。
江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吞下一整把白色药丸,身上又短暂地充满了力气。他起身,容栀抓住他的衣角。
江韵回头,容栀抬起眼,看着他,然后慢慢松开手。
“去吧。”她含着泪,慢慢微笑起来。
“我们偏不认命。”
“去掀翻这天吧。”
脚摩擦甲板的声音轻轻一响,江韵的身形快如鬼魅!
他的身体曾经在四千年后被改造成暗杀机器,他的肉体仅能容纳一次奋力一击的刺杀。他曾经是死士,生的价值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是超越了人体生理极限的速度,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容栀的眼前模糊。她只能看见一道黑色的模糊人影,像一根银针,穿针引线,在子弹交织而成的血网中上下翻飞。
没人能捕捉到他,他就像一滴水,汇入战火的大海。
所有人都傻了。
这是超越了人的认知的速度和身手,就连塞拉维尔都慢慢停下了手中的攻击。
这道黑色的身影竟然又提升了一层速度!
他屈膝、弹跳,踩上船舷,然后以一种反重力的姿态高高跃起——
大雨倾盆,他的身影在雨中划出一道清晰的水线,几乎笔直向上!
江韵居然抓住了直升机残留在外的梯子!
这个场景,就像是将自己燃烧殆尽,当做火箭一样发射出去!
人们站在甲板上,怔怔看着。
夏启宗最先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枪,眯着眼睛,就要扣下扳机,然后就被撞翻在甲板上!
“扑街!”夏峥嵘红着眼睛扼住他的脖子,“我跟你拼了!”
塞拉维尔这才如梦初醒,可抬头看,哪里还有江韵的影子?
他已经消失在直升机上。
“不要怕!他打不过……”有人高声喊,话音未落!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所有人的瞳孔,都不可遏制地睁大——
容栀的双眸骤然燃起熊熊烈火!
“不——!!!”
容栀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
她的吼声被湮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
爆炸的气浪拍在她的发梢,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火光,她的声音破碎,却依旧不能在巨大的爆破声中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她的耳膜如同万千根针齐扎!
世界仿佛静止了。
她浑身都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直升机在眼前四分五裂。
然后才是爆炸与火光。
世界恍惚了。
轰隆隆——!
世界没有恍惚。
这是真的。
真实的。
雨停了。
不知是谁的血,不知是谁的肉。所有恩恩怨怨、利益纠葛,都化作漫天血蓬。
哗啦啦。
血洒下来,肉沫洒下来,骨殖洒下来,脆弱的肉身化为灰烬,兜了容栀一头一脸。
这是一场最豪华的谢幕。
漫天血雨淋下,带着残酷的诗意,神圣的杀性。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良夜。
被命运摆布过的人,他终将燃烧与咆哮。
死亡可以像流星一样欢欣耀目。
在那悲哀的高处,用生命和热泪去怒斥。
夏峥嵘把夏启宗狠狠地磕在甲板上,麻木地一拳又一拳下去,渐渐有红的黄的白的迸溅在他的脸上。
他恍若不觉。
陆泽宇被人一刀捅在肩膀上,他已经打光了子弹,狠厉地用枪托砸过去。
宗柏一跃而起,带着年轻战士们乱纷纷地冲向对面,混战成一团。
大海高声咆哮起来,被这热烈的火雨映得亮如白昼。
“咚”的一声。
一颗头掉在甲板上,骨碌碌滚到容栀的脚下。
曹院士对上容栀的眼睛,双眼缓慢地眨了一下。
容栀面容映在火光中,扭曲诡异,双眼通红,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她黑色的长发在愤怒的海风中烈烈飞舞,好像一面战旗。
血肉残骸却不再是纷纷洒落,而是慢慢聚拢了。
诡异的磁场愈发强大,在爆炸的中心形成一道血肉的漩涡。
容栀的瞳孔再瞪大!
她终于知道这诡异的磁场是怎么回事了!
血肉漩涡的中心,托起一枚小小的、四方的——
“喵!”
一道身影闪电般掠过!
容栀的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冲着那芯片,直直地冲了过去!
猫咪的身影一闪,容栀的手堪堪抓住猫尾巴上一簇黑毛,猫咪就消失在漩涡之中。
那漩涡似乎也有所感应,猛地扩大!
天亮了。
一轮赤色的太阳跃出海平面,慢慢攀升。只是,这太阳的红,并不存粹。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横亘在太阳之上。
“陆泽宇——!夏峥嵘——!”容栀高声叫道!
陆泽宇浑浑噩噩地回过头,捂住肩膀,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鲜血不住地从指缝中流出。
夏峥嵘把手探在夏启宗的鼻子下面,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把他扁碎的头丢到一边。
容栀伸手去抓那漩涡中的芯片——
那是江韵的芯片——
那漩涡仿佛搅拌机,她的手一伸进去,几乎就被削掉一层皮!
夏峥嵘走过去,终于才从癫狂的状况中清醒一些。他看着容栀,所有人都在看着容栀。
少女的面上溅满鲜血,眉目凌厉,双目通红,似疯似痴。
在她的身后,是一轮巨大的、横亘着黑色阴影的火红太阳,熊熊燃烧。
容栀闭上眼,用力把手伸进漩涡中!
风刀凌迟了她的小臂!
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少女的肌肤被风刃片片切割而下,迅速露出白花花的臂骨。
容栀听着小臂白骨被风刀剐过的咯吱声,面无表情,深吸一口气,再往下探——
终于,在手指被削掉之前,牢牢握住那枚芯片!
几乎就在握住的瞬间,在漩涡的中心,芯片周围的风刃突然失去了凌厉的杀意,变得温柔缱眷起来,温热的风轻轻勾住她的手。
容栀目光震动,看向那小小的漩涡。
芯片周围,有一股小小的风团,逆向旋转,与暴虐的风刃争斗。
她被风刃凌虐过的手臂在其中,在芯片的保护下,白骨生肉,筋脉覆肌,眼看着逐渐从掌心沿着小臂,伤痕逐渐消失,好像这里的时空短暂地发生了逆转。
容栀的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恍然大悟。
她热泪盈眶。
“江韵。”她说。
第287章 容栀,别哭&时空乱流开启
手心的芯片传来温热的触感,轻轻颤动,容栀的耳畔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男人的叹息。
容栀的喉咙刺痛,食道里仿佛满是海盐和砂砾。她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几乎一字一句道:
“我不认输。”
“我偏不认输!”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双手握住芯片,就生生地往外扯!
漩涡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似乎是痛极的悲鸣,眼看着就被容栀生生扯成细长的形状,僵持不下。容栀果断一只手抓着芯片,另一只刚刚回复完好的手再次抓上那团尖锐的风刃!
痛意沿着脊椎震颤上天灵盖,容栀眼前几乎一黑,她咬破舌尖,靠着嘴里的血腥味维持神志清醒,那只被风刃凌虐的手下用力!
她拉着风刃的两边,生生把漩涡向着两边——拉扯!
尖锐的啸叫再次遍布整片海域!船上厮杀的两边都被这尖锐的啸叫声震得动作一顿,有人的耳中流出血。
容栀的耳中、眼角、鼻下,也被尖锐的啸叫声和剧烈波动的磁场扭出细长的鲜血,长长地划过洁白如玉雕的面容,在下巴上汇成小小一束,顺着脖子向下,绘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她喘了口气,不顾眼中涌出的血,沉下力,再次用力扯开!
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陆泽宇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诡异景象。
这个世界,出现一道长长的黑色裂痕。
这里明明是生活多年的现实世界,可此刻,世界就像变成了二维平面的一幅画,在容栀的猛力撕扯下,竟然生生把这幅画撕开扯开一道裂隙!
裂隙中是什么?
是黑色的虚无。
夏峥嵘终于从癫狂的状态中清醒,他眼中的红褪却了,茫然地看着这道缝隙。
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这是什么?
有什么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肩上。
夏峥嵘怔怔的抬头,看着漫天大雪。
他看到巨大的、赤红的太阳,几乎就在眼前,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的火焰燃烧。他抬头,空中一轮明亮的庞大圆月,静静地挂在天上。
漫天鹅毛大雪,迅速覆盖了他的头和肩膀。不远处,大雨倾盆。大海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火光抖动着映照夏峥嵘的脸,他被烤得发干。
风霜雨雪,日月同空。
这幅景象深深地映刻在所有人的眼中。
风刃切割着容栀的手指,她扯着漩涡边缘的那只手几乎就要被割断!她猛地将芯片换了个手,就在这一瞬间,漩涡试图恢复原状,只见那道天地间的裂隙慢慢缩小。
陆泽宇大叫了一声夏峥嵘听不懂的话:“容栀,时空乱流?”
容栀抬头,七窍流血,眉目冷肃,如同修罗。她的双眼精光毕现,陆泽宇心中一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隽,咬着牙,纵身一跃,趁着裂隙关闭的前一秒,双手抓住一边,压下身体,顺势往后扯!
“扑街!”夏峥嵘骂了一句,也跳了过去,没问缘由,直接抓住另一边!
两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生生一扯,竟然把那裂隙扯得又宽了几分!
“扑街!这是什么鬼东西!”夏峥嵘大吼!
裂隙里是永恒的黑与静默,磅礴的恐惧无边无垠地倾泻而出,几乎将夏峥嵘冻僵!
容栀的眼前昏沉,中了枪的大腿几乎失去知觉。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尽全身力气,扯着那团漩涡就往裂隙走去!
漩涡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利的啸叫!
“夏峥嵘!你丫没吃饭吗?”陆泽宇怒吼着扯着裂隙的边缘,咬着牙往后再退一步!
“食屎啦你!”夏峥嵘咆哮回去,口中传来血的铁锈味,他穿着粗气,额头全是汗,生生扒着裂隙的边缘,把裂隙再次扯宽!
容栀双手的伤痕深可见骨。她死死抓住江韵的芯片,漩涡被她扯成一道长长细细的线。她咬紧下唇,向着裂隙拖动!
容栀看着眼前的裂隙,磅礴的亘古通天之意擦着她的鼻尖而过,宇宙的威压铺天盖地降下,前方,是永恒与瞬息。
是时空乱流。
容栀爆发出身上最后的力气,抓着芯片,向着那世界的裂隙,纵身跃下!
“容栀!!!!!”
陆泽宇睚眦欲裂!
“松手——!!!!!”容栀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陆泽宇和夏峥嵘下意识松手,裂隙迅速缩小,电光火石之间,夏峥嵘一声呐喊,反手把容栀的黑色书包,丢进了那深深的裂隙!
裂隙轰然合拢,把那道风刃漩涡拦腰斩断!
漩涡无力地转了几圈,消散了。
夏峥嵘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只听“扑通”一声,是陆泽宇摔在他的脚边。
两个人相顾无言。
雨停了。
雪散了。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空中离去。
东方既白,晨光熹微。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血战众人的脸,拂过地上的年轻英魂,然后回归大海。
世界一如既往地醒来。
只有甲板上的冰雹和残雪提醒着众人,刚才不是一场幻觉。
无边无际的黑。
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声音,没有生命。
什么都没有,永恒的虚无。
容栀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头顶着自己的黑色书包,浑身都痛,她的手中还牢牢抓着江韵的芯片,良久,眼中才缓缓恢复了清明。
她向四下看去,四下只有黑。
她的脚下一片虚无。
她是在坠落?
没有坠落。
也没有引力。
在一片虚无中,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掌心的芯片,静默半晌,眼前又浮现出四分五裂的直升机和爆炸的血雨。
“时空乱流……”容栀低声自言自语。
“终于开启了。”
容栀不再犹豫,从背包里掏出了电脑,把江韵的芯片插了进去。
时空乱流中,时间是多维的。容栀眉目肃然,双手在键盘上划过,输入了不属于古代地球的文字,按下确认后,紧张地看着电脑。
良久,她的面色灰败下去。
“果然……还是天命吗?”容栀喃喃道。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蓝色的光,直到流下一串眼泪。
眼泪滴在了键盘上。
电脑闪了闪。
容栀双目睁大,看着显示屏上缓缓浮起一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