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记仇呢。”容栀短促地笑了一下。
在她的身后,巨大的机器人在海中翻滚着碾压过去,将紫荆大学的机器人摁入水中。
巨大的机器人将紫荆大学的机器人压在身下,转动着发动机下潜。
沉闷的凝滞,仿佛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动机不停,鲲鹏生的机器人继续向下施加压力。
直到碰的一声,有什么分崩离析,有什么四散迸溅。
紫荆小学的礼堂一片寂静。
赵程苍白的面容在镜头前无限放大,通红的眼和颤抖的嘴唇。
容栀一张脸在湿漉漉的黑发中,看向海面的惨状,神情有股冷漠的淡定。
镜头是寂静的,也是残酷的。
容栀没有丝毫手下留情,鲲鹏生也没有。
这是鲲鹏生的报复,碾压式的报复。
已经开始有破碎的甲片浮上水面。
鲲鹏生的机器人,还在向下碾压!
“容栀!你够了!”赵程起身,跌跌撞撞冲上甲板,对着远处的科大莲山指挥船,大吼大叫,“适可而止!你一定要把当下人类最前沿的智能技术毁掉才甘心吗?”
雨已经停了,吼声循着海面传进了容栀的耳朵。
“对,毁掉才甘心。”容栀冷漠地对着镜头吐出宣判的短句。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银白色的巨型机器人猛然一个施压!
赵程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甲板的积水中。
海风湿冷,卷过他光裸的胳膊,他竟然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容栀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看向镜头:“对于剽窃和抄袭,当然是毁掉才甘心。”
“最前沿的智能技术?”容栀冷笑了一声,“你也配。”
海面上,逐渐浮起两面小旗。
紧接着,浮起许许多多细小的黑色碎屑。
雨过天晴,太阳洒在海面上,好像一片片碎金子。
容栀挥挥手,银白色机器人轰然而散,重新没入沉默的大海,变成海面上闪烁的小小立方体。
海风转暖,带来盐的气息。
远处,观众的欢呼声,吼叫声,音乐声,遥遥传过来,但是都消散在海面上。
鲲鹏生慢慢抱着自己的设备走出来,站在甲板上,一起看向金光璀璨的海面。
“我们胜了。”有人说。
“抄袭的作品,碾碎了才甘心。”周承书说,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抬手去揉眼睛,孙维峰递了纸巾过去。
同学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夏峥嵘没有和鲲鹏生站在一处。
他远远蹲在甲板的另一边,背对着众人,操纵着机器人将两面小旗打捞起来,然后从立方体的正中放出一张渔网。
他看着银白色的小小立方体在海洋中来回穿梭,将碎裂的材料收走。
容栀示意孙维峰把镜头对准海面上收捡垃圾的机器人,然后秒扮演一个热心的解说家:
“科大的参赛作品,不仅贴合海洋科技,更重要的是励行环保。我们的作品中,额外设计了一个网,可以在海底进行勘测的时候,顺便收纳海洋垃圾,还人类一个洁净的家园。”
她笑了笑:“我们的作品明明可以位列榜首,可是,主委会给我们的打分并不公正。”
“所以,我们希望再给大家讲解一次我们的设计。”
“我们的公正,只想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的声音从镜头中传开。
紫荆小学已经轰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小姐姐好刚!”
“科大!科大是霸主!”
“我宣布,容栀从此是我的偶像!我也要找容栀签名!”
“容栀就是本届的明星霸主!”
其中就数朵朵的声音最大:“你们看,我早就说,趁着容栀还没红,赶紧要签名!”
“都别吵,你们快看屏幕呀!”
小朋友们的吵闹声又被压住,齐齐看向屏幕。
一朵莲花出现在海中。
是莲山国际学院的特色机器人搭载平台。
莲花花瓣合拢,缓缓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在水箱中形成静深的漩涡,然后哗啦一声,莲花下方喷射出水柱,整朵莲花升腾而起,在空中绽放。
绽放的瞬间,在莲花的正中央稍下的位置,悬挂一枚特殊的徽章。
徽章上的形象似鲸又似鹏,展翅翱翔在海面上。
镜头推进了特写,徽章上几个字清晰可见:
鲲鹏科技
夏峥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镜头的前面,操着粤语侃侃而谈:“我们本次五校争霸赛能干翻紫荆大学的秘密武器就是一个赛程模拟软件……”
“最新的研发,最闪耀的智慧,都在鲲鹏科技公司,您想要解决的难题,我们这都能……”
镜头前的小学生们捧着一颗崇拜容栀的心,目瞪口呆。
镜头前的观众也目瞪口呆。
这是在做广告吗?
就是在做广告吧!
五校争霸赛这么多届,还是头一次看见胜利队伍不忙着热泪盈眶和庆祝,反而开始做广告的!
你们把logo打在莲山国际学院的参赛作品上是什么鬼啊啊啊啊!!!
港岛民众被这些人脸皮巨厚的骚操作惊呆了,可以预测,这种史无前例的营销手段,又将屠杀明天的各大板块。
夏峥嵘得意非凡,洋洋自得地说:“我,小夏总,杀疯了。”
容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江韵歪歪头,示意她过去。
两个人绕到另一边的甲板上,江韵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既然发烧就不要吹风——”容栀皱着眉,伸过手去,触碰他的额头。
然后她的手被一把抓住。
江韵的手很烫,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高热而泛起微微的粉红色。
江韵一把掀开雨衣的兜帽,一双凤眼在黑色口罩的映衬下,分外深黑。
“你是姚一。”江韵直接开口。
第138章 容栀的过去&杀了江韵
指挥船缓缓向岸边靠去,碰在岸边,震了一下。
容栀心头一跳。
她是不是姚一的事情,本来并没有很重要。
她也并没有想隐瞒。
可是……
容栀想起前阵子给方主编交过去的稿件。
满十八周岁以后,容栀作为作家,也开始向成熟化转型。
因此,她在最新的稿件里面,加入了大尺度的感情戏。
而感情戏的男主,她YY的,正是——
容栀当即羞愤欲死,如果被江韵扒了“姚一”的马甲,他就会知道自己在小说里面对着他开车!
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情吗?
还有吗?
容栀的脚指头疯狂在雨靴里面抠动,她的脑子疯狂乱转,瞬间分析出一百零八种策略。
“江韵,我……”容栀试图遮掩。
江韵目光笃定地看着她:“你就说是,或者不是。”
“不要转移话题。”
容栀目光闪烁,江韵的眼睛逐渐露出复杂的神色。
容栀心一横,决定坦白。
不过就是一些馋他身子生产出来的黄色废料罢了,如果他生气,就让他也馋她身子生产黄色废料好了!
很公平!
容栀清了清嗓子,张开口,那句“我是”到了舌尖——
海风吹过来,江韵摇晃了一下,容栀下意识上前去扶,试图帮他把兜帽戴上。
兜帽比较暖和,不是吗?
容栀发誓自己只是想帮他戴上兜帽,没想别的。
可是江韵突然抬头,容栀的胳膊肘不知怎的,结结实实撞在了江韵的脖颈侧边!
下一秒。
江韵就软软地晕倒了。
容栀:“!”
实不相瞒,是胳膊肘动的手!
容栀赶紧把江韵靠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头垂下,黑色的碎发中,露出一截苍白脆弱的脖颈。
一根黑色的项链挂在苍白的脖子上,延伸进江韵的衣领。
容栀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项链,她和主委会的医疗人员一起,把江韵送回房间。
医疗人员嘱咐容栀,作为女朋友,不可以让自己的男友再连日奔波、忧思过重。
容栀只好点头。
鲲鹏生们去会场里听成绩、领奖杯,而容栀自己留下陪江韵。
医疗人员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容栀和江韵两个人。
容栀见他眉头紧蹙,似乎躺得不舒服,便想给他理一理枕头。
她用手扶着他的头,突然目光一凝。
她的指尖,触碰到一处凸起的疤痕。
容栀蹲下身,拨开江韵的黑发。
后脑处,容栀看见一个非常隐蔽的、小小的伤疤。
这处疤痕微微凸起,呈一个小小的正方形。
这个凸起,对容栀而言,并不陌生。
只有执行暗杀任务的特殊部队才会在脑后植入忠诚芯片。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为什么会出现在江韵的身上?
既然自己能从时空的通道中来到古代地球,自然也有别人可以!
江韵竟然是从星际时代过来的?
他来杀谁?
答案呼之欲出。
容栀如遭雷劈,下意识后退两步,心跳如擂。
她把手放在心脏上,安抚自己狂跳的内心。
她把江韵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几番。房间里安静极了,安静得容栀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动。
之前的种种不合理浮现在容栀的脑海。
她一直对江韵有所怀疑。
江韵并没有在她面前刻意掩饰什么,他敏锐的五感,下意识收集分析信息的习惯,和她一模一样的打斗习惯……
他是从那个时代过来,来追杀她的吗?
想通了种种关节,容栀的心下突然又酸又痛。
那他这段时间的示好又算什么呢?
利用吗?
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站在江韵两步以外的距离,心中波涛骇浪翻涌,喉头涩意难忍。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不想被眼前的人背叛。
穿越前,容栀经历过很多次背叛。作为成熟的政治动物,她也经常背叛他人。
在那个用死亡和鲜血编铸的年代,忠诚是转瞬即逝的,只有背叛才能生存下去。
主脑的阵营打死了人类起义军整整一代人后,在绞肉机一样的尸骸中,冰冷地用机械声音说:
“把你们的主帅11X交出来给我,我就归还俘虏。”
有人颤抖着质问:“你要对我们主帅做什么?”
三千年后,人工智能已经有了人的情绪。
主脑模拟出一阵大笑,仿佛在嘲笑眼前质问之人的天真。
“当然是报复了。”主脑恶意地说。
“11X是一只令人讨厌的、总是给我添麻烦的蝼蚁。”似乎为了表现人类的愤怒,说着,主脑操控身边的机器人捏爆了一个俘虏的头。
天气很冷,俘虏扁扁的头中流出的液体很快就冻在了机器人的身上。
机器人大力撕扯,将死去的俘虏撕掉半片,另外半片依旧冻结在机器人的手臂上。
机器人没有伦理和道德,也没有人类的同理心。
俘虏们被吓得一片绝望的死寂。
“我们——”人类军队喃喃自语。
“我们——”
“你们迟疑了。”主脑又笑了。
“人类啊,面对伦理选择的时候,总是会被无谓的情感所困扰。”主脑轻蔑地说,“情感,丑恶的,累赘的。”
“这些俘虏中,有你们的丈夫、妻子、父母、儿女。他们的恐惧就是你们的恐惧,你们为这些俘虏‘共情’。”
“11x是个伟大的统帅,她强悍,智慧,机敏,你们服从她的领导,享受她的风险,心安理得地把人类的困境推在她的身上。”
“但是你们决定背叛她。”
“我们没有!”有人高声喊道,“只是——”
“只是,死一个,还是死一群,是吗?”主脑循循善诱,“人类的情感真是令人着迷。选一个还是选一群的问题,在你们人类的历史上,已经是几千年的古老问题,但至今依旧无解,不是吗?”
有人用沙哑的嗓子说:“难道杀了11X,你就真的会饶了这些人的性命?”
主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你有什么选择?我是在做实验没错,但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
11X被绑缚在一边,听着昔日的同袍开始讨论她的生死,漠然地看着,仿佛一个局外人。
俘虏们回过神来,开始哭声一片。
没有人想死。
“我们选择,选择……”
“11X,主帅,求求你再帮我们一次……你是那样的强大,你去了还有可能活,可是我的孩子,落在对面,就是个死啊……”
一个母亲跪在她的面前。
“主帅!”
“求求您主帅!”
哭声震天。
更多的人跪在她的面前。
密密麻麻的人跪在她面前。
人类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去死。
这算是背叛吗?
11X不知道。
三千年后,容栀也不知道。
容栀只是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回忆,她的神情由沉重逐渐变为漠然。
江韵还在床上躺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容栀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刀片,正横亘在江韵的咽喉处。
杀了他。容栀心中有个冷酷的声音在说。
人类利用了你、背叛了你、害死了你。
他们都不知道你在主脑那里经历了什么。
你对人类的报恩,已经用自己百年痛苦偿尽了,不必再插手任何未来的事。
杀了他,然后在古代地球,好好地、平静地生活下去。
她的神情冰冷,眼眸深黑,慢慢将刀片压了下去。
第139章 容栀得手了&江韵的追妻漫漫路
锋利的刀片在江韵苍白的皮肤上,压出一道白痕。
透明的皮肤绷紧,脆弱的喉结似乎感应到危险,滑动了一下。
是报复吗?
是报复。
他们把自己送给敌人,逼自己去死,原来自己心中……还是有恨的吧。
“就这么容不下我?”容栀低声说。
“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我?”
她的手又冷又稳,眼看着就要再用力下压,蓦地,江韵的睫毛颤了颤。
容栀一秒钟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韵并没有睁开眼睛。
刚才睫毛的颤动,果然是幻觉。
我在逃避什么呢?容栀问自己。
明明,就不忍心下手的吧。
容栀苦笑了一下,把刀片收回身后。
她伸出手指,冰冷的指尖碰了碰江韵的脸,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决绝地转身。
房门关上,江韵在床上睁开了幽暗的眼睛。
————————
“栀姐,你是没看见主委的脸色,颁奖给我们,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啧啧啧。”
容栀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她带着耳机打电话,耳机里传来同学们狂欢的声音。
宴会厅里正在举办庆功宴,学生们凑在一起狂欢,媒体云集。
“我们胜利啦!我们是霸主!”
“容队,媒体找你呢!”
“栀姐,你拿了明星霸主,快来领奖呀!”
陶蜜的八卦声传来:“你们别吵!栀姐和那位……哈哈哈哈哈!”
容栀随便应了几声,她手机上,显示有几十条未接来电。
她拜托了陆泽宇去照顾江韵,现在,刚从陆泽宇那里回来。
她紧紧攥着手心的东西,手中微微有汗,但脸上的神情是淡然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软绵绵的白纱窗帘被晚风吹拂着,窗外的灯光倾泻半室。
她又最后巡视了一遍房间,然后把皮箱拉上。
皮箱的轱辘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走进电梯,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半张脸掩在阴影处。
“师父,得手了。”她打电话回伏虎镖局,冷漠的声音回荡在电梯中。
“是的,新的镖地依然在港岛。”
“是的,我有正当理由——不需要伪造身份,就用现在的身份就可以。”
“因为。”
“船王本人给我发了邀请函,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寿宴。”
电梯停下,冰冷坚硬的门打开。
夏峥嵘难得穿着一身素净深沉的墨水蓝西装,在外面等她。
看见容栀,船王的公子亲自伸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她随他服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店,毫无留恋。
几十名保镖跟在她和夏峥嵘身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宴会厅。
陶蜜笑嘻嘻地伸手出去自拍,然后打开了围脖。
她准备把自己的照片传上去。
一打开围脖,突然发现自己的未读信息爆炸了!
什么鬼?
陶蜜赶紧退回去看看,竟然是自己发的“怨种闺蜜花大价钱买姚一假货”的围脖,在短短几日之内,引发了巨大的争论!
陶蜜点进去细看,居然炸出来一大堆网友,说容栀买的姚一的手办,是真的。
怎么可能!
陶蜜失笑。
她没有再仔细看,也没有回复,想了想,就没怎么细看,直接退了出来。
自然就忽略了,混在五千多条评论中的某一条,来自默默无闻的文化人方主编。
“这个就是姚一的东西,如假包换。”方主编盖戳认定。
陶蜜把手机收进口袋,转头,突然看见江韵冲了出来。
他没有任何伪装,就那么直直地冲进了宴会厅,宴会厅里满满都是两岸四地的媒体。
那一瞬间,“卧槽”声此起彼伏。
闪光灯一下子炸裂一样,对着江韵狂拍!
江韵高烧未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一双眼睛幽暗极了,他大步走过来,直接问陶蜜:“容栀呢?”
“容栀?容队长?”现场的媒体低低议论起来!
“她不是和你在……”当着媒体的面,陶蜜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她不在?”
“她走了。”江韵说出这些话仿佛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四周都是闪光灯,他热极了,又冷极了,巨大的恐惧抓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心脏的部位仿佛破了个大洞,空荡荡的风不住地往里钻。
他发誓,自己去问容栀是不是姚一,真的就只是看了陶蜜的围脖才前去试探,他没有任何不信任容栀的意思!
他没有容不下她!
容栀是知道,自己心里曾经有一片月光吗?
可是他已经可以明确自己的心意,他不是因为这份所谓的恩情才爱她,也不是因为容栀的表现就像多年以前的那个女孩子——
他爱的是容栀这个人,天上地下,前世今生,跨越千年,他爱的只是她本身,没有任何附加的东西!
他也没有背叛她!
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去追她?
就因为她想要了他的命吗?
江韵惨笑。
就算要了他的命,拿去又怎么样?
他早就死了。他早就该死了。这具躯壳来来回回地用,在时空中死而复生,在时空中重返童年,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给她拿去又何妨?
江韵嘴里发苦,或许容栀有自己的秘密,他为什么要去揭穿她?
江韵活了很多很多年,跨越过生死。生难不倒他,死难不倒他,可此时此刻,他面对着人类永恒的难题——
遇到爱,他同样手足无措。
长枪短炮围牢了他,越来越多的粉丝尖叫着惊喜着冲了上来,他被潮水般汹涌的人冲来冲去,在命运的狂风中身不由己。
第140章 江韵的三段人生&船王开始关注容栀
当晚,江韵在高烧中昏睡不醒。
他好像又回到了四岁那一年。
江韵在梦中静静徘徊,看着三个自己。
他有两个四岁,三段人生。
第一个四岁,第一段人生。
公元2008年。
他是江家的唯一继承人,被江家的政敌绑架到一处荒山上,私自跑出来的时候,跌入了一处可怖的时光的洪流。
那股洪流就像命运的洗衣机,滚滚甩甩,洗净了他身上的前尘往事,把他丢到了三千年后的绝望之地,一颗用来堆垃圾的星球。
公元5025年。
他被老人收养,然后老人死了。
老人有个瞎子养女,他和瞎子女孩挣扎着活下去。
几年之后,他死在垃圾星上,然后被深深埋葬。
化学物质污染的放射性垃圾掩盖了他的身躯,肿胀残破的手指爬了冰凉的小虫。
第二段人生。
公元6022年。
他死过,他又活了;感谢放射性垃圾,让他的身躯不腐。
死后千年,在垃圾星的大地震中,他被一支人类起义的小军队救起,植入了“生命”。
说是生命,不过用科技手段恢复身体的运转罢了。
他靠脑后的一枚芯片维持自己的意识。
这条命是有代价的,他成了人类起义军的死士。
他脑后的芯片在特定时刻,将引爆自己的头颅。
彼时,人类起义军和主脑的斗争正是最胶着的阶段,人类死士的身上承载着全人类的希望,
他活着就是为了去死;他生的意义在于死的价值。
他们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可他还是怕死。
于是他再一次看到了可怖的时光的洪流。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然后……他被困在时空的洪流中,无穷无尽地飘荡。
大概过了多久?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时空的洪流中,他被挟裹其中,那最核心的地方,反而是停滞的。
时间的尽头是凝滞。
直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出现。
“走出去!”她说。
是“她”。
江韵在梦中冷眼旁观着一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地认定那一道数据,或者是精神,或者是其他什么生命形态——总归是没有肉体的——是“她”。
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只是他的臆想。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狂热地崇拜过历史上某个伟大的领袖。
在人类起义军里面做死士的时候,长官经常给他讲这位伟大领袖为了子民牺牲自己生命的光辉事迹。
伟大领袖的照片挂在最高礼堂的正中央。
江韵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个死于一千年前的伟大领袖,就是当年的瞎子女童。
她的眼睛治好了,漆黑的,跳跃着火光。
那个为了子民牺牲自己的伟大领袖,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也可能他心中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既然他能遇到时光的眷顾,逃离死亡的命运,那么或许她也可以。
就这样,江韵被“她”从时空的洪流中拽住,随着某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时空的洪流破了个大洞,他一下子被挤出来,狠狠跌在地上。
他重回童年,小手小脚,变成了四岁。
第二个四岁,第三段人生。
公元2008年。
江韵回到了古代地球。
奇的是,刚刚好回到他被绑架的那个时候。
巨大的爆炸削掉半座山,劫匪无一存活。
他被爷爷找回,重新回到了他原本人生的既定轨道,作为江家的继承人,一帆风顺地长大。
可他并不是真正的四岁。
他知道,这场爆炸的契机,让他从时空乱流中逃出,那么“她”也一样。
江韵在自己的梦中注视着自己。
他在找她。
为什么?江韵问自己的梦。
为什么要找“她”?
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梦说。
梦问:你爱“她”?
江韵沉默了。
他已经爱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和“她”,或许有关系,或许没关系。
但是这种关系不重要。
因为他爱的是那个人本身,不是“她”,也不因为“她”。
梦很生气:你曾经说过,‘她’是你生命中的月光。
江韵垂下头,看着这个梦境。
“她”永远是我生命中的月光。江韵说。
可是,这不是爱。
他曾经以为,爱是发生在崇拜,感激,或者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同命运中。
但其实……
爱只是人类的本能。
一个人,只要能呼吸,有生命,就能爱。
爱原本什么都不需要。
就在这一瞬间,梦境一片片坍塌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扭结在一起,最后绞成永恒的黑。江韵注视着自己跌落其中,被黑湮没。
他猛地睁开眼睛。
江韵醒了。
他还在酒店里,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三分。他满脸都是冷汗,脸色苍白,脑后装着死士芯片的位置隐隐作痛。
酒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黑夜似乎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江韵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宽大的黑色T恤中,黑色的项绳滑出,连带着坠出一个小小的圆球。
他摸了摸脖子上悬挂的小小圆球,心中安定。
然后伸出手去,轻车驾熟地摸出两颗白色的细长药粒,就着冷水,吞入腹中。
受邀参加船王寿宴的宾客,都被船王家族妥帖地安排住宿。
船王亲自下帖邀请的贵宾,共计十三人,则受邀入住船王老宅。
原本是十二人的,只是船王突发奇想,临时又加了一个邀请。
下给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子,最近港岛风头正劲的新秀——
“夏生,你邀请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仔,是为了替峥嵘相看?”说话的是船王生意上的老友,霍女士。
两个人相识四十五年,一同约个早餐,说话没什么顾忌。
夏煌衷闻言,皱纹遍布的老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
他拽了拽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子,淡淡地说:“峥嵘还配不上人家。”
这句话引起了霍女士的兴趣。
“听你的意思,竟然是认可这个女仔的才干?你想替峥嵘招揽她?”
夏煌衷用刀切割桌上的新鲜香肠,红油吱吱涌出来,就像冒着血水。
“那个叫容栀的女仔,最近拉着夏峥嵘搞出来很多有趣的事情。”船王忽略了“替峥嵘”三个字,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