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萧玉蝉是?亲孙女,懒不懒的,老爷子愿意纵着就行?,祖孙俩的事轮不到佟穗置喙,可老爷子单独给柳初留一份财物,佟穗觉得非常公平,也认为柳初完全有资格跟着萧家?享受这份荣华富贵。
初闻此事的柳初,拿巾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待到黄昏,萧穆、萧缜、萧守义、萧延都提前从南营回来了。
而在贺氏等人眼里?,萧守义叔侄几个与佟穗其实都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有老爷子,离开卫县时头?发还乌黑乌黑的毫不显老,此时再见?,老爷子那?一头?头?发居然变成了黑白相间。
“爹!”
萧姑母第一个扑了过来,心疼得泪流满面,她宁可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也要老爷子一辈子身体硬朗长命百岁。
萧玉蝉、绵绵跟着扑过来,眼泪汪汪,柳初上午就为老爷子的心意哭了一场,如今再次拿帕子抵住眼睛。
林凝芳垂眸站在一旁,贺氏也想哭,却?憋不出眼泪,只好说些心疼的话。
萧穆搂着女儿孙女曾孙女,笑道:“好了好了,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你们哭成这样,街坊听了还以为咱们家?出啥事了,都赶紧收起来,咱们去屋里?高?高?兴兴地说话!”
萧缜抱走?了绵绵,萧姑父扶走?妻子,萧涉被老爹提醒着拽走?了姐姐。
萧延直勾勾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妻子。
林凝芳与他对视一眼,扶着柳初往里?走?去。
今晚国公府的团圆宴包含了萧家、乔家、佟家、周家这四大家子的亲戚。
周家的姻亲关系虽然相比乔家、佟家远了一点, 可早在萧家在囚龙岭占山练兵的时候周景春就过去帮忙了,南下一路周家爷四个更是为右路军救治了数不清的将士,连兴平帝赐给周家的宅子都在?萧家隔壁的里坊, 如此深的情分, 萧家办宴席又怎会落下周家。
佟家四口晌午就来?了洛北, 一直在?周家待着, 天快黑了两家人再同时来的国公府。
此时, 萧、乔两家已经从喜泪交加的重逢状态中走出来?了, 兴高采烈地叙了半个多时辰的旧, 亲戚们登门, 大家高兴地去迎, 厅堂里变得越发热闹。
厨房那边, 侯府的大小厨娘也?被?调过来?帮忙了,热火朝天地准备了三大桌的席面。
男人们喝酒畅谈, 女人们边吃边聊。
夜幕降临,周家赶在?宵禁前告辞了, 佟家四口子肯定赶不回洛南的佟宅了, 本?打算在?周家过一夜, 却被?侯爷女婿萧缜硬留下来?, 把人带去了侯府。
萧野、柳初母女都跟着回了侯府。
国公府这边, 萧穆也?是有了几分醉意?,萧涉不放心地在?旁边扶着老爷子。
萧穆:“车马劳顿的,都早点回去歇了, 有什么事咱们明晚再说。”
儿?子儿?媳也?好,孙子孙媳也?好, 久别重逢,他何必着急说那些扫兴的话。
萧守义领头应下, 扶住老爷子左边胳膊,对?贺氏道:“我送父亲回房,你们先走吧。”
贺氏笑着点点头,视线还黏在?丈夫脸上。
萧穆出门前,隐晦地朝身份最?特殊的三孙媳看去。
该知会这孩子的,他相信阿满已经都说了。
三孙媳不想夺回祖宅,萧家会尊重她?的意?思,若三孙媳想替爹娘拿回祖宅,他们爷孙几个也?已经搭好了戏台,三孙媳那般聪慧,顺着唱就是。
林凝芳接收到了老爷子饱含深意?的那一眼。
自打进了萧家,她?从来?没有跟老爷子单独相处过,直接说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可林凝芳知道老爷子有多睿智,知道老爷子对?小辈们有多慈爱关照,更知道老爷子与侯爷为何要做那番安排。
大伯父无德,祖父都不屑与之为伍宁可将其逐出家门,萧家虽有从龙之功,因为一门两位公侯的无上风光此时理该收敛锋芒才对?,可老爷子、侯爷还是折节主动?去礼遇大伯父,宁可承受“结交笼络旧臣”的猜疑,图的难道是那座大宅子?
不是,他们是替她?不平,要为她?做主。
所以,林凝芳回了老爷子浅浅一笑。
萧穆也?笑了,推开儿?子道:“老五送我就行了,我还没老到需要两个人搀扶。”
萧延撵走了阿真,他提着灯笼给林凝芳照亮。
夜黑如墨,没当差的下人们都已经睡了,通向?东院的路静悄悄的,只有夫妻俩的脚步声。
要说留在?卫县的亲人里面萧延最?想谁,那一定是媳妇排在?第?一,可他今日被?老爷子勒令去军营当差的理由便是媳妇重回故土没有心情高高兴兴地与他团聚,萧延记着这个,便没着急做别的,先小心翼翼地观察媳妇的神色。
只是,观察了一晚,他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次回来?,是不是更想岳父岳母他们了?”
走了一段,萧延主动?问。
林凝芳偏过头,道:“进城的时候我已经在?二嫂面前哭了一场,你别再招我了。”
萧延忙道:“好,我不说,我,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林凝芳:“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用说出来?。”
萧延:“嗯,以后除非你主动?跟我说,我都不问。”
又?走了几步,萧延道:“我还记得那年是在?哪里遇见你的,只是城里城外还没有彻底安稳下来?,我不好一下子请长假,等以后方便了,我带人亲自去把岳父他们的坟迁回来?,这边肯定有你们家的祖坟吧?”
灵水村于岳父岳母同样是陌生的异乡,所以她?不想折腾,迁回林家祖坟又?是另一回事。
林凝芳果然点点头,看他一眼道:“也?不急,等朝局稳定了再细细商议吧。”
心意?被?接受,萧延有点底气了,提起那件大事:“对?了,到了洛城我才知道你居然还有……”
话没说完,旁边的人突然停下了,萧延赶紧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去。
林凝芳微微俯身,轻轻捶了捶腿。
萧延:“走不动?了?”
林凝芳垂着眼帘,难为情般默认了。
萧延立即蹲到她?面前,一手继续提着灯笼一手拢向?后面:“上来?,我背你回去,还有挺长一段路,这么晚,外面也?没有下人走动?,你不用担心被?谁瞧见。”
林凝芳犹豫片刻,这才趴到了他肩头。
感受着背上的重量,萧延忍不住地笑:“早知道外出打仗就能让你心软,我早出来?了。”
以前他想方设法地对?她?好,她?都不领情,战事开始后她?的态度才稍微软了下来?,给抱给背的。
林凝芳在?他肩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道:“别说胡话了,我好困,先睡一会儿?。”
媳妇睡觉肯定是最?重要的,萧延连林家大伯父的那桩正经事都没再提。
回到屋里,林凝芳一副疲惫模样,因为白日沐浴过了,此时简单洗漱一番就进了被?窝。
萧延知道她?爱干净,就算不惦记那回事,他也?去西边的浴室狠狠地搓洗了一番,头发都洗了一遍,擦得快干了才回内室。
夫妻俩盖一床被?子,萧延蹑手蹑脚地躺进去,听着她?浅浅的呼吸,他既想,又?不敢表现得太急。
天人交战之际,林凝芳忽地转过身来?,靠到了他怀里。
像一滴水落进热油锅,萧延全身都紧了一下,双手紧紧握成拳:“你,你还没睡着?”
林凝芳闭着眼睛道:“你肯老老实?实?睡一晚?与其半夜被?你闹醒,不如让你如愿了再睡个整觉。”
媳妇都这么说了,萧延何须再忍?
可惜林凝芳还是没能睡一个整觉,半夜又?被?萧延缠了一回,甚至天亮前他还想要。
这一次,林凝芳坚定地拒绝了他,甚至为了让萧延彻底死心,她?直接起床了,简单梳个头就去了外面。
萧延匆匆穿好衣裳追出来?,发现她?孤零零地坐在?西边游廊里的美人靠上,在?看两个丫鬟打扫院子。
萧延折回屋给她?拿件斗篷,一边为她?披上一边无奈地道:“我都同意?了,你至于这么不信我?快回屋,别冻着了。”
林凝芳摇摇头,神色怅然:“跟你没关系,我心里有事,睡不着了。”
萧延坐到她?旁边,看着她?问:“什么事?”
林凝芳又?变成了那副听不见他说话般的孤僻模样。
萧延看了一会儿?,倒是记起了昨晚没机会提起的林家:“在?想你大伯父?”
林凝芳惊疑地看过来?:“你知道了?”
萧延心虚地别开眼:“腊月底才无意?中得知吏部?有位林大人居然是你的伯父,因为你还没到,祖父不许我冒然去攀亲戚,就只送了一次年礼。”
说完,他抬眸,却见旁边的媳妇竟然满脸是泪,似委屈似怒地看着他。
萧延慌了,急着去帮她?抹泪:“好好地怎么哭了?”
林凝芳挥开他的手,站起来?将身上的斗篷也?扯掉狠狠地砸到萧延身上,第?一次在?萧延面前露出有违大家闺秀教养的一面:“谁让你去给他送礼的!我都说了我在?这边再没有任何亲戚,你还非要替我认伯父,好啊,那你去给他当侄女婿,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萧延傻了,远处老老实?实?扫地的两个小丫鬟傻了,准备过来?伺候的阿真与另一个大丫鬟也?震惊地止住脚步。
萧延最?先回神,抱着那斗篷站起来?,一下子就比林凝芳高了一头半。
林凝芳重新?坐回去,伏在?美人靠的椅背上抽泣起来?。
萧延满头雾水,阿真还以为自家姑娘被?欺负了,跑过来?将林凝芳挡在?身后,瞪着萧延道:“你做什么欺负夫人!”
萧延冤死了:“我没啊,我只说给林大人送了一份年礼……”
阿真:“哪个林大人?林绶?”
萧延:“对?,就是他。”
阿真蓦地红了眼圈,边哭边道:“您给他送劳什子的年礼,他早被?相爷逐出家门了,后来?相爷病逝,他仗着投靠窦国舅有大官做,就来?逼二老爷让出祖宅正院,二老爷不同意?,他就使那下三滥的手段,这才把二老爷一家逼得离开洛城,半路……”
阿真说不下去了,抱住林凝芳一起哭。
萧延就跟高高兴兴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泼了一桶粪在?头顶似的,先是僵愣住,跟着便全身窜火,恨不得将那泼粪的人大卸八块!
“操他祖宗的,亏我还在?他面前当孙子,居然是这种狼心狗肺的玩意?!”
“你别哭,我这就去替岳父岳母兄嫂他们报仇!”
顶着一个随便绑起来?的有些歪扭的发髻,萧延疾步如风地朝前院走去,等老爷子得到消息,萧延已经骑马冲出府了。
隔壁侯府,佟穗早就梳妆完毕等着了,阿福一来?报消息,她?便要往外走。
今日并不需要露面的萧缜还在?被?窝里躺着,语气轻松地提醒自家夫人:“让老四劝架,你离远点,免得老三六亲不认打到你。”
这种涉及到祖宅争夺的私事,才刚闹起来?他跟老爷子就过去,既有仗势欺人之嫌,也?有失祖孙俩的公侯身份。
老四去,是劝架拦住老三,小满去,是以嫂子的身份与林夫人等女眷斡旋。
老五一冲动?可能会跟着揍人,二婶还上不了台面,自有老爷子按住这两个。
清化坊位于皇城之东, 旌善坊位于皇城之南,这?两?处里坊里面都住着不少官员望族。
官员们要当差,望族们重?规矩, 所以这两类人家的主人都会起早, 那么仆人起得就更早了, 或是打扫内院, 或是挥舞大扫帚清理府门外面的一片街道, 里里外外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那才符合官户望族的体面。
萧延骑马冲进旌善坊的时候, 就惊动了一些扫地的小厮, 有?几个脑筋灵活的猜到坊里要出事, 甭管好的坏的都是第一手消息, 将来报给主子们或许能得句夸赞甚至赏钱。
反正?整个坊内只有?几条长街,沿着巷子往里跑, 一准能找到骑马那人停在了哪条街。
“王五,你接着扫, 我去瞧瞧!”
萧延不?知?道小厮们的心思, 满脑子都是火。
他曾经亲眼目睹林家主仆被山匪杀害的惨状, 亲手将林凝芳从一个山匪头子的马上抢了回?来, 也亲手将那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老少三代放进简陋的坟坑中, 再填上土掩盖。
当时,林家于他只是陌生?人,萧延对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们最多骂几句, 对死去的林家众人也最多同情一瞬,毕竟是乱世, 家破人亡太常见?了,兄弟几个早已麻木。萧延的注意力更多都放在哭成泪人的林凝芳身上, 琢磨着一定要将这?个大美?人变成自己的媳妇。
可那时候的无动于衷,不?代表现在他回?忆起来就不?会替媳妇难过心疼了,更不?代表在知?道岳父一家居然是被林绶逼离洛城才遭遇横祸时,他还能置身事外!
年前?来过一次林府,萧延认得路,进坊不?久就来到了林府所在的街巷。
林家这?边也有?两?个小厮在扫地,因此大门敞开着。外府管事出来检查进度,瞥见?那边跑来一匹堪比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他惊讶地忘了差事,想瞧瞧这?人要去哪家,紧跟着,好像只是一次眨眼的功夫,来人突然在自家门前?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抬起,看得他心惊胆颤,都替那人担心会不?会跌落马下?。
管事的心还悬着,骏马放下?了前?蹄,萧延飞身一般跳下?马背,直接就往林家冲。
这?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管事回?过神来,伸手拦在门前?:“萧三爷?一大早的您……”
脸色铁青的萧延直接攥住管事的领口往后一抡,管事便破风筝似的扑跌在街上。
能做管事的都是主家的心腹,此人顾不?得自己的伤,扭头见?萧延都要绕过影壁了,立即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快去拦住他保护老爷夫人!”
前?院的小厮们纷纷抄起附近能用上的家伙奔赴而来,加起来有?七八个,萧延左一拳右一脚,全部撂倒在地,见?两?个婆子聪明?地还想关上垂花门,萧延几个箭步冲过去,一脚揣在门板上,直把那两?个婆子都震得踉跄摔倒。
在屋里对镜整理官服的林绶听到动静,疑惑地出来查看。鉴于兴平帝已经登基两?个月了,洛城越发稳定,自己又是三品大官,林绶下?意识地认为?那骚动不?会给他带来性?命威胁,顶多是仆人们因为?私事打了起来。
未料他刚跨出堂屋,就对上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在此时出现在自家的男人。
再看萧延那凶狠的脸色,林绶又莫名又惊惧,本能地先将门关上,一边喊探出头的唐氏与丫鬟快点推桌子过来挡门。
才刚推了两?张桌子,门板上一暗落了道魁梧身影,跟着就是重?重?一脚。
帮忙抵着桌子的林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一震,一边继续用力一边高声道:“萧三爷,敢问到底出了何事?上次你来我家还礼数周到,今早为?何如此震怒,你说来听听,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啊!”
萧延又一脚踹过来:“误会?你只说你有?没?有?把亲弟弟赶出家门,你有?没?有?一个叫林凝芳的侄女!”
林绶骇然,旁边的唐氏也惊得忘了用力。
“嘭”的一声,两?扇门板被萧延踹开了,里面的桌子东倒西歪。
萧延见?唐氏只穿了一身中衣,披头散发的,便把林绶从地上提起来拖到院中。
林绶:“三爷,有?话好好……”
“啪!”萧延一个大耳瓜子扇下?来,直接把林绶的右脸扇肿了,咳出一口血,吐落两?颗牙。
“啊,我跟你拼命了!”
闻讯而来的林家三子见?到这?一幕,兄弟三个一起扑上来,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还有?一个举着棍子去打萧延。
萧延一把握住那根棍子,夺过来,反手就招呼在这?三兄弟身上:“亏你们还是读书人,自家老爹干出侵夺兄弟家宅的丑事,你们居然不?劝阻,反倒跟过来占窝,好啊,你们爹不?会教儿子,今儿个我给你们当回?爹!”
三棍子,就把这?三兄弟打在地上呼痛爬不?起来了。
就在萧延想继续去打林绶的时候,“嘭”的一声,一个花瓶从后面砸在了他后脑。
萧延动作一僵,缓缓转身。
唐氏看看手里依然完整的花瓶,再看看比她高了一头多的萧延,对上那张要吃人一般的阴鸷面孔,唐氏手一软,花瓶跌落在地,碎了。
萧延指着抖如筛糠的唐氏,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到底没?有?打女人,弯腰提起林绶,朝左脸又扇了一巴掌。
“三哥住手!”
萧野穿过快要围满院子的街坊,眼疾手快地将萧延往后一扯,看看倒了满地的林家众人,又着急又茫然:“你这?一大早撒的哪门子的疯?昨日三嫂刚进京,今早你就打了她的伯父伯母哥哥,这?,这?是人干的事?”
唯一没?挨打身上不?疼所以还算清醒的唐氏:“……”
她跪在丈夫身边,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延,三嫂,伯父伯母,永安侯的礼遇,年礼……
无需她串联线索,萧延猛地推开萧野,被萧野重?新死死拦住,他才恨声道:“狗屁的伯父伯母,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真?相,这?人早被林相爷断绝父子关系了,我岳父岳母也是被他使手段逼走的!”
萧野大惊:“什么?可,可三嫂从来没?说过啊?”
萧延:“她堂堂相府千金因为?家人遇难才下?嫁给我,茶饭不?思地过了大半年,后来得了二嫂开解才慢慢走出来了,又怎么会跟咱们提这?些伤心事,今早也是听我说起给他送年礼的事才哭了一场,骂我为?何要认这?个贼伯父!”
说完,他还想去打人。
萧野:“不?行,就算林大人有?错,你也不?能动手,他是朝廷命官,你已经触犯律法了!”
林绶脸肿得无法开口,林家长子心中一动,捂着挨了一棍子的肚子勉强站起来,指着对面光顾着看戏的管事小厮道:“快去报官!让官府来抓他!”
林家次子比哥哥聪明?,见?父亲连连摇头,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拦道:“不?可报官!若妹妹真?嫁给了三爷,这?便只是咱们两?府的家事,有?误会说清楚就好,犯不?着惊动官府伤了和气。”
林绶忍着开口时脸上的疼痛,双眼含泪看向萧延:“凝芳真?的嫁给你了?刚刚,刚刚你说她家人遇难是何意?我二弟呢,他在何处?”
有?资格来劝架的旌善坊的街坊们齐齐看向萧延。
萧延刚要解释,目光突然定在了人群之后。
众人回?头,就见?后面不?知?何时来了两?位年轻的美?貌夫人,左边那位个子高挑一些,穿一件红底织金花纹锦缎长袄,外罩一件白缎织金花纹的不?系带短貂袖,这?扮相十分贵气,她清丽的眉宇间又有?股不?怒自威的英气,只有?当她的视线落在被她扶着的白衣美?人脸上时,才会露出怜惜的柔情。
旌善坊的街坊几乎都不?认识新封的安国?夫人,可好多街坊都认得那一身白衣的清瘦美?人。
“芳丫头,真?的是你啊。”
一位老伯爷百感交集地走到林凝芳面前?,满眼怜意。
林凝芳抬眸,一边落泪一边屈膝行礼:“一别三年,没?想到伯爷还记得我。”
佟穗递给她一方帕子。
林凝芳擦了泪,替两?人互相引荐,众人这?才知?晓佟穗的身份。
佟穗注意到形容狼狈的林绶一家,皱眉看向萧延:“祖父说过你多少次了,让你改改这?冲动易怒的火爆脾气,你都当成耳旁风,林大人身为?正?三品吏部右侍郎,你也敢动手,就等着在皇上那领罚吧!”
萧延横道:“他该打!”
唐氏扑过来要抱林凝芳:“我的好侄女,你可算回?来了……”
林凝芳朝佟穗身后避让,佟穗一手护着她,一手将唐氏拦在面前?,冷笑?道:“我三弟打人有?错,可林大人夫妻当年既然能做出违背父命欺凌手足之事,这?会儿又何必假惺惺?要怪只怪三弟妹没?有?提前?告诉我们真?相,让我萧家居然还把你们当成了一房姻亲。”
唐氏:“冤枉啊,当年是凝芳他爹自己要走的……”
林凝芳直接看向脸颊高肿的林绶:“林大人,你虽然早不?是我的伯父了,可你骨子里终究流着林家人的血,今日站在林家祖宅,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坊里有?头有?脸的街坊们也都在,你敢说我们一家不?是被你逼走的吗?”
林绶叹道:“这?是我与你父亲之间的事,其中有?些误会,你父亲可能没?说清楚。”
林凝芳流着泪道:“能有?何误会?祖父与你断绝关系时,请来做见?证的好几位叔伯街坊都在,你既然已经不?是我林家的子嗣,有?何资格与我父亲攀认兄弟?后来父亲染病,无力与你纠缠才带着我们离开洛城,可我们走的时候这?宅子依然是我家的,与你林大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何脸面逐走我家仆人鸠占鹊巢?”
林绶:“唉,我不?跟你说,你爹你娘呢?”
“他们都死了!”林凝芳突然抬高声音,泪眼愤怒地对着林绶一家,“因为?你们要占这?宅子才逼走了我们,才害得我们一家半路被山匪杀害,害得我爹我娘我兄我嫂连我才三岁的侄儿也惨遭毒手,若非三爷及时救了我,连我也要因为?你们而死!”
林绶怔怔地张着嘴,悲号一声“吾弟”后突然昏倒在地。
唐氏抱住丈夫,哭着对林凝芳道:“凝芳,我们真?的没?有?赶你爹啊,是他自己要远离这?是非之地,他走时确实没?把宅子交给我们,可他心软顾念兄长侄儿,离开不?久就派人传了口信,要我们一家子搬过来……
萧延:“放你娘的狗屁!外面世道那么乱,不?是你们逼迫,岳父怎么会走?现在你们仗着他老人家死在了外头,屁话张嘴就来,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街坊们都是傻子?”
林凝芳伏在佟穗怀里平复片刻,从袖口取出两?张文书递给那位老伯爷:“这?是我祖父当年写下?的逐子文书以及这?宅子的房契,还请伯爷与诸位叔伯过目,如若父亲真?要把宅子送给林大人,又怎会留下?房契?”
一家人离开洛城时,就想到了林绶可能会来抢宅子,也想到了路上可能会遭遇山匪。
金银珠宝人人争抢,唯有?藏书在乱世里无人问津。
父亲就把这?两?封最重?要的文书以及几张田契夹在了藏书中。
老伯爷等人见?过两?封文书,凭良心要为?林凝芳撑腰也好,顾忌林凝芳身后的新贵萧家也好,都选择了支持林凝芳收回?祖宅。
林凝芳收起文书,最后对林绶道:“林大人若还有?一点老祖宗留下?的骨气,就请在三日内搬走吧,你们带来的东西,我分毫不?贪,原属于我林家的,你一棵草也休想带走。”
第190章
强行要求林绶一家马上搬走不切实际, 逼紧了会显得刻薄,所以?林凝芳给了他?们三日时间。
辞别街坊,佟穗留四个近卫在这边守门, 她扶着林凝芳上?了马车。
萧延、萧野骑马跟在车旁。
离开旌善坊后, 萧野突然叫道:“三哥, 你脑袋后面鼓了一个包!”
佟穗正拿湿巾子帮林凝芳擦脸, 闻言一惊, 把巾子交给林凝芳, 她凑到窗边挑开帘子, 瞧见萧延正在摸后脑勺, 而他?手下确实有处鸽子蛋大小的肿包。
“别乱摸, 回去后你们先去思恭坊, 让我舅舅给瞧瞧,脑袋上?的伤疏忽不得。”
佟穗紧张地道。
萧延看向她肩后, 满不在乎地道:“没事,被那恶婆子拿花瓶砸了一下, 她力气?小, 花瓶都没碎。”
林凝芳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你去你就去, 真耽误病情拖成?傻子, 我不会伺候。”
萧延这?才应了。
佟穗放下帘子, 但也能听?见外面兄弟俩的声音。
萧野:“三哥,林大人该揍,可他?毕竟是?三品大官, 你把他?揍得那么狠,得做好被皇上?追究的准备啊。”
萧延:“知道他?是?官我才没下死手, 不然就他?那副身?板,我一拳便能要了他?的命。”
萧野:“行啊, 你也知道动脑子了。”
萧延飞过来一记眼刀,好歹当了一年多的官,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真把林绶打死了,自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幸好林绶有仨儿子,一人给一重棍,既打不死又能多出一点气?。
过了洛水,萧野陪着萧延去周家看脑袋,佟穗妯娌先回了清化坊。
萧缜、柳初都在国公府这?边等着。
贺氏在听?完阿真的解释后知晓了来龙去脉。
林家出过一位丞相,可想而知林家祖宅有多气?派,既然是?儿媳妇的,当然该要回来!
若非老爷子阻拦,贺氏都想亲自出马去给儿媳妇撑腰!
佟穗妯娌俩过来时,贺氏连婆婆婶母的谱都不摆了,从?厅堂迎到院子里,急着问:“怎么样,老三没把人打废了吧,宅子要回来了吗?”
林凝芳垂眸,佟穗劝道:“二婶小点声,我们去林家是?为了替三弟妹讨回公道,跟宅子没关系。”
讨公道是?因,拿回宅子只是?顺带的果,反过来则成?了烂俗的利益之争,有损体?面。
贺氏眨眨眼睛,明?白了:“对,对,咱们是?为了替凝芳出气?!”
佟穗再对坐在主位的老爷子道:“四弟迟了一步,还是?让三弟动手了,万幸林大人父子都只受了些皮外伤。混乱中三弟被林夫人砸了头,我叫他?先去我舅舅那里瞧瞧,没大碍的话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贺氏刚要落座,听?到这?话立即又站直了:“老三脑袋受伤了?杀千刀的……”
那些粗鄙的骂词还没出口,对上?老爷子凌厉的视线,贺氏一噎。
萧穆不留情面地训斥道:“有些话我昨晚就想说了,念在你们刚过来才没扫你们的兴,正好现在人够齐,我就直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