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动作一顿,看向母亲:“有?那么明显?”
周青:“一点点吧,你担心啥,长?胖了才好,能长?胖的说明日子过得好,有?福气。”
佟穗第一个想到了萧玉蝉,她可才拿“胖”字去?激萧玉蝉练习骑骡,若是一两年后她也长?成?萧玉蝉那样……
佟穗瞄眼自己的衣襟,居然完全想象不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萧缜对汪师傅道:“那么多枪,路上被人瞧见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今晚半夜就动身,赶在天亮前把货卸在我们家,我再送您回镇上?”
汪师傅父子俩在桃花沟一住就是二十多天,早就归心似箭了,要不是离得远还?带着家伙什,父子俩下午已经告辞了,何必非要等着萧缜送。
“没事,反正在车上也能睡,不耽误事。”
萧缜再看向佟贵:“一辆骡车装不完,还?要辛苦阿贵去?村里?借辆车,陪我们走一趟。”
哪怕是木头枪,一杆也有?四斤重,七百杆就是两千八百斤,这个重量就算一匹骡子能勉强拉动,佟穗都得心疼得宁可自己跟车走。
孙典知?道他们今晚来装货,想要赶辆车过来帮忙,可萧缜来桃花沟是为了探亲,孙家有?何理由?
还?是桃花沟这边出车更合适。
佟贵:“好说,吃完饭我就去?借。”
宋知?时偷偷瞧了佟穗几眼,刚知?道佟穗要在这边住到做完枪才回去?时,他可高兴了,哪想到佟家院子里?白天全是人,他根本没有?合适的借口?接近佟穗,等村人走了,天也要黑了,他更没机会。
宋澜在桌子下面悄悄踩儿子的鞋面。
宋知?时不得不埋头吃饭。
因为桌子上的鱼、鸡都是萧缜带来的,宋知?时很有?骨气地没去?夹肉,只吃佟家后院自种的小白菜。
佟有?余劝了两次:“知?时吃肉啊,跟我们你还?客气啥?”
宋知?时:“……”
萧缜只是女婿,不需要待客,先给小舅子佟善夹了一根鸡腿,再挑鱼肉少刺的地方夹了一大?块儿放进佟穗碗中?。
佟穗噌地红了脸。
汪师傅笑呵呵道:“没事没事,大?家都熟了,男人就是要疼媳妇才对,在岳父岳母面前更要好好表现。”
萧涉立即替自家二哥作证:“二哥在我们家也很疼二嫂,经常帮二嫂拎泔水桶!”
萧缜:“吃你的饭。”
萧涉:“……”
看吧,二哥对他跟对二嫂完全是两个态度!
一桌人都笑,只有?宋知?时满嘴酸味。
夜幕降临,汪师傅父子、宋家父子回了隔壁,佟贵也借来了一辆骡车。
今晚萧涉跟佟贵一屋睡。
上房西屋,萧缜放下三扇大?窗,便把裹在小妻子身上的被子掀开,山一样倾覆过来。
佟穗:“不是要半夜赶路吗?”
萧缜看着她的眼睛:“你现在不给我,我能惦记到天亮。”
佟穗:“……”
她就不该多嘴问。
上次萧缜来桃花沟,正撞上佟穗月事在身,到今晚,小两口?相当于已经分开了十几夜。
佟穗的汗起了又落,落了又起,竟被他连缠两回,终于可以?睡觉了,偏偏口?干得不行?。
她翻了几次身。
萧缜:“怎么了?”
怀里?的姑娘声音都是哑的:“渴。”
萧缜马上起来了。
屋里?没有?水,他做贼一样来到堂屋,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大?海碗舀满水,再来到西屋。
佟穗困倦地爬到炕边,一手撑着炕一手想要端碗,萧缜见了道:“你只管喝。”
佟穗便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小半碗,头发丝散落下来,萧缜用另一手帮她撩开。
喝够了,佟穗重新?躺好,等萧缜再进来的时候,她已然睡着。
距离半夜也就还?有?半个多时辰。
萧缜稍稍睡了一阵,然后穿好衣裳,没有?惊动岳父岳母,去?厢房叫醒佟贵、萧涉,三人套好骡车,静悄悄地开始往车上搬枪。
佟有?余听到动静,出来帮忙,周青也醒了,外面用不上她,她来到西屋,本以?为女儿肯定也醒了,没想到小姑娘还?躺在被窝里?,被子盖得好好的,只露出一张安睡的小脸。
周青看得心要化了,不管女儿十八岁还?是八岁,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轻轻去?推女儿的肩膀。
佟穗睡得香,还?以?为是萧缜又要来,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头也往里?缩:“不要了。”
周青:“……”
毕竟是小别的夫妻,倒也能够理解。
可车装得很快,周青还?是狠心将女儿叫了起来。
佟穗强打着精神?穿好衣裳。
周青:“来,娘帮你梳头。”
佟穗就坐在板凳上,闭着眼睛背靠母亲。
周青挺舍不得的:“这回回去?,恐怕要等中?秋再过来了吧。”
端午撞上麦收,女儿又才在家里?住过半个月,就算女儿还?想端午回来,周青也要劝着了,萧家另外两个小媳妇都没了爹娘,女儿往娘家跑得太勤,叫那妯娌俩是何心情?
佟穗一下子清醒过来。
灵水村还?有?麦收这一关安危难料,中?秋实?在太远了。
她不能让家人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能说,佟穗只能转过来紧紧抱住母亲。
周青只当女儿在撒娇,笑道:“好啦好啦,看女婿对你那么好,娘也懒得想你,还?是操心给你二哥挑个媳妇吧。”
窗外忽然传来佟有?余的声音:“阿满起了吗?快点吧,要去?叫汪师傅他们了。”
佟穗不好再耽搁,迅速收拾好夫妻俩的包袱,随母亲出了门。
两辆骡车上的木头枪都用旧门帘布裹起来了,车板一侧留出给人躺的空地。
汪师傅父子俩躺在了佟贵赶的车上。
另一辆由萧涉赶车,萧缜盘腿坐好,离开桃花沟后,他将矜持的姑娘按下去?,让她枕着他的腿睡。
佟穗还?想抬头去?看前面的车。
萧缜:“汪师傅他们都睡了,阿贵专心赶车,不会回头看你。”
萧涉憨憨道:“二嫂放心睡,我保证不回头!”
他这一嗓子,把前面车上的三人都逗笑了。
佟穗确实?困,反正两辆车一前一后,再加上周围黑漆漆的,她便踏踏实?实?地躺着了。
但也没有?那么快就能睡着,她睁着眼睛,看见布满夜幕的满天繁星,中?间一条星河密集又绚烂。
前几年逃进山里?避难时,有?时候睡不着,佟穗也会看到这样的天。
山里?有?蛐蛐叫,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路过弄出的细碎声响,此?时呢,骡车缓缓走在幽静平坦的土路上,听不见虫鸣,只有?两匹大?黑骡稳重的蹄声,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轱辘声。
“睡吧。”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覆下来,遮住她的眼睛道。
灵水村, 萧家。
晚饭结束之后,老爷子?叫两个孩子?先回房,然后神色严厉地对两院大人交代道:“下半夜老二他们会?赶车回来, 你们只管睡自己的, 听到动静也不用起来, 谁敢离屋胡乱张望, 被我发现, 男的打二十鞭子?, 女的跪三晚祠堂。”
此话一出, 萧野、萧延都想起了小时候淘气挨祖父揍的情景, 贺氏、萧玉蝉虽然没跪过祠堂, 但也?都感受到了?老爷子?凌厉的眼风, 知道老爷子警告的就是她们娘俩。
众人都赶紧应了?。
东院这?边就柳初母女以及萧野一个小叔子,柳初不会?跟小叔子?打听, 萧野与性情温顺的大嫂也没什么?好商计的,分别回屋睡下。
西院这边就要热闹些了。
贺氏缠着丈夫问:“到底什么?事?啊, 老二他们为啥非要大半夜回来, 肯定有秘密, 你快说, 不然我这?心里跟有蚂蚁爬似的。”
萧守义闭着眼睛:“我知道, 但我不能说,而且是你磨破嘴皮子?我也?不能说,趁早睡吧, 还有玉蝉,你也?不用在门口趴着, 赶紧回去。”
贴着门板趴在外面偷听的萧玉蝉:“……”
厢房那边,萧延无人可以打听, 仰面躺着,对?着窗外憋屈:“祖父真?是的,看重二哥我服气,为啥每次二哥需要人手的时候都派五弟去,我难道不比五弟靠谱?”
林凝芳背对?他侧躺着,淡淡道:“去松树村拦截流民那次,你们兄弟都去了?。”
萧延:“不一样,那次不需要保密,凡是需要保密的,都是五弟上。”
林凝芳:“你想知道可以私下去问五弟。”
萧延:“他才不会?跟我说,傻是傻,嘴可严了?。”
林凝芳:“所以祖父二哥没用错人。”
萧延:“……我同样能守秘密,问题是他们都不信我。”
林凝芳沉默片刻,问:“我的出身,如何在村子?里传开的?”
萧延:“……你又没不许我往外说,何况我只告诉娘她们了?,绝没去外面显摆。娘天天跟村子?里一群媳妇待在一起,人家打听你的来历,她想显摆自己有个厉害的儿媳妇,又觉得没啥可避讳的,可不就说了?出去。”
林凝芳:“睡吧。”
萧延挨过来,握住她的肩膀:“你不想传出去?”
林凝芳还是沉默。
萧延:“我不知道,你要是早跟我说,我肯定谁也?不告诉。”
无论他如何解释,林凝芳都好像睡熟了?,弄得萧延忘了?二哥五弟的秘密,又为惹媳妇不开心发起愁来。
中院,老爷子?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看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孙子?们快到了?,他穿好衣裳,打开堂屋南北两边的门,祠堂的门也?打开,这?才来了?后院打开大门,负手站在门口等着。
萧守义过来陪他。
萧穆:“这?里不用你,回屋盯着你媳妇去,别叫她们扒着门缝偷看。”
萧守义只好回去了?。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两辆骡车前后驶进了?萧家后院。
萧缜、佟贵、萧涉跳下来,先卸萧家骡车上的枪。
萧穆握着汪师傅的手低声道:“叫你受累了?,我们灵水村做这?些东西只为自保并无他想,还请你们父子?替我们保守秘密,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害了?我们全村。”
汪师傅:“您放心,我们父子?只是走了?一回亲戚,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信任,有些话反倒不必多说。
萧缜牵着骡车过来了?,请汪师傅父子?上车,他连夜将人送回镇上。
萧穆把他们送出门,重新关好门后,他嘱咐萧涉给佟贵带路,先把枪一批批搬去祠堂收着,再拦住还想帮忙搬枪的佟穗道:“快回屋睡觉吧,这?边不用你。”
佟穗睡了?一路,这?会?儿并不觉得困,而且二哥忙完就要回桃花沟,她想送送。
萧穆:“行?吧,那你就在这?里守着,我们仨搬,后院得留一人。”
佟穗点点头。
一共七百一十五杆枪,三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来来回回搬了?二十多趟,总算全部搬完。
天依然漆黑如墨。
萧家晚饭剩了?几张大烙饼,萧穆让佟穗去西屋拿鸡蛋,煮锅蛋花汤:“打五个蛋。”
佟穗笑着看向?兄长,萧家平时煮汤,打两个蛋都算有喜事?要庆贺。
佟贵听得出来,劝老爷子?:“您老别跟我见外,其实我都没饿,马上走都成。”
萧穆按着他在矮桌旁坐下:“不着急,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上次你来还是给阿满送嫁,院子?里一堆亲戚,我也?没空跟你说几句。”
萧涉坐在旁边纯粹当?个陪客。
蛋花汤煮起来特别简单,佟穗将烙饼贴在沾不到汤水的锅边上,两面都热了?再捡到盘子?里端上桌。
跟着是往大海碗里舀蛋花汤,她舀一碗萧涉端过去一碗。
萧穆招呼佟穗:“你也?舀一碗,过来一起吃,给老二留点就成。”
佟穗笑着坐了?过来。
吃着饼喝着汤,萧穆对?佟贵道:“老二说给你们村留了?五十四杆枪,够分吗?”
佟贵:“够,一户送一杆刚刚好,我家那杆木头的给我叔用,我用你们送的铁头枪。”
萧穆:“一寸长一寸强,枪乃利器,光有不行?,还得会?用,听老二说你枪法学得不错,回去趁农闲的时候教?会?乡亲们,将来真?遇到事?了?这?批枪才算没白做出来。”
佟贵:“您放心,二爷都交代过我了?,只要他们肯学,我肯定愿意教?。”
萧涉忽然打了?个大哈欠。
萧穆看向?孙子?:“吃完就去睡吧,记住,从你昨天出发到今晚回来,听到的看到的,一个字也?别往外说。”
萧涉:“知道,我娘问我都不说。”
佟贵很快也?吃好了?,叫老爷子?回房休息,妹妹送就行?。
老爷子?配合地?回了?房间。
佟穗一直将兄长送出萧家后门。
佟贵瞅瞅这?偌大的灵水村,难掩担忧地?看着妹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佟穗语气轻松:“没事?,真?有事?我在家的时候能天天有说有笑的?”
佟贵确实找不到证据。
佟穗上前,抱了?他一下:“快走吧,到家后好好睡一觉,等有空了?我们再回去。”
佟贵摸摸妹妹的头,上车走了?。
佟穗回东厢后擦擦手脸就睡下了?,直到被熟悉的敲锣声惊醒。
今日是双数日子?,该西院做饭,佟穗翻个身,发现萧缜不知何时回来了?,看样子?还要去参加晨练。
“你只管睡,早饭不去吃也?没关系,我忙完再来补觉。”萧缜说完,人已?经站在了?地?上。
佟穗很佩服他的这?份毅力。
无人打扰,这?一觉她睡到了?快晌午,萧缜果然躺在旁边的被窝。
佟穗尴尬道:“二婶会?不会?打趣咱们?”
大白天的,夫妻俩一起在屋里睡懒觉,任谁都要想歪吧。
萧缜:“五弟也?在睡,应该都知道咱们是为了?正事?。”
有萧涉陪着,佟穗就放心了?。
夫妻俩来到中院,贺氏等女眷都看向?佟穗,幸好有老爷子?镇着,没人议论懒觉的事?。
等佟穗坐下,柳初关心道:“佟叔的腿已?经全好了??”
佟穗:“……是啊,最近家里让大嫂受累了?。”
妯娌客气几句,转移了?话题。
萧野道:“我听说,里正又被知县老爷叫去了?,应该是为征收夏税的事?。”
夏税主要是征收小麦,还有其他一些杂税,有银钱的交银钱,没有就换成麦子?顶。
萧穆:“去年一亩麦子?要收三成粮,很多人家已?经苦不堪言,今年还不知道是加还是减。”
贺氏:“前几年征得多,说是朝廷军饷不足所以要百姓出力,现在都不打仗了?,总该减了?吧?”
没有人知道。
到了?后半晌,孙兴海骑着骡子?从县城回来了?,晒得满头大汗,回家喝口水就召集村民们去水塘边传达官府的意思?。
关系到夏税,村民们无论男女都来听消息,最多留老人孩子?看家。
孙兴海先念了?一遍朝廷征收夏税的公文,文绉绉的,他再给简单总结一遍:“朝廷说了?,南边有两个叛贼要镇压,从去年到今年很多地?方还闹了?灾,国库空虚,所以今年的夏税比往年再加一成,折算下来,除了?免除赋税的新民,一亩地?要收四斗麦。”
村民们哗然!
一石等于十斗,一亩地?顶天也?就收一石出头的麦子?,官府居然要收小一半?
有人叫骂有人哭,孙兴海好像变成了?知县老爷,无辜受了?牵连。
他都习惯了?,等村民们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无奈道:“大家有钱的准备钱,有粮的准备粮,县里会?在五月初十过来征收,交不足的一律拉家里的男丁去服劳役。”
转眼又是一波谩骂。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佟穗等人默默回了?萧家。
萧家去年秋天种了?二十亩地?的麦子?,无论交足额的银钱还是麦子?,萧家都交得起。
可银子?也?好,粮食也?好,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挥汗如雨攒下来种出来的,官府一下子?就要拿去那么?多,跟直接来抢有什么?区别?
没人还能笑出来。
佟穗的心头更是多压了?一座大山,囚龙岭匪帮会?不会?来?真?来了?,会?选在官府征粮之前还是之后?
一边是官府,一边是匪帮,明明那两个才是水火不容的敌对?两方,现在居然成了?前狼后虎,全都盯着老老实实种地?的百姓。
阳光一天比一天晒了起来, 麦田里的麦穗也越来越硬实?。
虽然官府加税的公文让村民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但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还是叫人看到了盼头。
百姓们其实很容易满足,今年税重又如何, 好歹没有战乱了, 六成?的庄稼收入, 一家人节省点, 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总比家里男人被抓去服劳役的强。
只一宗, 每到夏收或秋收时, 地里特别容易闹贼。
往年有人趁半夜去别人家地里偷割麦子?, 一部分是因为自家穷没饭吃了, 一部分是心疼自己的粮要拿去交税便想从别人家那找补回来, 还有一部分纯粹就是贪,别人偷我也偷, 有便宜占为何不?占。
今年远近村子?都多?了一批新落户的流民,偷割麦子?的人只会变得更多?。
灵水村这两个月又是安排人巡夜又是一起跟着萧家练枪, 人心前所未有的齐, 孙兴海趁机号召村民们联合守麦, 夜里巡村的人改成?骑着骡子?去地边巡麦, 发现动静立即喊人。
如此一来, 本村村民不?敢动贼心,外村的……
五月初一那晚,还真有七个外村来的割麦贼被抓到了, 人手一把镰刀一个大袋子?。
孙典、孙纬兄弟俩将七人绑成?一串蚂蚱驱赶着去附近村子?转了一圈,算是杀鸡儆猴。
那些有贼心的人见灵水村防得跟铁桶一般, 都不?敢再打这边的主意。
从初三?开始,村民们根据自家地里麦穗的情况, 陆续开割。
萧家的割麦日也定?在初三?。
女人们看家,清晨天刚刚亮,老爷子?就带着儿孙赶车前往麦田。
盛世之年,百姓割完麦子?会在地里继续晒一二?日再拉回家,现在谁还有那么?大的心,都是割完就赶紧搬回家严防死守。
像萧缜四兄弟这般年轻又极其强壮的儿郎,从早割到日落的话,一个人能割三?亩麦,四十多?岁的萧守义年富力强也能像普通青壮那般割上?两亩,老爷子?再硬朗健硕年纪都摆在那,只能跟寻常村民一样割一亩。
萧家想在一天忙完,所以在本村没有麦田的新户里面雇了五个青壮,干一天活给十文钱。
其中就包括村东潘家的儿子?潘岱。
像这种雇来的青壮,一天只要能帮忙收割一亩麦子?就算尽心了,留有余力算他们自己的本事。因为是萧家,五人都没想偷懒,像给自家收麦一样干得勤勤恳恳,其中潘岱身形魁梧力气大,割麦的速度几乎不?比萧缜四兄弟差。
萧穆绑好一捆麦子?抬起头,往五人那边一瞅,一眼就看出?了潘岱的全力以赴,弯着腰低着头,哪也不?看,也不?跟谁闲聊。
萧守义顺着老爷子?的视线看去,笑了,低声道:“潘家这小子?,枪练得好,干活也勤,确实?不?错。”
萧穆点点头。
萧守义一边弯腰割麦一边问:“爹,潘家那姑娘我见过?几次,看容貌挺配老四的,您怎么?想?”
四侄子?今年也二?十三?了,只比老三?小一岁,该考虑婚事了。
萧穆笑了下:“我问过?老四,他瞧不?上?铁匠媳妇,叫我不?用再惦记这家。”
萧守义困惑地看过?来:“铁匠媳妇怎么?了?”
萧穆:“没对上?他的眼缘吧。”
萧守义被侄子?逗笑了:“年轻儿郎找媳妇挑的都是姑娘漂亮不?漂亮,老四倒是例外,竟然先挑起岳母了。”
萧穆:“姑娘嫁人同样要考虑男方家人是否好相处,都是一个道理,不?然光小两口恩爱,回头见到公?婆或岳父岳母就要闹心,那种日子?也不?痛快。”
无非女方是嫁进夫家,需得天天与公?婆打交道,做女婿的逢年过?节才去媳妇家里探探亲,事情少。
可潘家与萧家住在一条街,真成?了亲家,那跟住在一个院子?也差不?多?了。
人手够,待到夜幕降临,萧家的二?十亩麦子?都被拉回了家,全部堆在后院。
女人们做了一顿带荤菜的晚饭,潘岱五人也都在这边吃的。
吃完发工钱的时候,等其他四个走了,萧穆要给潘岱三?十文。
潘岱坚决不?肯多?拿:“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我爹就说了,您家帮我们太多?,我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本就该去地里帮忙,连十文钱都不?必收,哪里还能多?要?”
萧穆突然捏向他肩膀。
潘岱躲闪不?及,酸得“哎”了一声。
萧穆:“连割三?亩麦可不?是普通力气活,看你这肩膀胀的,赶紧收好钱回去睡觉。”
萧野在旁边嫌弃道:“利索点,你不?睡我们还要睡。”
潘岱这才接了串在一起的三?十文铜钱,告辞离去。
潘家这边还在等着他,看到儿子?带回来的铜钱,王氏瞅瞅婆婆再看向丈夫:“萧家这是何意,跟咱们撇清关系?”
潘勇:“说不?准,也可能只是行事公?允,不?想占岱哥儿便宜。”
第二?天,萧家去里正孙家借了一把铡刀过?来,将一捆捆麦子?搬到铡刀下,从靠近麦穗的地方铡,麦穗落在大簸箕里留着铺到平地暴晒,麦秆则堆到柴棚里当柴禾。
这两日又不?用上?学,绵绵、齐耀也来帮忙搬麦捆。
萧缜四兄弟轮着压铡刀。
当阳光开始晒起来,萧缜让女人孩子?们去屋里休息,左右铡刀就一把,男人们搬运麦捆也赶得上?。
佟穗还好,瞥见林凝芳脸蛋红红的额头全是汗,再干下去可能会中暑,便让柳初先把林凝芳送回去。
她去东厢拿了草帽,继续帮忙。
轮到萧野压铡刀了,他看着蹲下来按着麦捆的二?嫂,忽然问:“二?嫂,你叫佟穗,就是麦穗这个穗吧?”
佟穗笑道:“是啊。”
萧野:“难道你生在麦收的时候?”
佟穗刚要点头,萧缜提着一个空簸箕走过?来,一边将铡刀另一侧装满麦穗的簸箕拉走换上?空的,一边朝她看来:“五月初八,没记错吧?”
成?亲是要互换庚帖的,方便两家请人合八字看看这段姻缘是否相配。萧家、佟家都没去问这个,但也都从媒婆口中得知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萧缜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佟穗却莫名?脸上?发热,尤其是前面的萧野、后面的萧延都开始起哄了。
她也不?抱麦秆了,站起来便往东院那边走。
等人消失在堂屋门口,萧延才收回视线,问兄长?:“二?哥,你还特意记了啊?”
萧缜:“媒人说你二?嫂生辰时就提到了麦收,初八这日子?也好记。”
萧野:“二?哥不?用解释,你就是喜欢二?嫂才记住的。”
萧缜:“我记住这日子?时还没见过?她。”
萧延:“也对,二?哥纯粹就是记性好,咱们一家人的生辰他都记得。”
萧野:“不?对吧,三?嫂哪天生辰,二?哥也知道?”
萧延:“……”
萧缜:“不?知。”
萧延松了口气,他都不?知道,二?哥要是知道了,那得是什?么?情况?
晌午休息时,萧延想起这茬,特意来问林凝芳。
林凝芳不?想提。
萧延从她这里问不?出?来,改去问阿真,阿真居然被他问得红了眼圈,低头道:“去年老爷夫人出?事前一天,刚为我们姑娘庆了生辰。”
萧延愣住了。
初五,白日里萧家将麦穗全铺到北面的土路上?,铺了长?长?一段,晒足了日头,村人经过?也不?怕,多?踩几脚还能帮忙脱粒。到了初六,萧家给每匹骡子?套上?一个石磙子?,四兄弟轮流牵着骡子?去那层麦穗上?来回来去地碾,麦粒被几百斤的石磙子?一碾,便接连脱落下来。
上?午脱粒,下午扬麦,扬完后全家人齐齐上?阵,将掺在一起的麦粒碎杆通过?筛子?筛两遍,最后只剩一粒粒鼓实?的麦粒了再装车拉回家。
这时候的麦粒仍然没有干透,还要再提到屋顶上?继续暴晒两三?日才能收袋储存。
老爷子?发了话:“天黑了,先去吃饭,吃完早点睡,明早再接着干。”
饭后,佟穗跟萧缜回了东厢房。
夫妻俩还是一个在南屋洗一个在堂屋洗,洗完躺进被窝,佟穗后知后觉才感受到肩腰的酸麻。
但这都是小事,她侧过?来,看向隔壁被窝的男人。
有个问题,她已经连着问过?好几次了,所以现在她不?说话,萧缜对上?那双乌黑清润的眼,也知道她的意思。
萧缜伸手过?来,握着她的道:“应该就在这几晚,他们若来,必会抢在官府前面。”
村民们收麦晒麦的进度差不?多?,到今晚应该都已经脱粒了,只要脱了粒,哪怕还没完全晒干也方便山匪来抢、官府来收。
如果山匪等在官府收完税再来,那时候百姓们剩下的麦子?已经不?多?,为了保证自己的口粮,百姓们会跟山匪拼命,所以,山匪提前到,只要不?是家家户户都抢光,遇到的阻力就会少一些,等官府再来收税的时候,百姓们最怨恨的也成?了逼他们交出?最后一批粮食的官府。
这几晚……
也就是说,从今晚到初九的晚上?,都有可能。
佟穗第一次主动钻进了萧缜的被窝,靠在他身上?抑制不?住地颤着。
萧缜摸着她长?长?的头发,低头亲她的头顶:“不?怕,祖父都安排好了,连你都有一份差事。”
佟穗意外地抬起头:“我?”
萧缜指指屋顶:“真出?事了,家里的女人孩子?都会躲进祠堂,祖父的意思是,要你藏在祠堂屋顶,但凡有山匪靠近,你便放箭攻击。当然,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应该不?会险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