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突然?想吐。
柳初发现西边的黑烟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没多看也就没这?么大的反应,这?会儿扶住佟穗,轻轻地帮她顺着背。
佟穗:“我没事,大嫂快去休息吧,等下还要做明天的馅儿饼。”
家里羊肉多,要做的份量也多,做馅儿饼是最省事的,只要管饱,男人们也别嫌腻了。
歇完晌,柳初、林凝芳都过来了,少了贺氏母女又多了七张嘴,为了帮两个嫂子?减轻负担,林凝芳这?个相府千金也跟着学会了捏馅儿饼,就是手生,速度还提不上来。
三妯娌忙得?忘了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西院外突然?传来萧延的声音:“老五,我们回来了!”
三妯娌都是一愣,萧涉根本不在家,萧延不知道?
还是佟穗最先反应过来,看向林凝芳。
林凝芳垂眸。
柳初也知道她不待见?萧延,没敢乱打趣。
佟穗手上都是面,扬声喊看守东院的阿福:“你去给?三爷他们开门。”
阿福高兴地跑向后院。
大门打开,萧延牵着骡车往里走,萧缜等人跟在后头。
佟穗一边继续擀面一边朝贺氏招呼道:“二婶,你们回来啦,都忙完了吗?”
贺氏精神还行:“忙完了,你们先弄,我跟玉蝉洗个手就过来。”
瞧见?坐在佟穗身边的林凝芳,贺氏特?意多盯了一会儿儿媳妇的手才走向西院。
萧延也是第一次见?林凝芳做吃食,稀奇得?不行,回头对萧缜道:“二哥你拴下骡子?,我去洗个手。”
萧缜默许了。
萧守义却叫住儿子?,沉声道:“洗什么手,赶紧去拿镐头,跟我去种地。”
萧延苦下脸:“在那边挖了两个大坑,眼?瞅着日头也快落山了,今天就不用去地里了吧?”
萧守义:“你祖父一把年?纪在地里忙了大半天都没叫累,你挖点土就不行了?少啰嗦,快去!”
这?是亲爹,萧延再不满也得?忍,憋屈地走向放耕具的棚子?。
萧缜随口道:“拿三把。”
萧守义:“老二你不用去,你都连着两晚没睡好了。”
萧缜:“今天还好,整个上午都歇着。”
萧守义立即拿侄子?的话去数落儿子?:“看看你二哥,再看看你!”
萧延:“……”
萧缜也颇为无奈,拴好骡子?,他朝堂屋那边看去,恰好捕捉到?小?妻子?匆匆收回视线低头做事的瞬间。
此时她已?换回了女装,上面一件普普通通的碧色短衫,连朵花都没绣。
但这?碧色特?别衬她,白生生的脸颊与颈子?,嫩得?像梨树枝头的花骨朵。
佟穗虽然?低着头,可余光里还有他面朝这?边的身影。
“小?满。”
万万没料到?萧缜会忽然?喊她,佟穗怔了怔,听?他又道:“给?我舀碗水。”
在外奔波这?么久,肯定渴啊。
佟穗连忙应下,一边站起来一边在腰间系着的粗布围裙上擦擦手,转身从旁边的橱柜里取出一只……两只碗,分别舀七分满,一手端着一只朝后门走去。
“二叔也喝点吧。”佟穗先递了一碗给?萧守义。
“辛苦你们守家了。”萧守义笑笑,接了过去。
佟穗这?才走到?萧缜面前。
萧缜喝水,她趁机打量他,注意到?他侧脸有汗水滚过的印迹,也注意到?他裤腿鞋帮沾了土。
这?一看就是干了不少活儿,兴许不比在家耕种轻松。
萧缜连续地喝着水,却也透过碗边观察着近在眼?前的小?妻子?,然?后就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怜惜,跟她给?犁完地的骡子?刷毛时相似的怜惜。
一碗水喝见?底,萧缜将碗还了她。
佟穗知道他们还要出门,没多说,去萧守义那边收了碗便站到?一旁,等着在他们出去后关门。
萧延拎着三把镐头走过来,看看兄嫂,再看向堂屋里的林凝芳,憋屈里又多了一股酸。
吃过晚饭, 佟穗来骡棚喂骡。
临近夏日,这会儿天还半亮,两头骡子原本躺在干草堆里, 见主人来喂食, 站了起来。
佟穗确实挺心疼这两匹骡子的, 农闲时给一家人当坐骑, 农忙时勤勤恳恳地耕地, 比人都可靠。人会贪会抢, 骡子不会, 只要管饱就行。
把猪食倒进槽子, 佟穗抓起马梳, 习惯地帮它们梳毛。
“二太太, 听说县老?爷要给我们分地了,是真的吗?”
柴棚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佟穗偏头, 看到?那两?个手脚皆被绑缚的流民?,怕他们用嘴帮对方咬开绳子, 彼此还隔了老?远的距离。
此时, 两?人都巴巴地望着佟穗。
松树村的消息早在周围村子间传开了, 这些?被抓或被雇佣的流民?走在地边, 多?少都听到?些?风声, 心思也浮躁起来。
佟穗明白两?人在盼望什?么,淡淡道:“只听说让松树村统计一下,至于是分还是贪, 只有县老?爷自己知道。”
两?个流民?眼中的火顿时熄了一半,他们都去县城守着过, 对刘知县的官声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乃是个巨贪, 除了想?方设法往手里捞银子,没为?百姓办过任何实事。
佟穗暗暗观察着,见他们蔫了下来,倒是乐见其成,家里还有一半的地没种,在官府没有确切消息发布之前?,这俩做过贼的流民?最好老?老?实实地继续给自家种地,别惦记逃跑。
柳初喂过猪,提着桶来到?骡棚前?,笑佟穗:“忙了一天,快回去歇息吧,反正?明天这俩骡子会留在家里,你?明天再?给它们刷毛也行。”
佟穗也不想?自己待在这边,便放下马梳,随柳初一起回去了。
贺氏母女也刷完了碗筷。
四女正?要分开,萧穆带着萧守义、萧缜从书房出来了。
打过招呼,佟穗跟着萧缜回了东厢房,关上门后,佟穗才好奇问:“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萧缜爷仨商量的是如何提防囚龙岭匪帮派人来袭。
尽管秦哥的那番话可能是威胁,尽管秦哥已经死了,可松树村的大案迟早会传过去,那三个匪帮头目会不会将萧家视为?妨碍他们扩大势力的绊脚石,会不会特意来报复,谁也说不准。
既然说不准,就?不能心存侥幸。
但?萧缜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佟穗,说了,接下来她可能每天都要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耀哥儿的地,流民?的事,都聊了聊。”萧缜简单道。
佟穗点点头,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道:“流民?还好说,县里真要给他们分地,咱们只能把人散了,耀哥儿那十五亩地离得太远了,你?们来回奔波实在费事。”
光是耕种侍弄麻烦还好,等秋收的时候,地离得那么远,有人偷都不知道,没准儿第二天赶过去,十几亩地都空了。
萧缜:“是,正?好祖父明天也要休息,他准备去中间的村子问问,看看能不能跟人换地,尽量换到?咱们村附近。”
灵水村与松树村中间还有两?个村子,不在一条线上,一个靠南一个靠北,有的人家的地可能也是离自己村子远,换了地大家都方便。
麻烦一次,能省以后几十年甚至几辈子的事。
耀哥儿虽然姓齐,但?从小养在萧家,就?连萧缜也把这孩子当自家侄子看,长大后只要孩子不惦记老?家,萧家肯定会在灵水村给耀哥儿盖房娶媳妇。
说着话,萧缜顺势坐在北锅的灶膛前?,准备烧水。
佟穗:“你?快歇会儿吧。”
她连骡子都心疼,何况这么一个不但?能种地打猎还能保护一家老?小的强武力男人。
见萧缜坐着不动,佟穗伸手来拉他,没想?到?萧缜竟然将她反拉到?怀里抱住,一手搂紧她,一手去掀裙摆。
佟穗立即涨红了脸。
萧缜检查过后,哑声道:“可算结束了。”
佟穗:“……你?都不会累吗?”
无论?帮齐家挖坟坑还是回家后种地,都是面朝黄土弯着腰,这是身体上的辛苦,心里头,他在松树村见了那么多?死人,居然还有这种念头?
佟穗没有怪他冷血心肠的意思,就?是不懂他为?何总是兴致这么高。
萧缜只回了两?个字:“不累。”
他确实不累,大半夜的还想?再?来一回。
佟穗累啊,天天都要做一百多?个馅儿饼,在桌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哪受得了他这种吃法?
真叫他彻底尽兴了,她明早可能会起不来。
扭捏的拒绝只会让他觉得坚持就?能得逞,佟穗咬咬唇,做出委屈状:“不舒服。”
萧缜果然抬起头,看着她问:“哪里不舒服?”
佟穗偏开脸:“腰都要断了,明天还得做饼。”
面相乖巧的小媳妇,自打嫁过来后没撒过一次娇或是诉过一次苦,敢与婶母叫板,被小叔子凶了也是自己找回场子,没让他出面撑腰,甚至被流民?追的时候她也没喊他救命,只在埋完人后扛不住那份沉重哭了一通。
所以,这是萧缜第一次看她露出这般委屈模样。
他难道还能强迫她,让她第二天直不起腰?
“行,这几天你?都好好歇着。”萧缜从后面抱着她,在她耳颈一带亲来蹭去,“等忙过这段,你?得有一晚全听我的。”
佟穗:……
第二天,萧守义等人带着流民?去种地,老?爷子揣上齐耀的地契,负手出门了,两?匹骡子拴在棚里休息。
佟穗关后门时,无意中往西边一望,发现松树村的方向又起了烟。
这次应该是在烧那些?死去的村民?吧?人数太多?埋不过来,火葬省时省力。
佟穗默默地看着,最后关门回家。
再?大的烟都会散,活着的人只能往前?看。
晌午她们去地里送饭,经过孙家的地边,又看到?了守在那里的孙典,不过今日柳初并没过来。
孙典显然很是失望,但?还是对佟穗道:“告诉萧二,县里把我爹还有其他里正?都叫过去了,应该是要给流民?分地,你?们家那九个流民?最多?再?用今天一日,别想?着扣押不放,没人告发还好,被人告发一准吃牢饭。”
贫苦百姓害怕流民?,官绅大户则趁机扣留流民?为?奴,真应了那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孙典说话一直都不太客气,但?话里却是好意,佟穗诚心道谢,加快脚步往自家地里去了。
等九个流民?端着饭走开了,佟穗才低声提起分地的事。
萧延一听,扫眼那九个流民?,道:“雇的七个晚上管一顿饭,吃完叫他们走,那两?个贼就?别管饭了,随便他们去哪。”
萧守义:“一顿饭而已,不至于那么小气。”
萧延:“我看他俩不顺眼,要不是被咱们抓了,他们肯定也会参与松树村的事。”
萧守义摇摇头,不想?浪费力气说话。
黄昏时分,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了,可能是他老?人家的贤名早就?传开了,换地这事办得很顺利,就?是要在各个村子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地,耗费了很多?功夫。
萧玉蝉扶老?爷子在板凳上坐下,喊齐耀:“快来给你?曾外公?捶捶肩膀,今天的路可都是为?你?跑的。”
齐耀听话地来捶肩膀。
萧穆笑笑,这些?事啊,麻烦是麻烦,解决完也就?舒坦了,怕的就?是一个懒字,又懒又惦记便成了愁。
“村里如何?”萧穆对着灶膛那边忙活晚饭的儿媳孙媳问,“我看其他村子的里正?好像都进城了。”
贺氏:“阿满嘴皮子利索,你?来说。”
佟穗笑着解释一遍。
萧穆长叹一声:“虽然来得迟,终究是个好消息,流民?们有了着落,村里也不用再?安排人手守夜。”
老?爷子做主,今晚不但?继续管九个流民?的饭,还继续让他们在家里睡了一宿,哪怕睡柴棚的那两?个,也比缩到?外面哪个犄角旮旯睡得舒服。
次日一早,九个流民?早早跟萧家人辞别,去里正?孙家那边等消息。
流民?太多?,很大一部分都得靠镇上的保长、村子里的里正?负责分地。
灵水村是大村,几年战乱下来,村民?们有的被杀死,有的老?死有的病死有的饥寒交迫而死,留下好多?房屋空着,报上去的无主之地更是多?达三百亩。
刘知县很贪,可他知道,如果再?不安置流民?,如果再?闹出一桩松树村那样骇人听闻的大案,他在京城的那点人脉也保不了他。
灵水村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地,难以掌控,所以刘知县将灵水村报上去的三百亩地都退了回来,让孙兴海发给流民?。
县城、镇上都张贴了公?文,告知流民?们各镇各村有多?少地,让流民?们自行投奔。
本来就?聚集在灵水村、长平镇附近的流民?,很多?都涌来了灵水村。
孙兴海一宿没睡,怕流民?争抢闹事,早早就?叫孙纬来萧家,把萧缜、萧延借过去了,这兄弟俩一个有威严,一个有狠劲儿,既能以理服人,也能用嗓门拳头镇住场子。
水塘边的热闹,佟穗几人留在家里都能听得见。
贺氏抱怨道:“一下子来这么多?流民?,都不知道以前?是什?么底细,就?算没有杀人放火的,小偷小摸肯定少不了,接下来有的乱了。”
萧玉蝉:“乱就?乱,我看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来招惹咱们家。”
贺氏:“反正?你?以后少出门晃悠,一身肥肉,最招那些?野男人惦记。”
萧玉蝉:“……”
娘几个说着话,有衣衫褴褛的流民?从门口经过,其中一个妇人往院子里瞅瞅,停下了:“请问,吕家是在这条街上吧,最东边的那家?”
贺氏打量她几眼,道:“对,你?们是?”
妇人腼腆一笑:“里正?把吕家的房子分给我们了,以后都是街坊,我们初来乍到?,还劳诸位善人多?多?照应。”
第048章
佟穗原本未对门口经过的流民多?上?心, 得知?这?一家居然?要搬进吕家成为街坊,不由仔细观察起来。
除了开口的妇人,她前?后还站着四人——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 一对?儿身躯精瘦有力的父子, 父亲正当壮年, 儿子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以及一个站在老太太身侧看不清模样的姑娘。
一看就是祖孙三代一家五口。
佟穗多?瞧了几?眼老?太太, 见她身形清瘦却并无太重苦相, 意识到这?家人绝不简单。
百姓们遭遇战乱或是灾荒, 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背井离乡沦为流民逃往其他地方, 这?一路注定?要经过千难万难。没钱的人家可能会饿死?冻死?病死?, 有钱的人家可能会被其他流民哄抢, 不但保不住钱财,连身边的女人都极有可能护不住。
这?一家呢, 不但青壮都熬下来了,老?太太瞧着居然?也很硬朗。
贺氏同?样想到了这?些, 刚要打?听, 那一家人继续往前?走了。
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后, 贺氏看向?身边的年轻人。
萧玉蝉:“这?家的男人瞧着都挺能打?。”
柳初:“咱们村空着的房屋要分出去了?”
佟穗:“刚刚那婶子说话客客气气的, 不像是普通村妇。”
佟穗自己就是村里长大的, 她不会看低村人们,实在是村里的男女老?少受出身限制,一开口大多?都带着一股土气, 一旦有个人的谈吐稍微有些不一样,很容易就会被周围的人察觉出来, 譬如萧老?爷子、萧守义再加上?萧缜。
萧延、萧野、萧涉不爱读书,说话行事跟村人倒是差不多?。
贺氏:“我去打?听打?听?”
佟穗:“还是算了, 吕家有阵子没住人了,他们还要收拾打?扫,有的忙,而且人家刚说完请咱们多?照应,您第一次去串门,不太好空手去。”
光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跑去打?探消息,白白耽误人家安顿,这?样的人会被嫌弃没眼力见。
贺氏:“……你这?丫头,也才十八,怎么心眼这?么多?,柳儿跟玉蝉加起来都没你精。”
佟穗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就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萧玉蝉待不住了,站起来道:“娘,你跟大嫂在家里守着,我跟二嫂去水塘那边瞧瞧,省着村里来了哪些户流民都不知?道。”
贺氏也想去,可家里必须留个能管事的,柳初性子太软,相府千金给两个孩子当女先生呢,不当也指望不上?。
贺氏幽幽地看眼佟穗,嫌弃道:“去吧去吧,记清楚点,回来跟我说。”
姑嫂俩便直奔水塘而去。路上?,萧玉蝉一直挽着佟穗的胳膊,导致佟穗的肘部时不时就会蹭到她一下,蹭得佟穗都有些脸热。贺氏那句“一身肥肉”虽然?是故意逗自家女儿,可萧玉蝉这?丰腴的身段放在流民堆儿里,真就像把一只大肥羊扔进了狼群。
佟穗偷偷瞄了萧玉蝉几?眼,不懂这?人怎么突然?就跟自己亲上?了。
萧玉蝉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二嫂,三哥还想跟你比试射箭呢,这?两天?忙,估计忙完他就要给你下战书了。”
佟穗:“……他怎么会想到跟我比?”
萧玉蝉哼道:“那天?你上?屋顶的时候不是背着弓箭吗,我夸你箭术好,他在那阴阳怪气,说女人力气小?,射中人也难见血,哼,他要不是我亲哥,我肯定?叫你直接往他身上?射,看他会不会流血。”
佟穗:“……那要怎么比?我力气肯定?不如他。”
萧玉蝉:“真要比了再说,祖父他们自有评判的法子。”
聊着聊着,水塘到了。
姑嫂俩被这?边的情形震惊得同?时停下脚步。
占地将近两亩的水塘,放眼过去岸边全是流民,以孙兴海所在的大碾盘左边为起点,排到右边后再逆着排回去,流民们背着大小?包袱密密麻麻地排了两圈多?,再加上?赶过来看热闹的乡亲们,这?一片几?乎要没地方落脚。
“玉蝉,二太太,过来!”
佟穗循声望去,看到三个年轻的姑娘媳妇坐在塘边离大碾盘最近的那户人家的墙上?,晃悠着腿手里拿着瓜子,仿佛在看戏。同?一面?墙头,隔了一段距离还站着几?个小?孩子,男娃女娃都有。
萧玉蝉不假思索地拉着佟穗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姑娘就是这?家的女儿,示意姑嫂俩从?里面?踩着板凳上?来。
绕了一下,姑嫂俩很快也坐到了墙上?。
这?回,佟穗终于能看见大碾盘处的情形了,孙兴海负责询问流民一家的情况,包括原住地在哪,户主?是谁以及一家人的姓名。孙纬坐着小?板凳在旁边记录在册,一个少年郎专门给他研磨。萧缜站在队首一侧,负责维持秩序,不许后面?的人往前?挤。
萧延、孙典还有几?个青壮儿郎沿着排队的人群巡逻着,如果有人插队,他们就给揪出来赶走。
“你们刚来还不清楚,里正说了,先收拖家带口的落入咱们村,单身的男人都排到最后面?,还有的分就留下来,没地了只能叫他们去别的村镇落户。”
“那群单身的流民肯定?不愿意啊,十几?个人一起来闹,哈哈,被二爷三爷孙家兄弟带人一顿狠揍,打?得鼻青脸肿就老?实了。”
介绍情况的姑娘笑声太大,好多?人都朝这?边看来,为了看热闹爬墙头的佟穗正觉得不自在,就见萧缜也望了过来。
她稍稍往萧玉蝉那边躲了躲。
其实离得并不远,只是下面?挤满了人,萧缜见小?妻子一副做坏事被抓到的模样,开口道:“玉蝉,看热闹没关系,你坐稳点,仔细摔下来。”
佟穗:“……”
萧玉蝉:“……”
后者看看身边羞红脸的二嫂,懂了,哼道:“二哥想关心二嫂就直说,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灵水村的乡亲们都笑,问话问得口干舌燥的孙兴海也被逗笑了。
佟穗哪还坐得下去,忙收腿跳到里面?的小?板凳上?,等乡亲们转移了话题,再重新上?来。
因为要问得特别清楚,流民队伍前?进得很慢。
姑嫂俩在墙上?看了一个时辰,居然?才收了二十几?户。
萧玉蝉还没看够,佟穗瞅瞅天?上?的太阳,硬把她拉回家做饭去了。
傍晚,萧缜、萧延竟然?比下地干活的老?爷子等人还要晚归,天?黑了才到家。
贺氏:“孙家管你们的晚饭没?”
萧延笑:“就是吃完才回来的,孙典还想把家里的酒藏起来,我硬给搜了出来,一口气灌了两大碗,笑话,我跟二哥这?一天?不能白给他们帮忙啊。”
萧玉蝉:“光喝酒,吃肉没?”
萧延:“那水塘就是他们家的,烧了两条大肥鱼,这?点还行,没小?气。”
老?爷子没听他们聊这?个,把萧缜叫去了书房。
“除了安置流民,孙兴海有没有提继续安排人手巡逻守夜?”
先前?萧穆也没有料到灵水村会迁进一百五十户流民,所以觉得不用守夜了,现在看来,该守还是得守,这?次防的是村中内患。
萧缜:“孙家从?昨天?开始就为迁民分地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没有精力顾及这?些,明天?我再去跟他讲。”
萧穆:“嗯,今天?是那些流民搬进来的第一晚,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惹是生非,对?了,村里空宅够用吗?”
萧缜:“差五十多?套,带厢房的院子就安排两三户共用,后面?他们有条件了再自己盖房子。”
萧穆:“一户两亩地,就算前?两年减免徭役赋税,两亩地的收成最多?保证五口人不至于饿死?。”
萧缜:“县里会给每家分一点粮食跟种子,再鼓励流民们跟村里富户借粮种耕具。”
萧穆摇摇头,却懒得再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他想帮也帮不了太多?。
萧缜回了东院。
佟穗已经烧好水了,就等着他回来再去洗,不然?萧缜还得从?外面?撬开堂屋前?门。
“累不累?”佟穗看他一眼,一边往浴桶里舀热水一边问。
萧缜:“站着就行,你不是看见了?”
佟穗:“……”
萧缜帮她兑好温水,将浴桶拎进南屋,然?后再退出来,她在里面?泡澡,他就在门外站着擦洗。
佟穗只能找点话聊:“村东吕家也搬进来一户,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吗?”
萧缜当然?会留意新街坊,道:“他家户主?姓潘,叫潘勇,本来是老?家镇上?的一户铁匠,应该有些家底。他媳妇姓王,儿子叫潘岱,父子俩都背着一把铁剑。老?太太跟他女儿的名字我没记。”
记的都是见面?可能要打?交道的人,老?太太称呼“您老?”便可,姑娘没必要搭话。
佟穗:“白天?他们经过咱们家门口,王婶还打?招呼来着,看着挺和气的。”
萧缜:“能活着走到这?边的都够狠,他们若主?动过来结交,你们警醒点。”
佟穗:“好,明天?我跟二婶她们说一声。”
洗好了,她穿上?中衣,可是才打?开门挑开帘子,等在外面?的男人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北屋走。
他根本就没穿衣裳,一身潮热气息贴过来,佟穗都要出汗了。
“不是说种完地前?都让我歇着?”她浑身发软地问。
萧缜将她头朝窗放在铺好的被窝上?,紧跟着跨上?炕,压过来道:“你先去勾我的。”
佟穗急着道:“我没有!”
萧缜:“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爬到墙头看我,还不是勾?”
佟穗:“我明明是去看热闹,顺便认认都有哪些新村民……”
她认真地澄清着,萧缜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佟穗干脆也不说了,瞥眼头顶敞开的窗户,努力忍着不出声。
第049章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七, 算上齐耀的那十五亩,萧家只剩二十一亩地没种了?,爷几个再辛苦辛苦, 明?天就能种完。
眼看休息在望, 同样忙碌了好几日的女人们也换了一种轻快心情。
正低声聊着, 中院大门外忽然有人叫门:“萧千户起了?吗?是我啊, 孙兴海。”
坐在灶膛前添火的佟穗动作一停, 下意识地往东边望去, 这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 老爷子还?在屋里躺着, 里正来这么早做什么?
“起了?, 马上来!”
屋里传来老爷子的应和, 不?用老爷子再吩咐,佟穗赶紧跑去给孙兴海开门。
这一开, 就见外面孙家父子三个都在,还?带来两辆骡车, 每辆车上都堆了?四个敞口的袋子, 一车装的是红通通的花生, 一车是杂粮。
她打量骡车, 孙兴海父子则往里面张望, 其中孙典的眼神又不?太一样,八成是在找柳初。
佟穗朝着孙兴海道:“祖父这几?日春耕累到?了?,早上贪睡些, 您稍等。”
嘴角长了?一圈泡的孙兴海点头表示理解:“你们家地多,没办法, 别人家的地基本都种完了?。”
佟穗飞快打量一眼他的泡,有点好笑, 又觉得?里正这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多久,萧家祖孙三代的男人们都过?来了?。
孙典嘿了?声:“这架势,好像我们是来闹事的一样。”
孙兴海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拱手对萧穆道:“不?瞒您老,我们爷仨没想闹事,可接下来的话?您可能也不?爱听,只是我实在没法子了?,昨天给那一百五十户新民分了?房子,今天就要带他们去看各家的地,县老爷发下来的粮种不?多,让各村里正从村里大户手上募粮,所以?……”
萧穆了?然,看向骡车:“这都是你一早募集的?”
孙兴海满脸苦涩:“这是我自掏了?大半存粮充门面的,你们这儿才是第一户。咱们两家先捐了?,其他人家才肯往外拿啊,不?然都会拖拖拉拉先观望一番,咱们等得?起,那些新户等不?起,耽误了?春耕又得?乱起来。”
谁想接这烂摊子?偏偏县老爷把差事丢下来,他必须担着。
灵水村的老村民们想过?安稳日子,就得?齐心协力保证新村民至少把地种起来,保证他们短期内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