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袅袅春腰—— by梅燃
梅燃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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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烟屿听了万分感动?,一把握住了师暄妍的柔荑,目中波光粼粼。
“娘子你?待我真好?。”
师暄妍脸红得抽回自己的指尖,摆了摆:“你?知晓就好?。”
心意说开以后,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甜美幸福的时刻了,宁烟屿有些不想走,环握住少女?的软腰,轻轻一掐,打算再与心爱的娘子温存片刻。
只是这一掐,太子殿下惊喜地发觉,太子妃自打来了行辕,吃好?喝好?,自然也就逐渐地心宽体?胖了,这盈盈不足二尺的春腰,比初来时要宽松了许多。
师暄妍呢,被他这么?不怀好?意地一掐,心里?直打鼓,开始怀疑自己每日健吃健睡,无所事事,是否胖了不少,近来她也没用尺量,但不知为何,心里?宛如明?镜,早晨自衣橱里?挑选衣物时,不自觉地便选了更为舒适宽大的衣衫。
犹疑看向他,几分难以启齿。
可太子殿下觉得正正好?,就是再丰腴一些,也有更丰腴一些的美,总之师般般在他眼底,就连耳后的朱红小痣都美得令他流连。
温存过后,终究是要离开。
宁烟屿握住她的小手,将她往下轻轻一带。
她没用半分力来抵抗,轻而易举地便落入他怀中,与他相拥。
少女?坐在他的腿上,将脸埋入他的颈侧,二人紧密相连,连彼此的呼吸都不忍分离。
初尝两情相悦滋味的少年男女?,食髓而知味,恨不得每一时每一刻都腻在一处,不肯浪费这片刻时光。
绿纱窗外,蛩鸣声声中,掺杂进了人的跫音。
率卫在外叩击了几下窗扉,向太子禀报:“殿下,郑贵妃的眼线已?经离开了忠敬坊。”
继续盯着,恐怕被识破,率先打草惊蛇。那些人撤离得很快。
相信也是太子大伤的假消息,取信了他们,这些暗探急着回去向郑贵妃与汉王报喜。
宁烟屿回:“知晓了。”
窗外之人便识趣儿?地不再打搅,退了下去。
宁烟屿松开少女?的腰身,抬起乌黑的眼帘,瞬也不瞬地看着师暄妍。
她也在看他,蕴含湿气的眸子,如子夜中盛开的一朵纤盈的昙花,十分的娇媚之间,又有十二分的柔弱。
清风徐来,花瓣摇颤,玉露倾斜而下。
彼此谁也不说一句话,但谁也都清醒,已?经到了时候要分离了。
宁烟屿做了先开口的人:“般般,你?在行辕,这几日哪里?也不要去,等我。”
师暄妍深深吸气之后,点头:“我等郎君凯旋。”
宁烟屿抿唇,凑过师暄妍的耳梢,将她的耳垂吻了一下,柔声道:“今夜你?说,你?喜欢我,是我此生收过的最美的礼物。师般般,我心悦你?亦久。”
在她的眼睫飞速地乱眨之际,宁烟屿抱住她,不顾臂上伤口崩裂的危险,用力搂了一下,便将她放在了身侧榻上,拿起那对护膝起身往外去。
师暄妍起身追了几步,但他走得很快,故意没让人追上。
或者说,他在飞快抛下的,是他栓在这里?的一颗心。
宁烟屿套上了一袭漆黑的鹤氅,终于夜雾之中消失了踪迹。
师暄妍的手指停在门框上,扶住纹路斑驳的木门,目送他逐渐走远。
行辕外响起了一阵狂乱急切的马蹄声,逐渐远去,最后,马蹄声也变得杳杳渺茫,彻底听不见了。
师暄妍这才走回来,叹息一声。
这帐中流连着血液的腥膻之气,师暄妍打开窗,看到太子殿下留在行辕中重重的布防。
他在行辕约莫布置了数百人,都是北衙禁军之中的好?手。
其?中一人,身形与宁烟屿有些相似。
既要做戏,当然演绎全套。
郑贵妃的耳目现在是回去报信了,焉知不会卷土重来,行辕需要一个人来扮演重伤的太子殿下。
师暄妍便把那人叫了过来,问了少年的名字,得知他唤祈昶,师暄妍对他道:“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行辕寝房,躺在这张榻上,扮演太子。”
祈昶吓得面?上失了血色,少年期期艾艾道:“这……这这不妥。”
师暄妍道:“你?放心,我会另住别处,当下从权,你?只是为了扮演太子,瞒过郑贵妃与汉王耳目。”
祈昶这才放心下来,勉为其?难地应许了此事。
只是殿下睡过的这方?床榻,他躺上去,着实有些……胆战心惊啊。
师暄妍到了偏房就寝。
这一夜,注定是不得好?眠的。
后半夜时师暄妍迷迷糊糊的没了意识,但也根本没有睡足两个时辰,只听到外边喊杀声冲天。
有人跑进来,说话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师暄妍:“太子妃,汉王谋反了,已?经打到长?安来了!”

第77章
一支迎亲的队伍, 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长安的街巷,车队上连喜绸也不曾悬挂, 更无锣鼓吹打,只有两盏微弱的灯笼前导。
于此刻死寂的长安街坊里,犹如一簇飘浮的鬼火,闪烁的幽灵。
这支队伍前往的方向是萨保府。
袚祝之子娶亲,娶的是洛阳江氏女,江晚芙。
原来这?婚是师家?为了打发走江晚芙,匆匆忙忙与萨保府定下的。
袚祝的儿子身患重病,偏瘫在床, 需要冲喜。
但满长安也难以寻到一个?年龄相仿又愿意?冲喜的小?娘子,幸得此时,苍天降下这?么一个?从?头到脚都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娘子来,袚祝满心?激动, 当即拎上聘礼向师家?提了亲。
虽说?江娘子的父母都已获罪,但江娘子依向侯府,能自侯府出嫁, 这?对萨保府上下而言亦是荣光。
本来婚期定的是四月初, 还有?些时日, 奈何这?汉王非要此时发兵攻打长安, 打乱了全部计划。
长安城固若金池,不必担忧,然而袚祝躺在病榻上就快要魂兮归天的娇儿可等不得, 再无人冲喜, 大事不妙。
袚祝踌躇之后?, 决定豁出老脸去,提前几日, 向侯府请求先将这?婚事办了。
江夫人这?阵儿如丢了魂,总是心?不在焉的。
听了袚祝阐明来意?后?,她起初对此并?不同意?:“长安即将大乱,此时如何能结亲?”
袚祝把手?藏进他那兽皮衣制成的袖底下,急得跺脚,身上的各色骨制器物晃得伶仃作响。
“江夫人,小?儿一病不起,汤药无用,若不是大巫说?,可以借婚事冲淡病气?,或有?一救,我也不会如此着急,您就放心?吧,圣人英明,太子勇武,这?长安它乱不起来。”
连日来,长安已经亡逸了一拨人,百姓争相往家?中屯粮囤货。
前不久,主掌侯府中馈的江夫人,也率众囤积了满仓必要用物,并?号令上下节衣缩食,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们?家?如今出了一个?太子妃,俨然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汉王若是取胜,清算太子旧部之时,开国侯府必然首当其冲。
到那时,江晚芙也跟着性命难保。
两下里一权衡,江夫人想,的确,还不如就先把江晚芙嫁出去,说?不准是一条生路,她也确实不想把江晚芙的生路堵死。
但这?门?婚事在定下之时,便没有?得到过江晚芙的应允。
她知晓要被江夫人打发出门?了,说?什么也不肯,哭天抹泪儿地就上江夫人这?里来哀求。
她也自知,以师远道如今对她的态度,是绝对不可能再有?一丝心?软的,唯有?江夫人,看在自己也算是江家?仅存的骨血的份儿上,说?不定会有?些微动容。
江夫人是她唯一的机会,是她救命的稻草,她焉能不抓住。
可她也低估了江夫人的绝情。
江夫人被她求得无法,叹了一息,伸手?从?地面搀扶起江晚芙,拍了拍她的肩,惋惜不已:“芙儿,先前你对般般做过的事,委实太过分了一些,我这?心?里很难放得下,原谅你,既是对不起般般,也是对不起自己。”
江晚芙一听,心?凉了半截,眼?泪直在眼?眶之中迂回打转,她睖睁地箕踞于地,错愕地望着面前陌生的姑母。
“姑妈,连你,你也不疼芙儿了么?”
她的眼?眶通红,一声一声如杜鹃泣血般凄惨。
“少时芙儿是不懂事,是阿娘那般教导,芙儿才有?样学样。可是,可是后?来芙儿来了侯府,我再没有?那样了……般般姊姊要打我杀我,芙儿都认,可你们?不能这?样将我嫁给痨病鬼冲喜啊,姑妈,我若一辈子守寡,就完了……”
她才十六岁,她还有?漫长的,大好年华。
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寡妇,有?错吗?
为什么师家?当初对她千疼万爱,如今却?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
难道那些和乐的时光,母慈子孝的画面,都是假的么?
他们?说?,她是师家?的女儿,为他们?带去了许多欢笑,转眼?就可以不认了么?
江夫人呢,好似故意?逼迫自己硬下心?肠,干脆不看她,停了一滴泪在眼?中,便转回身去,拂袖叹道:“将她带走吧,好生梳洗一番,送上花车。”
那口吻语气?,如同打发一身破烂的裳。
江晚芙呆滞地瘫坐于地,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一滩软烂的肉泥。
被蝉鬓、芜菁等人拖走之时,她也没有?丝毫反抗。
她似一尊人性木偶,被拽入暗如深渊的衣影里,从?此再也不见?了天日。
萨保府派人来结亲的马车很快来了。
江晚芙风光了多年,将自己一身都融入了侯府。
却?不想到头来,她出嫁时的光景,会是如此简陋。
本该吹锣打鼓、喧阗吉庆的开国侯府,在这?一天,居然是门?可罗雀。
为了不惊动汉王的内线,江晚芙是在夜里被塞进的花车,车马行驶起来,低调安静地往萨保府走。
然而,即便已经低调到,花车上只贴了两幅双喜,连一条红幔都没打上,依然引起了叛军的注意?。
汉王虽无本领大军推进长安,但与贵妃联手?,城中已有?一支小?规模的叛军四处点?火作乱。
江晚芙一路忐忑不安地抠着手?指,心?中疯狂默念:打进来。打进来。杀了他们?吧。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突兀的一道金锣之声,自长安城最高的那幢阙楼上响起,接着又是无数道疾鸣的重鼓追随而至。
那是战时的鼙鼓,动地而来。
耳膜中,除了这?鸣金之音,渐渐也交杂进了城楼外的喊杀声。
江晚芙掐着之间的手?指,遽然一抖,长而尖利的指甲一瞬划破了娇嫩的皮肤,虎口上撕裂出一道纤细的伤口,鲜血如线渗出。
少女的脸上绽放出诡异的笑容。
迎亲的花车蓦然停了下来。
马车突然停止,江晚芙的身体失了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她的头脑撞上了车壁,磕出一个?包来。
捂住被撞肿的额头,江晚芙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车外响起了迎亲队伍的惨叫声,在兵器破空的声音之后?。
一个?人被砍到在地,撞向车门?来,在帘门?上留下了一道绯红的血手?印。
江晚芙吓得脸颊褪了血色,一片惨然,“啊!”
来不及惊呼,车中钻进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一把抓住了她腰间的丝绦。
“咦?是个?娘儿们?!”
车中灯火摇曳,召见?了少女身上鲜红的吉服,不断起伏的酥软的胸脯,昭示着她的恐慌。
惨白的脸蛋上,迅速堕下了晶莹的泪珠。
情致楚楚,我见?犹怜。
“今夜还有?人成婚?”
那人轻挑地一掌托起她的下颌。
粗粝的手?指刮擦过她娇嫩的肌肤,生疼。
她的泪越涌越凶,朦胧泪光中,看到一身甲胄的男人,眉眼?间染上了欲色。
那种神色,她再清楚不过。
她吓得要逃,可才爬走一步,那人伸出他丑恶的大掌扣住了她的玉腿,将美艳动人的小?娘子一把摁在马车上。
下一瞬,裂帛之音响起,江晚芙身上的吉服被撕裂成了碎布。
她惊惶不已,那人的手?探入了她的罗裙,抚向她。
车外他的同伴问道:“车里有?人?”
江晚芙被捏着,揉着,大气?不敢喘,又害怕,又苦涩,眼?泪直往脸颊下掉。
美人垂泪,当真是引人怜爱。
他愈发放肆。
狞笑着,伸出舌尖,来亲吻她的面颊。
江晚芙战栗着,低低道:“别、别杀我,我,我帮你们?……”
长安的攻城之音愈发沉重,春风也蒙上了肃杀。
男人闻言,讥诮地笑了一声:“就凭你?”
江晚芙苍白的脸颊上悬着晶莹如玉的泪珠,不敢看他横着一条宛如蜈蚣的刀疤的脸,呼吸凌乱而急促地道:“你……你放过我,我知道太子妃哪里,我带你们?去。”
这?支叛军,是汉王的人,他们?一直蛰伏于城中,想等宫中贵妃传递消息,不知怎的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莫非是除了纰漏?
他将手?从?少女的罗裙之中拿出来,疑惑地看了一眼?被他抵在车壁上的江晚芙。
对方的脸颊依然惨白得不见?丝毫血色,但唇瓣却?往上轻扬:“汉王在应对太子时,也不会很有?信心?吧。”
这?倒有?点?意?思?了。
江晚芙气?息不匀,缓声说?道:“我知道,太子妃是太子最宠爱和看重的女人,她的腹中还怀有?太子的骨血,如果我帮助你们?拿下她,汉王就有?了更进一步与太子谈判的筹码。而且……”
她将身上被揉得凌乱的衣衫合拢,掩盖住自己的姣好的身体。
美眸顾盼,煜煜流转。
“太子妃,美貌甚过我十倍。”
这?话说?得,令她面前的男人也不禁为之心?痒。
宁恪一生目高于顶,连他也倾心?爱慕的女子,能有?多美,简直难以想象。
他确动了几分凡心?。
汉王已经攻城,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功夫与这?女人在马车之中耽搁,他想了想,旋即掀开眼?帘,一把扼住了江晚芙的后?颈,在女人的吃痛声中,半拖半拽拉扯着她秀发,将身姿羸弱的女子拽出了马车。
她身上衣衫破旧,一袭吉利的喜服,被撕得松松垮垮,这?车中方才进行了什么不言而喻。
同行之人笑他色鬼投胎:“沈子兴,就连这?等翻天覆地的关头,都还想着与女人销魂,不愧是你。”
男人不辩驳。
他眼?下的火气?都因江晚芙一句话撩拨而起,他想要的,是太子妃。
大着肚子的绝色美人,玩弄起来应当另有?一番风情。
冷子兴押解江晚芙,命令她前方带路。
“众将随我,绕道潜行,活捉了太子妃。”
郑贵妃传出消息,说?宁恪在忠敬坊被设伏,已经重伤,命在旦夕。
汉王信了,大举进攻。
但这?之后?,郑贵妃那边却?似风筝线被剪断了,两下断了联络,他们?这?些人,连太子行辕的位置都尚不知。
若那只是宁恪施展的一个?障眼?法,他们?也要作为前哨,先去替王爷探探虚实。
攻城的声音已经愈来愈响。
整座皇城,仿佛都被烽烟所围剿。
平素僻静幽深的忠敬坊太子行辕,现在不用出门?,只需待在深宅大院中,也能听到街市上军队行走时发出的铠甲磨戛声。
长安动荡,各家?都深夜闭户,师暄妍担心?柳姨娘住在别业中不安全,所以提早吩咐率卫把人接进了行辕。
整座行辕已经被北衙禁军合围上了,如铁桶一般。
几支禁军来回地巡防,轮班值岗。
至于祁昶,他仍旧假扮宁烟屿躺在寝房中“养伤”。
师暄妍故意?将消息瞒得很紧,因为瞒得越紧,越会让郑贵妃以为太子倒下,他们?已经无计可施。
师暄妍守在柳姨娘的病榻前,听着忠敬坊的动静愈来愈大。
外边不知是否遇上了汉王的军队,起了短兵相接的冲突,如山呼海啸。
这?让师暄妍一瞬心?上了弓弦:“难道是打进来了?”
这?种可能,让师暄妍不由地忐忑起来。
她叫来彭女官,探听目前的战况。
彭女官毕竟是禁中出来的,面临此等乱局,没有?分毫慌乱,叉了叉手?,向太子妃禀报道:“回太子妃,汉王的军队仍在城外与太子交手?,未能入城。但忠敬坊混进了一支叛军,正与率府交手?,妄图杀进行辕。”
擒贼先擒王。
太子重伤安养于行辕,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她这?个?太子妃正留在行辕是确凿无疑的,如能活捉她,以她为人质,要挟太子,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况于世人眼?中,此刻的她,腹中怀有?太子骨肉,一妻携一子,怎么说?筹码也大些。
耳中的喊杀声愈来愈重,如奔雷滚地,仿佛整座城池地龙翻身般,深陷入一片火海当中。
如此坐在房中,于事无济,危难当头,身为太子妃,决不可袖手?坐观,令士气?不振。
她思?忖之后?,来到寝房中,取下了悬挂在壁上的秋水剑。
宁恪离开之时,将这?柄他素不离身的兵刃留在了房内,率卫告知,殿下让太子妃留着此剑防身,以备万一。
师暄妍拔剑出鞘,剑刃清亮,被火把的光芒一照,仿佛散发着寸寸寒气?。
师暄妍把剑一吐,赞道:“好剑。”
不怪看到宁恪总是宝贝这?把佩剑,时不时便取出来擦拭。
师暄妍提着这?柄剑,步出了寝房。
太子行辕内,已经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北衙禁军,上百人手?中高擒着火把,熊熊的火光烘烤着众人的脸。
为首之人,向太子妃承诺:“太子妃安心?,贼寇只要攻不下城门?,仅凭城中的这?些喽啰,奈何不了我们?,忠敬坊一步一险,这?群乌合之众就连行辕的大门?都进不来。”
话虽如此说?,可众人看到,太子妃玉衣乌发,风姿烈烈,提剑来到行辕诸人之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那个?往昔所见?,总是举止温婉、雍容柔弱的娘子,此时翠眉轻敛,不施粉黛,手?携长剑,气?质倏然变得冷冽如九天之月。
“诸将听令。”
师暄妍不急不缓地发号施令。
在这?个?看起来分明只有?十几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身上,他们?仿佛看到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决,和悍不畏死的孤勇。
北衙禁军,甘为太子妃俯首,屈膝跪地:“我等誓死追随太子妃!”
师暄妍往胸肺中汲入一口长气?,春夜的凉风鼓入肺管,冰凉,却?也灼烫。
她已有?许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生死置之度外。
她和太子,是夫妇,也是同袍,外敌来袭,危难之际,身在此位上,只有?死战流血,没有?苟安偷生。
这?口气?再吐出来,便如江海清光,一泻恣肆。
“诸将拔剑,随我一道守住行辕。迎敌!”

这片刻时光, 只是他用来打盹的。
汉王造反,勾通贵妃, 将长安置于一片滔天烈焰当中,圣人站在太极宫前,仿佛都能闻到?狼烟的气息。
极目远眺,自城门的瞭望台,与长安城中最高耸的阙楼之上,无数烽燧被一一点燃,烟气直耸,火光燎天。
圣人在恢弘万顷, 却也寥落无人太极宫前平台上,立定了许久。
龙目望向?浩瀚的夜色,平静而幽深。
风中送来隐隐约约的喊杀声。
之后,他体力难支, 不得已回到?太极殿,打盹了一刻钟。
当?他醒来时,整座太极殿已经被贵妃把持住了。
太极殿上并无旁人, 连速来忠心的王石也?不见。
贵妃所携带的荥阳郑氏部曲, 趁着?长安大乱, 乔装北衙六军, 混进了禁中,受贵妃的指点,偷摸来到?了太极宫前。
得手竟意外的顺利, 攻入太极宫, 不过是削一块豆腐。
圣人几乎是一醒, 郑贵妃的匕首便架到?了他的脖颈前,他视线模糊间, 看到?一双淬了怨毒与狠辣的眼,恍惚着?以为是看到?了已故皇后。
但只消一眨眼,圣人便已心思明镜。
皇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郑贵妃架起圣人,痛骂道?:“老匹夫!”
她将圣人扯了一跟头,径直拖下了床榻,逼他踉跄着?到?案前,拿出已经写好的圣旨,令他交出玉玺。
“老匹夫,说?,你把玉玺藏哪儿?了?”
她一面喝骂质问圣人,一面命令部曲迅速翻遍太极宫,找到?玉玺。
可部曲将太极殿翻了个底朝天儿?,也?没找到?那方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传国玉玺。
郑贵妃心忖,定是这老东西,一早将东西给藏了起来,就是为了防着?汉王。
她气急之下,提起手掌,就掌掴于圣人。
两道?耳光,就将圣人的面颊打得暗红发紫。
圣人病骨嶙峋,仿佛随时都要殡天,但留着?这老东西还有用,郑贵妃不敢下重手,只好停了下来,反正气也?出了。
她威胁道?:“再不交出玉玺,本宫保证,等?汉王拿下长安之后,第一个杀了太子。”
圣人看着?她,却似在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另一个人。
一个早已身死魂消,锦囊收艳骨、黄土掩风流,存进了史书里的女人。
那人不论?活着?,还是死了,都是郑贵妃眼底心上的一根刺。
刺已入肉,伤口糜烂。
烂了多年,早已飘出恶臭。
郑贵妃的瞳孔紧缩,想起当?年,这个男人临幸自己的夜晚,也?是这样一副平静深邃的面容,似是看着?她,又似是看着?别人。
她清楚地知?道?,圣人怀缅的是他早死的发妻。
但郑贵妃想要一个机会,她们这些才人,在宫中数年,从未得过圣人雨露,一直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才人。
虽入了宫中,却还比不得几个与世家联姻的姊妹,这让素来心高气盛的郑氏如何忍得?
那个夜晚,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脱掉寝裙,露出雪白的双腿,挽留住了圣人。
她模仿着?皇后的语调,柔情地唤他的名字“庶安”。
圣人自皇后薨后,两鬓星星,染了白霜,可依旧无损于那般的清贵,俊美得耀眼。
就是委身于他,逢迎于他,郑氏心想,她也?是不吃亏的。
郑氏对自己的魅力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她耐心服侍这个男人,终有一日,他会拿正眼看自己,会移情于她,予她至高无上的荣耀。
十七年过去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她大错特错。
既然得不到?,不如只要权势。
即便毁了他,郑贵妃也?在所不惜。
“交出玉玺!否则你们父子今日,难逃一死。”
她抽出一支朱笔,塞进圣人手中,倘或一直寻不到?玉玺,他亲手提字,也?有些用处。只需找文渊阁几个熟悉“先皇”笔迹的学士来验一验,立刻便知?真假。
郑贵妃的手也?有些发抖,毕竟这造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郑贵妃第一次造反,不免心情忐忑,握不住那支朱笔,干脆便扔在圣旨绢布上。
“识相点,提笔吧。”
相比于郑贵妃的色厉内荏,圣人显得极为平静。
他垂下视线,看向?御案上这已经提好的圣旨,内容其实不必看,他早已猜到?。
太子已死,天子下诏自请退位,禅皇位于襄王,贵妃郑氏晋为太后,佐襄王摄政。
“贵妃多年来,便只有这些长进,难为了。”
郑贵妃听得内心觳觫,但勉强振作精神起来,颤声问道?:“你是何意?”
圣人将圣旨慢慢卷好,置于一旁,身体的空虚,令他在起夜之后,胸肺如刀刮一般疼痛,他忍不住弯腰溢出一长串的咳嗽来。
即便这老皇帝已是强弩之末,但他的咳嗽声,却仍是诸人的梦魇。
这个皇帝绝非守成之君,当?年他也?是造了太子的反,与汉王一道?发动?兵变,才夺取的储君之位,之后得以顺位继承。
这一身杀伐凛冽的胆魄,并不会因为身体的亏虚而损失多少?。
当?他支起眼睑,鹰视狼顾,阴沉如身后漆暗的夜色,依然令郑贵妃害怕。
她攥着?匕首,战战兢兢地抵向?圣人咽喉:“说?,你什么意思!”
她都已经造反了,她都把宁庶安逼到?了这个份上,他却还是用这般不屑一顾的眼神来轻贱她!
若不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郑贵妃只想现?在就一刀捅死这老匹夫。
圣人喘着?短促的气息,平复下来,澹澹道?:“宁怿。”
“哐当?”一声,郑贵妃的匕首掉落,坠在了案面之上。
她错愕地望向?圣人,胸中的烈焰,再一次高涨,她如同发了狂的雌狮般,一把攥紧了圣人的衣领,喝问:“宁怿?你把宁怿抓住了?”
圣人平静地望着?他:“太子对宁怿下不了手,朕来。”
“你疯了!”郑贵妃愕然且愤怒,“虎毒不食子,宁庶安!你比蛇蝎还毒!宁恪是你的儿?子,难道?宁怿就不是么!你为什么始终都这么偏心!为什么!”
积攒多年的怨气与委屈,一瞬爆裂开来,郑贵妃的眼眶之中噙着?泪光,劈手,又是重重地一记耳光要打过去。
但这一次,圣人只是身上将她往前一推。
先前的两个耳光,他甘心受辱,是为当?年一念之差,临幸了郑氏,有负皇后。
人心不足,郑氏意图谋反,陷民于水火,其罪不赦。
该是时候收网了。
郑贵妃软弱无力得似一枚秋日之叶,被拂到?了地面,根本没有反抗还手的余地。
她双眼发直,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男人。
郑氏部曲一哄而上,想要将圣人拿下。
圣人一记眼眸横过去,能敌千军万马。
毕竟是造反,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勇气。
局势好像逐渐又不明朗了,不知?道?谁占据上风。
汉王攻城,久攻不下,若宫禁也?拿不下来,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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