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打了个响指:“捂嘴。”
宫人笑着把李世民的嘴捂住,把李世民提溜了出去。
杨广笑道:“朕也很好奇,三郎有什么话需要瞒着二郎。”
李玄霸先起身走到杨广面前,恭敬跪地叩首后,才起身正坐着道:“我先天体弱,孙医师曾言,我很难活到弱冠。”
杨广一愣,然后表情露出一丝怅然和同情。
其实这件事他隐约听御医和萧皇后提过。只是那时两个孩子对他就是逗乐的晚辈,所以他没有多在意。现在李玄霸当面提起,他又对两个孩子多了些好感,所以不由牵动了些心绪。
李玄霸垂着头道:“前些时日兄长酒后失言,我和二哥被训斥,我才明白,嫡长兄和寻常长兄是不同的。而二哥才华横溢,将来肯定很艰难。我身体极弱,连做官都难。仔细想想,我只能为二哥积攒些金钱俗物。这样二哥将来自己打拼时手头宽裕些,或许会少吃些苦。”
他再次叩首:“所以我请求陛下以皇家的名义参与我的生意,给我一个类似宫廷商人的权力。这样我就能越过唐国公府,为二哥多攒些私房钱。”
杨广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孩子,心情极其复杂,久久不能言。
杨广起身,将瘦弱的孩童扶起来:“何至于此?有朕在,唐国公府不敢偏心。”
李玄霸道:“法理人伦不容更改。陛下日理万机,天下间让陛下烦心的大事多着。我无论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晚辈,都不该让陛下为这点小事多操心。何况若这点小事都次次让陛下做主,岂不是显得我和二哥很没有本事?我和二哥还是有些自持才高傲物的。”
杨广忍俊不禁:“你二人确实有些自傲。你就只请求这个?朕看那李建成很是平庸,让你二哥继承爵位也是可以的。”
李玄霸使劲摇头:“家和万事兴,兄弟友悌才是最重要的。朝廷法理更是不能也不应该改变。兄长是我和二哥同父同母的胞兄,我和二哥理应退让。再者,这天下之大,朝堂之大,陛下又是我和二哥的表叔,二哥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我只是不想二哥将来伸手向唐国公府公中要钱时,会让兄长不满。”
杨广说的话,李玄霸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杨广是嫡次子继位,他在别人说他是嫡次子的时候会生气,也厌恶无能的嫡长,但谁要是在他面前诋毁嫡长继承制,那么杨广一定会动杀意。
正因为他是夺嫡,才更要维护嫡长,以证明自己不是夺嫡,是父皇母后的选择,是正常继位。只是嫡长兄被废,他成了嫡长。
他不是什么夺嫡,是正统继位。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先上车的人大多会焊死了车门。
杨广对待嫡次子杨暕的态度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历史中太子杨昭病逝后,杨暕认为按照顺位自己就应该是太子,便以太子自居。但杨广居然因此就猜忌杨暕,派人严密监视杨暕,杨暕几乎是被软禁。
这对父子死的时候,杨广还问是不是杨暕政变,而杨暕还以为是杨广要杀他一直喊冤。
“夺嫡”就是杨广的心魔,哪怕杨昭死了,杨暕身为杨广当时唯一成年的儿子,幼子赵王还在襁褓中,杨暕都不能露出“夺嫡”的念头。
至于杨暕那些治下不严、奢侈、与寡妇私通的“罪”,在当时宗室子弟中不算什么。杨广以前就知道了,并没有太在意。当要惩治杨暕的时候,就是“死罪”。
所以杨广虽然“同情”李世民和李玄霸,在一些小事上会为他们出头。但他们二人若是露出想违背法理的念头,立刻就会被杨广厌恶。
杨广不允许别人挑战规则,尤其是“尊卑”规则。
但李世民和李玄霸与李建成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连一个香皂铺子都能弄出这么多事,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矛盾展现在杨广面前。
为了不让杨广到时候脑袋一抽,李玄霸先给杨广打预防针,提前做出受害者的模样,并且坦露心迹。
他活不到弱冠,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是在试图谋夺李建成嫡长子的地位。
二哥自傲,会自己挣功劳,也不会眼馋李建成的地位。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攒点别人看不上的黄白俗物,让二哥将来自立的时候能过得舒服一些。
这个“皇商”的权力,还能把二哥从他的事业中“剥离”。
自己擅长经商,但经商确实不是什么好名声。二哥玩个书铺就够了。
李玄霸这次细细准备了许久,但他没想到,杨广居然会如此直接地试探他这个孩子。
还好自己把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做了应对。
一个被御医和民间名医都判定很难活到弱冠的孩童是惹人怜爱的。
士人们看不上的商贾之事是惹人轻视的。
怜爱和轻视合在一起,麻痹了杨广。
何况谁会想到一个七岁孩童会算计一个欣欣向荣大帝国的皇帝呢?
就是李世民知道弟弟在说谎,也想不到李玄霸为何非要和皇帝合作。
难不成还真想赚钱?赚钱可以问皇帝要赏赐啊。
杨广叹气道:“你将来该不会还想把你的铺子转给大雄?”
李玄霸道:“那要看父亲会不会给我娶妻了。我还是要留些给家人的。”
杨广失笑:“你倒是实诚。罢了。你又想做什么生意?”
李玄霸道:“香皂脂粉生意正好用皇庄的材料。”
杨广道:“这个朕已经允许你了。”
李玄霸露出了自傲的笑容:“我看到西域人用我大隋本就有的水晶鼓吹佛宝,高价卖给我们。我也想把大隋的商品高十倍百倍的价格卖给他们。父亲讨好陛下抠抠索索的,只知道用钱买马。我讨好陛下,就让西域人把他们好鹰好马双手奉上。”
李玄霸张开瘦弱的手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让西域诸国进贡,他们总会不愿意给太珍贵的物品。我与他们做生意,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最珍贵。而且商人重利轻忠义,只要有足够多的金钱,他们连西域诸国不愿意提供的骏马宝刀宝甲也会乖乖送来。”
“我在《汉书》中看到,许多汉使以通商的名义为大汉夺取利益。见到长孙将军后,我更是对此心生向往。虽我可能活不到弱冠,但我也想为陛下、为大隋为隋使,再开丝绸之路!让泱泱大隋不需要武力征服就能万国来朝!”
杨广看着脸颊微微凹陷,显得眼睛更大更明亮的表侄。
李玄霸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此次北行震慑突厥,就是想重开丝绸之路!
他谁都没有告诉,连最信任的宇文述都没有说,没想到一个孩童居然与他的志向合一了!
杨广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晚辈。
虽然他笑着说了许多次让李二郎和李三郎成为他的冠军侯,但玩笑只是玩笑,李二郎和李三郎还是太年幼了,神童的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此次杨广是真的生出了遗憾心情。
为何李三郎如此年幼?哪怕李三郎十二三岁,他都会立刻给李三郎授官。
“放宽心,你未必不能活到弱冠。”杨广语重心长道,“朕还等你长大,给朕当左臂右膀。”
李玄霸恭敬但自傲道:“侄儿不想把希望寄托在未来,所以侄儿现在就想为陛下做事。”
杨广叹气,道:“你若太累,说不定会更加早逝。”
李玄霸道:“只要能发出光芒,就算缩短几年寿命又如何?反正我的寿命本就不长。”
杨广忍不住敲了一下李玄霸的脑袋:“你还真是……唉,果真傲气十足。大雄远远没有你狂傲。”
李玄霸拱手:“侄儿承认,确实如此。”
杨广失笑。
他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笑着道:“好,朕答应你。你想做什么,给朕写个奏章。会写奏章吗?”
李玄霸:“会!”
李世民转身背对着李玄霸,啪嗒啪嗒掉眼泪。
李玄霸走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继续转身。
两个孩子转了一会儿圈子,李玄霸叹气:【回去的路上告诉你。】
李世民这才擦了擦委屈的眼泪,乖乖和李玄霸一起上马车回家。
马车上,李世民瘪嘴瞪着弟弟。他倒要听听弟弟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现在弟弟告诉自己的都是不需要瞒着自己的。
李玄霸想了想,道:“我向陛下要了皇商的权力,以后带着陛下一起赚钱。我要把你从店铺里摘出去,以后只有我和陛下合作。”
李世民吸了吸鼻子:“为什么?”
李玄霸道:“你将来要走仕途,过多参与商贾之事不好。我身体差,顶多当个散官。还是商贾之事更适合我,可以在家里躺着看账本。而且我喜欢钱。”
李世民道:“这需要瞒着我?”
李玄霸点头:“总要给陛下一种我需要瞒着你的态度,这样更真实。”
李世民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相信没有。
不过下马车的时候,他就和李玄霸和好了,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李玄霸知道,他哥心里还是有疙瘩,而且可能猜到了一点真相。
大概就是寿命,和告诉皇帝二哥走仕途,自己这个短命鬼赚钱为二哥铺路的事。
但李世民不知道,李玄霸抛开他还有个原因。
李世民很重感情。虽然杨广是个全天下被祸害的老百姓揭竿起义恨不得大卸八块的昏君,但现在他们讨好杨广,杨广对他们也是慷慨和信任的。
李玄霸接下来要继续利用杨广掺和西域首开之事。
他的目的是,青壮奴隶,盔甲兵器,战马!
他要打造一支连李渊都不知道的精锐私兵!这样就算未来因自己的参与出现波动,他也能保证自己和二哥的安全,保证“逼宫”之事顺利完成!
一个冷知识,玄甲兵是李渊组建的。二哥是带领这支玄甲骑兵的将领。
大业十二年,李渊为击败突厥来犯,亲自训练两千骑兵;大业十三年即将起兵时,他摆空城计诱使突厥来犯,袭击突厥,抢走突厥马匹,然后先兵后礼,写信向突厥始毕可汗要战马支援。这才有了组建玄甲骑兵的资本。
二哥并不能私自调动玄甲兵,逼宫时用的是自己和家臣府中的家兵。
李渊在称帝之前,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豪杰。在起兵的时候,李渊其实是亲上战场厮杀。否则就算他有唐国公的资历在,天下贤才也不会来纷纷投奔。
称帝前的李渊,那是能连射七十发,筑叛军京观,以弱胜强击退突厥的猛将,确实是李世民亲爹。
二哥的辉煌,其实是从李渊称帝后开始。称帝后,李渊就一改曾经胆气豪气,只坐镇后方,从不亲临战场。
李玄霸知道,他和二哥的敌人一直是李渊。
李渊虽然有优柔寡断的缺点,称帝后又失了起兵时的胆气,也绝非废物。一招不慎,他和二哥就会满盘皆输。
他准备早早地拉拢起自己的兵,然后将这支兵藏在阿姊的军队中,然后悄悄混入李渊的玄甲兵中。
玄武门之变很危险,二哥差点命悬一线。
但再加一个“黄袍加身”呢?
他做好了利用杨广养兵的准备,但不能告诉二哥。
这些未来太沉重了。
而且,杨广如今是真的对他们好。
自己没有心理负担,二哥肯定会有。
李玄霸入睡前,翻过身背对着哥哥:【哥,等你长大了,能骑马打突厥了,我就告诉你。】
李世民磨牙:“你又用这句话敷衍我。”
李玄霸:【不是敷衍。】
李世民叹气:“好吧好吧,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睡觉,晚安。”
李玄霸:“晚安。”
几日过后,李渊凑齐了数十猎鹰猎犬和骏马,和包括窦夫人的火珠在内的珍宝一起进献给杨广。
杨广似笑非笑地收了李渊的礼物,然后让人从礼物中把火珠挑出来。
“罢了,你官复原职。李建成降回六品千牛备身,再磨砺磨砺。这珠子是你夫人的嫁妆吧?你的二子三子特意向朕求了恩典。这火珠朕就赏赐给李二郎李三郎了。”杨广道,“朕虽然将火珠赐回,但经过朕之手的宝物,你可别任意送人,给朕好好供着,看到它的时候正好反省自身治家不严。”
李渊欢天喜地地把珠子拿了回去,临走前还问:“大雄大德没问陛下再要匹马?怎么只记得母亲?”
杨广哭笑不得,专门走下来踹了李渊一脚,让没脸没皮的李渊赶紧滚。
李渊彻底松了口气,知道此事是真的揭过了,乐呵呵地滚了。
“夫人,夫人!看看为夫给你带回来了什么!”李渊唤来了家里所有人,打开了匣子,“看!”
窦夫人惊讶:“陛下没要火珠?”不可能啊,陛下绝对心仪这颗火珠。
李渊把火珠递给窦夫人,然后左手牵着李世民,右手牵起李玄霸:“是大雄和大德的功劳。原来他们上次进宫,不仅仅是向陛下进贡香皂,还向陛下求了恩典。”
李世民得意道:“这颗火珠充满娘亲的回忆,才不要给别人,陛下也不行,对不对阿玄!”
李玄霸道:“二哥慎言,不可对陛下不敬。”
窦夫人捧着火珠,双手颤抖落下泪来,嘴唇嚅动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渊松开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手,抱住窦夫人:“好了好了,没事了。毗沙门,你要以此为戒,可不要让你母亲再次连嫁妆拿出来送人。”
李建成也很激动,赶紧道:“是!儿子铭记此次教训,绝不再在外醉酒失言。”
李渊欣慰地点点头。自己的大儿子还是好的。
虽然他很生气李建成没有担当,但独孤老夫人为李建成说了许多好话,他也就忍下来了。
李渊对这件事还有些膈应,但他也相信母亲的话,李建成只是还小,经不住事,再大些就好了。他决定从今以后亲自手把手教导李建成。
“陛下说了,虽然这火珠还了回来,但名义上是赏赐给大雄和大德的御赐品,让我们好好供起来,看着它时,就要记起这次的教训。”李渊安抚好窦夫人后,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开玩笑道,“你们母亲曾想把这颗火珠给毗沙门的妻子,现在是不成了。你们二人谁娶妻时想要这颗火珠?要不要比赛一番?谁赢就给谁?”
正高兴的李建成脸色微变。
李世民和李玄霸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都不要,娘亲自己拿着。”
李渊笑道:“好。我就知道你们二人孝顺。夫人,这下开心了吧?”
窦夫人哭着点头:“嗯。”
李世民围着母亲蹦蹦跳跳,想把母亲逗笑。
李玄霸在一旁安静地站着,嘴角微微上弯。
隋唐的军纪十分混乱,入城就没有不抢掠的。隋朝覆灭时,一众宫殿都遭遇了劫掠,宝物十不存一。
就算不抢,他们也要搞些破坏。连强调军纪的李世民也无法阻止。
比如隋朝原本藏书37万多卷。经过几代唐朝皇帝的搜集,到了唐玄宗时期,唐朝之前的书籍竟然也只有28469卷。
乱兵不抢的藏书都如此,那些珍宝就更不用说了。
何况杨广是一个手头很宽的人,等他北巡后,他还会多一个对外国人过于慷慨的毛病。火珠玩腻后,他可能随手就不知道丢给谁了。
所以李玄霸知道会有些风险,也要立刻出手,把母亲的火珠夺回来。
谁让母亲哭了?
李玄霸的良心没多少,但还总还是有些的。
窦夫人蹲在地上,将李世民和李玄霸紧紧抱住,不断哽咽道:“谢谢二郎三郎。”
李世民得意:“不用谢!不过娘亲,最该感谢的是阿玄,是阿玄提议的!”
李玄霸别扭:“没什么……是为人子该做的事。”
李建成扫了一眼李玄霸,迅速移开视线。
“火珠事件”后, 唐国公府的风波平息了下来。
李建成似乎真的得到了教训,表现得沉稳了不少,对原本不爱搭理的李玄霸也亲切多了。
李玄霸例行送礼的时候, 他不会再挑三拣四, 还会专门派人来感谢几句。出门的时候, 他也会偶尔给弟弟们带礼物。
李渊和独孤老夫人都十分开心李建成的成长,窦夫人对大儿子的担忧也少了一些。
连李世民得了几次礼物后,都在李玄霸面前说:“兄长人还是不错啊!知错能改就是好兄长!”
李玄霸分外无语。
之前二哥对李建成的成见十分深, 被李建成和颜悦色对待了不到半个月,收了几次礼物,就变成“兄长人不错”了?
虽然他们和李建成的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次事件也确实是独孤老夫人先挑起,李建成被动接受, 但这“记吃不记打”也太傻白甜了吧?你是小孩吗?被哄哄就不气了?
哦, 未来的唐太宗现在还真是一个还差两个月到八岁的小孩。
李玄霸默默把这件事记下。
以后《太宗实录》他来执笔,就从他哥爬树滚地挨骂挨揍和“我兄长人还怪好的”写起。
要不干脆写一本《我的兄长李世民》回忆录?
不过李建成释放好意,李玄霸也乐得轻松。
他们如今本来就还不需要斗争,和和睦睦不好吗?等唐朝建立后,才是各显身手的时候。早这么多年折腾, 除了影响心情没好处。
李玄霸也学着傻白甜孩子李世民,嘴里说着“兄长人很好”, 礼物送得更勤了。
除了送些不值钱的小礼物,李玄霸不再去“打扰”李建成。他把想去找李建成玩的李世民也牢牢拽住,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要去打扰兄长。
“兄长已经纳妾, 正在努力生你的小侄子小侄女, 你撞见了多尴尬?”李玄霸板着脸道, “你应该好好为兄长着想,做一个懂事的好弟弟。”
李世民撇嘴道:“我总觉得你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唉,你肯定还是讨厌兄长,不去就不去。”
李玄霸想揍二哥一顿。之前一直最讨厌兄长的不是你吗?自己还会敷衍地说几句兄长的好话,免得憨直的二哥得罪兄长,被老夫人训斥。
“哈哈哈,不气不气,笑一个。”李世民乐道,“不去就不去,你讨厌他,那我也不喜欢他了。走,我们去找小五玩?”
李玄霸继续拽住像没拴绳雪橇三傻似的二哥:“你就非得抛下功课出去玩吗?!写完功课再去!!”
李世民反手将李玄霸拖着一起跑:“还有一日呢!功课就该最后一日做!提前一日就是对功课的不尊重!”
李玄霸:“……”这什么歪理啊!
“嗯?功课就该最后一日做?”
李世民一个急刹车,撞在了正好来检查他们是否有好好做功课的窦夫人身上。
李玄霸刹车不及时,一头撞在了李世民后脑勺上。
两个孩子“哎哟”一声,同时抱头蹲地。
板着脸的窦夫人差点破功笑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拎着调皮的二儿子回去做功课。
李玄霸揉着额头跟在后面,对不断做怪表情的二哥用心声骂骂咧咧。
李世民用食指把眼角拉下来,又用大拇指把嘴扯得特别大,吐出的舌头和眼珠子一起乱晃,对弟弟“啊咧啊咧”。
窦夫人低头。李世民立刻放下手,收回舌头,作乖巧状。
窦夫人继续走路。李世民继续做鬼脸“啊咧啊咧”。
李玄霸忍无可忍,小跑上前,握拳给了他哥脑壳一下。
李世民立刻告状:“娘娘!弟弟打我!”
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把李世民放在了地上,狠狠拍了李世民的屁股一巴掌:“不要欺负弟弟!”
李世民跳脚:“他打我,怎么还是我欺负他?!”
李玄霸讥笑:“活该。”
李世民眼珠子一转,伸手把李玄霸的头发薅了一把就跑。
李玄霸捂着自己的鸡窝头,仰头对深呼吸的母亲道:“母亲,二哥往屋里跑,不是自寻死路?”
本来被调皮的二儿子气到了的窦夫人“扑哧”,气消了不少,变得哭笑不得。
“走,我们去逮他,今日必须罚他多写一张大字。”窦夫人牵起李玄霸的手,去屋里逮“自寻死路”的调皮儿子了。
李玄霸难得露出了小孩脾气,一副有母亲撑腰,趾高气扬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喜欢自讨苦吃,但一个好弟弟就应该成全他!
李玄霸的日常恢复了过往,唯一不同的是香皂铺和书铺的生意正式开启了。
李玄霸以二哥最近太顽皮为由,请老师们给二哥增加了武艺的功课,消磨二哥过剩的精力。不让二哥参与。
武艺这门课,李玄霸自己是放弃了。他只学骑马,能跑就行。
高颎和宇文弼理应不喜欢弟子做商贾之事。李玄霸已经想好了说服老师们的话,没想到没用到。两个老师毫不犹豫地准许了。只要李玄霸能完成布置的功课,就让李玄霸随意支配他的时间。
李世民大喊不公平。
宇文弼冷笑:“不想增加骑马射箭的时间?这次教你实战打猎。若你能通过考核,我就请太子允许你去皇家猎场玩耍。”
李世民立刻站直身体,喊得比之前还大声:“我去!我爱习武!”
高颎扶额:“你变得还真快。”
李世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呵呵”笑。
宇文弼和高颎本来不想笑,看着李世民故意装出来的憨笑,都忍不住笑了。
李玄霸令他们放心又忧心,李世民真的令他们开心。
虽然虞世基这个教书法的老师没什么存在感,宇文弼和高颎甚至都忽视了弟子们还有一位老师。李玄霸也拉着二哥去找虞世南,让虞世南也给性子越发静不下来的二哥多布置功课,好让二哥修身养性。
教书法算什么老师?宇文弼和高颎傲视比他们小一辈的虞世南。
正在守孝的虞世南假装自己不存在,只默默地教李玄霸和李世民写字,不多费口舌。
他同在守孝的兄长虞世基之前警告过他,就算高颎和宇文弼乖乖从朝堂退出,跑去编书避难,但陛下仍旧厌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手。为了虞家的安危,希望虞世南与高颎和宇文弼不要交往过深。
虞世南沉默地照做,但仍旧继续教导李世民和李玄霸。
虞世基原本希望虞世南也借守孝断掉和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师生关系,以彻底和高颎、宇文弼撇清关系,但虞世南这次沉默地拒绝。
后来虞世基见皇帝确实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表侄,才没有继续阻止。
虞世南平日里一直面无表情,连眼神都如深潭一样沉静。见到弟子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很浅的笑容。
虞世南的妻子特别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来拜访,这样虞世南才会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听了李玄霸的请求后,虞世南心里明白了点什么,让妻子将李世民带去厨房端糕点,对李玄霸道:“你不想让你二兄插手商贾之事?”
李玄霸点头:“是。”
虞世南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该插手过多。”
李玄霸道:“我和二兄将来肯定是会很缺钱。我不在乎名声。而且我这身体,将来肯定难以入仕。入仕耗费的精力,比在家里躺着让管事们帮忙赚钱大多了。”
虞世南轻轻揉了揉早熟的弟子的头:“你在陛下面前周旋,花费的精力也不小。”
李玄霸道:“陛下明年开春就会离开京城,我不会再花费太多精力了。不过陛下离开京城前,会开科考试,令天下举荐人才。我准备参加。老师能指导我的策论吗?”
虞世南疑惑:“为何不问高公和宇文公?”
李玄霸无奈道:“高公和宇文公估计把握不住陛下的心理。”
虞世南黯然道:“我也不知道陛下的心理。”
李玄霸道:“总比高公和宇文公强吧。希望老师不要嫌弃我谄媚陛下。”
虞世南摇头,道:“向君王展现才华,怎么能叫谄媚?我虽不才,指点你一二也行。你的书法已经自有风骨,不需要再描红。我给你布置的策论,就当是书法功课了。”
李玄霸立刻拱手:“谢老师。”
他知道虞先生是自谦。
虞世基和虞世南两兄弟对揣测君王心思都很有天赋。兄弟二人不同的是,虞世基选择迎合,而虞世南当发现君王与他的追求不一致时,就选择沉默。
所以虞世南不是不知道杨广的心理,也不是不知道如何讨好杨广,只是不愿罢了。
但自己的坚持,虞世南不会转嫁到弟子身上。何况虞世南认为自己看人很准,李玄霸应当不是一个谄媚的人。
李世民提着一篮子糕点回来时,虞世南已经摸底了李玄霸写文章的基础。
李玄霸胸有锦绣,只是文章略输文采,不擅长骈俪。
合格的骈俪文可以靠死记硬背。又不是写传世之作,多背多写就行。难的是言之有物。
虞世南对李玄霸很满意。
虽然李玄霸八岁就参加科举稍早了些,参加了也不可能被授官。但科举是与天下寒门士子过招,弟子既然有这个志气,他自然要支持。
本来虞世南以为李玄霸只是去见见世面,但李玄霸若能把心中所想描绘出来,也不一定只是一轮游。
李世民把糕点塞进弟弟嘴里,差点把李玄霸噎住:“阿玄,这个好吃。师娘给我们装了一篮子!”
李玄霸鼓着腮帮子艰难咀嚼:【老师本就生活清贫,你还连吃带拿,你不羞吗?】
李世民眨眼。
老师生活清贫?那等年节多给老师送些礼物。但好吃的还是要拿走。这是两回事!
他不仅不还回去,还塞了一块糕点给虞世南的儿子虞昶。
虞昶比李世民小一岁,俨然已经成了李世民的小弟,拿着糕点十分恭敬地跟在李世民身后窸窸窣窣啃着,完全忘记了这糕点是自家的,还对老大十分感激。
虞世南见到这一幕,不由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