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by藤鹿山
  发于:2024年04月14日

关灯
护眼

无非都是些不好听的,自己既是堵不住世人的嘴, 又是何苦将他们的话记往心里去?
只是时常深夜中辗转反侧, 觉得一切太快了, 太过顺风顺水,竟叫她觉得一切都安静的不真实。
婚期愈是临近, 她愈是焦躁不安, 患得患失。
甚至禁中将后服送来那日, 她深夜里披着发自言自语。
问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如她父亲那日之言, 甚至乐嫣也知晓,乐蛟对自己已经是口下留情了。
试问一个没有母家助力的皇后……
一个二嫁之身饱受诟病, 朝臣不喜的皇后能走多远——
她靠的,一直都是来自君王的宠爱。
可是呢?
以色侍他人, 能得几时好?
乐嫣心中感伤, 忍不住就想起,或许正如珍娘说的, 若是她生不了太子,自己这后位也坐不了多久了吧。
还有沈婕妤,沈婕妤她并无过错,甚至自己入宫小住之时,她待自己亦是不差。
如今,自己转头却抢了她的丈夫……
日后入宫,又该如何面对沈婕妤才是?
还有太后……太后那般厌恶自己……
乐嫣缓缓闭上眸子,各种情绪在胸腔反复翻滚。
春日多雨,小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几日。
直到四月初八这日,天朗气清,云蒸霞蔚。
天刚刚亮,便有一道禁卫沿途护送着一列撵轿朝皇观行去。
历朝皆有传统,后婚前要往皇观中兴香祷祝,食斋饭三日,以去周身邪秽,感激皇恩浩荡。
一路上仪仗已是清减了几番,奈何禁中车架仪仗,香合,提炉,障扇,又是许多贵女陪伴跟随。众人再是轻简也占了足足半条街。
众人不知何处得来的消息,一时间官道上人潮涌动,百姓几近疯狂,一路相随在轿撵之后。
若非后来禁卫阻拦,只怕众人还都想要闯入皇庙,亲眼目睹撵轿内那位娘娘的尊容。
嘈杂声中,众人只见为首那顶鸾轿缓缓落下。
一只玉手扶着轿边宫娥缓缓落轿。
轿中人云鬓丰泽,玉面香腮,眉眼间明艳妩媚,仿若画中神女临光踏来。
倏然间,方才的嘈杂喧闹一哄而散,寂静无声。
直到那道袅娜身影被贵女们簇拥着走入庙中,直到观门缓缓阖上,众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观中当即有寺人引众人入殿中焚香。
今日陪伴乐嫣身侧的女眷约有十几人之众,中有乐嫣熟识的仲瑛,妙言,义宁,又有皇族宗室间年岁相近的贵女陪同,甚至连献嘉公主亦是同在。
献嘉与长乐公府的小公子已经纳征之礼,亦算半个皇族之人。
仲瑛妙言二人本该反藩,怎奈撞上今上册后,帝后大婚日期也接近,倒是能多留京城一段时日,参膜朝拜帝后。
一群女眷于庙中上香祷告。
乐嫣与几个往日还有话说,如今再见倒是有几分窘意了。
虽先前乐嫣已是燕国夫人,可如何她们都是宗室贵女,又同乐嫣是同辈一同长大,并生不出太多尊卑之别。
如今却不一样了。
这位娘子背着她们,一声不吭的当了皇后,当了她们的叔母。
仲瑛妙言几人面面相觑,犹记得那日知晓这个消息时,只觉得晴天霹雳,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听岔了去。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众人看着眼前端身跪坐在蒲团中央潜心祷告上香的乐嫣。
正值年华的娘子,端跪在上首正中,两侧香烛火光照耀下,姿容晶莹如玉,新月生辉。
她微阖双眸,全心祷告。身后贵女们见状也都不敢糊弄过去,一个个都有样学样,跟在乐嫣身后闭目祷告起来。
直到香火燃尽,祷告才算完毕,众人叫苦连天的起身。人群中只有义宁最先接受了乐嫣身份的转变。
她一见香火燃尽,便连忙上前搀扶乐嫣起身。
这番毫不顾忌的模样倒是惹得乐嫣颇为心惊。
乐嫣连忙按住义宁的手,“无须你来,你如今有身子,安心待着便好。”
义宁算起来正是开年前后同他们一同往猎场冬狩前后有的消息。
如今已经满了四月,穿着薄春衫,已经能瞧出小腹微隆。
义宁反倒是笑了笑:“娘娘放心,只是前三个月闻不得许多气味罢了,如今早就是能吃能睡。”
无须义宁说,乐嫣等人也早早看出来了。
这才多久?
眼瞅着义宁面上就白胖了些。
义宁瞧见众人打量她的神情,也是明白过来,登时面上一阵羞红。
恰巧此事寺人前来,说是后殿斋饭已经备好。
众人中以示诚敬,早提前几日斋戒。不食酒水,不食荤物,又是一路折腾,早就腹中饥饿。
乐嫣亦是如此。
一听这话,一行女眷便也不再耽搁,匆匆起身往后殿用膳。
皇家私家庙观不接外客,来往此处的都是些皇族外戚。逢年过节过来占卜祭拜,甚至此地也作为一些胡作非为宗室子弟受罚之处,多有受罚来此处面壁受苦来的。
庙观之中斋饭清汤寡水着实难以下咽,连茶都是些陈茶,泡出来黑漆漆的一片。
众人瞧之食欲尽失。
好在献嘉公主自己随身带了茶饼,她命婢女掰碎了给众位重新煮水沏茶。
公主姿态十分优雅,对着乐嫣身段亦放得极低,茶一沏好,头杯就给乐嫣端过来。
“虽用的是观外的茶,可水是观内的井水,杯盏亦是观内之物。娘娘可放心,绝不会沾染浊物。借着此茶,我替我妹妹给娘娘赔上一句不是……”
乐嫣抬眼看了献嘉一眼。
献嘉虽生的不如栖霞公主貌美娇憨惹人喜欢,可通身仪态气度显然要盛出栖霞公主太多。
自乐嫣一声不吭的摘下皇后宝座,栖霞公主自知晓这个消息便日日气急败坏,大哭大闹,对着乐嫣口出恶言,叫南应使臣都不敢放她出来。
献嘉入大徵宫廷自然也是奔着皇帝后宫而来,可如今献嘉却瞧不出一丝别的情绪来。
反倒还能为两国邦交,一次次不厌其烦替妹妹收拾烂摊子。
叫乐嫣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栖霞人生的蛮横无礼,命却也是生的好。
自幼父母疼宠,养出那般秉性,无论如何都有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乐嫣不会为难献嘉公主,二人本就无冤无仇。
“公主无需如此。”
乐嫣唇角带上浮于表面的浅笑,她不会迁怒献嘉。可并不代表她愿意原谅栖霞。
可只要栖霞日后安分守己,她也不会对她如何。
可若是再跳腾起来,再惹怒自己,那就莫要怪自己新仇旧恨一起算上了。
乐嫣欲接过献嘉端来的茶盏,身后一直不声不响的春澜忽地上前阻住乐嫣。
“如今娘子入口的东西,皆要以银针试毒。”
春澜话音方落,献嘉面上微微一怔,旋即便柔声笑道:“是该如此,娘娘如今身份一切都需谨慎一些。”
语罢便将茶盏小心翼翼递去春澜手上。
春澜接过后以银针置入,果真不见银针变色。
只是她却并未将茶盏送还给乐嫣。
另一边的守意等了好一会儿,不由走过来:“怎么了?”
春澜转了一转瓷盏,忽地察觉指腹处怪异。
伸手触碰上去,瞧着不深的豁口,边缘却有锋利凸出,指尖稍微用力,竟一下将她粗糙的指腹梭开,鲜血流出来。
春澜回道:“茶水没问题。只是杯身裂了口子,还是换过一只茶盏吧。”
献嘉听闻此言,顿时满脸歉意,回头斥责自己的婢女。
她素来是温和的人,发起火来声音亦是柔弱斯文:“你们如何办的事?给娘娘选了裂口的杯盏?”
献嘉身后的宫娥们见状连忙跪下来请罪。
“公主恕罪!”
“娘娘恕罪!”
“屋内太黑,奴婢们许是没瞧仔细……”
乐嫣见状,只得开口劝解:“也不能怪她们,日后多加注意便是。”
献嘉见乐嫣不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几人从天还没亮就是一番折腾,又是赶路又是跪拜祷告,各个皆是腰酸背痛,精力不济。
乐嫣用过午膳,便困顿的不行,回到客房闻着熟悉的熏香,登时连眼皮都睁不开。
她登掉鞋子爬上床睡觉。
迷迷蒙蒙间,只听门外乱哄哄一片,她却生不出来一点看兴趣的心思。
不知何时,她察觉有人在啄吻自己的唇。
那人的唇,冰凉的近乎没有温度。
他吻的很用力,一下一下,从娘子饱满的唇瓣落去她粉红耳垂。
近乎撕咬,甚至叫睡梦中的乐嫣吃痛起来。
她渐渐察觉出不对劲,这香不对劲,她的反应也不对劲。
乐嫣极其艰难的睁开眼眸,见到那张近在咫尺叫她浑身发凉的脸。
那人笑容肆意,唇上染着点点殷红。
门外是禁卫敲门询问声,他竟是不见丝毫惧意。
只是拿着手帕,反复将乐嫣唇上血珠擦下,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你说,禁卫进来看到你这副模样,会如何传出去?呵,我的皇后娘娘?”
第73章
帝后大婚将近, 出现这等事,禁卫倒是知晓分寸知晓守口如瓶,可是这群贵女呢?
今日事发, 若是到时候卢恒反咬一口, 自己便是百口莫辩。
只怕世人会说, 皇后借皇寺私会前夫, 与之苟且。
“娘子, 适才观外有百姓喧哗,您可曾受惊?”
未久, 便有禁卫隔着门低声询问。
乐嫣看着近在咫尺丝毫不惊慌的卢恒。
她缓缓匀称自己的呼吸, 提声朝着门外道:“未曾。”
话音落下, 门外禁卫便纷纷往外退了退,未来皇后的寝居之所, 他们不好离的近了。
一片岑寂声中, 卢恒的面上愈发难堪。
今日他来, 何尝不是抱着一丝希冀?
他想要知晓,他想要亲自问上一问, 乐嫣是否心甘情愿?
她当真宁愿受尽世人嘲讽?也要入宫去?
她当真也喜欢皇后之位?
还是旁人强迫的她?
他甚至是疯了一般, 宁愿乐嫣能发疯一般呼唤, 将殿外禁卫都呼唤来。
而非如今这般。
乐嫣这副宁可委曲求全也要保全自己声名的举止, 显然于卢恒而言,是如此赤裸裸的讽刺, 背叛。
他早该认清了——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可真正知晓她如此快的弃旧怜新,而将自己弃如敝履, 仍是克制不住的心头恨出血来。
乐嫣盯着他阴冷的打量, 她强撑镇定。
直直看着卢恒:“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想啊,卢恒真是疯了。
疯到强闯皇家寺观, 折辱未来皇后,任何一条,都够他死上数回了。
他不要命了,还是宁可与她玉石俱焚?拖着她下水?
这日,乐嫣冷静的出奇,她垂着眼,语调安静的劝他。
“若此事叫旁人知晓,我与皇后之位无缘,淮阳侯以为你就能逃过一截?陛下既然娶了我,为堵天下间悠悠之口必然不会朝廷之上迁怒为难于你,甚至会效仿前朝,给你高车驷马,大好前程。你莫要糊涂……”
她说话时,唇齿不可自抑的颤抖。
卢恒在乐嫣惊恐的眸光中,慢慢抬起手,轻抚上她鸦雏色发顶。
像是以往,在幔帐之中,夫妻二人情浓时的纠缠。
只是如今,乐嫣只觉惊慌失措。
她甚至不敢去赌。
赌卢恒是不是疯了。
这厮真要与自己有玉石俱焚不成?
她叩齿咬唇,忍住脱口而出的大声呼叫,“今日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我知晓你既然有法子进来就有法子出去。若是不叫人瞧见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我声名毁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皇帝不会放过你,朝臣更不会放过你……”
他第一次觉得,她很聒噪。
他与她多少年的情分?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倒是好——就这般,迫不及待的,回到另一个男人身边不成?
卢恒伏身下去,缓缓抽出腰间匕首,朝乐嫣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害你,我是在帮你。”
他凑近她,轻笑着说着什么。
乐嫣看着卢恒唇畔一张一合,渐渐听不清卢恒的声音。
似是又回到方才梦境中那种有心无力的漂浮感。
她想叫喊也叫喊不出声来。
只觉得头顶金花飞转,窗外光影聚散,那人说着她不明白的话。
她闭上眼,重新睁开,许久间眼前都是大片的白芒。
等到乐嫣听到一声碎瓷脆响,她方才从虚空之中回魂过来。
卢恒早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他倒是真有些本事。
她睁开眼睛,只见春澜呼唤自己的面孔,地上茶水碎瓷一地。
主仆二人皆是一副苍白面容。再配上春澜面上一副惊骇欲死的神情。
她不曾想出门一遭的功夫,便叫皇后出了如此差错。
春澜入内时,只见守意昏睡在脚凳边,而娘子——则呆坐在床上,衣衫凌乱,唇上尽是红肿。
春澜见此,心中一凌,当即就要出去唤人。
却猛地止住脚。
“娘子,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都怪我,后厨给您熬了汤羹我过去拿,我想着这里四处都是婢女侍从……”
谁知不过是去取一盏汤羹的功夫,便出了这般的事儿。
乐嫣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无力,若非去铜镜前一瞧,见到唇上红肿,脖颈间更是殷红一片,她还没察觉到疼痛来。
她一时惊慌,连铜镜都没拿稳,摔去了地上。
乐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去唤春澜:“去叫禁卫都统前来……”
春澜倒是沉稳过来,闻言连忙劝说她:“娘子,不可啊,这事儿谁都不能说……”
纵那恶人只进入娘子房间不到小半刻的时辰,可谁能说的清这半刻钟,他做了什么?
更遑论娘子如今这副模样?
娘子是要做皇后的人,名声有多重要……若是叫皇帝知晓,他心中会如何作想?
会不会也怀疑娘子?
便是如今不怀疑,这也会成为一根永远盘桓在心间的刺。
“娘子,您不妨留这处几日,等伤口淡了,再出门……”
乐嫣却是呵斥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你以为能瞒得过?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这般已经算好了,至少没有闹得人尽皆知。叫旁人发觉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
她心中想啊,罢了罢了,他要是心中疑我,不信我,左右我不做这个皇后,自请出家便是了。
奈何她虽是这般想着,却忍不住鼻尖酸涩一片,委屈至极。
她不明白卢恒究竟发的什么疯?好端端的要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他是故意如此,想叫世人彻底误会自己,叫皇帝心中猜忌自己么?
她必不能叫他如愿。
贵女们晌午时纷纷整理仪容候在前殿等着乐嫣出来。
此次一连数日焚香祷告,不得间歇。
只是这一等,许久仍等不见乐嫣出来。
与乐嫣熟悉的几人上前询问。
却见皇后院子里外围宛如水桶一般。
女眷们心中察觉出些许怪异来,想要上前询问,却被女婢们以乐嫣身子不适为由拦在门外。
不一会儿,便听内室里传来乐嫣懒懒之言。
“我今日身子不适,劳烦你们代我前去与诸位娘子说一声,叫娘子们无需等我,自顾去焚香便是。”
贵女们见此,心中愈发生疑。
好端端的怎的睡了一个觉就病了?
不过如今乐嫣位分已定,如何也不是众人能质疑的。
眼看时辰不早,众人只得自行散去,一路上众人不由间七嘴八舌的嘀咕。
“晌午那一会儿,外边吵闹,说是百姓们都想目睹皇后尊容,后边人挤着前边人,简直不怕死一般,将观门都给挤破了……”
“是啊,我也听了,是不是混进来了人?我见好像有禁卫四处巡查……”
日暮时分,皇观之外马蹄铮鸣。
霞光之中一列数十人的黑甲御林军高头大马,腰上长刀,策马呼啸而至。
众人亲眼目睹,当今一袭挺拓公服,广袖被风吹的鼓起,梁冠之下,那双深邃威冷的眸中氲着无穷怒意。
他翻身下马。
全然不顾忌后院的女子。大步流星往后院跨去。
女眷怔怔对望,傻了一般。
“婚前,帝后不是不能见面?”
“谁知晓……陛下连公服都没换下,许是有什么急事儿……”
献嘉公主亦是在女眷中交谈,只是她生性略有几分清冷,又是南应公主,很难参与进去女眷间的私语。
她被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任何不逾。后眼看日头渐深,她才含笑与诸位贵女道过晚安。
“今日着实劳累了,我先去房中歇息了。”
众人见此也不好继续留她。
献嘉领着婢女回了自己最靠内的屋舍。
一入内室,她便见到身后女婢给她拿来一方鼻烟壶。
那鼻烟壶不过两指粗大小,翠玉壶身里头映着小半壶殷红液体。
献嘉拧眉,有些嫌弃的接过鼻烟壶,喃喃自语一句:“今日吓得我一整日,险些被那婢子发觉……他怎么取来的?倒是还真有些本事。”
语罢,她便提裙往床榻边走去。
由着外边的婢女替她望风。
不出片刻,内室中一声闷响。
竟是献嘉惊惶间,将盛满水的瓷碗打碎。
苍穹夕阳西坠,云霞似锦。
赤红霞光布满天空,将万物镀上一层金黄之色。
如此安宁寂静的暮色中,她置身于窗外落下斑驳光影中,孤零零坐在矮炕上,穿着一身金银丝鸾鸟织金五彩的长裳。
光是一个背影身段,便令人魂牵梦萦。
廊下宫人通传皇帝来了,她非但未曾起身迎君,甚至还将自己往阴影里缩了缩。
她在害怕。
她瘦弱的肩头不断颤抖,像是一只受惊的雀鸟。
皇帝越过一群伏地请罪的禁卫,一脚蹬开一个。
他无心理会旁的,自知晓消息,一路就在焦躁中度过。
如今见她如此害怕,他只能压抑着心疼,走去她身前,凝眉打量她。
外边有阳光,乐嫣却总觉阳光照不到自己身上。
她觉得自己身上异常阴凉。
乐嫣拢了拢袖口,见他朝她面上看过来,连忙抬起袖遮掩住自己的面部。
她垂着头,露出细白的脖颈,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不敢看他,亦是不准他靠近。
“我无颜面君……”她这般说。
皇帝眸光落在那截裸露在天光下的细颈之上,不知过去多久,才按压住自己心间的怒火。
“禁卫失职该杀。”
“可鸾鸾呢?为何不呼喊一声?”
自禁中听闻她出了事,胸腔中血液海沸江翻,无数难以自持的害怕。
可他不明白,为何她今日从始至终一声不响,八百禁卫,皇城之中,甚至叫那逆贼来去自如。
这叫皇帝忍不住怀疑起来,她是不是亲自帮着那狗东西遮掩?
她是不是……是不是仍对他余情未了?
才不敢唤来禁卫杀他,才想独自咽下苦楚,保他一命?
这般想着,他只觉浑身无力,痛苦,失望。
她若如今还那般的爱他,那将自己置于何地?
乐嫣被卢恒折辱时尚且没哭,一整日都战战兢兢,紧绷着心神处处遮掩此事。
可今日被皇帝这般的一句叱问,她心中枉屈含冤,一直强撑出来的坚强像是要碎了一般。
乐嫣偏过头,死死咬着自己的唇。
她那些诉苦的话,如今说出来,只怕是惹人笑话了去。
她甚至不想与他解释什么,与他自证清白。甚至有些自暴自弃,觉得他嘴上的爱是如此的满,事实上又是如此廉价。
终归抵不过对她的一点点怀疑……
如此,他爱怎样想就怎样吧!她也不想奉陪了!
乐嫣眼中被泪水淹的模糊不清,她卷起袖狠狠擦着脸上的泪,那袖口以金银丝层层叠叠绣着花儿,如今叫她如此大力,雪白的脸上升起许多红痕来。
甚至她狠心的将自己唇上伤口又擦出血来。
皇帝瞧见她衣袖上的点点殷红,这才得以看清她唇上伤口。
他登时瞳孔一震,心间含恨,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可恨过后,又是无措与心疼。
他叫她停手。
她却不听他的话,像是故意与他对着干一般,反复的恨不得将面上一层皮刮下来。
他终是忍不住,扯着她的手臂,头一次对她大动干戈,狠狠将她的手腕锢在掌下。
力道大的,险些要捏碎她的腕骨。
乐嫣挣脱不出,干脆瘫坐在地上,呜呜的痛哭起来。
无论皇帝怎么问她话,她都是不回话。
只是凄凉的哭。
“你哭什么?”他都还没哭呢。
“朕当真是——”
他沉默许久,抑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心,对着她却连重声斥责都舍不得。
最终心里闷得厉害,只能以拳锤地,发出一声叫人心惊的闷响。
屋外跪的一串婢女禁卫,通通面色惨白,跪的更远了些。
皇帝赤红的眼睛凝着乐嫣唇角、脖颈上的红肿,他几乎可以想象——
片刻前,卢恒是如何亲密的吻着她……
他忽地动手,粗糙的指腹一遍遍的摩挲着她身上,脖颈上的红痕,一字一句道:
“朕会杀了他。”
第74章
乐嫣从未见过这般的他。
他眉宇紧促, 眼底赤红,浑身每一块肌骨都绷的紧紧的。犹如一只从深渊里挣扎而出的巨兽。
低沉灼烫的呼吸随着粗糙的指腹一点点落在她耳畔,唇上, 犹如岩浆一滴滴落下来, 烫的她神魂俱裂。
那柄腰上的天子剑, 她甚至可以听到剑鞘下的嘶鸣。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震怒。
在叫嚣着, 要冲出来, 要见一场血。
究竟是要杀谁?
杀玷污皇后的恶徒?
还是要连同自己这个受了耻辱的皇后,一同斩杀了?
乐嫣眸中泪光无助的闪烁, 泪水愈聚愈多, 最终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水沿着面颊滚下。
可他这日只是冷漠的看着自己, 再不见当初的温情。
乐嫣艰难动了动袖口,苍白的指节慢慢攥上他绣满龙纹的袍口。
像是落水的人, 用尽全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绳索。
“请您不要这般……”
原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无所谓, 说着什么大不了就不做皇后, 大不了就远离了他……
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嘴硬罢了, 真到了这般地步, 她并不想放弃, 她还想挽留。
她觉得她可以解释, 自己并没有被玷污。
甚至…甚至可以自证清白……
可以不在乎什么尊严,只要他别这般, 这般冷漠……
可男人仿佛对她有了改变,见她扯住自己的袖口, 他只强硬扯回长袖。
他似乎已经不愿意去看她, 负手背对起她来。仿佛身后的她,曾经被他那般喜爱的她如今已经不再重要。
“出了此等恶事, 朕的皇后,还在替他求情?”
天子一字一句宛如有切骨之仇,从牙关里挤出。
乐嫣来不及收力,竟被他扯得一下子跪坐去了地上,跪去了他的脚边。
那层层叠叠的裙摆在她身下铺展成一支绚丽的花。
乐嫣眸中氤氲着霜,她不断摇头,不断无声摇头。
然后慢慢闭眼,将自己腰上粉紫柔丝明珠腰封摘下,再将自己肩头的衣物一点点褪下。
她朝着他衣不蔽体,朝着他呈露自己光洁无暇的玉体。
女郎曼妙丰腴的身躯,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被擦拭的干干净净,陈列到当今天子脚下,等着他闲暇时的观摩。
十九岁的娘子,浑身上下晶莹如玉。
白玉尚且凄冷阴寒,女娥娇躯,腴润细腻,犹如琼脂。
可她都这般……这般卑微了。却仍是得不到皇帝的息怒。
甚至他听到身后传来衣物簌响,回头间不由勃然大怒。
面对她这般的投怀送抱,他满心失望。
心间一股股冰凉,彻骨的寒凉,明明是春日里,却犹如只身坠入冰窖。
他以为,她会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至少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
可如今,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自己的妻子,如今替另一个男人求情,甚至宁愿宽衣解带。
她莫非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贪图她美色的男人?
铺天盖地的愤怒袭来,他冷硬的俯首,替她将挂在腰间的衣裳重新裹了回去。
他的面容很冷,很冷。
几乎结了层霜。
“为他以身相求?你死了这份心!”
语罢,他拂袖而去。
独留乐嫣对着他的背影云里雾里。
他总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总这般与她没有丝毫默契。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比如此时,乐嫣甚至迷糊起来,为他以身相求?
自己为谁以身相求?
为卢恒么?
天啊,怎么可能?他是疯魔了不成才说出这般的话?
她是那般恨卢恒!当年只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她总不能咬回去,她早就不再想理会当年的事。
可如今,自己明明已经撑过了前朝百姓的一轮又一轮指点,已经与过去彻底做了告别。
是那个恶人又跳出来,折辱自己,陷害自己!
她如今多恨他呀,恨不得他立即就去死……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怎会为他以身相求呢?
皇帝是多傻多蠢啊?才会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
乐嫣被他这话羞辱的又气又急,电光火石间,却也遽然明白过来。
她仓皇失措,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捉着裙摆追出去。
“等等……”
她追在他身后唤他。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