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的圣骑士，巫女，其实全部都是超凡者。”
隋心听得入神，不断眨着眼睛。也不知道爷爷今天是怎么了，一口气把很多平日里坚决不让她打探的消息全都倾吐出来。
“保守派，终究是撑不下去了……”说到最后，老人才终于吐露出真正的心思：
“你不是一直想要参军吗？爷爷和冷家那丫头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不如把你安插到张十梦身边如何？”

阴冷, 潮湿，幽暗……
张十梦浑浑噩噩爬起身来，理智高高低低几度崩溃, 才借助强迫症的信念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状况。
她在做梦。
这不由得让她感觉有几分好笑，甚至有些许怀念。
超凡者是不会自然做梦的，掌控清醒梦是升华超凡的第一个必要条件。如果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身处陌生的梦境，那么通常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在睡觉的时候, 被其他超凡者偷袭，不知不觉拉入了对方的精神堡垒。
张十梦并不怀疑叶家鑫还有底牌，甚至完全相信敌人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有机会正面战胜自己。
但她入睡时并不在怀悲王府, 也不在冷静的临时军营。她在门书学院, 自己的宿舍里。
这里有掣校长的水晶球, 又守城人全天候监视, 有深不可测的芷鹭老师……
张十梦并不认为叶家鑫倾尽一切就能做到这种事情，甚至觉得铁幕联盟也不至于为了袭击她而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出手。
没有人能悄无声息潜入门书学院, 展开噩梦。但假若并不潜入门书, 而是在遥远的地方通过梦界作妖, 就并非不可能了。
尽管这听起来似乎更加不可思议, 但张十梦还真知道几种能够达成类似效果的手段。
在尝试使用姐妹会徽章求助, 却发现跨界通讯无法构成时, 她确定了这一点。
张十梦闭起眼睛，因为【心眼】的锻炼而比多数超凡者更加敏锐的灵觉悄无声息向四周扩散开去。
这个梦境, 这个世界……有一种让她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一处漆黑纯暗的洞窟，与前日铁幕联盟的密地颇有几分相似。不同的, 是这里没有任何一丝光亮。
既然知晓已经遭人暗算, 张十梦便没有急着照亮, 因为绝对的黑暗中并非一片死寂。
宁心静气, 四面八方全都是窸窸窣窣的，极其微弱却又无处不在的响动。
【心眼】虽然无法观测岩石一类的死物，但对于有着微弱灵魂的虫子却可以模糊地显现出来。
此刻在张十梦的感知圈内，手臂长的蜈蚣，脸盆大的蜘蛛，像卵石一样铺满地面的潮虫，规律挪动着数百条细长节肢的蚰蜒……
各种各样的毒虫在【心眼】下隐晦地闪动着五颜六色的微弱情绪，像一张会动的巨大画毯一般，花花绿绿，密密麻麻地覆盖满了整个洞窟。
很多胆小的人类若是见到张十梦眼中这幅景象，肯定会原地升天。但张十梦却是心中一喜，并默默为自己的选择点了个赞。
因为她在虫毯中注意到了一些漆黑纯暗的斑块。这样的东西若是单独隐藏在洞窟之中，哪怕开着【心眼】的张十梦也绝难发现。
但因为造梦者画蛇添足地在洞窟里塞满了虫子，反而导致这些没有“心灵”的存在被虫毯背景突显出来。
张十梦甚至可以根据虫毯的背景分辨出这些暗点的形状，并判断出它们的真正身份。
那是一种名为【疮】的，难缠【诡异】，栖息在荆棘森林深处。【疮】通体墨绿，形似毛虫，蠕动速度缓慢，但极其善于隐藏自身。
作为一种【诡异】，【疮】的规则也很简单粗暴。
它会让所有不幸接触到自身实体存在的溃烂，融化，最终化为一滩浓水，以及一头彻底失去理智与肉身的，新的【疮】。
这一过程完全不可逆，能够坚持的时间与遭受侵蚀的个体灵魂强度有关。
作为初入蓝级，已经可以算作是这个世界明面上最顶级强者的张十梦，十分自信自己的实力绝对顶不住【疮】的侵蚀。
有一次在小队一同探索荆棘森林时遇到了【疮】，喜爱炼金术的小紫用独特的手段，花了不少功夫不厌其烦地把这东西收集了起来，说这东西是炼制魂毒的核心材料。
就张十梦个人在荆棘森林里探险的经验而言，这东西简直就等于是会自行移动的□□，荆棘森林里最危险的【诡异】之一。
而【疮】这种【诡异】还有一个极其麻烦的特征，那便是会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陷入沉寂。只要不蠢到一脚踩上去，就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可若是点亮了光芒……它们会瞬间陷入恐怖的暴走状态。
这东西在光线下的移动速度，甚至可以与苍白平原的【癌】一较高下。快到看不见的那种……
一片黑暗中，张十梦的小腿到脚掌悄无声息蜕变成不可见的翠绿；避开【诡异】，踩着层层叠叠的毒虫前行。
酥麻酸痒的感觉不断从小腿上传来，那是每秒数十次遭受毒虫噬咬的触感。
不过好在这些小动物已经完全无法对张十梦的肉身造成任何伤害，只要能够过得去心理那个坎，不至于理智掉光就完全没有挑战了。
多亏了梦主人多此一举铺满了毒虫，让张十梦可以不用光线就能用【心眼】清晰勾勒出洞窟的形状。
这地方很像是适合人类体型的蚁穴，结构复杂且四通八达。
若是没有张十梦这样特殊的能力，在这种环境中想要不掉理智绝对是十分困难的，更不要说寻找出口。
从这个角度说，刺杀者的构思也算不得一无是处。至少对于诱导入梦人被迫使用光亮这一点而言。
但遗憾的是，这一次袭击的对象并不是初识超凡的新手，而是系统掌握了梦境攻防的专家。
精神堡垒建立在塑梦人的潜意识之上，任何一点细节都有可能泄露出各种各样的情报与弱点。
能够在梦境中大量驯养【疮】这种捕捉起来极其困难的【诡异】，说明了袭击者是一位实力强大的老手。
但布置梦境环境识无意中露出了画蛇添足的破绽，则说明他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强大，自信，仓促……张十梦很快在梦中为自己未曾谋面的敌人做好一副心理侧写，并推断出可能的身份。
对方应当是三大密教，抑或同等规模邪恶势力的高层，而不是受到雇佣的强大独行刺客。
后者能够活到与她现在实力同级的程度，不可能会犯下因为自负而露出马脚的低级的错误。
如此一来，对手的身份也可以确认了。要么是因为自己准备公开超凡存在而狗急跳墙的联盟高层；
要么，就是因为自己追查虫之圣典的线索，被逼到孤注一掷的邪恶教派高层。
知道了这些情报，张十梦在蚁穴般地窟里探索的方向便有了指引。她开始朝着毒虫相对稀疏的高处探索。虹娄疏圆
自信的敌人会喜欢把赌注集中起来，直接碾压解决问题。而涉及到对自身，出口，或者涉及“破绽”的隐秘之处的防护，则相对薄弱一些。
十分钟后，张十梦不出所料走出了毒虫密布的区域。
又走了五分钟，她利用沿路收集的毒虫汁液在岩壁上刻画了延时闪光的魔法阵，准备借此确认自己脱离了【疮】所埋伏的区域。
又是半分钟后，躲在更远处转角的张十梦确认了法阵区域已经没有【诡异】折服。这才在已经无法通过毒虫灵魂观察的洞窟里取出手机照明。
然后，她呆住了。
特意调暗的手机电筒下，张十梦看到了已经被磨损到非常厉害的洞窟墙壁上，出现了让她十分意外的人工痕迹。
浮雕简陋粗糙，但覆盖面积极其庞大，完全超越了光线所及的尽头，仿佛包含了整座复杂的洞窟一样。
就勉强能看清的部分，她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位位正朝着同一方向跪拜的人物。
抱着探索的心态，张十梦打着光亮探索了附近几条隧道。
继而，她发现了一件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浮雕上的人物都是阿斯加德酋邦的僧侣打扮，与真人等身大小。他们不论洞穴走势，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
如果隧道与人们朝圣的方向相同，就可以看到左右两侧向隧道前方跪拜僧侣的侧身。
如果一段隧道与那个方向垂直，则可以在两侧分别看到僧侣跪伏的额头与脚跟。
据张十梦在门书所学的神秘民俗史与世界艺术文化课程，她可以确定；类似的艺术风格，在历史任何时代，世界任何角落，都未曾存在过。
这种感觉，就好像数千年前真的有上万人围成一层层圆环，齐齐朝一个方向跪拜，然后被突然喷发的火山瞬间淹没，并在千百年后凝固成化石一样。
角度精确得令人费解，画面极度诡异。
再想到曾在翅寒寺见过的，那些僧人们有在建筑内封印人柱镇压的习俗。该不会，这浮雕背后的墙壁里，成百上千的……
张十梦甩甩头，挥去这诡异的想法。毕竟这里不过是一场噩梦，要是因为精巧的布置而动摇心神，那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但对于眼下处境，她却是凝重了三分。
能够在脑海中用这种环境构筑出精神堡垒的对手，绝对不正常！
不是常年生活在这样的地窟中，因此熟悉每一个细节；就是像她梦境中的第三层铁栅冰牢一样，直接继承自某些不可窥视的伟大存在……
有了浮雕的指引，剩下的路程也不需要再做推想。沿着一众身影跪拜朝圣的方向，张十梦心情复杂地一路摸了过去。
路上偶尔可以遇到不少扎堆聚集的毒虫，但却再没有出现过【诡异】。
在围绕中心点绕了小半圈后，张十梦找到了这座尺寸有些夸张的洞窟的尽头。
上千枚魔法长明火把将足球场大小的穹顶洞窟照得灯火通明，无数粗大的根须从二十米高的洞窟穹顶垂下，将庞大的空间牢固支撑。
巨大的洞窟并不空旷，反倒人声鼎沸。

这还是张十梦第一次在噩梦中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角色。
数百僧人在巨大的穹顶洞窟中沉默地忙碌着。他们在雕琢岩壁, 把自己的模样摹刻上去。
仔细观察，灵觉让张十梦能够看到他们在雕琢的过程中，逐渐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手中的凿子传递到石雕上面。
耗尽生命力的僧人就这样圆寂在自己的作品面前, 在张十梦不经意的间隙消失不见。
不久之后，又会有新的年轻僧侣，从四面八方的洞窟中走出，捡起圆寂老僧的凿子, 不断把自己的生命雕刻到石头上。
演化到这种地步，张十梦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景象和现实无关了。
就算在现实中某处密地，真的存在某种, 能够将人类的生命力短时间内吸收掉的神器。尸体也没有道理恰巧在张十梦注意力之外的地方消失不见。
这种规避观察意识的变化, 是虚构梦境最典型的基本原则。
在穹顶洞窟的正中, 张十梦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三首猿面, 八臂十三足……那是翅寒寺内，寒翅佛母马泽布达的巨像。
她终于明白对方是如何在门书学院一众高手与层层魔法结界守护下潜入自己梦中的了。
寒翅佛母的封印终究是一柄双刃剑。
在给予张十梦一个几乎无解, 可以灭杀数百超凡者的精神堡垒的同时；也意味着她的精神堡垒被开了一个无法由自己掌控的后门。
不过这个后门绝非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看到这座熟悉的巨像, 张十梦直接把之前的怀疑对象排除了大半, 甚至锁定了此次袭击的幕后真凶。
张十梦无视了那些看上去无比虔诚, 而始终沉默的僧人们, 在他们之间贴身穿行, 直抵巨像脚下。
最核心的位置并没有僧人靠近，只有一只黑猫蜷缩了身子, 在寒翅佛母的脚边团成一个毛球。
“翅寒寺的秘密并不止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想告诉我这些, 对吗？”张十梦走到黑猫旁边, 一脸嫌弃地俯视着。
黑猫抖抖耳朵, 猫里猫气地伸了个懒腰。
接着, 数十条柔软粘滑的触手从它身下滋生而出，毫无规律可言的众多单眼亦在它身体上猛地张开，全部直勾勾盯着张十梦，口吐人言：
“你眼中所见，未必是真相。”
那是一个干涩枯槁的女子声音。并不老迈，却像是因为什么天大的苦难而提前耗尽了生机一样。
“故弄玄虚，倒是没说错……”张十梦见怪不怪，淡漠道：“这座洞窟，其精细程度不会是凭空杜撰出来的。
只要我意识到这一点，再加上自己精神堡垒与寒翅佛母相关的破绽，肯定会想要追查下去，来到这座隐藏的古代遗迹中。
比起利用我已经了解的【诡异】暗杀我，这才是更加实际，你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对吗？”
尽管满身都是眼睛，黑猫的表情还是让人十分容易理解地难看了起来。
然而张十梦却在这时笑了，摇着头道：“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冒失莽撞的人，曾经多次在必死的局面下化险为夷，便是最好的证据。
即便你暗示的情报对我而言真的势在必得，以我如今手上的资源，又何必亲自以身试险？”
一如张十梦所料，黑猫褪去了伪装出的慌张，露出了惊讶的神态。她继续揭穿道：
“为了让我自己主动想歪，你甚至刻意在梦中把自己塑造成一只黑猫的模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把你联想成她了吗？
真是笑话，黑猫只是她的名字，又不是真正的猫……更不是，你这样的怪物。
你这家伙，似乎真的很喜欢画蛇添足呢。信不信，我只要几句话，就可以击破你的‘破绽’，从这里离开？”
这一次，满身触手与眼眸的黑猫反倒不急了，饶有兴趣地等着张十梦说下去。
“你的梦境动机是把我引诱到特定的地点，如果顺利，顺便刺杀我，”张十梦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始终盯着怪猫的那些眼睛：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你不惜以真实存在的遗迹作为这场噩梦【现实映射】的部分。
因为如此，梦境的【情感映射】，那些看似致命实际上却对我毫无影响的毒虫与【诡异】全部都只是饵料罢了。
而你的弱点，破绽，以及恐惧，这场噩梦的【欲望映射】，是你始终在担忧着被我识破你真正的目的。
之所以在我说出刚才的判断之后，梦境依然没有发生变化，是因为我打破的逻辑并非你所担忧的核心。
让我猜猜，你所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这座我的确感兴趣，并一定要去探索一番的遗迹，并不在阿斯加德酋邦，而在克里特神国边境。
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改变前往交战前线的计划，远离你谋划多年的阴谋，去现实中的翅寒寺浪费时间寻找答案。
我猜的对吗？盲眼女士？”
张十梦对自己的判断有着相当的把握，因为她太过熟悉寒翅佛母的边缘牢狱。
阿斯加德的僧人们有着独特的美学认知，他们雕琢的佛像与浮雕很容易辨认出来。
而此地的人工痕迹，则更加古老，更加简朴而实用主义。
张十梦的记忆中，只在一处见到过类似的雕刻风格——那是门书学院地下的古代炼金实验室遗迹。
毋庸置疑，塑梦人借助这个真实存在的遗迹，故意营造出阿斯加德酋邦的假象。
目前最不想让她出现在边境搅局的，恐怕不是发动侵略的克里特神国圣骑士们，而是传闻中在背后操控着百目真实的盲眼女士。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张十梦先前卷入门书地下室圣典争夺的事情中，完全是一场偶然。
无论她在事情里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获得虫之圣典的百目真实也没有道理因为这个意外元素而改变自己谋划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图谋。
所以比起杀死自己，此刻更想要调虎离山，阻止搞事能力骇人的她抵达两国交战的边境，有着如此意愿的幕后人想想就知道是谁了。
不得不说，盲眼女士一环扣一环的阴谋布局的确曾经让不少强大的对手饮恨吃瘪。
但在张十梦面前，这些诡计无疑都是暴露自身“破绽”的画蛇添足。
假若对方弄出一个没有浮雕，没有僧人，没有黑猫，只是单纯难以突破逃离的噩梦，或许还能给张十梦带来一点麻烦，延误她两三天的时间。
但现在这种行为，在张十梦眼中简直是瞌睡来送枕头，为她原本并不清晰的目的地指明了方向。
果不其然，根本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被戳中“破绽”的噩梦自行给出了最清晰的反应。
随着张十梦的剖析，整个穹顶洞窟像是被撕去了一层塑料薄膜。充满乖离感的假象溃散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扭曲骇人的真实。
匍匐在石壁前雕刻的，不再是沉默而坚毅赴死的高僧，而是一个个身体畸形，样貌极度扭曲的半虫人。
张十梦在课本上见过类似的照片，那是虫之道途的超凡者，在理智彻底崩溃后发生的不可逆转的变异，也是所有百目真实信徒的最终归宿。
半虫人所朝拜的也不是马泽布达的巨像，而是从洞窟穹顶垂下的，巨大根须的一部分。
他们在石壁上雕刻的亦不是一位位跪伏的僧侣，而是众多身穿古代炼金术师长袍的古老信徒……
不，他们并非在雕刻，而是在使用自身的酸液与污浊去磨削破坏原本的石刻。
这无疑是一个足以颠覆神秘历史的发现。
在门书的历史课本上，超人时代的超凡者使用古典炼金术探索【神秘】，成为古典炼金术师。
这些先人留下了包括足以灭世的贤者之石以及传承至今的人造人一族，却在三万年前突然消失。
而在那之后，才是凡人信仰古神的神话时代。
张十梦曾经在学校地下遗迹的虚影中见过真正的古典炼金师，曾经在叶家鑫的记忆中看到过现实中的翅寒寺，也曾经数次出入过寒翅佛母遭受囚禁的神国。
点点滴滴的经历汇聚，让她有了如今的眼界与判断。可以从这能够把门书教授都轻易蒙骗过去的梦境中，揭开掩饰在伪装之下的真相。
所有这些显然并不是梦主人想要张十梦看到的场景，而是由于她的“破绽”被张十梦一语道破，在潜意识中被迫呈现出的真实景象。
张十梦所料不错，她所身处的并非简单的某人的精神堡垒，而是百目真实集合教众共同施展的一场仪式。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小看了盲眼女士。
对方屡次画蛇添足被她识破，更多只是相性问题，是张十梦的思维方式与个人经历导致她更容易看穿这种故弄玄虚欲擒故纵的阴谋。
事实上，她十分清楚盲眼女士的棘手。
别的不说，单就集合如此数量的百目信徒为己用这一点，张十梦便清楚自己绝对做不到。
作为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邪恶密教，百目真实的组织构架十分独特。它的内部在至高意志百眼蛾美尼欧斯之下，并没有任何上下级服从关系。
每一个教徒，每一个疯子，每一个盟主恩赐踏上虫之道途的超凡者，全部都是平等的。
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和各自的理解，努力实现着美尼欧斯入侵现实，扭曲世界的真实意志。
能够让这样一群疯子心甘情愿聚集起来，听从安排甚至任凭调遣；
盲眼女士的手段，绝对不是张十梦将原本就成编制的帝国军，或门书的学派体系纳为己用借力而为能够比拟的。
不知是被张十梦击溃“破绽”而无法维持，还是计谋败露主动退出，又或者在现实中被门书校方的强者察觉；诡异的梦境开始变得混沌，模糊……
最终，在一阵头痛欲裂的理智冲击下，张十梦醒了过来。

第252章 不能说的秘密
醒来第一眼, 映入张十梦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甚至比噩梦之中所发现的秘密更为惊人的景色。
莫离跪坐在她的床边, 双手合十，像一位虔敬纯洁的修女沐浴着月光祈祷着什么。
她担忧的眼瞳中带着一丝疲倦。里面即没有爱恋的情欲，也不似友谊的单纯，而更像是信徒面对自己信仰的神明一样, 那种毫无保留的奉献与依从。
即便相信对方没有特别的意思，张十梦还是禁不住在这样的注视下悄然脸红。
莫离的目光太过纯净，以至于让受到关注的她产生一种无地自容的奇妙错觉。
她从未想象过, 这位高冷到被同学们传为不可接触的女神的好友居然也会露出如此感性的一面, 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做了个噩梦, 别担心……”为了缓解尴尬, 张十梦下意识没有直接说出遭遇敌人刺杀的事情。
“嗯，没事就好。”莫离静静点头, 依旧像往常一样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即便刚刚浓郁的担忧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郭怀忿忙于国事, 小紫已经启程去往神秘的人造人族地。这是准备动身前往边境的两人, 留在学校最后的一晚。
浓郁到让人如沐春风的超凡元素, 窗外光怪陆离的洁白雕像, 月光下美人的笑颜……一切如梦似幻。
毋庸置疑，张十梦在门书学院度过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两年时光。
眼前的一幕, 结合到前途未卜，很可能要与神明为敌的未来；竟让她产生了一种人生无常, 青春正在逝去的奇妙感悟。
但转瞬之间, 张十梦脸色突变, 似乎明白了莫离脸上的担忧和疲惫。
她看到了床铺对面莫离的书桌上, 平日里种着多肉植物的盆栽里，正缓慢蠕动着触手一样的根须。
不是长在自己的书桌上，而是在莫离的盆栽里。
更关键的是，时之果的藤蔓上，已经没有了果实！
“我刚刚……死了一次？”张十梦试探道。
如果真的是莫离吃掉时之果救了她，那么对方一定明白她话里隐藏的意思。
“不，你……觉醒了。”虽然经常很谜语人，但是莫离从不对张十梦撒谎：“对现在的你而言，那不是好事。”
“你从一开始，就能看到【时之果】？”虽然不想责备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过人的智慧让她没有办法不在第一时间想到逻辑上的悖论。
假如莫离真的早在一家书店初次见面时就能看到时之果，那么两人共同度过的两年时光，她又有多少次是在有意欺骗？
虽然即便真的被骗，张十梦也不认为莫离对自己怀有恶意，但这位好友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可就彻底逆转了。
然而莫离终究还是那个莫离，她宁静地笑着，轻描淡写道：“我看不到属于你的【时之果】，也没有欺骗过你。
刚刚使用的，是逐韶留给我的果实……”稍作思量，像是透露出一句本不该说的情报一样，莫离沉吟道：
“你应该感谢祂。”
“我也很感谢你，”张十梦笑了，彻底放下心中的芥蒂。
像她这样理智的人，对于同伴无条件的信任，是建立在不需主动思考，下意识的逻辑推断之上，十分牢靠：
“你认识祂多久了？”
“久到已经记不得多久了……”莫离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随即有变得凝重起来：“刚刚的噩梦……”
张十梦并不隐瞒，直接将梦境中的记忆全部复述出来，全无保留。
听完，莫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递给张十梦：“我用【时之果】修改的唯一事情，就只有这个。”
张十梦接过被揉成一团的纸张，发现那是一页从书上撕下的书页。
从莫离紧咬的嘴唇看，就可以意识到书页上那些的美尼欧斯文看得她头晕眼花，但张十梦却全然不受影响。
这页被撕下的书页，与她在学校地下从乙手中夺来的虫之圣典残片给人带来的邪异感如出一辙。
虽然看上去只像是厌学的孩子从课本上撕下一页随手叠出的折纸，但稍微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折纸的构造经过极其周密的计算。
哪怕从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状态下勉强展开，张十梦也可以一眼判断出这张折纸不久前栩栩如生，像一只真正飞蛾一样翩翩飞舞，落到自己眉心的惊悚景象。
不需要更多确认，只是感受到随身携带的那页虫之圣典残片的躁动，张十梦就可以确信这书页绝非造假，就是来自那本不详神器的真正残片。
盲眼女士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无力。为了对付自己，她竟然亦然付出了一页虫之圣典的代价。
如此一来，能够悄无声息透过门书层层神秘保护，以及众多强者的感知，对自己发动刺杀的情况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一直以来，自从在张十梦还未升华之前就开始的追杀，难道都来自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盲眼女士？
张十梦觉得或许自己在梦境中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对方明显是真的想要杀死她，最后被莫离和逐韶阻止……
不！她突然想起噩梦中那扭曲黑猫的反应。
自从计谋被点破之后，它收敛起虚伪的惊讶与不安，剩下的，似乎一切都不出所料一样。
在当下成立的这条时间线上，那位显然是能够感受到折纸飞蛾被莫离毁掉的。
也就是说，刺杀失败，完全就是盲眼女士预料之中可以接受的结局。想要把她从战争前线骗走的推论，依旧成立。
更何况莫离说她并没有死，而是“觉醒”了？
张十梦信任莫离的判断。在几乎坦白一切的情况下依旧没有提及“觉醒”的内容，显然是因为她现在不可以“认知”那部分的情报。
在超凡世界，“认知”本身就是带有力量与效果，并很可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窥探自身不可“认知”的秘密，死于好奇心的超凡者从来不少见。
“所以你确信对方的身份就是百目真实的盲眼女士，并且她的目的是阻止你赶往前线？”沉思良久后，莫离的再次确认打断了张十梦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