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殿下几十年来, 一直居中斡旋。世人以为殿下爱财, 我却不以为然,当真是十分好奇, 殿下所求究竟是什么了。”
“你这是在试探我是敌是友了?”边秋似笑非笑地示意手下去墙壁上的酒柜取下红酒给两人满上。
“能做到的话,我早就试出来了啊……”张十梦两手一摊, 满满的无奈全写在脸上:
“我们要重新规划南城河区的款项你照单全收, 叶家鑫要来充足监察院的钱你也分文不少。
说实话, 个人角度上, 我觉得怎样选完全是殿下的自由。但现在的情况,就让人很迷惑啊。”
“局势不清,输赢不明,两边下注,很奇怪?”边秋轻抿一口侵袭递来的酒杯,在上面敲打着醉翁之意。
“很奇怪,”张十梦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道:“你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兴趣的人……我才是。
正因为我是,所以我十分清楚,殿下的性格,完全与我站在天平的两端。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不会做。以此为前提,我得出一个结论。
投资我们,帮助叶家鑫,原本都是你达成目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们和和叶家鑫的胜负你或许根本不在乎,而我们相争的局面才是你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所故意制造的。
楚新王,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刚刚财政官只是额头冒冷汗,此刻他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他心中清楚得很,眼前看上去活泼可人的少女,翻脸就是能够屠灭帝都的怪物。
要是这两位当场打起来,谁胜谁负他不知道,他只清楚自己是死定了。
边秋垂下眼眸,继续慢条斯理地小口抿着红酒,也不作答。
直到一分钟后,他突然抬眼道:“看清楚了?”
“哈哈哈,殿下说笑了。我这不还有事相求呢么,”转眼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张十梦端起酒杯牛饮而尽,恢复了刚刚嬉皮笑脸的扮相:
“目的什么的,只是随口问问,我其实是来要钱的。”
刚刚的一分钟里,张十梦始终全神贯注,用【心眼】观测者边秋的情绪。
之所以要这样试探,不是在乎边秋是否心向叶家鑫一派,而是因为从翅寒寺的记忆开始,就困扰张十梦的一件事情。
通过那段过往的记忆,她曾经怀疑寒翅佛母在四位选帝侯中的一位或者几位身上动了手脚,甚至取代了其中某个人,伪装生活了几十年。
但现实证明,出问题的只不过是叶家鑫与郭佳帅的人格。两人在建立心灵岛屿锚定的继位试炼中遭受算计出了岔子,才导致了后来一系列古怪的发生。
寒翅佛母自始至终未曾真正操控四人中的任何一个。相比之下,那位有些悲惨的外界意志反倒像是和四人一样的棋子,始终在遭人摆布。
幕后之人的身影,张十梦将将摸到一个小尾巴。或许与那传闻中的盲眼女士有关,又似乎和自己儿时记忆中,总是照顾自己的大姐姐黑猫有几分牵连。
至于边秋的立场,刚刚的观察已经足够确定了。这位帝国第一策士的心中,自始至终就只有帝国而已。
他想要帝国稳定,也想要帝国繁荣,这便是边秋的所求。
所以他几十年来一直和稀泥一样纠缠在冷静与叶家鑫之间防止他们撕破脸皮。
所以他明明一手掌控着帝国经济的命脉,却愿意遵循怀忿提出的分配方案,放权于民,刺激经济,哪怕自己的家族吃点小亏。
这个理智到冷酷的男人心中既没有郭佳帅那样的执着,也没有叶家鑫那样的仗义,更没有冷静对于先帝的憧憬。
他始终像一台机器一样,精确计算着对于帝国最有利的抉择。
正是这样的动机,制造出了引起张十梦怀疑的乖离与古怪。
而在看穿张十梦试探的本意后,他毫无掩饰地向张十梦坦白了内心所有的情感。
只因为,这是对于帝国最有利的。
人无欲则刚。又有谁能相信,坐享帝国蛋糕中最大一块的楚新王,会是一台全无私欲的治国机器?
“我带来了第一手情报,”张十梦解释道:“在我们和叶家鑫决战的时候,克里特神国出现了大规模的战力调动。
而就在半个小时前,东方边防线上发生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正面冲突。
在冷将军的事先布置下,神国的主力部队并未在阵地战上讨到好。但是已经有数支超凡者小队在我军后方展开了破坏。”
“感谢你的情报,”边秋推了推眼镜,将酒杯推向财政官,自己坐回办公桌后:“不过这些内容让冷静的人来交涉就可以了。
是需要补充被敌方破坏掉的补给吗?让他们准备一份详细的报……”
“你误会了,”张十梦掏出一枚银质徽章放到茶几上,上面浮刻着一名高举佩刀,骑在扬起前蹄战马上的战士:
“昨天在门书办好毕业手续之后,我接受了平恒王的邀请,授从五品游骑将军衔;
去边防军组建一支由超凡者组成的精锐战队,专门去猎杀克里特的圣骑士和巫女呢。”
边秋闻言一愣,随即神色古怪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自我中心,绝对不会为帝国战斗的类型;早晚会移民去丢卡利翁呢……”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张十梦龇牙一笑,算是认下了。
“门书舍得放人?”边秋挑眉。
处在他的位置,当然清楚三大势力真正最核心培养出的精英都是不会用在处理现实事物上的。
那些当宝贝一样供着的天才,全都长期驻留在梦界,试图冲击更高的境界,探索更远的区域。
哪怕像哲和巫尔特拉这些实权者,其实也都是在冲击梦界的探索中渐渐派不上用场,才退居现实统领一方分部的。
“要不是芷鹭老师急着催我毕业,我还有很多东西想在门书学习呢。”张十梦眨眨眼睛,递过去几张款项申报的文件。
提到芷鹭老师,边秋顿时有所了然。那一脉有着自己独特的渠道获取一些军方与情报部门都无法接触到的信息。
急着把张十梦踢去边境,肯定不是为了保卫帝国。而一定是在那边找到了虫之圣典的蛛丝马迹,让她去调查的。
不过边秋也不点破。站在帝国的立场,有这样一位可抵千军的人才白给你用,偷着乐就行了。
于是他爽快拉开抽屉加印盖章:“已经蓝阶了,还是不要留在门书摧残同学与教授们可怜的自尊心了。我觉得,战场会很适合你的。”
“我又不是唯一一个蓝级毕业生,就在昨天,怀忿也升华了。你们一直担心的封印问题,暂时可以安心,”
既然已经用【心眼】看穿了边秋的立场,张十梦便也没再有那么多忌惮,随性畅言道:“换句话说,叶家鑫随时可以死了。”
“平天王好歹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边秋的嘴角抽了抽,刚刚盖完章的手也突然一颤:“等等,这数目……”
“要组建的是精英超凡者部队嘛,装备肯定要按最高规格来。还有训练的费用……”张十梦移开了视线。
“就算全部以军官,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研究过太多关于你的情报,知根知底,我都要怀疑坐在我对面的是帝国第一大贪官了!”
账目上的数字明显让边秋有些抓狂。能够让这样一位每日过目全国经济总账的掌舵人变色的,明显不是什么普通的数目。
“老实说,你要这么多钱到底打算干什么?”边秋也没打算反悔,按着太阳穴把签好的文件丢还给张十梦。
“真的是组建新军……你放心,交给我,帝国这一波绝对不亏!”张十梦将左右手分辨拟态成帝国国旗和军旗,来回摇摆着赌咒发誓。
活到边秋这份上, 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
可他偏偏就没见过这么理所当然管他要钱,还敢装疯卖傻的。狠狠搓了搓眉头,他咬着后槽牙道:
“组建新军……冷静让你招多少人?两百万?重新组建一支帝国军吗?
你要的数目, 就算培养五万名超凡者都够了。你怎么不直接要灵魂碎片啊!”
张十梦变回人形,支支吾吾地羞赧道:“就五万人……你可以放心,这支部队绝对不会用在帝国内斗或用来对付叶家鑫。
其实如果殿下能批灵魂碎片给我,那冷将军一定会更加喜出望外。
毕竟战场上, 时间就是生命……”
边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张十梦这是真的打算培养一支五万人的超凡者大军。
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古代炼金文明时代是否出现过。反正按照现代的历史记载来说, 绝对是旷古烁今的事情……
他原以为冷静是想要调派一支十几人的超凡者精锐亲信给张十梦。把清扫敌军作为幌子, 实际上主要是为了把张十梦留在帝国而已。
却不想冷静要比他黑心得多, 这是看到张十梦能够创造奇迹, 就死逮着薅羊毛啊!
问题是……
“五万名超凡者?冷静哪来的五万名超凡者?!”再继续跟张十梦说话,他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这种离谱的军令张十梦都敢接, 难道她真的有什么把握, 把凡人短时间内培养成超凡者?
看到边秋似乎理解了, 张十梦收敛起讨巧卖乖, 神采奕奕道:“你知道梦界的情况。我们这些人啊, 不喜欢被动防备问题降临。
无论敌人是古神还是外界意志, 我更喜欢主动出击。在无限的生命中,去寻找更够变强的路, 变得所有这些存在更加强大。
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一切危机。
但是怀忿注定是要留在这边的, 所以在离开之前, 我希望能给她留下一些保障。”
边秋本以为张十梦最多不过是为了去边境调查遗失的虫之圣典, 没想到面前年轻的少女竟还有如此深入的考量, 顿时也郑重起来:
“我明白了,既然你有想法,就放手去做吧。这点资源,帝国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实话,我这人习惯三思后行,毕生少有遗憾。现在却是非常地后悔,当初怎么让冷静横插一刀,把原本打算投奔我麾下的你这家伙给拐跑了。
你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知道再想邀你回来已经不可能。一个月后的公投……只要你们按规矩来,别整什么幺蛾子,之后叶兄的死活,我也不会过问。
我现在只想问你另一件事情。你们好姐妹四人组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姑娘,可愿意引荐来我金币大厦?”
听到边秋突然提及小紫,张十梦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露出了赞赏的目光:“不愧是楚新王,能够意识到我家小紫的才能。”
紫黛舒性格内向胆怯,所以光辉完全被张十梦和郭怀忿掩盖。其实不过是人各有所长罢了。
郭怀忿有成体系的思想,张十梦擅长用出人意料的脑洞解决实际问题。但要论踏踏实实研究学问,两人加起来也不及小紫万一。
对于金币大厦而言,紫黛舒那种过目不忘,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才能,才是最有用的。
十个超凡者,九个沉迷探索梦界,提升实力。极少数在学术管理上有所才能的识之道途超凡者,哪个不是厌弃玛洛的人文环境?
以紫黛舒的才能,若是日后成长起来,抛除门第等阶观念,其实完全是有能力接边秋的班的。
至于莫离,她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氛围,似乎有办法能让张十梦以外的任何人很大程度上忽视她的存在。
这让张十梦根本没想过边秋可能是在提莫离而不是小紫。
其实在包括冷静都未尝注意到的情况下,莫离便已经订好了追随张十梦同行边境的行程。
就连张十梦都是后来回到学校才知道战场上流传的怪谈。
幸存的士兵们说是战场上出现过一个身缠裹尸布,无论从那一面看都只有长发的背影。她刀枪不入,飞檐走壁,可以从头发中喷吐熔岩与冰霜。
她在叶家鑫的土笛发动,引起巨大骚乱颠覆局势时突然出现,以雷霆之势杀死了上千彻底堕落的士兵;
她出手极其精准,就像能看穿哪些人受到影响而没救了一样。
事后不少同样理智崩溃陷入疯狂的冷静手下在谈论这件事时,仍旧怀疑自己当时受到冲击太大神志不清而三缄其口,满心都是后怕。
又有传闻,在涌入现实的魇人规模逐渐失控时,是同一位头发姐姐出手消灭了大多数三大势力无力关照的魇人。
出现这些传闻,张十梦当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令她无比诧异的是,这些传闻至今也仍旧是战场怪谈,从未被官方正式记载,甚至未曾进入冷静的耳中。
多数时候张十梦选择尊重好友的神秘,但终究还是有忍不住好奇的时候,比如昨天。
莫离倒是并没有气恼张十梦的窥探。她嫣然一笑,给出了一个暧昧的答案: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帮助,所以就出手了。”
与莫离相处是一件十分舒心的事情。她既不会像小紫一样缠着张十梦不断询问该怎么办,也不会像郭怀忿一样主动开口寻求帮助。
她平日里看似若即若离,少言寡语,但当你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总会发现未曾开口之时,她已经把你所想所愿完美达成。
自然而然到会让人误以为是好运降临,浑然天成到让人忽视了她的存在。
直到听闻那些战场怪谈时,张十梦才意识到一件令人在意,却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事情。
无论是她,小紫,还是怀忿,在加入门书学院之后,容貌身材都因为她们相较于同代超凡者太过迅速的增长,而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而言之,与入学时判若两人。
可唯独莫离,似乎一如既往地高冷,疏离。就像是悬崖峭壁上老药所开的野花,让人寻常很难注意到,但内里却是品不尽的芬芳。
张十梦可以确定,莫离的身材样貌,与入学时没有半点差别。
但就在张十梦战前突破的时候,这位她超凡之道的引路人,竟也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蓝级。
莫离提及的时候,那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张十梦这公认的当世第一天才都难忍嫉妒。
好像要不要升华到下一层次,对于莫离而言只是由自己决定有没有必要似的。
更离谱的是,随着知识的增加,张十梦可以确信莫离并不是芷鹭老师那种因为走了捷径,所以实力与外表看上去的境界并不相符的类型。
三天前的莫离就是实打实的绿阶,三年前的她也百分百就是普普通通的白级。
莫怨天仙惹冻寒,离绝人世送暖烟。
张十梦心中的莫离就是这般润物细无声的存在,永远猜不透摸不清,但就是可以确信她不会背离。
“可惜呀,”张十梦话锋一转:“殿下并非唯一意识到小紫才能的人。就在昨天,她已经接受了莞贰U的邀请,一起回去人造人的祖地了。”
边秋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听到这话倒是来了精神:“人造人的的事情我知道一点,听说她们一直在有意排斥着和外界的接触。
在占星会后,我就尝试从家族历史中整理出一些有关那些存在的情报。结果还真的被我找到了。
三百多年前,曾经有人造人来到玛洛国土活跃的情况。当时的皇帝是边家人,他留下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告诫……
简而言之,不要试图窥探人造人的秘密,不要试图阻拦人造人的目标。在此基础上,无论你做什么,她们也不会成为麻烦。”
张十梦听出边秋是在好意告诫。略微思索后,便也坦然答道:“虫之圣典失窃,识之圣典出世,古代炼金术实验室重见天日,现实与外界的封印出现问题……
近年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个人的灵觉告诉我,人造人那边似乎也受到了牵连。
U和Z……给我感觉并不像学院记载中那样完全无情。至少在我看来,这样的变化未必是坏事。
小紫天性善良,她放不下郭无痕小妹妹。莞贰姐妹告诉我,她们的故乡记载有更多的炼金知识,丰富到足以解决无痕的问题。
但是很大一部分古典炼金术,是人造人视为禁忌无法学习,亦或者哪怕掌握也因为独特的灵魂结构而无法使用的。
小紫选择去那边进修,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来自人造人故乡的邀请。而对于这个决定,我们其实都是支持的。”
边秋垂下眼眸,略作思量。随即眼睛一亮:“你的灵觉告诉你,我们需要古典炼金术的力量,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变革?”
张十梦点头肯定:“变革并非我或怀忿,冷静带来的,而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悄然开始了。
现在做出应对,或许勉强能赶得上面对早已被人设计好的最坏局面。
时间……未必站在我们一方。”
边秋被反眼镜反光遮盖下的瞳孔猛地一缩。缓缓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少女依旧含笑而坐,身形却有几分飘忽不定起来。
这不是【神秘】,也不是在有意释放威压。当张十梦道出最后几字,整个人便陷入这种寻常超凡者难以察觉的境界。
一切浑然天成,如梦似幻。
淡漠情感,几近于绝对理性的边秋此生从未曾有过这般感受,只觉得张十梦似乎横跨真实与梦境,又似乎越过了古今时光。
这不是蓝级强者该有的境界。
帝都北区, 天堂山,近畿总督府。无头绳结主导天穹之时。
忙碌奔波的工人们早已沉入最深的梦境,府邸内喧嚣鼎沸的假面舞会却正值高潮。
今天有不少平日里高攀不上的小贵族接到邀请, 诚惶诚恐赶来赴约。
当然也有不少嗅觉灵敏深谙自保之道的家伙,通过各种各样的门路得知小公主的崛起与摄政王的失势,找了各种奇怪的借口拒绝了邀请。
毕竟无论是否听闻过超凡的世界,那些南城河区的枪炮声可是遮掩不住的。
近畿总督是保守派的核心成员。在怀悲王已死, 平天王闭门谢客,禁卫军名存实亡,监察院不复存在的当下;
近畿总督的假面舞会, 无疑相当于扛起了一个在衰亡中挣扎求存, 意欲绝地反击的政治派别最后的大旗。
今晚的舞会, 一个搞不好就会被绑上贼船。
哪怕消息再闭塞的小贵族, 也受过基本的高等教育。他们中绝大多数不会干出在局势不明时贸然站队的蠢事。
而那些宁愿冒险也不予昂放弃上升机会,或因为裙带关系早已身陷其中的到场的小贵族们也并不知道;
他们之所以平生第一次得到参加这种只有大人物才能参加的舞会邀请, 完全是因为被当成了工具人。
这些人收到的邀请时间各不相同, 陆陆续续到场。而假面舞会上喧嚣的人数始终维持在一个特定的区间。
每人都会在庄园前厅领取到遮掩身份的假面。而其中那些被认为可靠的, 或者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拉下水的实权者, 会在面具上发现一行隐秘的消息。
借助不断涌入的人群掩护, 他们一个个在某种奇物的效用下, 不知不觉消失在舞会会场。
而嗅到阴谋气息,早已投靠冷静, 边秋,甚至郭怀忿的小家族, 则像傻子一样被晾在舞会会场。吃吃跳跳, 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得不说, 近畿总督在诡计的手段上深得叶家鑫真传。
四周点满烛火, 宛若古老吸血鬼城堡一样的洞窟内,戴着各种面具的人们披着舞会的盛装,彼此交头接耳。
整个场面看起来极度诡异。
直到戴着乌鸦头套的肥硕男人踏上洞窟正中的祭坛,围绕在四周的权贵们才安静下来。
有不少人都认出来,近畿总督今天迎宾时穿的就是这身长袍。当时他可没有蒙上面具,似乎并没想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刚一上台,乌鸦先生便像平日里主持会议时一样开口道:“今天请大家来到这里,是我的荣幸。
我们将在帝国最黑暗的危机时刻,成为支撑起悠久传统与光荣历史的最后一道壁障。
唯有团结一心,我们才有可能守护住一些野心家处心积虑想要颠覆的秩序。
请大家注意,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维护某个人,某个家族的统治,而是牵扯到男人的尊严,贵族的地位,乃至于整个现实世界的存亡。”
乌鸦的话刚说完,现场各式各样的假面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即便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多多少少都知晓一些有关超凡的事情,甚至在座的不少家族长老与家主本身就是超凡者;
但是像继承人都要经历试炼仪式才能知晓的,蓝色以上的秘密,这些人多半一无所知。
要说团结一些排挤女性称帝,他们是一万个愿意。但要说什么世界存亡……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毛绒绒的狼头面具高声反驳:“世界的存亡我不知道,但我刚才一直在仔细检查,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出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都是被绑架来的人质呢!”
说着,男人一把扯掉了自己的狼头,露出一张一眼看去就让人感觉正气凛然的方正脸孔。
众人瞬间了然,为什么此人敢于自曝身份,还如此和近畿总督叫板。
狼头之下的面孔,是大裁判官。
叶家鑫主政时,此地之外的诸方势力遭到排挤。而内部除了完全忠于叶家鑫本人的监察院与禁卫军外,主要就是近畿总督与大裁判官两大派系矛盾颇深。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上位者稳固权力的小手腕。可一旦像现在这样主心骨不在,就会出现这种不齐心的情况。
台上的乌鸦先生被赤&裸裸挑衅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吹胡子瞪眼,而是故作深沉道:
“在接受本地主人的邀请,了解内幕之前,我也曾抱着和你一样幼稚的想法。但现在,我希望你能平心静气戴好面具。
之所以举办假面舞会,就是为了让诸位能够安心在此畅所欲言,共商大计。
我可以负责任地明确宣告,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摄政王大人退位,郭怀忿改朝换代的话,真的会有极大几率,威胁到整个现实世界的安慰。”
大裁判官深深皱起眉头,随后竟默然戴回了狼头面具。只因为他清楚近畿总督话里暗示的意思。
总督并非此地主人,而此地主人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着比他们这些保守派核心更深入的了解……
如果这不是一个陷阱,那么此地主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这样的理解需要眼光与见识,理智这种稀罕物也并非人人具备。只见人群中一位猪头女士语气轻蔑,笑吟吟道:
“我不明白,在场的人已经超过了帝国核心的半数势力。如果小公主那么危险,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除掉?”
洞窟内顿时陷入一阵古怪的安静,只剩下摇曳火把的呼啦声。
“所以说女人短见啊……如果能这么简单解决问题,那当然是最好的,”乌鸦先生苦恼地捋着自己长长的皮质鸟喙:
“为免在场有人太过闭塞,我不得不重申一句。在刚刚发生的南城河事变中,我们被敌人从正面击溃,失去了整个监察院与几乎全部禁卫军的武力。”
似乎被戳中痛脚,猪头妇人声音尖锐道:“这些过时的情报我们都知道!我的意思是,派出杀手,刺客!最精锐的超凡者!暗中除掉想要改革的郭家后人!
等等……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释放过情绪之后,身边人看小丑一样的眼神让妇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原本还在一直跟乌鸦先生唱反调的狼头裁判官,眼中满是鄙夷道:
“因为包括怀悲王殿下在内,全部的监察院超凡者与大部分禁卫军战士,几乎是被小公主身边的一个女人,以一己之力屠杀的。
根据我手中的情报,且不说那个毫无踪迹,突然冒出来的名为张十梦的妖孽。便是小公主本人也很可能已经达到蓝级。
如果你稍微有一点常识的话,就会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发言有多么愚蠢。
哪怕是把在场诸位所能掌控与联系到的地下势力全部联合起来,都极有可能不是小公主一人的对手。
要我说,我们是在为帝国的传统与男人的尊严而战。像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压根就不该让她进来。”
如果把大量屠杀禁卫军的魇人入侵归咎到张十梦头上,大裁判官的陈述可谓完全正确。
但他究竟是站在保守派阵营立场随口泼脏水,还是真由某种渠道得知事情的确是张十梦所为,就不得而知了。
只单从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大裁判官对事情内幕了解的程度,并没有他先前反驳总督时所故意表现出的那么肤浅。
现在说出这话,摆明了刚才是在装傻充愣。这是在给乌鸦先生幕后的支持者看,身为对立派别的首脑,他这边也是有价值的。
猪头妇人吃瘪,不再言语,似乎真的被狼头裁判官的言论所震惊到了。
而在这时,却有一人戴了一张瞎眼猿猴的面具,从一众假面权贵中走出,登上祭坛正中。
而一直主持聚会的乌鸦先生,居然主动让出了位置。
“我以为,在这个关头,任何可以拉拢的力量,都值得我们付出努力,”瞎眼猿猴的面具里似乎植入了变音装置,发出了难分性别的机械合成音:
“可以请这位猪头女士上台来吗?”
刚刚颐指气使的猪头贵妇,此刻像是无根浮萍一样,被众人的视线裹挟着推上了祭坛。
“亲爱的女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瞎眼猿猴的头颅中发出瘆人的机械合成音。
“奥……奥因克。”猪头贵妇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哦?这位女士恐怕要比看上去聪明得多,她知道你们戴着假面的意义。”从瞎眼猿猴的古怪语音中,根本分不清他是在讽刺挖苦还是在认真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