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 贸然窥探里面的神像, 就会变得极度危险。
毕竟梦界唯心, 想要凭借木材与布料的腐朽程度判断时间长短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像那遮挡神像的布帘其实并不是随风而动, 而是随着张十梦的思绪起伏一样。
现实中的物理法则在这里并非完全不存在,却只是一个可以颠覆的表象罢了。
这些事情郭怀忿自然也心知肚明。她摇摇头道:“没办法分辨, 迷雾之海的事情, 超出常识和课本知识太多了。
不过我倒是认为不妨掀开布帘来看一看。
无论岛主人所生活的年代, 不管这神龛是否存在陷阱, 岛屿地质状态的情况是做不得假的。
也就是说, 哪怕岛主人还活着, 他的实力也一定衰落了极多,甚至有可能还比不上我们。
就算他曾经是绝世强者, 在这种状态下多半也只会选择像爷爷笔记里记载的几位岛主一样,亲自现身来和我们谈谈。
贸然强行出手, 这种状况下必定会露出大量破绽, 我们就算不敌, 想脱身也不难。
其实我倒是更担心岛主人已经死了, 危险来自承载物之外的未知处。
不过那样的话,至少掀开帘子看看神像是不会有问题的。”
张十梦一想确实在理,便点点头朝着神龛中那破旧的布帘伸出手去。
却不想,郭怀忿又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来观想探查记忆吧,”郭怀忿想到什么般,环视着危如累卵的狭小落脚点,略显凝重道:
“这种情况下,虽然我们都不是那种会因为理智崩溃而面临决定的类型,但是从这里掉下去肯定会受伤的。
我如果失去意识坠落,你至少还能拉住我。”
张十梦略一犹豫,便也点头应下。毕竟传闻中迷雾之海险象环生,遇到什么万一,以她如今的体力甚至可以扛着郭怀忿的身体攀岩跑路。
直到这时,她才感到郭怀忿松开了自己的手腕。
张十梦缓缓掀开了神龛上的布帘。
随即,目瞪口呆。
触手般缓缓蠕动的藤蔓密布布帘之后,一枚小到几乎看不到的紫红色小点像璀璨的宝石一般点缀在藤蔓正中。
神龛里供奉的是……【时之果】?
这难不成是逐韶的岛屿?
可是……张十梦心中,那位似乎隐隐与自己有什么联系的白发少女并不像是强大的人类超凡者。
虽然逐韶看上去与人类少女无异,但她的存在缥缈而无迹可寻,身上的神性简直扑面而来。更何况还有那不知真伪的古老战场的记忆……
张十梦一直是把祂当做某位古神来看待的。
“怎么会这样?!”郭怀忿发出了惊叹,直勾勾地盯着布帘之后的神位,满面骇然。
这让张十梦有些惶恐地转头看过去。
【时之果】是张十梦最大的秘密。除了莫离隐隐约约似乎了解一些,她从未对任何信赖的人透露过。
毕竟这东西是可以在绝境中翻盘的利器,而以张十梦过往的履历来看,九死一生的绝境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别人一辈子遇上一次,能活下来就是命大了。
张十梦仗着【时之果】的存在,在生死之间,乃至在世界灭亡之间反复横跳不亦乐乎。
她当然信任郭怀忿,更何况还有拜伦凯特姐妹会的密契存在。
问题是,超凡世界想要保密情报可不是你不张口就能没事的。
远的不说,就眼前这迷雾之海上,只要你找到一位强者的岛屿和承载物,那么他再想隐藏记忆深处的秘密也无济于事。
不过一个恍惚之后,她突然意识到,郭怀忿的惊愕并非因为见到时之果。
这种表情是看到某种意料之外的熟识物时,才会露出来的。
郭怀忿不认识【时之果】,哪怕以前见过,记忆也肯定被【时之果】使用时重置时间线的效果刷掉了。
她应当是看到了某些张十梦没看到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惊愕。
这也就说明,【时之果】的藤蔓之后掩盖着别的什么。
而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那便是除了自己之外,旁人应当是看不到【时之果】的。
如此一来,张十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倒也产生了几分纠结。
【时之果】是逐韶的东西。眼前这副场景,给她一种逐韶在警告自己,不要去看藤蔓之后那神龛供奉之物的意味。
紫红色的【时之果】更像是一条退路,让她在一意孤行看过之后,还能够退回到观看之前的时间点上……
不过既然有了退路,那为什么不看?
张十梦装作擦拭灰尘,若无其事地取下了神龛中绽放的【时之果】。
蠕动的藤蔓霎时枯萎干瘪下去。
藤蔓之后,露出了一座巴掌大的小雕像。
只一眼,张十梦便明白郭怀忿惊骇莫名的原因了。虹喽淑媛
神龛之中供奉的并非某位她们知晓的神祇,而是一座体型诡异,佝偻着躯干的干瘦猿猴。
猿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双手紧捂住眼睛,大张着嘴巴……
这是三不猿中的一尊,寒翅佛母马泽布达三法身之一。
惊骇的同时,张十梦心中了然。
其实看到这样一尊神像,也的确是情理之中。
她们本就是由梦界与外界之间壁障的最薄弱处,寒翅佛母的封印而来。那么此地与封印相关简直再正常不过。
真正让两人惊骇的,不是此地与寒翅佛母相关的事实,而是岛屿地质残破的程度。
要知道,如今承载这封印的梦境可是存在于张十梦的脑袋里,照理说,梦界中支撑封印的根基也应当由张十梦背负才对。
但是张十梦并未真正升华蓝级,所以这残破的绝壁岛屿应当还是属于上一位封印者。
那位前人或许是翅寒寺的住持老僧,又或者是某位毕生未曾见过封印内部世界的强者。
但无论如何,一旦岛屿崩溃垮塌,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张十梦!
她就觉得四十四不可能无端端来给她送好处。果然寒翅佛母的封印背后,有着这么一个濒临崩毁的大坑!
“先试着确认一下岛主人的身份吧……”张十梦按着太阳穴,头疼道:“如果是还活着的现代人,我们或许可以去寻找观察一下。
如果是可以相信的人,或许能够接触一下,借助老师她们的帮助,把这离谱的岛屿稳固一下。”
刚刚看着千疮百孔的岩壁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张十梦,此刻心中倍感沉重。
岛主人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这的确可以在迷雾之海正面遭遇时给她们巨大的机会,但谁曾想反倒成了她必须担负的大坑?
话说这岛主人该不会是跟着四十四赴死的那位老僧吧?他死前最后说了句什么?“都交给你了?”
张十梦越想,越是头大。
郭怀忿看着神龛中的三不猿,面色也是从惊愕缓缓变成忧虑。
她点点头,开始在心中摹画勾勒神像的形态。
一分钟后,郭怀忿两眼发直,紧紧盯着佛像一动不动了。
张十梦心中松下一口气。
还好,这是陷入他人记忆的表现,说明岛主人至少还活着,不是她最担心的情况。
如果岛主人真的是那位老僧,张十梦都没处哭去。那几乎相当于是逼四十四自裁的她亲手为自己挖下了大坑。
当然她可以确定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四十四一番折腾之后那位也绝对没机会活下去就是了。
她甚至怀疑存在于封印之中的老僧很可能本身就是人柱仪式的核心,肉身早已被筑入佛像中死去多年了。
看了看郭怀忿的情况,她似乎已经在观想猿像前就已经卡好了自己的重心,即便失去意识也不会跌落。
张十梦见不需要自己出手,便挂在凹穴口外开始耐心地等待。
越是等待,心中的不安越盛。
灵觉在一波一波地示警,似乎有什么非常麻烦的事情要发生了,但危险来自于何处却完全不得而知。鸿摟疏远
如果能够确定危险来源,张十梦还不会太过担忧。眼下的情况,她不得不考虑是否需要扛着郭怀忿直接跑路了。
就在来源不明的灵觉预警越发压抑,张十梦几乎决定要带人跑路的一刻,郭怀忿突然睁开眼来。
从她的眼中,张十梦没有看到释然,反倒是更大的困惑与震惊。
“你……需要自己去看看。”郭怀忿吞吐道,似乎连说话都需要犹豫。
第179章 不可能!是他?
张十梦眉头紧皱, 衡量了一下心中不断隐隐恼人的灵觉示警,点了点头:
“如果这边有危险发生,不要犹豫, 直接对我动用【神秘】。”
郭怀忿的能力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只要心脏足够强大,极致的恐惧可以帮助同伴脱离许多不方便的精神状态,包括陷入回忆。
说罢,张十梦便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起猿猴雕像的形象。
她的【神秘】比郭怀忿强大不少, 又因为全道途属性更习惯于观想法的使用。只是片刻,挂在岩壁上的张十梦已经双眼发直失去意识。
即便如此,她悬挂自己身体的双手还是稳稳攀住头顶上的岩石凸起, 根本不需要郭怀忿帮助稳定重心。
观察回忆的感觉就像是逐渐入睡, 张十梦曾经在第一次见到逐韶本体时便体验过。
待视野逐渐清晰, 张十梦只觉一阵寒意透体而过,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倒是与以前经历过的记忆旁观大不相同。她记得芷鹭老师似乎曾经讲过类似的情况,一些特殊的仪式或梦魇之形, 可以让人身临其境地体验他人的记忆。
这种情况下, 旁观记忆的人可以与记忆中的人物世界互动, 甚至让记忆中的人或事物针对窥探者的行为做出反应。
不过越是记忆主人印象深刻的事件人物, 想要影响的难度就越大。
举例而言, 如果窥探到记忆主人失去至亲的痛苦回忆, 纵使窥探者真的带着起死回生的宝物,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救活记忆主人死去的亲人。
最多不过是小范围影响一下那人死去的时间与方式罢了。
所以这类的记忆窥探经验会是极好的体验, 窥探者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贸然行动会导致得到错误的情报。
张十梦一边回想着芷鹭老师讲过的要点,一边环顾记忆中的场景。
风雪中的山脉, 夯实泥土里满是冰碴的公路……越看, 便越是眼熟。
山路下方几十米处, 一行四人骑马而行。若不是马上骑手都是现代打扮, 张十梦都要怀疑这岛屿的主人真是什么历史人物了。
不过越看,张十梦越是惊疑。
马上结伴而行的四人……她可能认识?
路上四人很快也发现了高处的张十梦,催促马儿快步靠近过来。其中戴金丝框圆片眼镜的儒雅男子抱拳行礼,开口问道:
“这位小师太,敢问可知翅寒寺何在?”
张十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好,头发健在。
记忆不同于录像,是人脑突触神经对于曾经经历的重复反应。换句话说,记忆更类似于梦境,本质上是活的。
记忆中的人会对原本没有出现在记忆中的窥探者做出记忆主人认为当时状况下合理的反应,在不影响印象深刻的部分的前提之下。
如果岛屿主人是这四人之中其一,那么在寻找翅寒寺的道路上遇到一个记忆中原本不存在的少女,将她脑补成沙弥尼便是最合理的选项。
至于马上的儒雅男子提到了翅寒寺的名字,张十梦也不奇怪。
她已经想起这里正是她不久之前才乘坐巴士驶过的道路,再往上过两个弯,两三百米的距离就会到达翅寒寺了。于是开口答道:
“我正要回去翅寒寺,几位不如和我同行吧?就在前面不远了。不知几位这个时候寻找翅寒寺是为了?”
只是旁观记忆,过多的客套不需要,但还是要谨慎跟上几人的队伍。
若是被这些家伙甩开导致错过了重要的情报,张十梦会十分后悔的。
“当然是为了参加大比!”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对着张十梦攥紧拳头,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是四人之中张十梦最熟的一个。如果其它三人还有可能认错,这位曾经私下里密会过多次的大姐姐她却是绝无可能认错。
此时马上的女子英姿飒爽,脸孔上还没有那道夸张的疤痕,皮肤也并不比寻常人更黑。
她此时的年纪看上去比张十梦大不了几岁,青春靓丽,完全可以算得上美人坯子。只有裸露的手臂上那健硕的肌肉可以看出几分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没错,马上这位女子,正是年轻时的平恒王冷静。
“小妹妹,你也是翅寒寺的人,是不是已经进入苍白平原了?今天的大比你也会参加吗?要不要我们开场前先稍稍切磋一下?”
冷静的眼里没有日后那份沧桑沉重,此刻精光爆射,兴奋得像个孩子。
张十梦嘴角抽搐。超凡者的世界里,如此直白地询问他人隐秘可是会结仇的。
年轻时的冷静并没有她所认识的那般狠辣老练,一言不合就下杀手。唯有争强好胜简单直率的性子如出一辙。
“小静,翅寒寺的大比原本只是内部活动。每当我们这些获取资格的外来者参与,总会侵占一些寺众的名额,”金丝眼镜的儒雅男子苦笑着劝阻道:
“你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有些欺负小师父了。”
所料不差的话,此人便应当是日后的楚新王边秋了。
不过见到冷静这般性子,张十梦倒也心思活络了起来。反正记忆不是梦境,就算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也不会暴露什么,便索性试探道:
“几位口音穿着看着都像是玛洛来客,不知参加翅寒寺的大比,可是与皇位有关?”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由高大英俊的金甲男子发出。此人剑眉星目,谈吐间满满都是自信:“你这小尼倒是有几分见识,不愧为翅寒寺僧人。
我们四人的确是玛洛当代选帝侯家族传人。不过要说皇位还是有些早了,我们不过是来提前证明一下自己,夺一个让长辈愿意让我们放手去干的资格。
不过这位小友既然如此问了,我倒是有个想法。
不如我们就在这擂台之上,分一分挑战皇位的先后如何?”
所谓相由心生,这踌躇满志的金甲男子却是四人中张十梦最难认出的一个。
后日的郭佳帅低眉顺目,憋屈得不得了,几乎就是叶家鑫的跟班狗腿子一样,连自己女儿都往火堆里坑。在张十梦眼中,自然是有些面目可憎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圣武帝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便是日后面目可憎的郭佳帅,单看外表那忧郁诗人一样的气质怕也是不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至于此时……阳刚英武,意气风发。让张十梦几乎无法联想到后日那人的身影上去。
不过张十梦对郭佳帅的看法更多是不耻而已。却没想年轻时叶家鑫叶老蛇的表现,给了她更多的惊讶与疑惑。
“太子说笑了,”跟在队伍最后的黑风衣笑道:“我们四人自幼交好,彼此知根知底。
皇储之位,已是殿下囊中之物,何须如此试探我们?”
谦逊有礼,不卑不亢,亲切的态度时刻散发着一种让人想要去接近他的人格魅力。这……便是年轻时的叶家鑫?洪熡淑源
“哎~叶兄这是哪的话,我玛洛帝国可从未有太子一说。这话要是被父皇听去,八成是得揍我的。”郭佳帅假意推诿,其实却很是受用。
依照日后的第一印象,张十梦本以为叶家鑫此时不过是在隐忍蛰伏,只要郭家露出一个破绽,他变会亮出爪牙,原形毕露。
却不想此时的叶家鑫竟然露出了张十梦根本无法想象的严肃脸孔,隐隐有一些威势展露出来:
“皇权至高无上,这是帝国的根基。选帝侯四家分权,不过是为了避免庸才上位,将帝国带入深渊。
虽然当今圣上的诸多举措我并不认同,但殿下毋庸置疑是我们之中最适合继任的一位。
这与圣武帝无关,我只是单纯认同殿下的理想罢了。
眼下正直多事之秋,若是无法拥立一位明主,那帝国也必将被卷入乱世。我们必须达成共识,围绕在殿下身侧。洪篓姝媛
越团结,明天的帝国便越强大。”
叶家鑫讲这些话时,是真的动用了超凡威势的。四周寒风都为之一滞,却也让张十梦顿时感到一阵困惑。
看郭佳帅的表现,显然是十分信任叶家鑫的。叶老蛇根本没有理由非要在此时画蛇添足。
而且同为皇位竞争者,在几人面前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口口声声把郭佳帅称作殿下,不是平白遭人看不起吗?
而且刚刚拍完马屁,就直接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批评老子的施政,这真的是后来那个每天醉心于阴谋诡计的叶老蛇?
日后冷静与边秋似乎都不是很认同叶家鑫上位,此时的言行不得不说便是其中的一份隐患。
更何况此地已经出了玛洛边境,属于极北苦寒之地,阿斯加德酋邦的领土。甚至无法用演戏给圣武帝看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他的行为。
尽管难以置信,但张十梦从任何角度思考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年轻时的叶家鑫,似乎是真的无心与郭佳帅争夺皇位。
后面叶家鑫说得慷慨激昂,领头的冷静却是冷哼一声:“争夺皇位,是我们四大家族的天赐权力。你自己放弃就算了,还想要替别人做了决定?
我倒是觉得当今圣上破旧制,开民智的施政深得民心。若不是他老人家改革,我这女儿身可能有机会披甲上阵,保家卫国?
要我说,若是下一位是个倒行逆施的守旧草包,我们就不团结了,你又如何?”
“如何?”叶家鑫收敛起刚刚那阳光谦逊的模样,瞬间带上了几分张十梦熟悉的狠毒:
“待殿下继位,天下凡有不从者……
当斩!”
第180章 那人记忆中的翅寒寺
几人一路吵吵闹闹, 在颠覆张十梦固有认知的同时,很快到达了翅寒寺。
这里与张十梦梦境中的记忆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没有四十四动过手脚的院墙之外。
张十梦也没有在寺中见到未成年的小沙弥。
取而代之, 几位沉默的年长僧人默不作声地将他们一行五人直接引入正殿,像是早就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一样。
这里大概率是四位选帝侯中某一人的记忆,应当是与现实相差无几的。由此可以看出,小九梦境中那些年幼沙弥的问题。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梦境中, 是因为他们都是被四十四用以实验人格剥离技术的洁白梦孤儿。
他们是四十四以凡人之身操控超凡梦境的砖石。
如此对待同样出身的弟弟妹妹,居然只为了算计自己,这让张十梦不由得升起一丝恼火。
正殿之中, 数十僧众已然按照阿斯加德古礼跪坐在木地板上整齐列队。
正殿之后有佛塔, 佛塔之下同样伫立着马泽布达的巨像。但与封印世界的形象不同, 取材于现实的这段记忆里, 寒翅佛母威严全无。
祂的形象故意被雕琢得十分简陋,甚至丑到有些可笑。数十条锁链从宝塔高处各层垂落, 锁住了马泽布达扭曲身形的每一处节肢。
张十梦无需仰望便可以看到那外界意志无力挣扎的形态, 让此地看上去更像是一处镇压妖邪的牢笼。
与之相反, 佛堂中均匀分布的数十罗汉像也不似梦境中那样脱漆灰暗, 反倒是色彩鲜明, 神采奕奕。
一眼看到, 就能让人感受到某种精神寄托与偶像崇拜。
目光扫过一座座罗汉像,张十梦心中暗自揣度, 也不知同行这四位是否知道其中每一座之中都隐藏着人柱尸骸。
还有一点引起她的注意,那便是僧众之中并无不久前在梦境里见到的那位被四十四附身的老僧。
所料不差的话, 那位恐怕是更古老时期的方丈, 肉身早已作为人柱坐化, 意志则成为了原本封印之梦的执掌者。
换句话说, 是张十梦夺取封印世界前的前任。
这边冷静一路上摩拳擦掌,一进大殿,就叫嚷着扬言要第一个挑战。
倒是因为张十梦原本并不存在于这段记忆之中,所以她不主动参与,旁人也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其余三人则表现得很是无奈,显然即觉得丢人,又拿这位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毫无办法。
一旁满心好奇观察四人的张十梦却敏锐地察觉到,即便刚才叶家鑫撂下那种几乎针锋相对的狠话,此刻看待冷静的眼光也没有任何恶意。
这并不是张十梦的主观感受,而是叶家鑫自己身体颜色暴露出的准确情报。
张十梦注意到,这段特别的记忆之中她完全可以动用自己的【神秘】。如此一来,记忆主人的身份就更加令人在意了。
如果那残破峭壁岛屿的主人是郭佳帅或者冷静,那眼前叶家鑫表现出的性格与善意很可能只是当年岛主人被欺骗而留下的虚假印象,做不得数。
如果岛主人是叶家鑫本人,那可没办法也没必要在自己重要的记忆之中作假动手脚。
这就让张十梦不得不对此人的看法和整个局面的估算进行一些更深的思量了。
上一次在现实中面见叶老蛇时,张十梦还没有【心眼】的能力。如果再有机会,或许在现实中再见此人一面可以弄清楚一些东西。
不过锚定深度差距悬殊之下,她的能力未必能对对方生效就是了。就好像平日里只要芷鹭老师不愿,她动用【神秘】也从来都猜不透那个女人的心思一样。
至于岛屿主人是边秋的可能,基本被张十梦排除掉了。
此人号称玛洛第一智者,在四家的争斗中看似明哲保身,其实一直牵扯极深,在如履钢丝般平衡着双方的实力,还做得游刃有余。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对自己摸不清的人物产生先入为主的主观偏见的。
换句话说,他或许能被年轻的叶家鑫欺骗,让张十梦看到一个忠诚,仗义,重视兄弟情义的叶家鑫。
但他决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僧人贸然产生明确的判断。
在【心眼】的视角中,张十梦可以清晰看到每一位僧人身上的色彩。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这段记忆是一个宝贵的机会,能够让张十梦了解到帝国中枢旧日里一些被埋藏的秘辛。
同时,也可以让她了解四位大人物在尚未习惯掩饰自身的年纪时暴露出的真实品性,以及窥探他们的【神秘】。
想要帮助郭怀忿,她极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面对和其中一位甚至几位交手,乃至于生死搏杀的情况。
此刻的每一个细节,到那时都会变成决定胜负的杀手锏。
张十梦并不了解翅寒寺的大比规则。她只看到冷静第一个叫嚣着冲到大殿中央,僧众里便有一位长须老僧起身,施礼而上。
有些狰狞而狂热的笑容爬上冷静的面容,这倒让张十梦从这张尚且稚嫩而未曾留下功勋痕迹的面孔上唤起了一丝熟悉的记忆。
老僧不动如山,一轮淡金光晕在脑后显现。随即,周身肌肤紧跟着一寸寸泛起金属的光泽。
在寻常对手眼中,这或许很容易被当成某种超凡之心道途强化自己肉身的【神秘】。
但在全道途锚定的张十梦眼中,一眼便看出老僧的【神秘】来自于旧日烛火一道的信仰力量。
这是某种接引古神力量的化身技巧。
冷静眼中满是见到强敌的欣喜,也不知道留手,抽出腰间配剑就朝老僧捅去。老僧不闪不避,蹲稳马步用胸口正面迎接。
金铁交击之声回荡在大殿之中,锋利的配剑竟是被弹开,老僧毫发无伤,摆出拳法架势,反朝冷静攻伐而来。
冷静不惊反喜,举剑便砍,走得全是刚猛霸道,硬碰硬的路数。一时之间,竟把那老僧砍得不能近身,憋屈无比。
当日张十梦和冷静交手片刻,却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根本看不出冷静的路数。
今天这一观,方才发现此女使用的武技大开大合,完全为战场而生一样。偏偏又精巧细致,动用全身力道的每一次势大力沉的斩击,偏偏又找不到一丝冗余的动作。
这样的武技张十梦见过。
或者不如说,非常地熟悉。因为郭怀忿每天都会演练一番。
考虑到冷静对于圣武帝的推崇,她会使用这样的战法无论是有意模仿还是真的曾经讨教过,得到指点,都不足为奇。
转眼之间,两人便缠斗了三分多钟。百十来招各有进退,胜负难分。
张十梦并不在意老僧那罕见的旧日烛火技法,反倒始终在留意冷静的习惯与破绽。
观后感是……冷将军即便年轻时候,武技之强之稳也达到了她难以企及的地步。
若是单凭心之道途带来的身体素质同阶较量,她不是冷静的对手。
这边对战的两人却都没有心之道途的锚定,全力爆发之下,几分钟的时间早已是气喘吁吁。
翅寒寺一种老僧倒是波澜不惊,唯独亲自领教过冷静【神秘】之诡异的张十梦心中疑惑。
难不成这个时候的冷静尚未踏足超凡?还是说那老僧真的刀枪不入,天生克制她的能力让她根本无从发挥?
要是这样的话……冷将军也太倒霉了吧?
刚想着,两人最后一击交错而过。老僧一拳击中冷静腹部,将她打得倒飞出去三米远。
冷静将将稳住身形,默默擦去嘴角渗出的血迹,接着露出了张狂的笑容。
她的手中,薅下一大把老僧的长须。
老僧金身闪耀,却还做不到连身体毛发都金刚不坏的程度。被这一把薅过,也是在精神与□□双重破了防,疼得龇牙咧嘴。
似乎想要抱怨两句年轻人不讲武德,却看到冷静将那一把长须就当着他的面堂堂正正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