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梦，别冲动。你所在的地方，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如果暂时没有危险的话，可以描述一下身边的状况吗？”
张十梦吐到嘴边的话被打断噎住固然难受，但想了想，莫离的意见的确不能忽略。
她能感觉到这位自己超凡道路上的引路人虽然特别在意她的安全，但平时都会尽量按捺不影响她自己的决断。
每次出口提醒，出手帮助，大多都是在她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
“一片炽热的熔岩绝地，生长着锈红叶片的铁树，突兀出现在焦土上的，能够瞒过山猫子与现实无异的山寨，以及实力恐怕超过蓝色的异虫。”张十梦言简意赅。
“什么样的异虫？”
“头生利齿，绞肉机一样的螺旋形口器。通体金属光泽，硬度也差不多了。腿很多，密密麻麻，长得有些像蜈蚣。”了解到莫离想问的，张十梦描述得十分详细。
“最后两个问题，”徽章里，莫离似乎长长吸了口气：“你看到的熔岩焦土，是否不是纯色的世界？
还有，你试试环顾四周，是否能够找到远处某个方向有一座冰山？”
“隐约……似乎是能看到一些的。这里硝烟弥漫，视野并不算好，”张十梦解释道：“我大概知道你在猜测什么了……
如果这里是利用梦界为【现实映射】的核心材料塑造的噩梦，那么首先应该满足梦界每一层次纯色的特质。
但这里有黑色的焦土，红色的熔岩，白色的冰山。
可如果是用物质世界的现实环境当做建材，像锈叶铁树与异虫这样的东西肯定是不存在的。
对此我的判断是，这里并不是梦界，或者某个超凡者塑造的精神堡垒。
它要么是掣校长的水晶球那样的奇物内部，要么就是像关押寒翅佛母的铁栅牢狱那样机遇原本神国扭曲成的空间……”
“是神国，”莫离语气笃定：“或者在如今的凡人时代以前，那里被称作【地狱】。
地狱由八重冰山与八片焦土构成，你所处的位置，叫做‘受苦无有数量处’。”
“地狱？”张十梦对于莫离如此确信多少还是抱了些许疑问。
“曾经一位在与外界意志的战斗中陨落古神的神国遗迹，”莫离解释道：“你所处那个地狱的规则是……”
“不能说谎，”没等莫离说完话，张十梦便笑眯眯抢先打断道：“一旦说谎，就会引来那种异虫的袭击。
这可是我用敌方圣骑士的命验证出来的。”
她并未询问莫离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对于这本应从未来过的地方为什么会产生先前古怪的熟悉感。
事实上，她并非未曾踏足过这片土地。还在她刚开始学习清醒梦的时候，就曾经见识过莫离的精神堡垒。
冰晶仙境与熔岩地狱，当时她是在冰晶山巅上俯瞰着下方的熔岩世界。
头发姐姐口腹之中那无穷无尽的容颜，以及它可以冻结敌人的远程攻击，这些或许都与这片“地狱”有关。
当初的张十梦作为初学者懵懂无知罢了。到了现在，她可不会还觉得有人可以构筑出那样无边无际的一片广袤完整的世界充当精神堡垒，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何况当时的莫离才是白级。
一旁听着的山猫子目瞪口呆，张十梦的形象在她心理阴影面积占据的比重更大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张十梦信誓旦旦答应出去后留住那两个圣骑士的生命，还和他们好言好语讨论梦中危机居然一开始就抱着这个目的。
她一开始以为圣骑士是屠灭山寨的仇人时，听到张十梦答应或者离开后留他们性命还有些失望来着。
如果张十梦真这么做了，就是食言答应她让她报仇。而如果允许她下杀手，就是欺骗了两名圣骑士。
假若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恐怕张十梦就会立即遭受异虫围攻。
她不知道以张十梦的本领能不能再这种绝境下生还，但那绝对是极度危险的绝境。
却从未想到，居然她让两个相互矛盾的承诺全部成为了真话，还是在一开始就有预谋进行的尝试。
怪不得她能当主帅，而我只是个千人将……
心中这般感叹着，山猫子眼含忌惮地看了一眼张十梦。
徽章对面的莫离愣了一下，随即善解人意地苦笑道：“你既然已经看穿了，肯定有解决的办法，我就不再废话。
有什么问题的话，回来之后说。”
“好。”张十梦结束了通讯，感觉山猫子正在扯她的袖口。
和莫离通话的时候，张十梦专注于观察远方的冰山。
她本以为那是一座雪山，但听到莫离的描述后，她发现那确实是一座纯粹的，上千米高拔地而起的巍峨巨冰。
现在被山猫子不断拉扯，才困惑地收回眯眼眺望的视线。然后，就看到了层层叠叠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的异虫。
针对张十梦布下杀局的做梦人一直都在窃听着她的谈话。现在让虫群摆出这般架势，就像是一种嘲讽：
你不是确信我驾驭不住这片世界吗？你不是觉得只要，现在看到我能操控虫群，是不是很惊喜？
就算识破了规则又如何？难道你还能踏着这些铁虫离开不成？
张十梦的确很惊喜。和吓到瑟瑟发抖的山猫子不同，她正因为被虫群围而不攻，才确信了自己对此地规则的判断完全正确。
在山猫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张十梦弯下腰，像是小孩逗弄蚂蚁一样用手指戳了戳包围圈最里面的异虫。
虫子被张十梦捅得百足乱舞，但却并没有发动攻击。
“是不是很意外？”张十梦笑眯眯捡起一条异虫捏在手中：“越是急于施加压力，就越证明你无法越过规则让它们发动攻击。”
虫群一阵喧哗，那是数以百万计的异虫在用上千万条如钢针一样的腿来回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非常震撼，压迫感十足，但也倍显无力。
张十梦还不知足，她手上用力，直接把手中的异虫活生生撕开来研究。
异虫直接被掀开甲壳，露出里面和现实虫类相似的各种内脏器官。只是这些零件无论看上去，摸上去，还是感受其重量与及硬度任度，都像是铁的一样。
而就在张十梦动手伤害到异虫的一刹那，所有的异虫都兴奋地涌动起来，好像背后操使之人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妈呀！”山猫子怪叫一声，吓到直接用后脚踩到张十梦肩头站了上去。
而张十梦则在万千怪虫涌来的一瞬间，不紧不慢从容开口道：“制造这个梦境的主人，会在这里杀死我。”虹篓薯元

所谓击破规则的玄机, 就在这里了。
如果怪虫发动攻击从而击杀张十梦，那么她说的便是真话，虫群袭击的条件便不能成立。
而如果她说的是谎话, 便意味着虫群不会袭击杀死她。
至于袭而不杀之类的骚操作，那是超凡者之间博弈，使用自身力量才有可能做到的。
以这位刺客展现出的有限实力，不可能对【地狱】神国掌控到如此程度。曲解规则, 这是远比直接控制地狱中的异虫更困难的事情。
如此一来，完美的悖论便形成了。
“受苦无有数量处”的规则十分危险且带有欺骗性。在民俗传说中，这原本就是一处惩罚撒谎之人的刑场。
任何谎言的出现, 无论是朋友间善意的玩笑还是自嘲打趣, 又或者对绝境苦难的吐槽抱怨, 都有可能成为致死的契机。
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本想利用这一机械但却极致危险的规则坑杀张十梦。
一起进入的山猫子, 以及起早被安排进来的神国圣骑士小队，都是为了给张十梦制造开口说谎的契机。毕竟没多少人喜欢自言自语。
其实张十梦一开始的判断也存在一个偏差。那就是利用【地狱】神国的后门布置陷阱的刺客, 并不需要用自身的【神秘】承载大量的超凡者。
如果对方愿意, 这片神国当然容得下数以千计的梦凰军士兵, 并完全可以把其中相当一部分坑杀掉。
但如此一来, 以张十梦的智慧恐怕很快就能判断出此地隐蔽的杀机规则来。
想到这里, 张十梦更确信了对方并非神国军所属。
那些圣骑士或许做得出蒙骗坑杀一小队自己人当做诱饵的事情, 但恐怕不会把她个人看得比一支超凡者军队更重。
这刺客是奔着她来的！
想必当所有的圣骑士乃至山猫子全部死亡之后，对方甚至可以随意控制让山寨周边的部分梦凰军士兵陷入这里。
到时候张十梦未必能够及时获得足够的情报, 而手下士兵接连惨死则很有可能将她的理智逼向崩溃的边缘。
这无疑是一个残忍，周密, 且极度危险的杀局。
只可惜布局者错估了张十梦的智力。她甚至没等被卷入的圣骑士死光就已经推导出了“受苦无有数量处”的真正规则。
而更令布局者绝对难以想象的是, 莫离与【地狱】的关联以及对此地的了解, 很可能更在他们之上。
能够操控地狱铁虫, 在虫群遭受直接攻击时发动反击，或许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这的确足够危险，却偏偏就是无法压过“受苦无有数量处”原本的规则。
张十梦的话让“受苦无有数量处”的规则出现了悖论。而这一悖论偏偏又不是地狱原本规则的漏洞，而是被布局的暗杀者人为驱使造成。
张十梦的攻击与其说戳中了“受苦无有数量处”的规则，不如说戳出来的利用规则布局所留下的“破绽”。
如此一来，规则自然便会反噬那个利用它从而造成了破绽的超凡者。
条件齐备，反噬发作。
身处梦境中的张十梦并未看到暗中布局者的下场，在受苦无有数量处，就只能见到万千地狱铁虫一哄而散。
只是这一次它们不再倒卷回山寨里扭曲的焦尸集合体，而是分散爬回到地狱焦土各处生长的锈蚀铁树上。
那金属的身躯密密麻麻覆盖在枝丫上，构成了铁树的叶片。
放眼望去，常年不散的硝烟四处隐现着那锈蚀铁树的庞大数量，让对虫子并没有什么生理厌恶的张十梦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不过，一切也就到此位置了。
只要不作死说谎，那些地狱铁虫便不会再对她构成威胁。
但是她出不去了。
按照张十梦原本的设想，或者说她先前曾经多次破解的敌人噩梦来看，被戳破核心的“破绽”，便会自动溃散，还于现实。
然而这里并不是布局者的噩梦，而是独立存在的【地狱】神国。
张十梦所戳破的也不过只是布局者利用神国规则，其自身【神秘】所产生的“破绽”，而并非神国规则的“破绽”；
这自然不可能让整个神国崩溃化为虚无。
直到这时，张十梦才意识到对手最大的杀机。
即便张十梦破局，即便计划全盘失败，即便自己身死……张十梦还是会被困在这个既非现实，又似乎不属于梦界的神国之中无法脱离。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并非毫无办法。毕竟被小看的可不止她一个。
“莫离，”张十梦轻扣胸口的猫爪徽章：“你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吗？”
没有回应。
“莫离？”张十梦又唤了一声，语气急促了些。
她想到了一个极度恐怖的可能。
假若对方并非独行的杀手，而是有着强大的势力。
那么或许他们并不一定要在狙杀自己和剿灭山猫营之间做出选择。
将战力最强的灵魂指挥官困在【地狱】，同时在现实中对群龙无首的超凡军队发起歼灭战……
“莫离！你们遭遇袭击了吗？”张十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惊慌。
一想到可能因为敌人的计谋和自己的大意永远失去身边最亲密的伙伴，她的理智都开始遭受创伤。
难道不是布局之人小瞧了她们，而是她自己小瞧了这次的对手？
一旁的山猫子原本还在佩服张十梦智退强敌，轻而易举解决了她眼中的必死局面，就看到了对方十分难看的脸色。
片刻间，她也想通了此时的困境，不由得心生绝望。
她这辈子进入梦界一共就只有跟着张十梦那么几次，哪懂得什么【地狱】什么神国？
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是全看张十梦的？
不过为了不给张十梦添加额外的理智负担，山猫子自始至终没吭一声。
她只是默默咬破了嘴唇，遗憾于恐怕此生无法再确认大仇已报。
山猫子不吭声，【心眼】却不是瞎的，张十梦满心忧虑。
而就在她决定要联系魏命名动用卫星实时监察此地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驱散了眼前的迷雾，静静漂浮在熔岩焦土上半米的高度。
细密的长发覆盖了整个脑袋，一身黏着破烂的裹尸白布……
哪怕早就清楚头发姐姐是莫离【神秘】的一种形态，张十梦也从未对这卖相如同最妖邪的【诡异】般的形象产生如此亲近的感觉。
要不是不想在那人面前事态，她恨不得一个箭步扑上去，狠狠抱住那宛若邪魔怨灵一样的身影。
头发姐姐一如既往地沉默，缓缓抬起一根苍白纤细的手指，指向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的方向。
张十梦见状，立即拉着一脸懵逼的山猫子跟了上去。
意识至此为止，感知中的下一秒，张十梦便已经从现实中的山寨废墟里一跃而起。
至于之间花了多少时间，跟随头发姐姐走了多远的距离，最后去到了什么地方，到底怎么回到现实的……
一概不清楚。
就好像凡人醒来之后隐约还记得梦界的一鳞半爪，但洗个脸之后再想却大多已经记不起来那种感觉。
自然而然。确定有什么，却完全不可能想起来。
睁眼的一瞬间，张十梦从莫离怀里一跃而起，直冲向山寨中心。
布局者遭受神国规则反噬，注定受到重创。而她在莫离的帮助下应该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逃离【地狱】。
这也就意味着，她有很大机会堵住那个布局刺杀她的家伙，弄清对方的身份。最不济，也可以一劳永逸地斩草除根。
那种玩弄人心，让人防不胜防的阴险手段，让她看到了四十四，或者说黑猫的影子。
没有人想要长期和这种蛰伏在阴影里，随时伺机咬你一口的对手纠缠。
至于刺客藏身的位置，张十梦心中早有判断。
那些一直回到焦尸集群的地狱铁虫在失去控制后返回了锈迹铁树，就是最好的指引。
果然，当张十梦冲到现实中焚烧山寨匪民的尸堆，便发现这里明显与自己在噩梦里见到的不同。
虽然每一具尸体的位置依旧为了邪恶仪式的需求特意摆放过，但那种黏连焦灼成聚合体，仿佛拥有同一意志的诡异状况果然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
见到张十梦直冲过来，毫无顾忌地破坏焦尸，数百条宛若噩梦中所见一模一样的地狱铁虫从尸堆底部窜出，四散奔逃。
这不是噩梦中的【诡异】来到了现实，也不是张十梦未曾醒来。
事实上，正是因为幕后刺客有着这样一层独特的关系，才能够利用仪式借用到【地狱】的力量。
不知是出于某种巧合，又或者被其他人有意推动，刺客吞噬的核心锚定，其本身的【神秘】，都与地狱铁虫紧密相连。
这一层联系让他一无所有，也让他无比强大。
【心眼】之下，每一条铁虫逃离时那明显只有高等智慧生命才会拥有的独特色彩，那种恐惧，激动，愤怒，疯狂……都让张十梦可以确信；
这些虫，便是那幕后刺客的本体。
不过这些异虫在梦境中就速度飞快，现在像四面八方逃窜，张十梦又怎么可能来得及全部捕杀？
事实上，她并未尝试追击，而是用【拟态】的能力改变自身，成为了一块……强磁铁。
刚刚窜出不远的铁虫，转眼间被吸附回来，纷纷狼狈撞在张十梦身上。
早在噩梦中最后非要破坏异虫看看其结构，就是为了防着敌人逃窜的这一手。虫之道途所擅长的【神秘】很多时候还是可以找到共性的。
张十梦将所有聚集而来的铁虫聚合在一起，使用强力迫使它们融合。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赤身男子，便血肉模糊地出现在地面上。

男人身材异常高大, 肌肉壮硕。
哪怕不看那已经难辨五官的脸孔，张十梦也确信自己并没见过类似的人物。
他仅剩独眼，桀骜, 戏谑，又略带不甘地瞪着张十梦。眼眶里不是恐惧，而是莫名其妙的欢愉。
那是彻头彻尾，疯到不剩理智的目光。
在看到这种眼神的一刹那, 张十梦就确信自己绝不可能从男人口中问出任何情报，哪怕借助【心眼】的力量也没用。
不过她同样也有七八成的的把握猜到了男人的来历。
这种目光她见过不止一次，那是特属于百目真实狂信徒的混沌。
唯一令她狐疑的是, 如此疯狂混乱的狂信徒, 是如何能够设计出让她都棘手的巧妙连环杀局陷阱来的？
手掌握住男人的头颅, 刚要发力, 突然感到衣袖被从后面扯住。
“让我来！”
回头看去，正看见山猫子目光坚毅地死死盯着被张十梦捏头提起, 但因为身高整个下半身仍然拖在地上的男人。
张十梦略作犹豫, 还是点头把人扔在了地上。
她毕竟答应过让山猫子亲手报仇的。
之间山猫子两眼发红, 浑身毛发倒竖, 十指纷纷滋生出一分米长宛若钢刃的利爪, 一个扑跃跳到男人身上就开始撕扯。
土匪出身的少女, 要用最野蛮的，掏心挖肺的刑罚发泄自己的怒火与悲怆。
莫离带领着其他包围山寨遗址的士兵进来, 走到张十梦身边，看着眼前残忍血腥的复仇, 眉头渐深。
而跟随进来的女兵就没有这么好了。
有些年轻的女孩哪怕已经上过战场见过不少生死, 但在如此鲜血淋漓的暴行与背景那形骸诡异的焦糊尸山面前, 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等, 叫她停下！”莫离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提醒张十梦。
“山猫子，住手！”张十梦当即下令阻止，她同样感受到了灵觉传来不妙的刺痛。
还好山猫子的理智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在张十梦下令的同一时间，她便停止了手上的暴行。
然后，缓缓转过脸来。
一瞬间，好几位凑近过来的女兵惊叫出生，甚至吓到直接坐倒在地。
她们敬爱的千夫长，竟然宛若那地上被撕成肉条的巨尸一样，面容扭曲，五官融毁！
张十梦陡然一惊，想要上去救人，却发现那最后一刻将笑容永远留驻在脸上的山猫子……竟然已经死了？！
【心眼】之中一片灰白，宛若那个有血有肉，性情率真的女孩只是背景世界的一块石头。
“那是一种魂毒，【地狱】中最猛烈的魂毒之一，以高温钢铁溶液的形态存贮于一些特产【诡异】或意象之中，比如铁树内部的汁液，”莫离在她耳旁分析道：
“这个刺客的虫之道途绝不正常，是有深谙远古秘辛的古老存在有意催化才可能产生的异常道途。
还有，不要碰她。你现在的实力，未必能够扛下这种魂毒。”
眼下的情况下，张十梦一直欣赏敬佩的，莫离那种处变不惊的冷静态度，反倒让人深深刺痛。
如果不是知根知底，莫离的态度甚至会让人愤怒。
围绕在几人身边，刚刚还因为山猫子的死亡而落泪的山猫营女兵，此时已经有不少对着莫离怒目而视。
在这种众怒环视之下，莫离竟然更加冷漠地开口道：“心疼了？”
张十梦一瞬错愕。莫离眼下表现出的态度，已经不是冷淡无情可以解释的了。
但先前莫离与山猫子相处，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愉快。难不成仅仅因为在气恼山猫子险些给她带来危险？
如此说来的话，莫离高冷淡漠的外表下，似乎始终对她充斥着一股近乎于执念的保护欲？
一直以来，张十梦都有意不用【心眼】去看自己重要的伙伴们。这是一种尊重，也是在心态上保持平等地位的保障。
但这一次，她着实忍不住要去窥探一下莫离此刻真正的的心情了。
【心眼】开启，注意力集中在莫离身上，张十梦便是一愣。
她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
【神秘】附加的能力，让超凡者可以自动掌握基本的用法。
在张十梦眼中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就好像“惊奇”或者“恐惧”这样具体的文字放在普通人面前一样，根本不存在理解问题。
甚至还要更加直观，表达的信息量也更加丰富。
但眼下莫离身体的颜色，对于张十梦而言就好像是用字库随机生成的乱码一样。
每个字单看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完全无法理解。
她能够感受到，这是情绪情感复杂到一定程度之后所引起的质变，是自己尚未触及到的领域。
然而与自己同龄的莫离……她又是如何拥有这种层次的情感的呢？
“看不懂吧？”不出意外，莫离洞察了张十梦正在使用能力。她全不在意，收起脸上的冷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想救她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张十梦，就连身旁几个林地匪寨出身，已经撸起袖子想要打人的山猫营女兵也全都愣住了。
伴随着问题，莫离手中出现了一捧小小的植株。手指粗的细幼藤蔓像是动物的出手一样扭动着。
一枚米粒大的小小白色果实，更像是一颗宝石样的心脏，在藤蔓中心微弱地跳动着。
张十梦沉寂了好几秒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九名街的一家书店开始，与莫离看中同一本书，被书店老板舍弃生命考验与拯救，被百目真实信徒无端追杀，被莫离引入升华超凡的世界……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所有的经历都被某种无形的线条联系起来。
不，开始的时间恐怕还要更早，要追述到自己好端端在宿舍睡着觉，就被莫名其妙拖入噩梦，看到那可以出现在一切光滑表面上的神秘字幕开始。
而字幕背后，一切线索汇聚到时之果树下，那位美得不像话，会对她微笑的白发少女的虚影上。
“是逐韶让你带来的？”张十梦试探着问道。
这一次莫离没有再推诿，而是直接点头认下。
“祂到底是谁？”张十梦微微眯起眼睛。
“曾经的古神阵营中，伟大神力的时间女神。”莫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嘴角微微勾起常人难辨的弧度。
“曾经？”
“嗯，逐韶已经陨落了，彻底的那种，”莫离认真道：“你有时会觉得祂活在你身边，陪伴着你，帮助你，甚至和你互动，那全都是错觉。
祂是时间的监视者，能够从古老的历史中查看遥远未来，即我们目前所处现实的情况。
她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在自己陨落之后依旧能让你产生她还在的感觉。跨过万年的历史与生死间隔，守护未来的你。”
“为什么？祂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莫离的答案，显然超出了张十梦原本的预料。
听到张十梦这样问，莫离却是笑了：“你心目中的古神是什么样的形象？没有人性，高高在上，以绝对的理智践行着自己神职所赋的规则？
还是说像如今的历史神话描述的那样，做事前后矛盾，时而善良时而邪恶，让人感觉像一群失了智的疯子？
事实上，曾经的古神，其实全都是一群像你我一样的智慧存在。祂们有着更高的生命维度，更强的力量，却同样有着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你所见的，所听闻过的一切疯狂，的确并非空穴来风，却全都是由于‘外界’所致。”
莫离的答案让张十梦又是呆愣了两秒。这似乎是在说……已经陨落的时间女神逐韶，跨越漫长的历史来帮助她，保护她，甚至十分可爱地陪伴在她身旁；
似乎，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喜欢她？
没有什么灭世的阴谋，没有什么救世主的责任，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一切……就仅仅是因为凡人般的好恶，随心所欲而为之？
胡说八道！
就算那家伙是时间女神，也没道理闲到纵观万年历史，最后把感情与目光莫名其妙投注到她这个未来的普通人身上吧？
好吧，张十梦并不普通。但哪个时代没有天之骄子？比她更有才华的，比她更强大的，比她更漂亮的……肯定是，有的吧？
如此一想，莫离的坦白就变得像是某种一本正经的谎言一般，让付出了全部信任的张十梦产生了一丝怒意：
“所以你也是祂安排来帮我的？”
“并不是，”莫离娴静地站在焦土之上，表情一如声音那样没有波澜：“我站在你的一边，无论何时何地。
假若逐韶还活着，而你决定要去讨伐屠灭祂，我也会帮你。
还有，如果不快一点吃下的话，可能会来不及救她哦？更大的白色果实，我拿不出来。”
张十梦目光复杂地看着莫离，犹豫了片刻：“逐韶提醒过我不要滥用时之果，是因为祂已经殒没？”
“就像我说的，祂已经不在了。除了早在万年前已经准备好的那些，时之果再也不会有新的产生，”莫离点点头，鼓励似的将手中的植物推向张十梦眼前：
“但透视时间长河，祂为你留下了不多不少，恰好足够你使用和需要的数量。而你也完全不需要担心使用时之果会对祂造成任何影响或伤害。
毕竟祂已经不在了。”
“只为我？”
“对，过去未来，仅你一人。”
张十梦不再犹豫，摘下了莫离手中那枚珍珠般璀璨的细小果实；看着触手般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默默将时之果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