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的禁牢深处
万燕腹部的伤口被简单处理了一下，止住了血，她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昏暗的光线中，抱着双手站在她对面的宁凉。
她嘴唇动了动，万念俱灰一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后悔。”
“万前辈，我想和你做一件交易。”
“交易？”万燕喃喃道?，“我当年只是心如死灰时，遇见了邪神大人，我对他一无?所?知?，你们从我这里，找不到有用的情报。”
“如果我能帮你找到你道?侣的魂魄呢？”
万燕浑浊的眼珠蓦然亮起一道?光，她艰难地?坐起来，死死盯着宁凉。
“你，你凭什么？你一介凡人，如何能挑战幽冥的法则？”
宁凉轻描淡写道?：“我和黑白鬼王很熟。”
“你想骗我……”万燕冷笑起来，“你怎么可能……”
宁凉轻轻弹了一下手指，片刻之后，一阵阴风拂过，将禁牢地?上的枯草卷起，扑向四周，空气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
阴风有些烈，让宁凉都不由自?主抬手挡了一下，才没被枯草撞一脸。
这次召唤小白动静好大啊，难道?他们已经心有灵犀，小白知?道?她想在万燕面前装一个大的，所?以出场时搞得很拉风？
宁凉扬起唇角，刚想转头夸一句小白，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黑鬼王双手背在身后，垂眸看着她，眼眸深处的紫色淡如琉璃，似乎带着几分不悦。
宁凉：……
我的小白呢？我那么大一个小白呢？！
黑鬼王声如寒泉，比忘川河的水还要冷：“小白正在读书，你有什么事?？”
宁凉：“我……想找他聊聊天。”
黑鬼王：“近来你总是耽搁他读书的时间，难怪他退步了，我已罚他闭门读书，不准外出，你要聊什么？”
宁凉抓了抓脑壳。
她要聊什么？
她能聊什么？
她敢聊什么？
她只想让小白出来，在万燕面前装一下，到时候请小白帮她找找轮回簿，万燕的道?侣轮回去了哪里。
这种事?情，小白可以偷偷帮忙。
但黑鬼王本身身为幽冥的法则，他怎么可能帮她破坏法则？
宁凉别扭地?说?：“能不能让小白出来一下？就一会儿，一小会儿，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一刻钟……”
她越说?，黑鬼王的面色越是难看，她只好闭嘴。
黑鬼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宁凉，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老实说, 正常人谁想看见黑鬼王啊？
但她绝不是那样的人，黑鬼王帮过她很?多忙，她对他心存感激, 一直想着要报答他，不?是因为怕被他宰了所以不?敢见他。
绝对不?是的。
宁凉看着黑鬼王那张即便很漂亮很完美?也?让人不?敢直视的脸，有点儿心虚地说：“我其实早就?想去幽冥拜见你，只是一直没?机会，我现在这?点儿小事，怎么敢劳动黑王陛下？”
“是吗？”听到她这?样说, 黑鬼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既然是小事，就?不?用麻烦小白过来了, 说吧, 我可以顺手解决。”
“真的？”宁凉不?敢相信, 他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现在没?有任何?手段能约束黑鬼王了, 在他面?前没?底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可是一位鬼神之王啊。
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 就?是有自知之明, 还识时务, 能屈能伸。
不?然怎么能在一堆反派中间混得如鱼得水？
黑鬼王道：“喝了你那么多好酒，也?不?能白喝。”
宁凉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扩大，看吧，送礼，也?是一门学问, 不?能要人家?帮忙时才送, 那样太刻意?，须得平时就?打点好关系, 这?不?就?体现出她的智慧来了？
她在养龙司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
苏晚晚好奇地看着宁凉和黑鬼王的相处模式，暗暗称奇，宁宗主果然不?是一般人，从在巍城时，就?看出她和黑鬼王关系不?一般了。
黑鬼王可是九天六界中，最神秘莫测的一位神了，因为?掌管生死法则，连神王陛下对他都要礼让三分，但在宁凉面?前，他好像不?那么神秘了，还有些平易近人。
他和宁凉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太对劲……
“洛……”苏晚晚忍不?住，想找洛岐打听一下，一转头，却忽然一怔，心中莫名有些胆战心惊。
洛岐满脸冷若冰霜地盯着黑鬼王，禁牢之中光线不?是那么明朗，因此，那个眼神似乎也?十分阴沉。
自认识洛岐以来，他平日虽也?冷冰冰的，谁也?不?亲近，但各宗门弟子都不?得不?承认，洛岐是一位光风霁月，如烈日一样耀眼的公子。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洛岐，苏晚晚冰雪聪明，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心中掠过难言的酸楚。
方?才那一点点好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也?没?有多问。
宁凉得到了黑鬼王的保证，满心欢喜，无暇顾及其他，大步走到万燕面?前。
黑鬼王唇边微微浮起?一抹笑意?，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洛岐，刚好看见少年有些阴翳的眼神。
洛岐收回?目光，沉默得一言不?发。
“万前辈，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有了黑鬼王做靠山，宁凉志得意?满地看着万燕。
万燕脸色苍白，从黑鬼王出现的一刻，她的身体就?难以抑制地在颤抖着。
她没?有想到，宁凉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宁宗主！”万燕忍着伤口的剧痛，忽然在宁凉面?前跪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哪怕他已经不?认得我，我可以把我的命都给你！”
“我不?要你的命，你起?来吧。”宁凉对苏晚晚做了一个手势，请她把万燕扶起?来坐下，稍稍安抚了她的情绪之后，宁凉才问：“我想知道，是邪神让你对洛岐下‘灭情咒’的吗？”
万燕迫不?及待点头，一鼓作气把关于邪神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大约在八百多年前，那时万燕成?神不?久，却遭遇道侣背叛，险些跌落神境，她恼羞成?怒，创造了‘灭情咒’，将道侣活活折磨而?死，此事六界人人皆知，因她手段太过残忍，触犯了天条，被罚入‘悔罪渊’思过，在里面?，关了整整一百年。
‘悔罪渊’中，都是触犯天条的神族，怨气极重，她也?不?免受了些影响，生了恶念，不?服天庭的判罚，她不?觉得惩罚背叛之人有什么错，此前也?有神族做了相同的事情，最多也?只被罚思过一年，凭什么她要思过一百年？
在她满心怨念时，神王派天琅君来，将真相告诉她，原来她的道侣从未背叛她，他只是看见她飞升成?神，想陪伴在她身边，却因为?天赋所限，迟迟无法踏入神境，一次机缘巧合，他为?了救天琅君的女儿，不?小心中了情蛊，因此表现出对她的爱意?，天琅君并不?知情，见他有飞升成?神的资质，又英俊潇洒，便将女儿嫁给他，助他成?神。
可在新婚当夜，他还是凭着本能，自废修为?，拔除了情蛊，冒着触怒天琅君的风险，甚至放弃成?神，也?不?想背叛自己的道侣，离开神界。
就?在此时，他遇到了万燕，万燕性情刚烈，得知被背叛，绝容不?下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灭情咒’下在他身上，他刚拔出情蛊，赶着来见万燕，正是情感最为?浓烈之时，瞬间‘灭情咒’几?乎蔓延至心脏，要了他半条命，可无论他怎么解释，万燕此前都见过他对天琅君之女是如何?满眼深情，根本不?愿相信，将他折磨而?死。
得知真相的万燕追悔莫及，痛不?欲生，可此时，她的道侣已经死去百年，她四处寻找，甚至闯过幽冥，差点儿身死，也?没?能找到他。
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她遇到了邪神。
他以特?殊的召唤方?式，让她见到了中情蛊之前的道侣，虽只是短短一面?，却让她生出了希望。
邪神答应她，只要她能帮他找到岐山不?死之鸟，将他的身体作为?容器献给他，他就?能让她的道侣复活。
万燕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
在邪神提供的几?段线索中，她在这?八百年间，寻找着通往岐山的路，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找到，凤凰不?喜污秽，听说要抵达岐山，必须要拥有一颗纯净的赤子之心，她终究是做不?到。
后来，她听说不?死之鸟下凡历劫，便到凡间去寻找。
因为?有邪神的线索，历经数百年，终于让她找到不?死之鸟的转世，她遵循邪神的指令，对她下了‘灭情咒’。
“为?何?要下‘灭情咒’？”宁凉听到这?里，不?解地问，“如果邪神想要得到不?死之鸟的身体为?容器，应该下一个更加易于控制的咒，哪怕是‘噬元蛊’都好一些，‘灭情咒’除了动情，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若他一直不?动情，岂不?是白白浪费？”
“我不?知道。”万燕眼睛通红，紧张地摇摇头，“宁宗主，邪神只对我这?样吩咐，并没?有说明缘由，我没?有欺骗你，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宁凉也?知道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谎。
“那之后呢？邪神吩咐你下了‘灭情咒’之后，又如何?做？”
万燕道：“ 他告诉我，等待一个时机，将凤凰带来，然后召唤他。我本想下了‘灭情咒’就?立即召唤，可惜此事不?知为?何?被神王察觉，我被削去神骨，贬入凡间，失去所有修为?，不?得不?先修养一段时间，才会拖延到现在。”
听了她的解释，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几?个月之前，宁凉刚穿越来，也?就?在那个时候，洛岐中了‘灭情咒’，当时的天云宗外，是墨蘅君留下的‘万象禁牢’，一般凡人根本不?可能闯进来，也?只有成?神的万燕才有这?个本事。
“为?何?昨天我们刚来合欢宗，洛岐看见苏宗主，‘灭情咒’立刻发作？”宁凉又问。
万燕道：“‘灭情咒’中，如果以特?定一个人的血为?引，那么，只要我控制这?个人，就?可以控制‘灭情咒’，我当初以晚晚的血为?引，是存了私心，如果邪神违背诺言，那我可以通过控制晚晚，间接控制使用了凤凰身体为?容器的邪神。”
宁凉恍然，难怪苏晚晚是女主，原著里这?两人有这?样的牵扯和纠葛，后面?一定有不?少精彩剧情吧！
“这?么说，只有苏晚晚的血，才能解开洛岐的‘灭情咒’？”宁凉看了一眼洛岐，才问。
“不?。”万燕摇头，“‘灭情咒’依旧只因情而?生，因情而?灭，只有他动情，‘灭情咒’才能杀死他，而?只有对他动情之人，才能解他的‘灭情咒’。”
“这?样啊……”宁凉有些失望，小凤凰没?有对苏晚晚动情，不?会要她解咒的。
也?不?知道他动情的人在哪里？
“宁宗主，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万燕说，“‘灭情咒’虽厉害，但是，对洛公子却并非致命，真心喜欢他之人必定很?多，随时都能解咒，你和我的交易……”
“放心吧。”宁凉当然不?会为?难她，她看向黑鬼王，神情瞬间恭敬许多：“黑王陛下，能不?能劳烦你，帮忙找找她的道侣轮回?到哪里去了？”
黑鬼王问：“姓名。”
万燕连忙说：“莫秋！”
黑鬼王闭上眼睛，不?像白鬼王还要跑去幽冥的连苑城翻轮回?簿，他掌管幽冥法则，只是片刻后，他便睁开眼睛，对宁凉伸出手：“跟我来。”
宁凉一边感叹他的效率，一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
他的手也?很?凉，大概是常年生活在幽冥的缘故，像是忘川河的水，她想起?白鬼王身上，也?总是凉凉的。
黑鬼王轻轻握住她的手，一步踏出，带着消失在幽暗的禁牢中。
宁凉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跟上来。”
洛岐盯着他们的身影，也?瞬间跟上。
苏晚晚在原地愣了一下，才转身扶起?万燕，迅速跟了上去。
宁凉以为?轮回?转世，肯定要去凡间，没?想到只是出个门，来到合欢宗的后山。
她刚刚站定，身后一个人撞了上来，将她撞得往前踉跄一步，松开了黑鬼王的手。

洛岐扣住她的肩膀, 将她稳住，还不耐烦地开口：“为何忽然停下？”
宁凉也没想到这么近，她都没?有准备, 也就没?道理怪洛岐，他?也是不小心的。
“好像到了？”宁凉不太确定，她回?头?看向黑鬼王。
他?神色冷淡，但是微微点头。
宁凉便看向四周，这是合欢宗的后山，山林寂静, 风光秀丽，合欢宗没?有奇峰险峻, 整座宗门位于一片山谷之中, 地势不高, 站在?后山可以俯瞰整座合欢宗。
后山顶端, 有一棵苍天大树，巨大的树冠笼罩了半座山峰，有不少合欢宗弟子成双结对在?树下培养感情。
合欢宗以情修炼, 弟子们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找一位道侣, 共同修炼, 因此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宁凉看着那些弟子，看起来他?们互相之间感情都不错。
这不是完了吗？
万燕的道侣转世之后，还是来到了合欢宗，看来是冥冥中已有注定。
只是莫秋有了道侣的话，不知道万燕会作何感想？
正想着, 苏晚晚带着万燕出现在?他?们身后。
宁凉转身对她说：“万前辈, 莫前辈的转世便在?这里。”
万燕推开苏晚晚的手，慢慢走过去, 在?那些弟子中一个个寻找着。
总共也就十几?名弟子，她很快看完，似乎并没?有找到。
那些弟子都紧张地悄悄跑了。
万燕一个人站在?那苍天巨树之下，苍白的脸上露出陌生迷茫的神色，山顶的风从?远处吹来，树上落叶轻轻飘落在?她身上。
“黑王陛下，没?有人了呀。”宁凉不解地问。
洛岐和苏晚晚都想到了什么，看向那棵巨树。
在?风中，那棵树沉默着，树梢摇摆，树叶凋零，仿佛在?努力靠近最爱的人。
黑鬼王道：“这棵树，在?这里生长了五百年。”
宁凉：“难怪长得这么大，都快成妖了吧？”
黑鬼王低下头?，无奈地弯起唇角微笑。
洛岐冷哼一声：“石头?脑袋。”
宁凉：？
然后，她就看见万燕慢慢朝着古树走去，抬起手，缓缓抚摸着粗糙巨大的树干，泪水簌簌而下。
她的身体跪下来，额头?慢慢抵在?树干上，用力贴着，片刻之后整座山谷中，都回?荡着她痛不欲生的哭声。
宁凉怔怔地看着她，没?有经历过她的痛，无法感同身受。
可是她还是觉得无比遗憾，遗憾到让旁观的他?们心中也塞了一团棉絮，无法呼吸。
“怎么会……”宁凉喃喃地说，“怎么会有人轮回?转世，变成一棵树呢？”
“生死?因果，六道轮回?，皆有定数。”黑鬼王道，“还有人转世成一块石头?，一阵风，掠过之后，就无影无踪了。”
“那他?们岂不是永远无法再见面了？”
“若是有缘，或许还能再见，所以，要珍惜眼前之人。”
宁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些人，错过一世，或许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墨云笙苍白病弱的脸，百年之后，‘续缘花’凋零，他?又将轮回?成什么？
他?这样子，还会不会有轮回?？
宁凉看着痛哭的万燕，一时?之间心情无比复杂。
“多谢黑王陛下，我欠你一个人情。”宁凉的目光从?万燕身上收回?，而后便拿出两?坛女儿红，送给黑鬼王，“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以后黑王陛下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赴汤蹈火。”
黑鬼王道：“赴汤蹈火，也用不着你，你若觉得过意不去，便陪我喝几?杯酒吧。”
一听这么大的人情只用喝几?杯酒，宁凉当即点头?答应，两?人转身走下山。
山顶上，除了万燕的哭声之外，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
“洛公子。”苏晚晚顺着洛岐的目光，看向宁凉渐渐远去的背影，善意地提醒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千万不要留下遗憾。”
洛岐点点头?，转身下山，走了两?步，又听到苏晚晚问：“洛公子，真的不需要我替你解‘灭情咒’吗？”
洛岐脚步一顿，刚想拒绝，苏晚晚又说：“我倾心与你，不需要隐瞒，能为?你做任何事情，与我而言，都是莫大的喜悦，我为?你解‘灭情咒’，并不要求你回?应给我任何感情。”
“你不必如此。”洛岐直白地拒绝了，“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他?说完，便快步下山了，确实不打算给她任何机会。
苏晚晚苦笑：“你这个傻子，我欠你的，多着呢……”
合欢宗的客院中，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照着院中，宛如在?灯火上蒙了一层轻软的薄纱，朦朦胧胧，虚幻美好。
几?杯黄酒下肚，宁凉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透着几?分笑意，直直地盯着黑鬼王看。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她一直觉得黑鬼王长得是真绝色，只可惜以前没?胆子盯着他?看，现在?有机会，她当然不愿意放过。
“黑王陛下，你觉得我将来轮回?转世，会变成什么？”
黑鬼王抿了一口酒，微笑：“你想变成什么？”
宁凉转着眼珠，机灵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不是轮回?有定数吗？你可以更改幽冥的法则？”
黑鬼王：“我即是幽冥法则。”
宁凉双手捧着酒杯，吃吃的笑起来：“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让我轮回?变成一只飞鸟，我想飞遍五湖四海，自由不受拘束，看遍九天六界所有的风景，然后……葬身在?大海中。”
“你本体是龙，龙比飞鸟更强大，更自由。”
“越是强大，越要肩负重任。”宁凉低头?看着杯中的酒。
她是妖神，她欠了这个世界很多，从?‘炼妖塔’开始，到一半死?去的妖族，再到后来的白鬼王……她都在?一点一点偿还。
下辈子不想这样了。
宁凉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说：“还有一件事，我想打听一下。”
“问吧。”
“墨蘅君……”宁凉声音干涩，“他?轮回?之后，会变成什么？”
黑鬼王放下酒杯，瓷器和石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是神族，神骨已断，没?有轮回?。”
宁凉捧着空空的酒杯，好半晌没?有说话。
酒液流入胃中，又热又辣。
“那你能不能……”
“不能。”
“为?什么？”
黑鬼王提起酒壶，将她和自己的杯子再次加满酒，而后才道：“因为?他?不再是神，他?的宿命早在?他?跳入忘川河中便已注定好了，只能归于虚无。”
“没?有任何办法吗？”宁凉喃喃地问。
“除非他?再次为?神。”黑鬼王道，“可他?的神骨，在?忘川河中消弭无踪。”
说完之后，他?饮下杯中酒，道：“好了，我与你喝酒，不想听你总是谈论别人。”
“哦。”宁凉摇摇头?，想让脑子清醒一点，她慢慢端起酒杯，一点一点把杯中苦涩辛辣的酒咽下去。
脸颊上浮起浅浅的红晕，在?月色下显得迷离娇艳。
黑鬼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之后，才说：“宁凉，你喝醉了，去休息吧。”
宁凉点点头?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不计前嫌，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从?前做的那些事情，都反思过了。”
“不必道谢。”黑鬼王道，“我告辞了。”
宁凉连忙站起来送他?，居然迷迷糊糊把人送到客院门口。
黑鬼王哭笑不得，他?本来可以瞬间回?到幽冥，白白陪她走了这么长的路。
“回?去吧。”黑鬼王挥了挥手，自己转身踏入虚空之中，连带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一起消失。
月光瞬间黯淡下来，寂静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院中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摆。
可是一切，都不像他?在?时?那么明?亮。
宁凉的心情也似乎一瞬间黯淡下来，唇边的笑容缓缓收敛，她脚步虚浮，慢慢走回?去。
“没?有轮回?，不会有来世……”
宁凉走了几?步，脚下忽然绊了一下，向前一跌。
一只手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隔着衣裳的布料，指尖的凉意也传递到皮肤上。
宁凉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灯下面容更加苍白的墨云笙，只有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是鲜艳的。
“喝醉了？”墨云笙含笑问。
宁凉点点头?，似乎承认喝醉了，能让人更加无所顾忌。
她低头?看着他?手腕上的‘续缘花’，伸出手摸了摸，然后，她抬起手指，轻轻贴上他?眉心的朱砂痣。
墨云笙眼睫微颤，眼眸缓缓睁大。
“小凉？”
宁凉借着酒意问：“你说过我们之前有过‘夫妻之契’，我是自愿的吗？”
“不然呢？”墨云笙轻笑，“若非自愿，‘夫妻之契’怎么会结成？”
宁凉点点头?，像是弄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的手指依旧贴在?他?眉心，他?也没?有让她移开。
墨云笙问：“小凉，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愿意吗？”
宁凉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应，可是她一低头?，看见他?深深凝望自己的眼眸，却无法开口。
她的手指缓缓移开，眉心的朱砂痣似乎更加鲜红。
“我今日?看见万燕前辈和她的道侣，一个误入歧途，一个变成了不会动?也不会开口的树，太遗憾了，我不想此生也有这样的遗憾。”
宁凉看着他?手腕上的‘续缘花’，这是他?与她缘分的倒计时?，每一分一秒都在?减少。
也代表着他?寿命的终结。
她无法给他?任何承诺和回?应，但是，她真的想为?他?延续万世无疆的缘分。
系统给她的奖励【洛水的回?声】，她至今没?有使用，但是，系统给出的提示，只要她回?应洛水之畔的声音，那扇大门会为?她打开，她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果是真的，那她想要的，就是重铸墨蘅君的神骨！

第127章 遥望星河
宁凉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脑海中的酒意冲散了一点，才?笑着?说：“墨蘅君，等?我和你之间, 没有怜悯，愧疚，后悔等?等?，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那才是平等的感情。”
墨云笙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眼眸中似乎有光芒闪过。
好像看着一个莽撞单纯的小姑娘, 终于?长大了。
“既然喝醉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 我想看看月亮。”墨云笙抬起头, 月亮虽不像黑鬼王在时那么皎洁明亮, 但今晚月亮很圆, 星月交辉，也很漂亮。
宁凉也跟着?他抬起头，和他一起看着?寂静安宁的夜空。
“在洛水神府, 夜空也是这样?的吗？”宁凉忍不住问。
通过几次梦境, 她看见过洛水神府, 但都很短暂，不足以让她看见全貌。
“是，也不是。”墨云笙回答的很奇怪。
“什么叫是也不是？”宁凉不解。
墨云笙眼底的笑意很柔软，带着?一点点怀念：“洛水，其实是一条星河。”
“星河？”
“嗯, 万千星辰的力?量, 汇聚成洛水。”
宁凉有些吃惊，难怪他是战神, 是唯一可以打开洛水神府的神。
万千星辰汇聚而?成的力?量，那会有多强大？
她可以想象这夜空中无数繁星，绚烂的星辉最?终都流向洛水，成为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
曾经执剑站在洛水之畔的墨蘅君，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俯视着?六界苍生？
宁凉低下头，看着?坐在轮椅中的他，心绪复杂。
墨云笙还?在继续说：“所以，在洛水神府，要看夜空，向下看才?最?美。你以前说，你在凡间抬起头，我在洛水低下头，我们的目光最?终会穿过繁星相遇。”
宁凉不禁问：“往那个方向看？”
“东南方。”
是他刚刚一直看着?的方向。
宁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在这片小小的院落之中，两人的影子在光影变幻之下，渐渐交叠在一起。
月下长风，像是从遥远的洛水之畔吹来。
慕婵端着?热腾腾两碗面从客院后门悄悄进来，自以为夜深人静没有人会发现，路过一间房时，忽然脚步一顿。
她看着?站在窗边的少年，再看看头顶的夜色，惊讶地说：“小师弟，你还?没睡啊？”
洛岐点点头。
慕婵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你睡不着?，是不是得相思病了？”
洛岐：……
“你不用难为情，师姐都懂的，苏宗主太大胆了，当众追求你，你多下不来台啊，要是答应了，岂不是要入赘？要是她含蓄一点，你就不用苦恼了，对吧？”
洛岐糟心地说：“回去吃你的面吧。”
“我本来打算拿去和殷师姐一起吃的，不过她大概也不肯吃宵夜，既然你心情不好，不如?给你吃吧。”慕婵好心地说。
虽说讨厌洛岐这个人，但好歹也是同门师弟，多多少少也要关心一下。
洛岐看了一眼那面，便?皱眉道：“多谢师姐，我不吃。”
“很好吃的！合欢宗算是各大宗门中，食堂最?丰富的了，毕竟他们以情修炼，不能失了人间烟火气，你尝尝看，比咱们天云宗食堂好吃多了！”
洛岐拒绝：“我不饿。”
慕婵依旧坚持：“吃饱了心情好，说不定?相思病也好了。”
洛岐闭上眼睛，无奈地说：“你最?好赶紧走，否则，我要叫大师兄来了。”
慕婵：……
“臭小子，好心没好报。”慕婵护好自己的面，打算走。
“等?一下。”洛岐又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