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听着摄像机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发出轻微的机器声?,就算这泥水其实已经?事?先用热水加热了一遍,现在也已经?冷透,半边身体被冻得完全没有知觉,她很轻微地叹了口气,把自己蜷缩地更加紧密。
眼睛还是没眨,因为酸涩,她觉得自己眼睛应该都红了。
杨导终于喊了卡。
剧务和兰一芳一拥而?上,剧务先拿着冷水管冲着地上的安也一通喷,然后冷水慢慢变成温水,安也坐在地上,因为逐渐升高的体表温度打了个寒颤。
“耳朵耳朵耳朵。”她听到兰一芳一叠声?地喊,“她耳朵里都是泥。”
“还有眼睛,这泥水挺脏的别发炎了。”说话?的是兆林俊,他抽着烟蹲下来皱眉看着安也,“我刚才是不?是真踹到你肚子?了?我那?一脚下去觉得脚感不?对。”
“碰到一点。”安也对他笑笑,“没事?,不?痛。”
“那?是冻麻了!”兆林俊拉着兰一芳,“一会给你们家安老师看下左腰那?块,要是红肿了就带她去医院,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没事?。”安也重?复,“刚才是我位子?躺的太前头了,就只是碰到一下。”
她明显还没有完全出戏,表情?仍然有些空茫,看到兆林俊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兆林俊抽着烟冲安也点了点手指,裹着大?羽绒服退出了人群。
其实他那?脚踢出去的时候就觉得她这位置不?太对,但是他也知道,这条得一条过,不?然重?新冲洗化妆再来一下都得半夜一点了,那?太冷了,会出事?,所以他咬着牙收了力但还是碰到了。
安也拍了十年戏当?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躺太前头了,这一幕杨导挪动了机位和他们走戏的角度不?太一样,她估计也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但是站起来调位置就得重?新冲洗泥水,耽误时间,她就没动。
她是硬生生扛下这一脚的。
所以兆林俊知道,哪怕这次被李月编剧痛骂了一顿,他经?纪人也说他没事?找事?,下次要是有机会,他还是会跟人推荐安也。
他挺喜欢安也的,哪有什么?天赋型演员能一红就红十年的,无非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能吃很多人吃不?了的苦罢了。
安也在泥地里冲了半个小时的冷水转温水才慢慢缓过来,剧组的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安也的皮肤情?况,让剧务把水温又调高了一点点。
“耳朵得擦个药。”医生说,“不?然长冻疮。”
兰一芳手里捧着贴满了暖宝宝的羽绒服外套和一堆干毛巾蹲在旁边,很仔细地帮安也清理耳朵里头的泥。
杨正谊等都处理了差不?多了,抽着烟过来往安也面前一站。
安也已经?能站起来了,披着羽绒服跺着小碎步看着杨正谊。
“这一镜我想重?拍。”杨正谊说,“你怎么?看?”
安也叹口气:“是不?是情?绪不?对?阿琳的情?绪应该更舒适一点。”
杨正谊拍了一下爪子?:“对喽!我拍的不?是冬天,是三伏天!阿琳在腐臭温热的泥地里听到老赵在跟其他警察吵架,老赵说,这人是个精神病啊,你们不?能跟她讲道理,她是个精神病啊!”
安也接了下去:“所以这时候其实是阿琳的舒适区,她喜欢这种又喧闹又安静的环境,她也喜欢这种腐烂味道和精神病这个称呼。”
阿琳认为精神病才是正常人,她觉得这是一种夸奖。
杨正谊吐了一口烟圈,说:“要不?你重?新躺回去我接着拍一镜,要不?就重?头开始,你选哪个?”
安也又叹了口气,一边小碎步跺脚取暖一边跟杨正谊说:“您把那?个泥水弄得再热点,不?然我半边脸都冻疮了您就拍不?了了。”
杨正谊嘿嘿笑,满意地挥手宣布:“再来一条!”
剧组里头都是合作多年训练有素的团队,大?家小声?哀嚎快速行动,很快就又开始各就各位。
副导演则缩着脖子?去找脾气火爆的道具老师,大?老远就听到道具老师的怒吼,说大?半夜的他上哪再去给你们挖泥巴去!还要加热!你怎么?不?说要红烧!
兰一芳苦着脸皱着眉又去保姆车上头拿外套,套在身上焐热暖宝宝,老妈子?一样地嚷嚷:“咱们就带了四件羽绒服,湿了两件了,可不?能再重?拍了。”
安也还是小幅度地跺着脚,低声?跟兰一芳说:“一会道具准备泥水的时候你跟医生要瓶跌打酒,再弄点膏药。”
兰一芳一怔。
“我腰伤了。”果然是冻麻了,现在缓过来了左边腰都快弯不?下来了,“你拿的时候避开兆老师。”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兰一芳小小声?地。
“不?用。”安也扭着身体感受了下,确定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再次叹了口气,“我要睡觉。”
再来一镜拍完手工估计得三点了,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又饿又累又困还冷。
偏偏她是真心觉得这一镜得重?拍,刚才杨导来之前她就知道结局了。
这一脚白挨了……
她一路小碎步跑一路思考阿琳,阿琳这个人设在她这里并不?是很大?的难题,她骨子?里有和阿琳类似的东西?,她们都是在热闹中孤独的人,区别在于,阿琳已经?彻底变成了人类的旁观者,而?她安也仍然在人世浮沉。
阿琳其实并不?在乎警察老赵侄女?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也不?在乎那?个可怜女?孩的尸体残骸被藏在哪里了,她对老赵的敌意,来自于老赵对精神病的敌意。
那?是一种更大?更泛的,类似于种族之间的敌意。
安也在小杨给她重?新试妆的时候一直盯着小杨,她们没去自己的房车上,因为还得沟通走位,整个换装就在剧组后头搭起来的一个小帐篷里,她很忙,头发要重?新吹,衣服刚才已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不?能再用了,还得重?新弄道具,杨正谊在旁边指手画脚的让小杨把安也那?半边残妆的脸画的更加柔和一点,要没有攻击性却认为自己和他们不?是同类的感觉。
小杨满头大?汗,一面觉得杨导演的叮嘱简直比五彩斑斓的黑还要抽象,一面发现安也的表情?正逐渐地变得更抽象。
她最后那?一笔口红下去,手都是抖的。
她完全分不?清楚安也是入戏了还是真的疯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她整个人本能地僵直了肩颈。
“好、好了。”小杨结巴着,“安老师,都都好了。”
安也没回她,站起身走出了喧闹嘈杂的小帐篷。跟在她身后的兰一芳抱着一堆的保暖装备跟了出去,帐篷瞬间清空。
远处场记的大?嗓门喊了一声?:“A组六场二镜第二条!”
小杨才像被突然惊醒一样回过神,抖了抖肩膀,忍不?住给严万发消息:【万哥,您上次跟我说的让我改跟清泽的事?情?,我考虑好了……】
拍摄场地同期收声?,周围一片静谧,只有老赵已经?有些破音的咒骂和嘶吼,他徒劳无力地一下下拍打着已经?半坐在地上的阿琳,问她为什么?,要她交出他侄女?的那?只手,也说她不?是人。
阿琳在被拍了几下之后终于被拍到了泥水里,重?物落地啪得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悲凉。
迟拓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灭了烟,进了安也的房车。
齐唯在后头又看了两眼,才灭了烟跟着迟拓走了进去:“不?看了?”
迟拓没回答她。
他和齐唯不?熟,跨年那?天晚上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以后只联系过两次,都是为了工作,从没有聊过天。
今天会和她一起出现在片场,也是因为严万那?边有了新的动作,齐唯的部署也都差不?多了,齐唯问了场务说明天天气不?行应该会停工一天,就问迟拓有没有兴趣去片场看看安也演戏。
迟拓当?然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安也被人揪着头发压在泥地里揍。
今天夜里白港市区最低温度一度,郊区还要更冷一些。
迟拓进了保姆车就在冰箱橱柜里翻找了半天,翻出一盒姜茶,拿了锅煮了开水还往里面撒了点胡椒。
齐唯就这样环胸靠车门看着。
她一直在观察迟拓和安也的关系,职业本能,再加上这两人的关系非常有意思。
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他们之间也太亲密了,不?是行为,而?是下意识,比如跨年夜那?天迟拓到了以后下意识就坐到了安也旁边,比如安也这个除非演戏否则恨不?得和人保持八丈远距离的家伙看到迟拓坐她旁边居然也就非常顺手的在仰头的时候贴了过去。
还比如迟拓这个看起来挺有分寸的家伙,到了安也房车上就毫无分寸地开始翻箱倒柜。
“说起来。”她在迟拓沉着脸煮姜汤的时候开口,“安老师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学霸?”
“嗯?”迟拓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把一个语气助词微微上扬表达疑问。
齐唯在心里嗤了一声?。
安也也会这样,涉及到隐私,哪怕是这种毫无意义的隐私,也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被动。
所以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学谁?
“她做事?情?思维挺学霸思维的。”齐唯说,“每次出现问题都是找题干,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嗯。”迟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又拿了个雪平锅,拆了一包汤圆。
齐唯:“……安老师应该不?会吃这个。”
芝麻芝士馅的汤圆,安也这个减肥狂魔除非是疯了,要不?然应该碰都不?会碰。
迟拓这回连一个音都不?回给她了。
齐唯内心默默仰天长啸。
这两人好像!
虽然安也不?是那?种谈个恋爱就得塌房的偶像,但是真的恋爱了,她也是得干活的!
“你……”她不?想试探了,打算直接问,一个字刚开口,房车就被打开了。
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安也就瞪着眼睛站在门外,一秒钟前还非常冷漠的眼眸在看到迟拓以后明显一窒。
“咦?”安也也发出了一声?单音节,和迟拓仿佛双胞胎。
第四十三章
安也咦完就进了浴室, 她满头满脸都是?泥水,道?具组临时搞来的泥水加热以?后有一股鸡屎的味道?,她那?么入戏的人都忍不住出戏了两秒。
“别用太烫的水。”迟拓一点?不见外地跟她跟到了淋浴房,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旁边硬挤过来的齐唯见缝插针地问:“剧组明?天是?不是?放假?”
“嗯, 天气预报说明天雨夹雪。”兰一芳在旁边回答, 语气欢快,“拍的夏天的戏, 下雪天肯定拍不了啦。”
“那?我们一会在房车开会还是?回你家?”齐唯问安也。
安也探出来半个头, 嘴里叼着巧克力, 手指头点?点?房车,然后拧着眉, 手指头点?了下鼻子又点?点?迟拓, 最后就维持着这样一半木然一半拧眉的表情进了浴室,门?关上了。
兰一芳和齐唯同时看向迟拓。
迟拓问:“她嗓子怎么了?”
兰一芳挠挠头:“安姐说她累得灵魂出窍了,所以?不想说话。”
齐唯问:“她最后为什么点?点?你。”
迟拓摇摇头,转身回了小厨房。
还能是?为什么,她刚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嗅了嗅鼻子,估计是?想吐槽他抽烟……
难为她自己身上那?么重的土腥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既然要在这里开会, 他顺手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一个橘子。
安也洗澡洗到一半就闻到外面有很奇怪的香味, 介于甜香和呛人之间, 像是?芝麻糖撒了辣椒。
本来房车浴室的热水器接的是?外头单独的锅炉水管, 怎么冲都不至于没热水, 她虽然知道?身上都已经冲干净了, 但是?还是?觉得最后的泥水鸡屎味如影随形, 想再冲半个小时, 结果现在被?这霸道?的味道?引着吸了两下鼻子觉得鸡屎味淡了,犹犹豫豫地关了热水, 再深呼吸了一下,确实是?淡了。
“小兰你在煮什么?”她裹着干发巾出来,看到兰一芳和齐唯都坐在房车餐桌前,一人手里一个小碗。
兰一芳咽下嘴里的甜汤,因为吃到甜食心情飞扬所以?用了飞扬的语调:“不是?我煮的,迟律煮的。”
“好好吃!”兰一芳持续飞扬地举起了勺子里的一颗汤圆,“生姜胡椒芝士芝麻汤圆水果汤!”
“喝一碗吧。”迟拓从厨房里又端出来一个小碗,“你今天消耗大,吃一点?不容易感?冒。”
安也这一瞬间想吐槽你怎么那?么贤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十?年前,迟拓没有那?么贤惠,他也会给她煮东西吃,但是?不是?这种感?觉。
这种他仍然稳如老狗,但是?老狗已经历尽千帆的感?觉。
“我以?为你不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齐唯看安也安静地坐下,安静地吃了一个汤圆之后,有些惊讶。
安也是?她见过最自律的明?星之一,固定的健身时间,固定的食谱,从没见过她有什么口腹之欲,她的房车上放着芝士芝麻汤圆已经很神奇了,更神奇的是?迟拓做的甜汤安也居然不拒绝。
“两颗汤圆三百大卡。”安也也就吃了两颗,喝了三口汤,“加上汤,这顿热量也不会超过五百大卡,我今天一天只吃了一碗草,加上这个也不会超过九百大卡。”
齐唯:“……”
她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安姐拍戏很累的时候会吃两口高热量。”兰一芳笑眯眯地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是?秘密,每次都是?背着严哥偷偷买的。”
说完她顿了顿,反应非常迟钝的看向迟拓,非常疑惑的发出了一个问号:“咦?”
齐唯简直想要给这丫头鼓掌,所以?她也凑着队形很整齐地发出了一个问号:“咦?”
迟拓因为房车空间有限也没有多余凳子了,斜靠着厨房小台子,端着一碗甜汤正准备喝,听到这两声咦,抬起头。
安也正好抬头看他。
他笑笑,说:“冰箱里就这么点?东西。”
安也也笑笑,帮他补充:“他习惯了吧,小时候也经常给我煮东西吃。”
说完两人都很自然地低头继续喝甜汤。
迟拓在里头加了不少胡椒粉和生姜,甜汤口感?辛辣,安也灌下去三口,胃里暖和很多,这种暖意让身体也逐渐恢复知觉,像是?阿琳重新回到镜子里,把身体还给了安也。
也让她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们读书的时候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练出来的默契似乎在十?年后还生龙活虎。
齐唯的神色还是?八卦,实心的兰一芳却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她狼吞虎咽地灌下去两碗甜汤,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安也脱下来的全是?泥巴味道?的戏服得收拾好了交给造型师,房车外头有人叫了烧烤,正吆喝着让留下来的工作人员一起吃,安也小声跟兰一芳说了两句,兰一芳出门?,过了几分钟,外头响起了欢呼。
烧烤是?剧组报销的,兰一芳出去加点?了奶茶和酒,安也特意让兰一芳买了瓶道?具组长喜欢的高度烈酒给道?具组那?边送了过去。
安也不怎么参与这些热闹,但是?始终很会做人。
演技突出,没什么明?星架子,出道?十?年没有实锤的黑料,业界对她的评价非常单一,就是?一个用心有天赋的好演员,商业价值跟她能拿到的奖项成正比,当年作品反响好,她价格就高一点?,反响平平,那?一年她就相对安静一点?。
但是?很少会有人觉得她过气,最多只是?会觉得今年接的剧本不符合市场,毕竟她已经这样起伏了好几次,每次都能带着作品重新杀回来。
国民度也很高,属于那?种走在路上不一定会被?人叫出名字但是?绝对会有人叫出她电影里角色名的明?星,路人缘很好,从演技小花旦变成现在的大花,只要她演过的类型,谈到演技剪辑就一定会有她的影子,很多很难演的女性角色,有人画饼画到安也,一般都会赞同多过于吐槽。
她这十?年过得非常努力,她刚才拍戏的时候被?人摁进泥水,被?人用脚踹的苦痛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
连吃个高热量的食物都得瞒着经纪人,入戏太?深出不了戏被?人说精神有问题,自己亲妈都担心她睡着了会拿把刀把人剁了只能把她绑起来。
安也对着镜子吹头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累得灵魂出窍了却还要强撑着解决经纪人准备背刺她的事?情。
迟拓似乎也挺忙,他把刚才煮甜汤的锅和碗都洗干净,还拿抹布把小厨房都擦了一遍,这才把刚才那?声冬夜里人体摔到泥地上的声响从脑子里清空。大屏幕里看和实际看到差别很大,安也被?人打?成那?样带来的冲击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他必须得不停地做点?什么才能阻止自己去近距离看看安也现在的状况,但是?看到安也吹完头发对着镜子皱眉之后,他之前的忙碌似乎都白费了。
兰一芳还在外头吃烧烤喝酒,齐唯在角落里打?电话,所以?迟拓走近,拿着安也梳妆台上疑似药膏的东西研究了半天,很轻声地问安也:“要不要帮你擦?”
这话问得其实有点?出格。
虽然她已经是?咬过迟拓裤腰带的人了,但是?清醒状态下,他们都还蛮有成年人的样子的,当然,那?天莫名其妙的吵架不算。
但是?安也歪着脑袋体会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感?觉,她并?不排斥。
她今天晚上体力透支,白天拍了两场发疯殴打?护士医生的戏,晚上都是?和兆林俊的对手戏,和他演对手戏没有一次有好下场的,兆林俊是?非常好的演员,双方入戏都很深,互相撕咬的时候毫不留情,伤得体无完肤。
情绪大起大落,□□反复拍打?,杨正谊要的就是?她麻木后展现出来的对正常人世界充满敌意的阿琳的状态,理智上她知道?,体力上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跟不上了。
所以?她才会在最后一镜硬挨了兆林俊一脚,结果因为她身体冻僵了,效果不对,白挨了一脚。
刚才进房车之前,她整个人都是?飘着的,一点?情绪都没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已经没有力气出戏,想着就这样沉下去,维持着阿琳的灵魂,把已经皱皱巴巴的安也团巴团巴塞角落里。
可这样外人看她会更像一个疯子。
所以?迟拓说的相比十?年前已经好很多那?句话,只针对于迟拓,对她并?不适用。
她没好意思跟迟拓说,她没好过。
她厌恶自己厌恶到每次都得拼尽全力才能把安也从自己演过的各种灵魂中捞出来,如果不是?害怕真的疯了会被?自己妈妈永远绑在床上,她真的还挺想就这样把自己丢垃圾桶里彻底清理掉的。
所以?她想演一个正常人,一个可以?有正常亲情爱情友情的人,填满那?个角色,挖空安久久,彻底清理掉。
这样哪怕不出戏,也不会再有人说她不是?个正常人。
她想埋葬安久久,给这具驱壳换一个拥有美好人生的灵魂。
她就是?在这样一团糟的情况下打?开|房车门?,然后看到了迟拓。
他身上有烟味,给她塞了一个巧克力。
他煮了名字很长味道?很怪但是?吃了非常暖和的甜汤,热量爆表。
他问她要不要帮她擦药,她第一个反应是?看了一眼在角落打?电话的齐唯。
安也看着迟拓,她觉得自己挺耐人寻味的。
于是?她点?点?头,侧过半张脸给迟拓。
这是?医生单独给她调的防过敏膏药,安也那?半边贴着泥水的脸上已经隐约泛出红点?,脖子和手臂还有耳侧都开始泛红。
“红色的地方都涂一下,揉开就可以?。”安也顺手捞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头皮里也有点?痒,不知道?是?冻伤了还是?过敏。”
“唔。”迟拓很轻地应了一声,背对着齐唯隔开了齐唯看他们的视线,挤了一点?透明?的药膏,先涂在安也的耳廓上:“你耳洞红了。”
“它经常红。”安也弯着脖子把头枕在化妆台上,“当时打?的时候都没发炎,后来反而三头两天发炎,你呢?”
“我一开始发炎了,后来就没有发炎过。”迟拓说,手指头轻触了一下安也的脖子,“我怎么觉得这红点?像是?被?虫子咬的,痒不痒?”
安也顿了一下。
这段对话也有点?奇怪。
他们以?前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她斜眼看迟拓。
迟拓低头非常认真地在给她抹药,仿佛他刚才那?句问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痒。”安也被?他道?貌岸然严肃认真的态度弄得脑子短路,于是?也很认真地回答,“泥水道?具组处理过的,应该不至于有虫子。”
迟拓手指在她脸上挠了一下,再次问:“不痒?”
安也:“……不痒。”
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你衣服里面有没有红点??”又一个问题,但是?声音不是?迟拓。
安也突然坐直。
她忘记房车里还有一个她怀疑是?因为热衷八卦才进娱乐圈工作的齐唯。
齐唯贴着他们两个半蹲着,脸上都是?兴味盎然。
“我读书少。”齐唯说,“我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发小。”
气氛僵硬了两秒钟。
安也看着齐唯非常自然地把衣服下摆撩起来一点?, 说:“身上应该没有,但是腰肯定是需要擦药的。”
“我|操。”齐唯倒抽一口?气?,刚才的捉狭情绪被吓出了九霄云外,“这怎么弄的?”
“导演临时调机位。”兰一芳正好进?来, 看到迟拓和齐唯都贴着安也看着她的腰, 拿出刚才要来的药酒走过来,“安姐还是按照老位子躺的, 为了不?NG没有起身调位子, 就硬挨了一脚。”
“兆老师收了力道的, 不?然我能被?他踹飞。”安也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刚才洗澡的时候还没那么大一块瘀青呢。”
她撩起衣服下摆的那一块皮肤已经看不?到原来肤色了, 青青红红一大块。
“你?刚才冲热水把瘀青冲开?了估计……”齐唯又把安也衣服往上撩了一点?, 皱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不?要,没伤到骨头?。”安也想伸手戳两下瘀青,半路被?迟拓压着手腕拦了下来。
迟拓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兰一芳那里拿过来的药酒,也非常自然地指了指房车上的沙发:“去那边躺着,我给?你?擦药。”
没有人觉得奇怪。
兰一芳实心地就没往这些事上头?想, 齐唯是刚才已经看过了现在有点?麻木。
至于两个当事人……
迟拓看到瘀青后就没想着让兰一芳动手, 安也平时除了化妆也不?乐意和人肢体接触, 反而是迟拓会让她觉得舒服点?。
他挺会处理伤口?的, 毕竟从小练拳。
他涂了药酒又搓热之后的大手掌贴在她腰上的那一刹那, 安也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场面怪异得让实心的兰一芳都愣生生地歪了下脑袋, 齐唯更是直接就别?过脸。
但是要说气?氛暧昧吧, 这两人看起来表情又太刚正不?阿了。
“要不?我们直接开?始吧?”齐唯觉得现阶段这两人不?属于主要矛盾, 她还是得先把工作弄完。
三点?了,在场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地让齐唯觉得自己?是不?是跟他们的时区不?一样。
其实她还好, 她现在全?职跟安也,算是安也暗面里的经纪人,和兰一芳的作息差不?多,都是跟着安也来,这种半夜还在工作的,白天补觉就可以。
比较神奇的是迟拓,他是金鼎的全?职律师,听说他们组最近接了几个名誉权期权的案子,按理来说应该是忙得脚不?着地的,结果今天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迟拓居然正在宠物医院里照顾安也的那只大白猫。
他肯定是工作量满档的,但是看起来好闲,而且似乎不?需要睡眠。
讨人厌的海归精英。
“开?始吧。”安也趴在沙发上挥挥手,“弄完了我好睡觉,啊啊啊轻点?。”
迟拓压下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在思考他现在这个只是贴上去的力道要怎么才能轻一点?。
齐唯一边在内心腹诽你?们青梅竹马真的好奇怪一边开?始了今天新一轮挑战。
“我按照之前的计划,把严万打算做的事情跟张胜庚透露了一点?。”齐唯开?了个头?。
这是他们元旦那夜讨论了之后定下来的方案,毕竟这是涉及到张胜庚未成年女儿?的隐私,安也和迟拓都觉得不?应该让张胜庚太被?动,所以齐唯就把这事透了出去。
事实证明,在圈内混了那么多年并且长盛不?衰的影帝张胜庚确实不?是吃素的,他平时那么谦和,只是因为没有他必须披甲战斗的理由,为了家人,张胜庚的战斗力惊人。
具体表现在他直接就和连锫撕破脸了,把自己?手里的股权陆续抛售给?了几个立场很微妙的散仙。
张胜庚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突然大量抛售幻昼娱乐的股票,再加上几个和张胜庚有利益关联的自媒体的宣传,幻昼娱乐的股票暴跌,幻昼娱乐最近让人着急的业绩也被?很多人拿出来逐条分析。
连锫被?这暴跌的股价和提前泄露的财报弄得焦头?烂额,查到问题可能出在严万想要搞出来的事情身上之后,差点?把严万撕了。
“所以严万决定不?搞事了?”趴着的安也忍不?住挑挑眉。
迟拓又给?她糊了一坨药酒,冷笑:“做梦呢。”
安也:“……”
她很想回怼你?一个抽烟失眠的死律师拽个屁,但是现在有外人在,她忍了。
“严万决定不?炒你?和张胜庚的不?伦恋了。”齐唯因为自己?被?迟拓抢了台词,气?得安静了半秒钟才回答,“但是我现在摸不?清楚严万之后会做什?么了,我安插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只知道严万最近酒局频繁,他联络了每一个你?之前拍戏的剧组和一些小演员,我猜测他是想直接从你?精神有问题这件事情上面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