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蜷缩了一下,旋即又伸展开,腿勾住他的腰,亲昵地贴着他的脸:“哥。”
周祁砚微微眯着眼,低头吻住她唇舌。
情书觉得自己最后一分力气都被榨干了,她连眼泪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茫茫然空荡荡的不安,指尖连抓他的力气都没有?,弯折着脖领搭在肩膀。
“哥,我喜欢你。”
“嗯。”
“你都不说喜欢我。”她没营养的话一箩筐,只是觉得好难得,能这么黏着他,好像怎么都觉得不够,拥抱不够,亲吻不够,说多少话都不够,撒多少娇也不够。
想占据他全?部的注意力,想把他吞掉,合二为一。
“我爱你。”他说。
“哥……”
“嗯?”
“能不能抱紧我。”她勉强撑起脑袋,亲吻了下他的脸。
周祁砚眸色沉暗,伸手环住她腰身,收紧。
“抱紧了。”
于是情书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还是他当年走的时候,情书哭得撕心?裂肺,他的车开回来,他牵着她的手说:“别?哭了小书。”
原来无论是十天还是十年,只要他重新出现,她就会原谅一切。
情书惊醒,鼻尖蹭蹭他的脸,小声叫着:“哥……”
他睡着后表情并没有?柔和多少,反而更加冷厉了,或许是因为眉眼线条的缘故。
情书抬手,轻捏他的睫毛,他眉心?微微蹙起,情书忍不住笑起来,贴的更近些,我鼻息扑在他的脸上,像是被小动物舔过?。
周祁砚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懒得动弹,这会儿骤然睁开眼,目光清明地凝视她。
情书吓得惊叫出声,被他狠狠捂住嘴巴,他把她卡进?角落里,肆意吻她,抚摸她。
情书在有?限的空间里舒展不开,却还是努力地把胳膊和腿缠绕在他身上,像条柔软的藤蔓攀附在他身上,那么纯净一双眼,却勾魂摄魄般的撩人。
醒醒睡睡,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三天,两个人才第一次出门。
这天下着小雨,夜晚的A市霓虹璀璨,情书想吃新街的火锅,两个人穿了衣服出门。
其实?是觉得再不出来透透气,就是在太荒唐了。
出门的时候,情书的手机都找不到了,找了好久才从沙发的缝隙里捞出来,早就没电关机了,充上电才发现,莎莎姐和小段都在联系她,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腾讯裙巴把弎零泣启勿伞柳没联系上在小群里聊天揶揄她。
-八个小时了。
-十二个小时了。
-三天了。
-年轻就是精力旺盛。
-周总果?然年轻有?为,哪个方面都有?为。
-能干,嗯。
情书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就是又上热搜了,是那天有?人拍到她和凌越在一起吃饭,俩人凑一起八卦,脑袋凑着脑袋隔着窗户被拍了,超远焦的镜头,不知道隔着多远的距离拍的,还是个恰好的错位图,看起来特别?像两个人准备接吻。
不过?凌越很快联系了莎莎姐,解释说那是个错位图,他可以找到近景图来澄清,而且那时候是情书在给?他看脖子里的戒指。
这个事林莎莎从俩人领证就请教过?周祁砚,问关系可不可以公开,什么时候可以公开,能公开到什么程度。
周祁砚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可以完全?公开。
于是林莎莎联系不上情书,直接把她已婚的消息放出去了,辰星那边官方直接认领了。
倒是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只是不少人以为周家三公子就是跟她玩玩,没想到真的会结婚。
情书坐在火锅店的包房里,还在一直看手机,周祁砚点了菜,汤底和素菜一起端上来,餐车逐渐被摆满。
他沉默地涮着肉,调了料碟摆在她面前。
一分两分……十分钟过?去。
周祁砚抽走她的手机,面色微微发冷。
“不想吃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情书抿了下唇,刚想说什么,手机突兀响了下,她眼睛微睁,下意识就想要夺手机,他已经垂目看到了。
是小段在问她三天三夜是不是已经不能走路了,得知她还能出门走着去吃火锅非常失望,推荐周总去喝肾宝。
两个人插科打诨,情书手机被夺走,他正好看到小段说非常失望。
周祁砚:“……”
“你不满意?”他几?乎带着点不可置信地问出口。
情书无语凝噎,半晌说了句:“没有?,我特别?满意。”
她就差举手发个誓了,可发觉否认不对,承认好像更怪异。
三日后?。
情书?在酒店顶楼的餐厅第一次见周祁砚的亲生父亲, 那是一个面目硬朗的男人,因?而显得整个人格外的严肃和威严。
周祁砚和他?很像,但?仔细看又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气质上的差别。哥哥还是更温柔一些的。
他?坐在包厢的深色沙发上, 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 情绪莫辨。
情书?在脑海里脑补一切“给我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 男人却始终未有言语和动作。
指尖微微敲击桌面,眼?神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起来对情书?的兴趣不大, 但?却又专门来找她。
领证结婚的事, 周家人是知道的, 态度始终晦暗不明?,周祁砚不要她插手,她便不过问。因?而这会儿也无从猜测周秉则的态度。
虚空中仿佛有个无形的钟, 滴答滴答, 敲击人耳膜和心脏,以至于气?氛越发显得紧迫, 情书?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了。
哥哥会不会知道呢?会不会来解救她?她沉默地想?着。
又觉得他?还是不要来好了。万一周秉则讨厌她,说?了难听的话或者做了不太体面的事,哥哥一定很难过。
他?的亲人缘实在淡薄,江勇对他?很差劲,秦茹之虽然是个很负责的母亲, 可物质的极度匮乏让他?们疲于解决温饱, 很难有太多情感支持,后?来又走得早。宋家只短暂陪了他?几年, 也毕竟毫无血缘关系。周家人那么大张旗鼓地寻找并接走他?,却并不珍惜他?。
他?似乎一直都在漂泊。
这么想?着, 情书?就很难过,对眼?前的人生出更多的警惕和不满。
她那眼?神微妙的变化,都落在周秉则眼?里。
他?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情书?是来参加胡瑞平新剧的开机新闻发布会的,发布会进行到?后?半程,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把她截走,一路引路到?这里:“周先生要见?您。”
推开厚重的门,他?就在这里了,只说?了句坐,懒散寒暄两句,然后?就没再说?话了,似乎在等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在磨她性子,等她受不住发作。
不过他?大概低估她的耐心,除了面对周祁砚,她大多时候是个慢性子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情书?再次出神的时候,他?终于扯了下唇角,明?知故问了句:“你和阿砚领证了?”
情书?点点头:“是的,伯父……”她停顿片刻,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谓,但?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态度,而生出一些犹疑,但?出于礼数,还是叫了声,“爸。”
也在提醒他?,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周秉则微微出神片刻,依稀记得周祁砚回来到?现在,叫他?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正式场合里倒也不失礼数,可大多时候是省去称谓的。
就连亲生女儿周初月,因?为?对他?一直有意见?,总是不肯叫一句。
他?最近很烦心,虽然她的语气?里没半分情分可言,倒莫名被这声称呼打动几分。
“嗯。”周秉则端起手边杯子抿了一口茶,终于开了尊口,他?的语气?是温和而平静的,但?眼?神里的冷漠,让那话锋也变得刻薄几分,“他?早就不是那个寄住在你家里的哥哥了,如果你还一直沉溺在过去,恐怕很快就会失望。还有你真的觉得你们合适吗?”
半个小时后?。
周初月安静地观察了这位小嫂子一会儿,跟周祁砚说?: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完了,人看起来还好,就是有点沉默,也没跟我说?话。
周祁砚只言简意赅回了两个字:等着。
车子呼啸着冲出地下停车场,汇入主路,不停变道往前,又频频被红灯阻隔,他?厌恶这种阻碍重重的感觉,好像前路全是迷障。
给情书?打过电话,她接了,语气?平静,只说?没什么。
她鲜少这么安静,因?此格外让人不安。
父亲的电话打过来,语气?全没了刚刚的闲适和怡然,声调冷寒说?了句:“周祁砚你疯了?”
周祁砚松了松领结,扯出一抹凉薄的笑:“宋嘉宜是我太太,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我没有和你们商量的必要,你如果不喜欢她,可以来骂我,也可以当她不存在,我也不会带她去见?你们,但?如果您再越过我去见?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周秉则还没追到?舒兰,但?两个人已经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了。周秉则和前妻离婚后?一直有业务上的往来,因?为?周初月的缘故,两个人不得不维持一□□面,但?因?为?个性不和,常常针锋相?对,早些年还是夫妻,偶尔的不对付看起来像调情,如今没了那层身份,便引人咂摸起来。
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何?又吵起来,最后?却莫名一起在酒店过了夜,被好事者捅到?老爷子这边来,于是老爷子凌晨把他?叫去老宅里训斥。
周祁砚把这件事捅给了舒兰,周秉则才会如此失态。他?对舒兰软硬兼施都没能软化她几分,就是因?为?横在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差和一个过不去的前妻,如今恐怕更难了。
周秉则骂了他?几句,他?脸色未变,沉默挂了电话。
然后?才迟来地感觉到?一阵心悸和恐慌。
情书?不怕被刁难,可却害怕给他?添乱。周秉则那种人,也就面对舒兰无计可施,除此之外太知道如何?拿捏人弱点。
周初月陪了情书?一会儿,她还有急事,于是把周少嵘叫来了,让他?陪着情书?。
“等三哥来了你再走。”
周少嵘比了个ok的手势,过了饭点,餐厅早就没有人了,周秉则也离开了,这会儿情书?坐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在喝一壶花茶,顺便等哥哥过来。
看到?周初月走了,周少嵘又来,她不由?觉得好笑:“你们不用陪着我,我在这里等他?就行,你们到?底是害怕我想?不开跳楼,还是怕我不告而别。”
她又不是个小猫小狗,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和事业,不至于因?为?他?就要死要活。
何?况她也没觉得怎么样。
刚刚和周祁砚的父亲说?话,原本在脑补哥哥来解救他?还觉得好笑,可连二十分钟都不到?,周初月突然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眉头紧锁,带着几分埋怨和警告叫了声:“周总。”
连声爸都没叫,语气?里全是冷硬和警告。
那时周秉则把想?说?的都已经说?了,情书?也沉默不发一言了,倒是被突然而至的周初月吓一跳。
周祁砚还是知道周秉则来见?情书?了,他?赶不过来,于是叫了周初月过来。
急切、慌张、愤怒。
“我从来没见?过三哥这样,他?真的很看重你。不管我爸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听,好吗?你听三哥的,他?真的很厉害,不管什么都能解决,别放弃他?。”周初月紧张道,生怕情书?会突然离开。
情书?接到?哥哥的电话了,他?让她等他?过来。
莎莎姐说?后?面的活动她不参加也行,她就乖乖等着了,周初月陪她好一会儿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有点意外,她着急走还要再找个人来看着她。
周少嵘这会儿耸了耸肩膀,他?正好在附近陪朋友玩,听到?周初月火急火燎,就过来了,路上才稍微了解了下始末:“我也觉得四姐大惊小怪,不过大概还是三哥太看重你了,所以她才会过分紧张。三哥在家里……一直情绪稳定得可怕,最近因?为?你们的事,态度一直很强硬,你要是出事,估计家里要鸡犬不宁了。”
情书?苦笑了下:“怎么感觉我像是个祸水。”
“哪里,其实我觉得挺好的,三哥这个人就是有点太死气?沉沉了,有了你,至少能让人觉得他?有点人气?儿。家里也就是不满他?私自决定婚事,所以暗暗较劲呢,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消停的。”周少嵘没把话说?得很委婉,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三哥在家里最特殊,他?不算是周家培养大的,几个兄弟姐妹里却最出众,爷爷站在对他?寄予厚望,所以各方面都要严格把控,包括婚事,但?他?根本没跟家里提,领完证才通知的,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二伯周秉则和他?前妻结婚的时候,婚前协议总共一百多张,双方律师研究了半个月才签妥当,我三哥对你毫不设防,并且遗嘱已经公证好委托律所保管了,他?没有瞒着家里,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是留给你的。”
周少嵘看她惊讶,笑了笑,“你知道,我们这种家庭,婚姻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但?他?确实不太一样,他?名下的一些财产,并不依托辰星而生,甚至原始力实验室在源源不断给辰星输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家和周祁砚是合作伙伴,可以共荣,也需要互相?博弈,他?在争话语权方面,还是有优势的,但?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我猜他?这么着急把所有的雷都提前趟了,是想?确保你万无一失。”
周祁砚这个人是非常谨慎的,走一步看三步,心思?也比别人更深沉些,他?可以算计的手段太多了,但?情书?却是个极大的变量。
他?无法在面对她的事情上去赌哪怕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没有耐心去等什么触底反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所有问题。
他?永远都不愿意拿她的事去赌去算计。
情书?听明?白了,忍不住张了下嘴,本来平复的心情,莫名又低落下来。
她勉强扯了下唇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周祁砚终于到?了,他?鲜少这么慌张过,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到?她身后?,却又小心翼翼起来,情书?还没发现他?,手捧着脸,出神望着玻璃墙外,玻璃反光里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她骤然回过头,就看到?他?微微俯身,呼吸略带急迫,缓了片刻才说?:“宝贝……”
忽然之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莫名愧疚,他?算了所有人反应,唯独算漏了周秉则,他?以为?他?忙于舒兰的事,懒得理会其他?任何?事情。
周少嵘微微挑眉,看这架势,自己默默离开了。
情书?忽然回过身,轻轻抱住他?。
“哥……”
“他?为?难你了?”他?的声音轻而飘忽,心脏剧烈跳动着,愤怒的余韵还在,只恨不得回到?几个小时前,阻止这一切发生。
情书?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下:“他?问我觉得我们合适吗?我说?我觉得特别合适。”
周祁砚悬着的心微微回落一些,脸颊蹭蹭她的脸:“嗯,天作之合。”
“我没想?事事圆满,我也不渴望人人都喜欢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反复考虑过跟你在一起要面临的精神和物质压力,爸妈和哥哥都提醒过我,你家人可能并不能特别接受我。我真的挺怕麻烦一个人,但?因?为?是你,我可以勇敢一点的,所以你不要这么害怕,除非你不爱我了,不然没有人可以动摇我。”
“我爱你。”他?垂眸,声音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沉甸甸的。
情书?轻轻点点头,“哥,我们养个小宝宝吧。”
“宠物吗?”
以前邻居家里有养过仓鼠和兔子,情书?喜欢小兔子,总要凑过去看,整天宝宝宝宝的叫,但?她其实没什么耐心,所以爸妈不让她养。
周祁砚知道她不是真的喜欢宠物,他?很少拒绝她,但?思?索片刻还是说?了句:“你不适合养宠物。”
情书?亲了下他?的脸颊,小声说?:“是小孩儿,你跟我生的。”
周祁砚的眉毛狠狠蹙起来:“别闹,是不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情书?摇摇头:“他?就说?我跟你不合适,但?我堵回去了。但?他?说?你孤僻冷傲我就觉得特别难过,他?是你爸爸,可他?一点都不愿意了解你,你一点都不孤僻,然后?在想?,怎么什么人都可以当爸爸呢,江勇那种人渣可以当爸爸,你爸爸这种只给钱别的什么都不关心的也可以当爸爸,甚至别人眼?里,都已经是好爸爸了……最后?忍不住想?,如果你当了爸爸,一定比他?们好一万倍。”
周祁砚无奈地掐了下眉心:“小书?,不到?两个月,你走完了别人半辈子的进度,我们婚礼都还没办,还没去度蜜月,你让我缓一下行吗?”
情书?:“……我拼了两年工作了,莎莎姐让我拍完胡瑞平的戏专注提升一下自己,给我找了表演和形体的老师,我想?歇半年,顺便把孩子生了,那接下来我就可以专心工作了,我觉得有一个孩子就很好了,你觉得呢?”
“……”他?很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情书?当然知道,只是周秉则有句话伤到?她了,他?说?:“周祁砚其实是把你当孩子养,到?了溺爱的程度,你们的结合从某种程度来说?只是依赖作祟。”
那时,情书?很严肃地摇了摇头:“感情的事不需要外人来评判,我只想?否认一点,他?并不是把我当孩子养,只是他?拥有的不多,真正属于他?的也很少,所以他?很贪恋毫无保留的偏爱。他?本来就是个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会回馈十分的人,只是你不愿意去了解他?。”
情书?只是觉得,她很喜欢小孩,他?也会是个好爸爸。而且如果有个孩子,或许他?们就有更深的羁绊了。
“哥……记得备孕。”
周祁砚顿时捂住她的嘴,眯着眼?警告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看起来热情迫切,等到?时候真的生下来,必然自己吓自己一跳,后?知后?觉自己怎么有个孩子。”
情书?:“……”
周祁砚:“你就是叶公好龙,这件事再议。”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争执起来,周祁砚牵着她手离开这里,各自都忘了刚刚关于周秉则的事。
情书?总有这种能力,有她在,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痛苦的事,她总是把不开心看得很轻,永远热情洋溢,永远充满希望。
“哥……”上了车,情书?终于败下阵来,轻声说?,“那……那你先备着,反正你先备着。”
“好……”周祁砚拖长了声音,无奈地应下来,“我备着。”
人的一生大概就是不断否认自己的过程。
林莎莎说自己永远也不会接没有事业心的艺人, 但后来?还是接了宋情书。
娱乐圈,是需要一点野心和韧劲的。
不?管从?哪个方面,宋情书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当时?缺钱是一个原因, 究其根本, 她自己都无法确切得知了, 大概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和?巧合,但其中有一点约摸是,情书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走失的妹妹。
情书身上还保留着很多?天真和?纯洁,因此偶尔会?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稚嫩。
聪慧、狡黠、真诚, 以及一点恰当的天真, 就好像她印象里, 妹妹长大的样子。
她也说过自己永远也不?会?给资本家签卖身契,但她看着眼前的合同,不?过短短二十分钟的沉默时?间, 她就点了头。
“我签。”
十年?的长约, 如果离开?辰星,也就意?味着她以后彻底离开?这个行业。
旁边的总监愕然地看着她, 大概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她愿意?。
她这会?儿频频出神,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自己年?幼时?候那场蒙蒙细雨的初夏夜,蝉鸣不?绝,蛙声阵阵, 乡下安静又喧闹, 雨声掩盖了一切,她在看一本童话书, 再抬头的时?候,家里就开?始变得很混乱了, 大家都找妹妹,那个跟在她屁股后头寸步不?离让她经?常感觉到厌烦的人,就从?那一刻,变成了整个家庭潮湿的雨季,淅淅沥沥下了很多?年?。
她后来?按部就班毕业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骄傲过,自得过,每次看到父母斑白的鬓发?,却都要痛苦一次、窒息几?分,有时?候甚至自私地想?,为什么要用一个不?幸来?惩罚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不?好吗。
可所有人都困在了原地。
包括她自己。
她常常在想?,那个潮湿的夏夜,如果自己没有特意?避开?妹妹偷偷躲在飘窗上去?看那本该死的童话书,是不?是她就依旧会?寸步不?离跟在她屁股后头,就不?会?丢失了。
这件事困扰她多?年?,即便长到这个年?纪,她明白这个不?幸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当时?的她一个幼童的错,她依旧会?忍不?住这样想?。
大概厄运来?临的时?候,有一个人责怪,比纯粹的绝望要好受一些,哪怕是怪罪自己。
林莎莎抬头看着孟经?理,笑?了笑?:“替我谢谢周总。”
说完,忍不?住又说,“待会?儿我亲自去?谢。”
是的,妹妹找到了,这五个字她盼望了多?年?,如今真的发?生的时?候,反而像是一场清醒的梦境,越真,就显得越假。
是真的吗?真的不?是梦吗?
她反复叩问自己,即便真的看到了那个女孩,触摸到那个已经?显得分外陌生的脸庞,依旧会?觉得不?太真实。
可确确实实是发?生了,仿佛一个奇迹。
她刚从?申城回来?。
父母上周就启程去?见妹妹了,在西南一个小城,很远的地方,路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到了很多?消息,据说妹妹已经?结婚了,生了一个孩子夭折了,日子很不?好过,他们见面就开?始抱头痛哭,几?乎不?用亲子鉴定,妈妈就知道那是她的女儿,但帮忙寻找孩子的机构还是安排了亲子鉴定,结果出得很快,的确是,那张薄薄的纸,好像承载了父母毕生的眼泪。
但好在,最终是个圆满的结局。
林莎莎见了妹妹,认不?出来?了,也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她长大的样子,她变得木讷胆怯,只哭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倔强,声嘶力竭,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可以弥补,还有……总之还有很多?很多?以后,她越想?越心潮澎湃,恨不?得短时?间把缺失的三十年?都补回去?。
她至今还没能平复心情,签完合同,她独自去?了一趟总部,敲开?周祁砚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跟徐泽说些什么。
徐泽看到她,微微挑了下眉:“不?如问问林经?纪。”
周祁砚抬眸,眉头紧锁,表情十二分的谨慎,让林莎莎心里一咯噔。
片刻后,他问:“你知道小书有喜欢的宠物吗?”
林莎莎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心道周祁砚未免也太把她当小孩了,于是皱眉道:“周总还是不?要太惯着她了,她什么宠物都喜欢,但都不?是真的喜欢,你让她抱抱亲亲养两?天还行,长久下去?她是没多?少耐心的,到最后还是得您亲自养。”
周祁砚忍不?住笑?了声:“我知道。”
他对情书太过了解了,但感觉到高兴是因为林莎莎真的很喜欢她,也很了解她。
“那您……”
林莎莎脑筋转了好几?转,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太了解宋情书了,忍不?住猜测:“她不?会?闹着要小孩吧?”
“……嗯。”
林莎莎扶额,刚签过卖身契的她顿时?叉腰道:“三年?,不?,两?年?,两?年?内她绝对绝对不?可以怀孕,除非她退圈,不?然如果她怀孕,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一是觉得情书还太幼稚,二是因为没有哪个女艺人会?在这个时?候怀孕生子的。
虽然周祁砚有一百种办法可以照看孩子让她专心拍戏,但未知的风险太多?,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喜欢小孩是没错,有很多?退路也没有错,生不?生都不?是错,她自然有她的一百种理由,但人生本来?就没有两?全?的,她的爱情已经?很美满了,不?需要再完美了。
她之所以态度那么强硬,是想?告诉周祁砚,不?要让她太任性了。
周祁砚还没说话,徐泽先开?了口:“林经?纪可以放心,没有人比周总更了解宋小姐。也没有人会?比周总更希望宋小姐好。”
林莎莎深呼吸了两?下,这才平复好心情,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要干什么的了。
周祁砚帮她找妹妹,无非是想?用人情绑定她,让她死心塌地待在辰星,帮宋情书筹谋,她现在也的确打算这么做。
周祁砚既然都愿意?为了宋情书做到这个份儿上,那么必然是希望她的事业稳定发?展的。
他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哥哥,是真的希望她各方面都好的。
想?到这里,她情绪彻底稳定下来?,清了下嗓子,说:“我是来?谢谢周总的帮忙的。”
周祁砚抬眸看她一眼:“不?客气,应该感谢你父母的坚持不?懈,我只是从?他们收集的信息中提炼的信息,并没有多?做什么。况且……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不?需要感谢我。”
不?用猜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做这件事,当然有着十成的私心。
林莎莎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希望情书身边都是可靠的值得信任的人,她喜欢我依赖我,而我是个随时?可能会?抽身的人。所以我签了长约,倒也不?是因为知恩图报,我是真的喜欢情书,也觉得周总做事讲究,我喜欢真诚的人。我们各取所需。”
他太了解人性,她这种人无法纯粹靠金钱打动,但愿意?毫无保留动用一切人脉和?资源帮她,而没有以此做筹码,反而要她事后考虑,就已经?足够了。
林莎莎告辞之前,突然扭头说了句:“小书并不?是想?要孩子,她只是想?要更确定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