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游戏攻略—— by雪鸦
雪鸦  发于:2024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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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呢。
姜青姝其实很费解。
每次她一有什么事,他比任何人的反应都来得强烈,其实真的没必要,他要是不这么恋爱脑,她抄王家也不会这么顺利。
她在警惕他突然冲过来要杀她,谢安韫上前一步,她立刻绷紧了脊背,他盯着她的脸,像是恨不得把她这副样子烙印进骨头里,随后转身说:“臣告退。”
他就这么走了。
只是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索狼狈,许是因为他冒雨而来,官服上还是未干的水渍。
冒雨而来,报恨而归。
大雨滂沱,拍打在男人俊挺的面颊上,冲刷过了一切痕迹。
雨霁之时,同一时刻,清净的素雅小院内,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弟弟问女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兄长沉默很久,才缓慢地开口说:“陛下无情擅权,比之先帝,谋略虽少,却擅伪装,绝非善类。”
少年似懂非懂,关切道:“那阿兄要小心,我听说朝堂危机四伏,你更要小心。”
尤其是不要再那样徒手握匕首,不要命的护驾了。
兄长不会武功,就算身体强健,阿奚也很担心他,如果那不是高不可攀的皇帝,他说不定真气得要闯皇宫出出气。
反正女帝也不是什么好人,阿奚猜的。
张瑾受伤的掌心还在隐隐发疼,他微阖双目,轻轻应了一声,“不必担心。”
“我就知道,这个皇帝肯定不怎么样。”
少年聊了许久,最终笑着弯起一双漂亮的眸子,非常骄傲地得出一个结论:“果然我的七娘才是最好的。”
呵,是吗?
你的七娘骗了你啊,傻孩子。
这傻孩子,整天恨不得抱着七娘送给他的剑睡觉,一天写书信七八封,即使心爱的女子迟迟不来见他,他也可以自我安慰说是她不方便、她太忙了,然后继续开心地傻等下去。
他从来不会以最坏的角度去想他的七娘。
按他自己的话说,便是:“我既然都喜欢她了,当然是要完完全全地信任她,如果我对她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何必喜欢她?”
天真的理由。
偏偏这样坦荡的话,张瑾一辈子也说不出来。
张瑾偏首看向外面飘摇的雨幕,一时之间心绪起伏,烦躁难耐。

谢安韫走后,姜青姝就没什么心情继续打盹了。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系统并没有提示她有什么重大数值变化,但这或许是因为谢安韫的忠诚已经是最低了,在已经降到底线的情况下,他接下来的心境变化就已经不能用数值来呈现了。
他不对劲。
如果单纯跑到她跟前来发泄抱怨一通倒好了,但最后他克制住了。
越克制,越易反弹。
姜青姝觉得自己要做好一些严密的准备,防着谢安韫暗中发疯,至少在西北战事上,不能给他任何动摇自己决策的机会。
她披好外衣,对站在一侧的王璟言说:“去把秋月叫来。”
“是。”
王璟言微微一笑,转身去了,片刻后,秋月入内行了一礼,温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姜青姝走到案前坐下,一边翻起那堆涉及军情、被她着重挑选搬到后堂批阅的奏折,一边淡淡道:“朕记得,前几日南方又进贡些了夏季的果蔬?”
秋月滞了滞,似是在回想,片刻后点头:“是,是一些化州橘红、黄岩蜜桔、西瓜荔枝等,依照往年惯例,给诸太妃、君后以及宗室各送了少数,还剩多数,内府局都给陛下留着。”
这些被古人视为贡品的珍奇水果,姜青姝倒是不太稀罕,而且运输过程中大多口感丧失,味道简直是和现代差远了。
她道:“再备一些,加绢帛五十匹,分别为左右二位尚书仆射送去,便说是近日战事紧张,太傅和张卿师长百僚,定天下纲维,不可有失,凡事耗费心神,朕加以关怀。”
“是。”
秋月领命,转身就要去办。
送赏赐这种事不同于颁旨,如果皇帝没有私下里对臣子的吩咐,让底下的内官去做就可以了,但秋月却亲自动身,姜青姝稍微留意到了,叫住她问:“邓漪呢?”
秋月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邓漪先前拦谢尚书,被推了一下,虽然没有跌倒,但脚却崴了。”
姜青姝皱眉。
“让她进来,再去太医署召个太医过来,要女子。”
“是。”
片刻后,邓漪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神色颇为窘迫,抬手一礼,“陛下。”
姜青姝挥了挥手,命女医过去给邓漪上药,邓漪有些受宠若惊,但陛下所给的恩典臣下也不能拒绝,只好僵在那儿任由摆布。
女医让邓漪坐下来,给她脱去鞋袜,仔细按揉扭到了的关节,并上了些药,邓漪重新穿好鞋袜,一言不发地跪到了姜青姝的面前,垂着头一动不动。
姜青姝好笑道:“阿漪怎么了?”
邓漪小声道:“臣方才没有拦住谢尚书,陛下非但不怪罪臣,反倒体恤臣这轻微的扭伤,臣心里有愧。”
现在邓漪在御前是愈发越发受人尊重,但越是如此,她越记得是谁让自己能有今日的,但凡陛下当初不提拔她、不给她重新改过的机会、不让她读书,她也不会有今日。
所以,越是被重用,越感念陛下对她的宽容和仁慈,这次她没拦住人,结果陛下还让太医给她瞧伤,她哪里还顾得上扭伤,满心只有愧疚。
她要是此刻能做些什么,弥补一下也好。
她突然说:“臣想代陛下去送赏赐……”
秋月站在一边,轻声呵斥:“你身为内官,行走在外象征天子威严,这一瘸一拐的成何体统,要丢陛下的脸么?!”
邓漪被斥得瑟缩了一下,伏在地上道:“是臣考虑不周。”
姜青姝却微微一笑:“是朕的人,就算是一瘸一拐,也无人有资格嘲笑。那派向昌去张卿府上,你去谢府一趟,太傅年事已高,你记得要替朕当面问太傅安。”
邓漪心下一喜,连忙道:“臣遵命。”
“回来以后就好好歇两日,若是行走不便,就差人扶着,别让伤加重了。”
“谢陛下关心,臣没事的。”
邓漪仰头望着上方的女帝,扬唇一笑。
等邓漪离开后,秋月也还是有些不解,陛下为何要派一个受了伤的内官去送赏赐?太傅毕竟是陛下的老师,这样难道不会显得不够尊重么?
片刻后,谢府之内,太傅谢临听闻宫中有内官赏赐来,并要慰问自己,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亲自出来见了。
“老臣多谢陛下厚爱。”谢太傅笑意慈和,对邓漪道:“近日衣食起居都甚好,请转告陛下,老臣没有什么劳累的,都是尽本分罢了。”
邓漪微笑颔首,对谢太傅躬身一礼,随后就走了。
只是腿脚不便,分外突兀。
谢临眸色微微一暗,站在他身后的谢氏子弟走上前来,疑惑地问道:“叔父,这宫中来人就罢了,怎么还派了个路都走不好的内官来?”
谢临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事出突然,绝对有因,直觉让他去打听今天下午宫中发生了什么,随后他心里一沉——他那个不孝子又进宫冲撞陛下了。
陛下又没有治罪。
昨天那个不孝子当街打人被弹劾,陛下也没有治罪,当时女帝就是看在谢临的面子上,看似漫不经心在向他请教政务,实际上把那弹劾的折子当面给驳回了。
谢临愤怒拍桌道:“好个混账!他竟然又去冲撞陛下!还伤了御前内官,简直乖张至极、大逆不道!只怕陛下明面上是赏赐,实则是故意让我见见这跛脚内官,以此警告提醒我谢氏一族!”
谢氏子弟闻言一惊,面面相觑。
谢临又迅速召来府中几位幕僚,几人一同商谈,有人道:“如今王氏覆灭,我们被剪去了几个党羽,又被张党压得毫无呼吸余地,更宜低调行事,凡是最好都顺着陛下之意,不可露头。”
又有人道:“陛下登基未久,朝中各党势力不均衡,之所以如今反复给谢氏一族面子,在下以为,陛下是在忌惮张瑾在朝中一人独大。所以在这方面,太傅大可放心,除非有新势力得以抗衡张瑾,否则陛下不会彻底对谢氏一族下手。”
另一幕僚道:“话虽如此,但君威难容,太傅还是应该向陛下给出一个表示。陛下先前令谢尚书查抄王氏,就已经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今还这样容忍,须知君恩难受啊。”
君恩难受。
有时候,赏反而是罚,罚反而是赏。
帝王没有无故的恩典,作为臣子,则要时时反思自己,考虑赏赐背后的含义,如果一而再再而三逼皇帝如此退让,就算是最仁慈的君主,也会彻底失去耐心。
谢临抚须来回踱步,神色忧虑,喃喃道:“对,说的正是……如今当以大局为重,保住手中之权最为紧要。”
他须得做些什么来。
随后,谢临命人去把那个不孝子叫来,又在府中训斥一番,随后又一次“上表逊位”,言辞恳切地说自己蒙受圣恩,却几年来并无利国利民的政绩,实在有愧于太傅之位,自请罢去太傅头衔。
——早在王氏被抄时,谢临便如此做过一次,不过当时也只是做做样子,女帝为了彰显尊师重道,自然将其提议驳回。
如今是第二次。
姜青姝将奏折压了好几日,在谢临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上奏时,这才应允了。
如果谢氏一族能安然无恙度过这一次的危机,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谢临的太傅之位还会重新回来。
这是一招以退为进。
表面上谢临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然而私下里,谢临也确实对谢安韫的行为万分上火,又在府中狠狠责罚了他,据说又打断了一根藤条。
并且,谢临警告他不得在兵部事务上添乱,更不得触怒女帝,否则整个谢氏一族都将被他所连累。
至于谢安韫本人的反应?
他自然嗤之以鼻,觉得父亲老了不中用,胆量也不过如此,历经三代帝王,居然怕起这个小皇帝了,如今为了保全家族不落得王氏一样的下场,还装起忠心老臣了。
谢氏父子的关系越发降至冰点。
谢安韫乖张不驯、我行我素,谢临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个儿子,所以与其给这个不孝子继续乱来的机会,倒不如亲自把关。
后来几日,谢临明显变得繁忙许多,处处限制谢安韫,着重监督兵部的一举一动。
姜青姝觉得效果还行。
她很满意。
除此之外,前方战事又传来新消息,女帝近日一系列举措快准狠,非但削了太傅之衔,又立即说动了与卢氏一族有关的豪绅主动开仓放粮,支援西北,随后,姜青姝又派了第二批运送物资的军队,朝着西北进发。
“尚书右仆射此次若想低调,自然不会主动推举谢党武将,他若能好好压住谢尚书,也算少了很多麻烦。”既然削了太傅之位,称呼姓氏又容易混淆,裴朔便以官位称呼谢临,对姜青姝道:“若是如此,便是赵张之间的博弈了。”
姜青姝按着额角道:“如若赵弘方押送粮草出事,此事便会被张瑾彻底拿捏。”
落到张瑾手上,她就别想干涉分毫了。
张瑾真的非常不好说话。
“是。”
裴朔微微一笑,说:“不过陛下也不用悲观,臣觉得,未必会输。”
“为何这样说?”
“陛下此次派去的霍将军,臣之前在东市闲逛时,碰到了他。”
裴朔提及此事时,下意识看向女帝桌案上的那枝梅花。
他并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说:“臣与他随口寒暄了几句,提到了西北,唔……霍小将军在军事上的谋略,臣觉得还是很不错的。”
姜青姝:“……”
都聊到军事了,你管这叫随口寒暄?
她瞪了一眼裴朔,裴朔好像对她非常有自信,一点也不觉得在皇帝跟前说这种话很忌讳,继续笑着道:“臣大概和他聊了聊此去的地形地貌、山川走势,对于此行,霍将军也不是全无准备,心里的想法是很明晰的。”
裴朔的军事有90,而霍凌的军事属性,因为“军事天才”tag的缘故还在飞速增长,现在是82。
两个高忠诚高军事的臣子在大街上就军事问题交换了意见,姜青姝觉得挺新鲜的,她支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裴朔,突然说:“朕突然觉得,裴卿若是能带兵打仗,也不错。”
她这次选谁都出兵都有点弊端,要是选裴朔好像就没有那些烦恼了。她说完,居然还真的地在考虑可行性。
要不试试?
裴朔:“……”
裴朔扶额:“……陛下,西北苦寒,军纪严明,臣散漫惯了,吃不得这个苦。虽然臣自认为懂一点行军打仗,但臣不偏科,臣在京城更好些。”
是是是,你政略95,的确不偏科,政治比军事还高那么一丢丢。
姜青姝欣赏着此人瞬间瓦解的表情,好不容易看到裴卿吃瘪,实在是有点儿好玩,又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人都是要磨砺的,裴卿都还没开始吃苦,又怎么确定自己不能吃苦?朕可是很看好你的呐。”
裴朔道:“术业有专攻,臣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别说拿刀剑,别人一拳头就能抡死臣……”
她道:“朕正好有认识的绝世高手,可以教裴卿一点武艺。”
“陛下刚送了臣宅子,臣不住岂不是可惜……”
“你若从军,朕再送你三座大豪宅。”
“……”
还较上劲了是吧。
“唉。”
裴朔不跟她争了,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如果陛下实在不知道用谁的话,臣就上吧,以此血肉之躯为陛下守卫疆土,哪怕饿得皮包骨头、被敌军剁成肉泥,也要拼着一口气冲锋陷阵,只盼来年清明陛下给臣上坟的时候能带点好吃的,最好把陛下送臣的宅子一起烧过去……”
喂喂喂,带好吃的可以,烧宅子是什么鬼啊!
姜青姝幽幽道:“卿还真是贪心啊,左右都离不开宅子。”
裴朔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眼眸弯弯,“陛下送的宅子,臣就算是死了,尸体也要埋在里头的。”
油嘴滑舌。
姜青姝又瞥了一眼这人,一脸嫌弃,像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啊”,裴朔依然唇角带笑,乌眸明澈。
周围侍奉的内官听闻这一对君臣如此对话,都面面相觑,觉得这位裴大人好生大胆,陛下的态度也是不可思议。
但这对君臣彼此心里都知道,他们只是在说笑罢了,开玩笑归开玩笑,姜青姝却也相信裴朔,如果有一天真的非他上战场不可,他是会去的。
转瞬,八月已至。
天气到达炎热的巅峰,君后本来就怀有身孕,更加受不了暑气,所以姜青姝参考臣下的建议,直接安排赵玉珩去京郊的行宫住一段时间。
这行宫是第三代女帝修建的,临山傍水,堪为避暑胜地,其中当属月华殿是最为通风、也最为清凉,自然安排给君后。
随后,姜青姝又命一干太医寸步不离地守候,每日都要请平安脉。
这样的举动,更加彰显了天子对君后的爱重,天下人在短时间地传了女帝的风流之事后,很快又开始感慨帝后情深,就连赵家人对此,也很是满意。
此外,姜青姝最近将每日的常朝,改为了上五休二。
也就是双休。
在一连好几个月的007之后,姜青姝终于开始受不了了。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样的。
她也不知道张瑾是怎么做到几年如一日的007的,反正她不行,她亲自提出了上五休二,虽然古人没有双休的概念,但这项提议,继被张瑾驳回以后,居然让她的忠诚度得到了一波小涨。
张瑾:“……”
姜青姝:“……”
果然,是个人都想休假,没有人爱工作,除了张瑾。
被前几任老板压榨惯了之后,突然这任老板不要求加班了,要发福利放假了,百官还有点儿受宠若惊。
这项举措也不耽误那些朝中重臣,有要事呈禀,自可随时入宫觐见,姜青姝又对着张瑾一阵疯狂地软磨硬泡,一会耍赖,一会说自己好累好辛苦想睡懒觉。
她也不知道张瑾是怎么松口的,反正她磨着磨着,就通过提案了。
如此一来,女帝虽并未在行宫居住,但一周都能抽出两日无朝会的时间来行宫探望君后。
今日就是无朝会的一日,她很早就来了行宫。
她来的时候,君后正在抚琴。
彼时天地初霁,山水间起了云雾,有鹤唳于云霄,琴声铮鸣,如山间清渠,叮咚而响,连山间野鹤听了,也落翅俯首。
赵玉珩真的很适合这样的地方。
连很少弹奏的琴都拿了出来,姜青姝就知道,他会喜欢这种清幽之地,这比奢华肃穆的皇宫要好多了,适合静养。
少女坐在男人身边,晃动着穿了轻薄丝履的双脚,亲昵地靠着他的肩膀,懒洋洋道:“真好听。”
她笑容嫣然。
许屏立在一侧,看着女帝,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忧虑。
即使帝后像往常一样气氛融洽地坐在一起,看起来并无变化,许屏也依然有些担忧。
原因无他。
她见过那个王璟言了。
区区罪奴,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见正在养胎的中宫,君后并非不知此事,但至今没有和王璟言打照面。
但许屏半月前替君后来紫宸殿传话时,见到了他。
那是个相貌很俊朗的男人。
金尊玉贵的小侯爷,骄傲肆意又不可一世,沦落为奴之后应是强烈不甘的,许屏猜想,他大概会和四年前的君后一样,那时,赵三郎一身难以摧折的利刃,冷漠又凌厉地看着这深深宫墙。
但许屏看到的是,温和、平静、谦卑。
很奇怪。
许屏不知这是否是刻意装的。
奴隶是没什么特别的,王璟言好就好在,他并非天生奴性、怯懦卑微,却又很懂如何伺候天子,他很聪明,且了解朝政,故而也知道何时让自己消失,何时应该出现,何时在女帝因政务心情不顺时讨她开心。
一举一动都太恰到好处了,以致于许屏都开始担忧了。
王璟言何尝不是另一个折翅的赵郎?
如今行宫之行,看似是陛下关心爱重君后,然而陛下和王璟言依然在紫宸殿朝夕相处,君后却离了宫,更像是一种迂回的排挤。
许屏见惯先帝后宫互相斗争的手段,不得不加以深想。
然而她每一次跟殿下提及,殿下都打断她。
“她不会。”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她不会,可她是帝王,帝王可以今日宠这个人,明日就宠幸另一个人,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皇帝都这样。
如今霍将军也不在。
倘若霍小将军还在君后身边,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许屏忧虑地走着神。

“许屏!”
赵玉珩又唤了她一声,嗓音微沉,方才在走神的许屏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方才失态了,连忙俯首,“殿下有何吩咐。”
赵玉珩抬眼,冷淡地审视着她,尚未开口,身边少女已经笑了起来,“没关系,让朕来。”
不等赵玉珩说话,她利落地起身,去一边倒了杯水,又提着裙摆飞快地跑过来。
“给。”
她递过去。
许屏愈发惶恐地跪下来,垂首道:“陛下,这是奴婢该做的事。”
赵玉珩没想到她会亲自如此,微微敛睫,看着眼前那只握杯的小手,神色倏然温柔几分,大掌一抬,抬起她的手肘。
“臣是让许屏为陛下倒水。”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微微按着眉心,无奈道:“不是让陛下给臣倒水,陛下不必屈尊降贵。”
她一怔,随后扬唇一笑,“什么叫屈尊降贵呀?夫妻之间互相照顾罢了,诚如夫君怕朕渴了,朕也怕夫君渴了。”
她第一次叫他“夫君”,虽是半开玩笑的口吻,也惹得他眸色骤起涟漪。
随后她右手拿着杯盏,左手提着及地的裙摆,又重新挨着他跪坐下来,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三郎在这里还习惯吗?”
“还好。”
他垂睫望着靠着自己的少女,抬起手掌,轻轻扶着她柔软的额发。
他们是临湖而坐,是时清风乍起,徐徐扫动少女颊侧的碎发,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感受着面颊上传来的温和而轻柔的力道。
她轻声说:“来行宫服侍的人,除了凤宁宫人,剩下的都是朕亲自挑选的人,他们都对朕都很忠心,这里也没有人能打扰你。如今你月份大了,留在宫中,朕怕有居心叵测之人下手。”
“嗯。”
“把守行宫的,是朕从神策军调来的人马,你大伯是神策军大将军,如此也好照应一二。”
“臣明白。”
“那你要是缺什么都要跟朕说哦。”她抬起手臂,搂着他的胳膊,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又突然想起什么,仰头道:“对了,朕还把霍元瑶也带过来了!”
她想着,自己人留在身边,肯定还是会比其他人都用些的,虽然她还没有见过霍元瑶,但她大概问过秋月了。
秋月说:“臣去刘尚宫那问过了,这个霍元瑶……颇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她好奇。
秋月便同她说了六尚局里发生的几件事。
首先,是霍元瑶初被调去尚功局司计之时,因要时常在其他几局之中走动,她倒也勤快,并涉猎颇多,对什么事都懂个一二,时常去帮助其他几局的女官,人缘简直好得不得了。
刘尚宫秉承帝命,对这一批新晋女官多加考察,因为皇帝的意思是,她们以后都未必会都留在六尚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或许陛下有别的用途。
所以一段时间后,刘尚宫突然发现,其他人倒是本本分分在做自己的事儿,偏就这个霍元瑶,简直是走在路上碰到谁,都能热情地打招呼,并且叫出对方的名字。
刘尚宫:“……”
刘尚宫没见过这么自来熟且擅长交际的人。
宫中做事,就是要本分,越是如此招摇,越是容易招人眼红,果然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发现霍元瑶在休息,故意去尚功那里告状,说她偷懒。
然后霍元瑶就把自己干过的活一一罗列清楚,表示自己早就做完了,还反过来告对方一状。
有人告发她私自贿赂他人,结果发现她只是在慷慨解囊帮人解决家中急事。
有人背后造她谣,她当场就去把那人打了一顿,事后自己跑去自首,领罚也十分干脆。
有人诬陷她偷东西,谁知她早有准备,不过是引蛇出洞。
刘尚宫:“……”
这丫头着实是有些厉害。
口齿伶俐,做事利索,聪明又仗义,绝不忍下一口气,这要是宫斗,都得是个佼佼者。
姜青姝听说这些事,觉得颇有些有趣,问秋月:“那你,觉得她如何?”
秋月微笑道:“臣见过她一次,此女性子倒是……与霍小将军截然不同,看不出是兄妹,但胆量惊人,口齿伶俐清晰,时常堵得人哑口无言,便是在臣面前,也并不会表现紧张。”
“好。”
姜青姝就命秋月把她带来了。
此刻,女帝说完,跪在地上的许屏便有些怔神,随后女帝回头对许屏道:“你出去转告秋月,让她把人带进来。”
“是。”
许屏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欠了欠身,转身出去。
片刻后,身穿淡绯内官服的秋月走在前头,身后跟着青色女官服的少女,她双手交握,背脊挺直,便是行走起来也颇有仪态。
“臣霍元瑶,叩见陛下,叩见君后。”
霍元瑶语气不卑不亢,咬字清晰,缓步走上前来,端直跪下,双手交叠于地面,俯身行大礼。
姜青姝静静等她行完礼,道:“免礼,抬起头来。”
霍元瑶直起身子,仰起头,目光始终却低垂着望着地面,确保没有失仪地直视君王。
很有分寸。
姜青姝微笑着,柔声道:“不必拘谨,此时不在宫中,你是君后的表妹,便当作是自家人见一见。”
“回陛下。”
霍元瑶嗓音清晰,声调平稳,再次俯首道:“先国后家,臣既已入宫就职,便永为陛下之臣,正是因为臣身为君后表妹,更该时时自省,更不可借着此关系在礼节上怠慢。若臣今日如此做了,则旁人会以为陛下行事偏私、御下不严,这更是对陛下和君后的不敬。”
姜青姝:“……”
口齿是真的伶俐啊。
说起道理来,简直是头头是道,颇有御史谏言的那个味,一下子就怼得她这个皇帝哑口无言了。
她扭头看向赵玉珩,朝他做了个无奈的小表情,像是在撒娇地说“怎么办啊,朕说不过她了”。
赵玉珩眉梢染上几分笑意,轻轻捏她的鼻尖。
瑶娘就是这个性子。
何止怼皇帝,便是霍凌从前在家中,也时时被这个妹妹教训。
随后,赵玉珩回头,看向地上跪着的霍元瑶。
他自入宫起,已有四年未曾见过她,看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颇有些感慨万千,清淡道:“瑶娘,臣可谏君,但君令不可违,陛下让你放松,你就放松些。”
“是。”
霍元瑶抬起头,目光澄亮,直直望向眼前的帝后。
她先是认真地看向许久没有见的表兄,看到对方这副清隽绝尘、如鹤似松的模样,与四年前相比,少一丝凌厉,却多了许多沉稳与内敛,却依然是她心中最干净、聪慧、如君子一般的人物。
随后,她看向君后身边的陛下。
阿兄受了很多次伤,都是因为没能保护好陛下,他那段时间疯狂地练剑,也是为了陛下。
就连表兄,如今与陛下也传了许多佳话出来。霍元瑶很清楚表兄的性子,他或许在四年前便有了作为丈夫对妻子的责任,有了作为君后对国家的责任,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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