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沉睡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
小眼球试图污染家园的提示在云奚脑中乍起，她猛地清醒，在感知到右脚被?禁锢时下意识踹了过去。
图书馆、对小眼球的命令……睡前做的一系列安排浮上脑海，在脑子清醒的瞬间，因为入睡而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果不其然?地在对面看到了熟人。
克里斯。
她低头一看，后背几乎炸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的右脚，正被?牢牢攥在克里斯手中，嘀嗒嘀嗒往下落着水珠。
握住她脚掌的手修长苍白，线条优美，手掌宽大，祂微凉的体温透着那一层薄薄的皮肉传递向她脚掌血肉。周围潮湿的热气还丝丝缕缕攀附而上。
刚才她醒来时踢溅的水花沾湿了祂的神袍，额发，还有几滴水珠顺着祂饱满的额头、白皙的鼻尖、绯红的薄唇往下落，在上面弯曲成一道道扭曲的水迹。
甚至连眼角红痣和眼睫上都沾了几颗。
既优雅，又狼狈。
梦魇之神瞬间屏息凝视，不敢说话了——哪怕祂知道在克里斯加固空间后，祂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祂努力缩小存在感，恨不得在球型空间里浓缩成更?微小的一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时空主宰，却发现……时空主宰的反应和祂想的完全?不一样。
人类的足尖几乎踹到了祂的下颚，就这?么稳稳被?握着，也没有挪开，就这?么悬停在分寸距离，再近一点可以点在祂饱满的唇上。
这?对于神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不可原谅的亵渎和冒犯。
而祂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银发柔披，蓝眸温和，唇角微微弯出极为礼貌地弧度，既没有被?溅一身水的羞耻恼怒、也没有看到沉睡之人醒来后的惶恐担心。
平和温柔，毫无负面情绪。
甚至还有心情弯起眼睛打招呼。
“奚奚。晚上好。”
“是做噩梦了吗？怎么突然?醒了？”温柔体贴的声音，关切地问询。
梦魇之神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寒和恶念。
祂毫不怀疑，只要那个人类承认做了噩梦，这?个亲切温和、浑身上下毫无攻击欲的主神，下一秒就会拿祂开刀！
尽管祂确认自己只是让那个人类陷入梦乡，并?没有赋予她噩梦。
但梦魇还是忍不住密闭空间里汗流浃背地反复回想，自己有没有一不小心用错了力量。
就算被?时空主宰抓住后，祂表现得再温和，嘴上也只是礼礼貌貌、甚至用上敬语地表示——只是请祂帮一个忙。
但是，一开始就直接被?封印在空间里，完全?没有任何?拒绝机会的梦魇，不会真的认为时空主宰是什么温柔好商量的主神。
祂实际上，和祂们的暴君一样专制、不容忤逆。
只是后者霸道像是一把?开锋的刃，锐气逼人，说一不二。
而时空主宰，表面礼貌询问，但是不会给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没有给这?个人类施加噩梦。”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做错，梦魇之神低低出声，“是有一道比我更?强大的精神体，唤醒了她。”
时空主宰没有回头，但梦魇知道，祂听得见。这?是祂制造的空间，虽然?被?屏蔽了向外传出声音的功能，但是时空主宰对自己创造的空间有绝对掌控力。
没有回头，是因为——
祂的答案，并?不重要。
梦魇之神紧张地看向云奚。祂大部分身体都因为堕化?被?黑暗之主削了，就剩这?么一点还有理智的，被?时空主宰偷渡了出来，如果最后一点身体消失，祂就相当于完全?死亡了。
正当祂如坐针毡等回答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名人类，毫不客气又一次向时空踹了过去。
梦魇之主尖叫鸡：“！！！”
可惜所有的声音都被?空间壁垒拦了下来。
“克里斯。”云奚挣脱不了克里斯的手，干脆摆烂了，一脚狠狠踩住祂肩膀。
她坐在沙发上，和屈膝蹲在沙发前的克里斯相比，显得居高?临下。
云奚黑瞳又冷又亮，“我一到点就睡觉了，一直都是你搞得鬼？你又想干什么？”
水珠洇湿肩膀上一片雪白的布料，肩上几缕细碎的银发也被?拉扯，扯到头皮带起拉扯的轻微痛感。
克里斯的喘息一瞬间微促。
夜色下，暗蓝的眼睛像深邃的蓝宝石一样，微微发亮。
然?而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又柔和，挂着清浅包容的笑容，镇定得像是一尊永远不会变的雕塑。
“奚奚。有节律的睡眠，更?符合人类身体的生物钟，有助于延长这?具身体的使?用寿命。”祂声音平和，像是包容着无数耐心。
云奚却感觉头皮发麻。
身体使?用寿命？听起来就像是，会报废的机器躯壳一样。
“而且，健康的作息和饮食，这?不是你自己的愿望吗？”克里斯微笑着，压低自己的气音低低道。
祂苍白微冷的手指慢慢拂上云奚踩在自己肩膀上的脚背，像是蜿蜒的冷血动?物在皮肤上爬行，
“我一直，一直，都在实现你的愿望。”
云奚：“？”
见云奚一脸困惑的表情，克里斯弯唇轻声提醒，“曾经。你从厄塞身边过来时。”
云奚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
那是游戏里。
完成厄塞的主线，进?入到下一part时。克里斯的变态还没展现过来。她一边熬夜一边心悸一边心虚，身体想要睡觉，意志让她撑着一口气，准备打通关所有支线。
克里斯询问她有什么愿望。
页面跳出了个输入框。
这?是难得的，不是选择式，而是让玩家自由输入答案的对话框。
她以为这?是游戏的彩蛋。
抱着看看对面会有什么反应的想法?，她将?当时最朴素愿望敲了进?去。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对面没有针对式反对，屏幕里，优雅的时空之神抿唇微笑，
“这?就是奚奚的愿望吗？我知道了。”
当时云奚是很失望的。这?几乎是一句万能的回答。她猜测，不管输入的是什么，角色都会用这?个回答回复。
结果没想到这?个大坑，原来在这?里埋着呢！
这?个现实，比她当时没得到回复，还更?让人失望啊！
“奚奚，你做不到。所以你需要我。”克里斯温柔地垂下眼睛，束拢的银发因为之前的交锋略微凌乱，柔滑的银发滑落，蓝眸如海。
祂像是哄孩子一样，握住她的脚，重新放在热水氤氲的瓷盆中，“我会照顾你。”
“尤克希尔古板无聊、亚特斯骄纵愚蠢、律白理性无情、兰洛欧禁情割欲、昭烈冲动?鲁莽、厄塞……呵呵。”
克里斯轻轻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揭短，
“就算再过百万年，祂做的食物也无法?入口。”
六位主神都被?克里斯数落了一遍。
祂桃花眼弯起，眼角一点红痣艳丽夺目，薄唇间露出洁白的齿，
“奚奚，只有我，最合适。”
云奚：“……”
梦魇之神：“……”
这?是祂能听的吗？
祂好想逃，但是逃不掉。
云奚深吸一口，发现克里斯唇角噙笑，却一点没有心虚的意思。
祂是真真正正这?样想的！并?不觉得这?样做错了什么。
云奚皱起眉，冷道，“你让我昏睡前，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克里斯半蹲着，上半身笔直而优雅，眼眸弯弯，“奚奚。你在许愿时，就无法?控制自己。征询你的同意，就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我只能这?样照顾你。”
“人类总是这?样不是吗？”克里斯俊美的脸带上了叹息和悲悯，“我见过时空洪流中无数的人类。
人类本性中就会做出反理性的事，总是下定决心，制定计划，却毫无执行力。明知道错误，却义无反顾地朝着错误的方向继续前行，重复踏入同一个陷阱，再懊悔交加。例如过度肥胖却暴饮暴食。”
云奚眼睛一闭，喉头一哽。
嫩爹！无法?反驳。
克里斯温柔道，“但这?样的方式，既能实现你的愿望，又不会让我们产生矛盾。”
云奚看了眼克里斯，“不会产生矛盾？”
克里斯微笑，“如果，你没有醒来的话。”
云奚寒毛直耸。
如果当时，她不是玩的游戏，而是在游戏中，能看透克里斯吗？
也许……她真的不会发现。
克里斯足够完美，不论是情绪价值还是物质，只要祂愿意，都完全?可以提供。
就算是用手段改变别?人意志，也只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引导事情往祂希望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隔了屏幕，身在其中，很难发现他的异常。

“我是在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祂脑后的银发本来就束得不紧，此时?光滑的缎带早已彻底散开，银白的发丝像是绽放的花蕾，铺在雪白的地毯上。
仰起的脖颈修长，纤秀白皙，能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浅浅的青筋。
云奚目光扫向?祂脖子，突然恶劣地升起一个想?法，比起兰洛欧，克里斯更适合戴上项圈。
从洞悉一切、掌控万物的傲慢到垂下头颅，带上代表管制束缚的项圈。傲慢之人折断头骨，一定非常美?。
云奚本来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这么恶劣的人，但是克里斯总能平静地激发她心底最恶劣的想?法。
“我不需要。”云奚冷冷淡淡地道。
她恶向?胆边生，看着在自己面前仰起、一脸平和的脸，伸出手，五指掐住瘦削苍白的下巴。
入手的触感光滑如玉，微微带着凉意。
这近乎上位掌控下位的姿态，并没有让习惯掌控的时?空主宰出现?任何被羞辱的恼怒，祂反而适从地将整个脑袋的重?量亲昵地放在云奚手上，唇角轻轻翘起，包容柔和的蓝眸含笑看向?云奚，眸底微微发亮。
少女冰冷的脸上面无表情，倾身俯视祂，漆黑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一柄锋利的利矢，眸底深处燃烧着静默的暗火。
“你确定是在‘帮我实?现?愿望’？而不是在满足你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克里斯银白的睫毛轻轻抖了抖，深邃的蓝眸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湖。
云奚甩开了下巴，然后拍了拍手，冷漠道，“这么久了，你一直都没有变。”
“原来奚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对我这么警惕。”克里斯微微垂下头，映着浅光的宝石耳饰随着祂的动作滑落，显出几分忧郁和温驯。
甚至有些委屈。
祂双瞳像是破碎的蓝宝石，里面的星光彻底熄灭。
克里斯的脸俊雅柔和，单看祂的模样很难升起警戒心，当?祂露出抑郁脆弱的情绪时?，很容易叫人心生同情，但云奚却并不会?被祂外表欺骗。
祂也许是真的委屈，认为自己是在帮助她，却被她误解、警惕、厌恶。
祂某种意义上像极了反社会?人格，普通罪犯是意识到错误但为了利益铤而走险，而反社会?人格自有一套逻辑自冾的世?界观，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们只是在践行自己的观点而已。
云奚冷漠看向?她，
“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控制、操纵你的人，我不该警惕吗？”
“就算你建造的世?界再庞大。”云奚双眼冷漠，“你做的一切，都和囚禁没有区别。”
“原来奚奚是这样认为的吗？”出乎意料的，祂笑了。
克里斯站了起来，双手垂落，手指尖还嘀嗒嘀嗒掉落着水滴。
“哪怕是为了保护，也是一种错误，对吗？”
祂唇边闲适优雅的笑弧消失，云奚发现?祂的目光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了。
云奚直觉这也许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克里斯好像话中藏有其他深意。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克里斯已经自己开口了。
祂粲然一笑，薄薄的唇再次翘起，唇珠饱满，让祂的笑容显出几分散漫随意。
好像刚才严肃认真的模样只是云奚的错觉。
祂微微歪了歪头，轻笑，“可，哪种智慧生物不是在被囚禁呢？”
“在人类没有踏出星空之前，被困在星球之内，不也是被囚禁在母星中吗？哪怕如今，依然有人类终其一生，不会?离开自己的星球，甚至不会?离开出生的城市。
所有生物都是被困在或大或小的空间内。你看，他们无知无觉，就不会?感觉愤怒。”
克里斯说的还真没错。
在她所在的鸣海星，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踏出星球，生于此，长于此，最后埋葬在那里。
不过……
云奚摇了摇头，否定克里斯的说法，“愿不愿意离开和能不能离开是两码事。”
“选择权在每一个自由?的个体，而不是在别人。”
“就像人类数千年前，明知道星海危险，不也依然踏出了星球。”云奚看向?祂，“也许有人愿意偏居一隅，安稳生活，但是人类探索星海的脚步从没停下。”
她顿了一下，补充，“哪怕星空中有辐射有虫族，危机环伺，向?往自由?的天?性也会?源源不断驱使?人类离开‘笼子’，而不是偏安于母星的‘保护’之下。”
她不觉得自己三?两句能扭转克里斯的想?法。
但是，克里斯知道的秘密很多，而她正好需要那些讯息。
只要稍微撬动一下祂，都有益于她收集讯息。
但她没有想?到，克里斯听完后，那双幽蓝的眼瞳专注地望向?她的瞳孔，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既然如此，奚奚，你为什么不开放这个笼子？让人类自生自灭？”
云奚一愣。
什么意思？
“热水要冷了。”克里斯突然瞥向?了瓷盆。
里面原本冒着热气的水已经放凉，蒸腾的雾气几乎消失，只剩下几缕袅袅白雾。
祂再次蹲下来，苍白的大掌轻柔地握住了云奚的脚，微微偏过头，微笑，“先洗完再谈吧。”
云奚脚趾动了动，因为被克里斯握住一只脚，鸡皮疙瘩再次从脊椎骨炸到了头皮。
明明现?世?里足浴按摩也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这样做，她就头皮发麻。
可能是游戏中被支配后遗症了。
她看向?克里斯。祂满身秘密，而且祂不想?说，没人能逼祂说出来。
云奚，“……我自己来。”
克里斯露出失望的表情，像是一位孤独已久的空巢老人，“我已经很久，没有亲手照顾过奚奚了。”
你这什么怪癖！
总归给她洗脚，吃亏的又不是她。
“……你来吧。”
克里斯双眸瞬间弯出粼粼笑意，像是一弯游鱼游进了眼睛。
三?分钟后。
可恶，克里斯的手法……竟然非常棒。
她甚至觉得，她前世?去的按摩店完全可以关门大吉了，在时?空主宰面前，它们简直毫无竞争之力！
祂真的没有滥用权柄，去偷窥星际上下几万年按摩师父们的独家技术吗！
云奚在脑中为她前世?花的冤枉钱稍微心痛了一会?儿，视线余光就瞥见克里斯瞳仁里亮着一点光，笑眯眯看向?她。
“不止是手脚。”祂温柔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她，弯起眼睛，“身体所有部位，我都能够帮奚奚放松。”
云奚，“……”
“说正事。”云奚偏过头，无视来自克里斯的堕化，“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克里斯用软巾擦拭着手上的水痕。
“这个宇宙，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克里斯压下眼睛，“隔绝撒亚戈斯与人类的牢笼。”
撒亚戈斯，云奚曾经听小眼球说过。
这是祂的‘真名’，也就是古神的名字。
克里斯慢条斯理，“撒亚戈斯从没有真正的降临。落在这个世?界，其实?仅仅只是祂阴面的一部分。”
云奚心中升起寒意。
那么多分开的身体碎片，差点将宇宙搅得天?翻地覆，竟然还只是……本体的一部分？
她以前曾经想?用小眼球一点点吞噬整个本体，但，如果这个世?界的‘古神’也仅仅是一部分的话，到底是小眼球同化古神，还是古神同化小眼球就很难说了。
云奚抿唇，抓住了克里斯所说的关键词，“阴面？祂还有阳面？”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在说到阳面时?，克里斯唇角的微笑似乎变化了一瞬，眼瞳晦暗不明。
“撒亚戈斯的阴面，是混沌与无序，对于人类而言是负面的能量。而祂的阳面的，与阴面相?反，是正面的力量，代表有序和孕育。”
“祂永久地陷入沉睡，双眼交替睁开。当?阴面的左眼完全睁开时?，所有宇宙归于混沌。阳面眼睛睁开时?，生命孕育，宇宙重?启。
不同维度的宇宙空间，亿万生灵，在睁闭眼中轮回。”
克里斯嗓音温和，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如果不是祂话中的宇宙就包括她现?在所在的宇宙，云奚会?很享受听这样瑰奇的神话故事。
但是一关联到自身，这感觉就立马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已经毁灭重?启。现?在依然运行，是因为，它是被这片星空的意志强留下来的……”
克里斯看向?云奚，瞳孔深深，声音徐缓低沉，吐出四个字，
“一个奇迹。”
“星空也有意志？”云奚有些惊讶。
听到她的话，克里斯弯唇笑了，这次笑得和以往云奚看到的都不一样。
“有。”祂声音变得格外轻。
“一般的宇宙没有意志，只是遵循着自己的秩序运行。但是一些久远的宇宙有可能会?孕育出自己的意志。
嗯，有些宇宙意志，还格外地……”
克里斯顿了一下，声音像是从舌尖绕了几圈，才笑意盈盈地缓缓吐出来，“叛逆。”

“你说的叛逆，什么意思？”云奚直觉克里斯说的叛逆，应该是说的他们所在的宇宙。
“每当撒亚戈斯左眼渐渐睁开?时，毁灭与疯狂会降临每一个宇宙。”克里斯柔顺地垂眸看着云奚，微笑的模样像是一个睿智的学者，手指在虚空一点?，“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污染。”
“大多数生灵都会走向灭亡。只有少数幸运儿才能逃脱这?场宇宙的终末浩劫，到达宇宙之外的混沌……”
克里斯声音一顿，像是对‘幸运儿’三个字发笑，“不?，也许不?能说幸运儿。”
“族群灭绝，失去保护自己的宇宙，到达混乱无序的混沌中，他们大多数人的结局也只是在永恒的漂流中散失理智，最后成为无序的一部分，只有极少数生灵能保持理智到万千宇宙重启。
这?些生灵中，有的生灵将逃离视为幸运，但有的生灵却因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而独活，视这?场存活为对自己的诅咒。”
“奚奚。”克里斯突然偏过头，看向云奚，双眸幽蓝，“你觉得是幸运还是诅咒呢？”
云奚垂眸。
确实?有一部分可能为从末日中逃脱而感到庆幸。
全世界灭亡，只有自己活下来，还不?算幸运吗？
但，那真的幸运吗？
所有亲友消失，失去家园，一个人在充满危险的混沌中流浪，随时可能被吞噬同化，这?样流浪下去，就算是最开?始感到侥幸的人，也可能将这?份幸运视为诅咒。
“继续说宇宙意志。”云奚脑中快速将这?件事过了一下，没?有回答克里斯的问话，让祂继续讲。
探讨少数幸存者的想?法?对她来说毫无帮助，她对克里斯所说的叛逆的宇宙意志更在意。
如果这?片星空的意志不?想?毁灭，抗拒污染。
也许，她还能从宇宙意志中找到一些对抗污染方法?。
克里斯立即弯眸，“好?。”
好?像祂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在意这?个答案。
“这?片宇宙意志听到了走向终末的生灵们哀嚎。”
说到这?里，克里斯唇角依然保持着温柔含笑的弧度，声音越发轻柔。
祂眼睫却低低垂下，纤长浓密的银睫在祂蓝眸里投下一大片阴影，掩映了眸底的情绪。
云奚明显感知?出，说到这?一部分的时候，克里斯的兴致其实?并?不?高。
“叛逆的意志不?愿意顺应规律轮回。”
“这?极其少见。对于每一个宇宙，重启轮回就像人类每日睡觉与苏醒一样正常。每次重启后，宇宙又会孕育出新的生灵。但祂对这?一批生灵产生了感情。”
“为了保护这?些生灵，祂的意志化为屏障，隔绝了来自混沌的污染。”
云奚皱眉，狐疑道，“你说的……是我?们这?片宇宙吗？如果污染已经被隔绝，怎么还会有异种？”
“宇宙伴撒亚戈斯左眼睁开?而重启是规律。逆转规律，是一种抗衡。”克里斯伸出手，手中出现一个弹簧，然后将弹簧弯曲。
“就像这?根弹簧，想?让它?保护弯曲的状态，必须不?断施加力量。污染的侵蚀是一重重加深的，抵抗越久，污染愈重，反噬越深。”
云奚：“……”
按照克里斯的说法?，他们这?片宇宙已经病入膏肓了。
隔绝污染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她摸了摸下巴，思考，“除了隔绝污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让撒亚戈斯左眼闭上。”
可惜别?说找到闭眼的方法?了，大多数人类甚至都不?知?道宇宙之上有外神。
而且，娇娇蛇祂们从未说过撒亚戈斯的事，七神之中，似乎只有克里斯最了解。
同为七神，祂……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云奚审视的目光看向克里斯。
“撒亚戈斯睁眼是定律，不?过，确实?有办法?能延缓祂左眼睁开?。”
克里斯忽然道。
云奚眼睛咻地亮了起来。
一个宇宙从诞生到毁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亿万年?，说明撒亚戈斯睁眼的速度很慢，只要稍微延缓一下，就能为他们的世界挣来许多时间。
云奚，“是什么？”
克里斯微笑，不?答反问，“你知?道撒亚戈斯左眼如何睁开?吗？”
云奚摇头。
克里斯，“被注视，被唤醒。”
“人类有句话。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克里斯唇角微翘，“当智慧生灵注视到撒亚戈斯，同样也会被祂看到。
这?些生灵的情感、思维波动、以及对祂的呼唤，会成为唤醒祂睁开?左眼的乐章。”
“还在星球上的人类距离撒亚戈斯最远。
但是，当宇宙中的生物发展到一定程度，他们的科技和异能探索的区域也会越来越广。”克里斯食指竖在唇中，“同时，他们与撒亚戈斯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近。”
“越是优秀的科学家、强大的异能者、纵横捭阖的征服者，越容易看到‘祂’。看到‘祂’的生灵越多，祂投注在这?片宇宙的意志就越多。”
“为了延缓祂完全睁开?眼的时间。宇宙中会自然产生‘清道夫’。在一个文明的发展达到危险的临界点?时，清道夫会对这?个文明进行围剿。”
克里斯柔和的声音中却透着一股残酷无情，“长时间的清剿能够扼制文明的发展速度，或使?文明倒退，甚至毁灭文明。
通过这?种方式，能减慢智慧生命看到撒亚戈斯的进程。但对这?片星空的文明来说，则表现为生存危机。”
云奚鸡皮疙瘩从手臂上蔓延。
她之前就觉得，虫族的进化实?在太作弊了，既不?容易被古神污染，又有近乎开?挂的进化能力。在虫族背后，应该有另一个强大的背景。
克里斯的话让她心中浮起一个骇人的猜测，甚至也呼吸也紧绷起来了。
克里斯蓝眸温和地看向她，“而虫族，就是这?个世界的清道夫。”
云奚长长吐出一口?气，精神一阵恍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没?有遇强则强的进化能力，无法?成为高速发展的文明的对手。
本身就是为了规避外神污染而诞生的清道夫，所以不?会被污染。
虫族上下等级观念严谨，大多数虫族并?无思想?，天生就是单纯的战争机器。
用直白的话说，它?们没?有思想?，只知?道服从和单纯的破坏，没?有自己的思想?，就不?会去探索、呼唤古神。
哪怕古神主动呼唤，那也是对牛弹琴。
就算是控制虫族进攻的脑虫，比起是一个智慧生物，更像是一个塞满军事资料的指挥机器，它?们没?有个体的想?法?，一切行为都遵循着虫族的本能——破坏文明。
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这?个宇宙中的清道夫。
要说虫族之中唯一像智慧生命的，恐怕只有王虫了。但是王虫稀少，而且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也就比虫族多一点?罢了。
帝国与虫族的交战史中，遇到的王虫本性其实?都偏向于正常虫族，漠视一切，它?们所有行动都像主机里的杀毒程序，永远只会遵照程序冷酷地清除一切障碍。
只是和相比其他虫族，王虫更具个体性与智慧罢了。像云冽这?样‘情感充沛’的王虫极少，云奚猜测，也许这?是因为云冽曾经被古神心脏寄生的原因。
从克里斯口?中知?道世界真相，简直颠覆她以往的认知?。
但是，人族也不?可能害怕古神而因噎废食，阉割自己。
就算知?道虫族存在的意义，她也不?愿意让云冽撤销对虫族的命令，坐看虫族进攻人类文明。
云奚深吸一口?气，头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们的处境好?像陷入了两难。
进，古神苏醒，宇宙湮灭重启。
退，虫族进攻，文明倒退。
“你之前说……异能越强大，越容易注视到撒亚戈斯？”
云奚梳理庞大的信息时，突然抓住了一个更令人汗毛耸立的信息点?，背后寒气直冒。
“是的。”克里斯微笑，指尖绽放出两点?光芒。
一枚指尖微如萤火，另一枚指尖则夺目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