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BE后全员火葬场—— 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4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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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怎么卖的?”
“三十文一个。”
陆续有妇人牵着孩童过来,沈明酥把木箱放在地上,索性蹲在屋檐下卖。
“小兄弟,来两个。”一道悦耳的声音,温婉柔和,带了几分熟悉。
沈明酥抬头。
跟前的妇人一身云锦料子,玉钗高鬓,雍容华贵,手中牵着一位两岁左右的孩童,生得粉雕玉琢,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木箱里的木蜻蜓。
封家已出嫁的大娘子,她两月前曾在寿宴上见过。
沈明酥冲他一笑,轻声问道:“喜欢哪个?”
小家伙伸手要自己拿。
封大娘子拦住,“哥儿,不可没了规矩,坏了可要赔钱的。”
沈明酥笑了笑,把木箱推过去,“无妨,小公子选吧。”
两岁的孩童,没有最喜欢的,只有更喜欢的,左挑右挑,也选不出来,每个都想要,身后又有人走了过来,“大姐姐,买好了吗?兄长等着呢。”
是封家三娘子封佛兰。
沈明酥心头微微一动,抬头往她身后望去,封重彦举着伞立在马车旁,脸色沉静,正透过蒙蒙雨雾看着她。
蹲久了腿麻,她早坐在了地上,屋檐下的雨线滴下来,已湿了她的鞋袜。
似乎这时才感觉到了凉意,她收回视线,也收回了脚,缓缓蹲了起来。
跟前的哥儿抓住木箱迟迟不放,佛兰从荷包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她,“小哥落雨天做生意也不容易,这些木蜻蜓咱们都要了,不用找。”
一锭银子足足有二两重,买她一箱都够。
沈明酥伸出手,笑着道:“多谢姑娘。”
佛兰把银子放在她掌心,转身同大娘子一人举伞,一人抱着哥儿往对面的马车走去。
三人都上马车了,封重彦还没上来,佛兰掀开帘子,见其竟抬步往茶肆走去,疑惑地唤了一声,“兄长......”
木箱里的木蜻蜓都卖光了,沈明酥也没再留,挎着木箱冲进了雨里,在台阶下与封重彦擦肩而过,脚步不徐不疾地踏入了他身后的漫天雨雾。
喉咙里的话被手背蹭到的一片雨水淹没,封重彦转过身。
雨雾中的人影背影笔直,凄凉的雨点似是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狼狈的痕迹。
......
“阿锦怎么不带伞。”
“有封哥哥在,我不怕。”
“我在走封大人之前走过的路......”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走的那条路上,曾有她的陪伴,而眼前冰凉的雨雾中,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昌都没有人见过她以前,唯有他封重彦看过。
她是沈家引以为傲的大娘子,干净明媚,一身的傲骨,脸上永远带着笑容。
雨水的凉意蚀骨,手中伞偏离头顶,索性扔在了地上,要淋就一起淋吧。
佛兰见他竟然连伞都扔了,惊愕的呼道:“兄长......”
“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省里。”衣袖甩在雨中,疾步去追上那道人影,雨雾钻进眼睛,又涩又胀,越来越模糊,到了道路尽头,转过弯,空荡荡的街头却空无一人。
封重彦立在那没再往前,扫了一圈两旁的巷子,突然喊了一声,“沈明酥。”
耳边除了雨声,一片安静。
声音穿透雨雾,带着几分愤怒,沉痛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日子?”
“阿锦。”那声音陡然软了下来,仿佛妥协了一般,“你跟我回去,你要如何都行,不是要借我的手痛快一回吗,我给你。”
雨点砸在脚边,噼里啪啦地滚动,沈明酥背抵着巷子内的墙壁,仰望着头顶那条狭窄的天缝,脸庞上的黄泥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此时面色雪白,喉咙轻轻一咽,眼角涌出来的水珠轻盈剔透,却看不清是冷还是热。
雨太大了,她喘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转身朝着深巷而去。
穿过巷子,回了桥市,刚进那条杨柳巷口,便见到了等在雨里的务观。
务观撑伞看着她,皱眉道:“春雨时节,你出门怎不打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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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要不要把面具摘了◎
沈明酥没料到他今日回来这么早,并没在意自己身上的狼狈,“忘了。”
务观走过去,手里的伞举到她了头上,“没关系,人总得淋几场大雨,才会长记性。”目光瞟了一眼她的脸,掏出手帕递给她,“擦一下?”
沈明酥没接,拿衣袖抹了一把,谁知越抹越湿,“落汤鸡一只,擦不擦都一样。”
务观笑了,“我是让你煲鱼羊,没让你把自己先煲了。”
听他说起这,沈明酥目光闪了闪,“天还没黑,务观公子来早了。”
务观带着她往小院子里走,伞够大,罩住了两人的头顶,雨点砸在伞面上如雷鸣般‘轰隆隆’直响,伞下反而安静,“下这么大的雨,能成什么事,冯肃的底子我已经摸清了,等这场雨一停,明日我带你去找人。”
“多谢务观公子。”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了。”
知道他爱耍嘴皮子,沈明酥没搭腔。
路上察觉他转头看了自己几回,沈明酥也没在意,直到回到院子,他收了伞,立在屋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沈明酥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妆容怕是已经化了,神色一僵,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看够了吗?”
两人确实不像。
沈月摇虽也好看,但长相偏温婉,没有她脸上的明艳和孤高。
务观识趣地移开目光,“十锦公子的容颜果然了得,这回你说的那桃花债,我信了。”
谁知道他信不信。
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重新描好了脸上的妆容。
这么大的雨,什么鱼羊一锅鲜就算了吧,买几个馒头凑合凑合得了,出去门口,雨势却慢慢地减缓,似乎还停了。
务观在她换衣裳的空当,已把小院子转了个遍,此时立在院子中央,怀疑地看着她,“你家没有灶?”
沈明酥含笑相应。
不仅没有灶,也没有炊具,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缺。
那她还问他吃什么。
面具挡住了务观的脸,但挡不住他眼里的质疑,沈明酥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就去买。”走出几步,回头看着还立在那的务观,热情地邀请道:“务观公子要不要一起?”
务观站在铺子外没进去,身上的白衣仿佛把他隔绝在了九天之上,不愿意碰这些凡尘俗物。
沈明酥把铺子里的炊具都瞧了一遍,迟迟下不了决定。
铺子的老板跟在她身后,一一为她介绍,“这个陶罐不错,大,能装五六瓢水......”
“太大了。”
“公子要是嫌大,这个鼎炉怎么样。”
沈明酥摇头:“太深了。”
“这口铁锅呢,这可是新出来的,看着浅,但口子宽,装多装少都能用......”
“是吗,我瞧瞧......太宽了。”
“就这个。”旁边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来,务观手里提着一口双耳铜釜搁在了老板面前。
铺子老板来回瞅了两人一眼。
沈明酥掏了荷包,笑道:“听他的。”
从铺子出来,双耳铜釜还在务观手上,沈明酥继续去挑碗筷。
半个时辰后,务观终于明白为何要叫上他一起来了,自己一双胳膊已被她挂满了物件。
铜釜,锅铲,碗筷......脚步一迈,叮叮当当~
挺好的。
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被人使唤过。
他脸色好看不好看,隔着面具,沈明酥横竖也瞧不见,东西该买的都买完了,开始往回走。
务观看了一眼前面那条漫漫长路和前面提着一块羊肉,一条鱼的人,眼皮几番抽动,忍无可忍,“你确定不雇一辆马车?”
“没钱。”她说的是真话,今日佛兰给的那二两银钱,全没了。
“务观公子这不也穷着吗,吃了上顿没下顿,咱们还是省一点吧。”走了一段,突然问他:“务观,你会做饭吗?”
务观气笑了,“十锦公子,你觉得呢。”
“我姓江,江十锦。”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沈明酥也没再招惹他,“随口一问而已,放心,我会。”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在耳边,心情实在好不起来,“最好你会。”
雨停了,地上泥水还在,沈明酥身上的衣裳乃青灰色,脏了也看不出来,可惜了务观的白衫,沈明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拖进泥水里的袍摆,真诚地提了个建议,“既然没钱了,你以后还是换一身耐脏的颜......”
“砰——”旁边赌坊的一扇门打开,从里抛出来了一人。
那人被丢进水潭,泥水溅起来,务观半边身子都没能幸免。
泥水溅起来的瞬间,他眼睛一闭,面具虽挡了一半但没挡完,此时眼皮子上都是,人站在那没动,从绷紧的脊梁能看出是怒了。
泥潭里的人比他更狼狈,在泥水里打了一滚儿爬起来,对着门前站着的几位锦衣公子怒斥道:“有本事你们别动手啊,咱们继续论理。”
听那声音莫名熟悉,沈明酥正要去看,前一刻还怒不可恕的务观竟调转了脚步,挡住她视线,打算绕道而行,“走,少管闲事。”
“论你娘的狗屁,给老子滚远点,怎么,慢斩公子当这儿是唱弄影戏呢,老子骂谁你管得着吗,老子偏要骂那关羽是个叛徒,你当如何啊。”
沈明酥:......
“他不是叛徒!”那一摔,十全脸上的半块面具也摔歪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竟还要凑上去,“他并没有背叛刘......”
“滚!你他妈还上瘾了。”门前一人冲上来便是一脚。
十全倒也不是个花架子,连退几步避开,“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来你是没有半点教养。”
“你骂谁呢,谁没教养。”来赌坊的人,都是一群世家纨绔,惹急了,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十全脸色一变。
大抵没料到这些人如此大胆,说不过还敢杀人了,正打算喊人,身后忽然飞来一物,砸到了前面提刀人的脑门心上。
那人手里的刀还没刺出去,一阵花冒金星,生生后退几步,再看向地上适才砸中他的东西。
一条半死不活的鱼。
沈明酥有些心疼,一条鱼好几十文钱呢。
十全惊愕地回头,见是沈明酥,面上一喜,“十......”
那纨绔也盯着她,神色已然暴怒,“抓住,留条命就好,断手断脚无所谓......”
“跑啊!”沈明酥冲还愣在那的十全喊了一声,连退几步,顺便拽上立在那一动不动的务观。
务观胳膊上的锅碗,一阵哐哐当当,空前的响亮,面具底下的脸色早已铁青。
他今日是吃多了才会参合进来。
后面的人追得太紧,沈明酥手里那块羊肉也扔了出去。
街头两边的摊位不断被身后的人推翻,沈明酥后背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到,翻身一滚,连滚带爬躲到了旁边的巷子。
三个月的死里逃生,她早就练出了一身逃亡的本事,跑起来比谁都快。
十全的后脑勺也遭了一记,脑子虽是一根筋,逃命时倒是灵活,随手捡了个东西砸去后方,紧紧地跟着沈明酥。
务观断尾,侧身避开身后人的追击,跃上了一辆满载货物的板车,再跳下来,比起两人滚爬过来的狼狈,落地堪称优雅。
手上若没拿那些东西,更优雅。
“这边。”沈明酥朝他招了一下手,不敢多看,让十全先跑,待后面的务观一冲过来,抬腿一脚踢倒了巷子里砌好的一堆木柴。
木柴手臂粗,横七竖八地滚了一地。
沈明酥转身跟上。
前面的十全抬手曲指放在嘴边,及时吹出了一道哨声。
身后的人骂骂咧咧,还没从柴堆里追出来,一波人马突然从身后冲了过来,扭打在了一起。
不知道跑了多少条巷子,彻底听不到动静声了,沈明酥才停下来。
十全和她皆是上气不接下气,唯有务观大气也不见喘一个,立在她身前,平静地看着她,“看不出来,十锦公子还挺有经验。”
“本能罢了。”
逃生的本能。
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的追杀,才会知道第一时间该往哪里躲。不能有半点误判,必须绷紧精神,眼睛耳朵都得用起来,因为一旦误判,便会没命。
不仅她没命,她身边的人也会没命。
说完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紧绷,缓缓松懈下来,撇开务观的目光,抬步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后巷的光线暗淡,务观看着她的背影移到了光线底下,面具下的神色不明。
倒确实如此。
路边的水潭被凌乱的脚印踩出了一片稀泥,回到柳巷时,三人身上没一个干净。
尤其是十全,面具摔坏了,满脸是泥,额头似乎还破了口。
这时候出去,估计还会被逮住,正好她屋里有一瓶茶油,上回被荣绣踩了脖子,魏铁匠给她的。
沈明酥想了想,一并把十全带回了小院子。
进屋后务观把手里的铜釜往桌上一放,“砰——”一声,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佳。
能好才怪,从集市出来,他提着铜釜和碗筷,沈明酥负责拿食材。
如今他手里的东西完全无损,一样不落,沈明酥呢,一样不剩。
还鱼羊一锅鲜呢。
今儿喝西北风吧。
十全知道自己连累了两人,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抱歉和多谢,此时坐在木墩上不敢去瞥务观,眼珠子只在沈明酥身上打转,“打扰十锦公子了。”
“没事。”沈明酥笑笑安抚,进屋去打了一盆水,端到跟前,抬头看着两人道,“两位要不要把面具摘了,洗一把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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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锦要杀我?◎
封重彦在雨里等了两炷香, 没找到人,乔阳先找了过来,“主子, 沈月摇活着。”
封重彦早被淋透了,身上和脸上全是雨水。
他淋着雨, 乔阳也不敢撑伞,站在雨里禀报:“属下照着主子的吩咐,路上让人袭击了沈二爷, 今日传回来的消息, 我们的人在劫走阿音时,对方出来了。”
沈家一门只剩下了一个二房,沈大娘子知根知底, 她没那个本事去救, 能救沈二爷的只有沈月摇。
“什么人?”封重彦问。
乔阳道:“锦衣卫。”
封重彦侧目, 眼睛被雨水浸泡太久,眼尾红如秋枫, 眸子里慢慢地浮出了一抹凉薄的笑意。
凌墨尘啊。
梁耳生前虽是锦衣卫指挥使, 但并非真正的锦衣卫头儿,他头上还有一人, 便是国师凌墨尘。
早在一年前沈家灭门之后, 皇帝便把锦衣卫交给了他, 如今的锦衣卫便是皇帝寻找炼丹药材的亲卫。
昨夜严先生的话, 再次落在耳边,“省主, 沈娘子怕是藏不住了, 这口子被梁耳一破, 堵不上了, 只会越来越大,不管她手上有没有雲骨,最好的办法,便是尽快送她走......”
乔阳看出了他脸色不好,但接下来还有更不好的消息,“几日前凌墨尘已经找上了沈姑娘,且......”
且什么?
乔阳没敢看他的眼睛,偏头道:“住在了沈姑娘院子。”
乔阳投靠封重彦之前,是江湖人士,脾气没有卫常风和福安好,直言直语道:“上回康王的事,他凌墨尘插一脚,把封家二公子的功劳抢了,回头又来撬主子的墙脚,他到底要干什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在火上浇油,“他这是又想拿封家开刀啊,五年前,国公爷就在他手里栽了个跟头,主子险些丧命,忍辱负重三年杀回来,这口气还没出,又让他再来坑一回?主子您也太能忍了......”
“我去替主子宰了他。”人还没走出去,后脑勺突然挨了一记剑柄。
乔阳摸着头转身,不敢吭声。
封重彦什么都没说,被雨水染红的眼睛,暗流涌动过后,归复为平静,如同一头潜伏在深渊黑暗里的凶兽,冷静却能致命。
半晌后乔阳才听他道:“让封二把青州的军权全部交给康王,再助他杀几次敌,好好伺候着,一月后我要结果。”
小院内,雨后凉风刮过墙头,茅草房簌簌作响,三人盯着跟前的一盆水,气氛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满脸脏污的两人迟迟不动。
十全脸上的面具实则成了摆设,要不是有泥水,样貌早已暴露。
他戴上面具,是怕被人认出,父王母妃知道后他再也出不了宫,可除了宫中的人,谁又见过他呢?十锦和务观不过是寻常百姓,怎可能见过他。
没什么好遮掩的。
十全刚起身,身旁务观突然开口道,“外面的人应该都走了,十全公子还是回去洗吧......”
十全知道他心里对自己不满,更想拿出诚心,“今日得十锦公子和务观公子相救,我十全感激不尽,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十全的朋友,我岂能再以面具示人。”不待务观再说,一把扯了脸上的面具,脸埋进盆里,哗啦啦的水花浇在脸上,很快洗出了一盆泥水。
沈明酥体贴地递上布巾。
十全接过,擦干了脸上的水珠才抬起头,许是头一回以真容见两人,神色有些不自在,笑得腼腆,“多谢十锦公子。”
沈明酥没应,似是失了神,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水洗后的肤色莹白,还挂了些水珠,鼻尖笔挺微勾,薄唇,往日面具虽小,却遮住了他的眉眼,此时眉眼完全露了出来,那双眼睛不大,但清亮冷艳,眼底渗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和矜贵。
可沈明酥怔住的不是他的绝色容颜,而是自己对这张脸的熟悉。
那股熟悉感,仿佛跟随了她十几年。
耳边的风吹得她缕缕发丝飞扬,背心一阵凉意窜上来,片刻后她终于明白了那份熟悉从何而来。
跟前的这张脸,和自己竟有八分像。
云雾暗沉,压得极低,笼罩在三人头上,务观默默地看着她的反应,眼底划过一丝凉意。
那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转而一笑,“十全公子到底是何容颜,竟让我们十锦瞧迷了眼。”
说完起来同对面的沈明酥站在了一起,看了一眼耳尖已有了些许红晕的十全,点头道:“确实一表人才。”侧头看向沈明酥,问她:“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差不多?”
他一语双关,沈明酥没搭理,“我去换一盆水来,务观也洗洗。”
“我自己来吧,长相不如人,就不拿出来献丑了。”务观先一步端走了水盆。
十全从未被人这么看过,宫中的人见了他都是垂着头,偶尔瞟来一眼,也是惊恐地瞥开,头一回被人不眨眼地盯了半晌,耳根不觉火辣。
沈明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笑着赔礼:“十全太好看,一时没忍住,你别介意。”
十全双手搓了一下膝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便道:“十锦兄也好看。”
沈明酥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她这张蜡黄脸哪里好看了。
见她看破了自己的敷衍,十全窘迫了一瞬,辩解道:“我说的是真的,十锦的眼睛好看。”
沈明酥意外地抬目。
两人目光再次相碰,许是适才被看了那么一回,十全竟觉得心口“砰砰——”跳了起来,正打算移开视线,沈明酥忽然凑上前,十全一慌,身子往后仰去,“十......”
“别动。”沈明酥看着他额头,确实是蹭破了皮,“破了,我给你擦点茶油。”
宫中伺候他的都是太监,十全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可此时一个男子离他如此近,他却觉得极为不自在,甚至有些不敢喘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息不畅而生出来的错觉,竟从十锦身上闻到了一抹淡淡的清香。
那香气入鼻,一股脑儿地钻入肺腑,脑子都乱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偏向一侧的眼珠子忙个不停,转啊转,都快抽搐了。
务观收拾完出来,便见到了十全一张猪肝脸,再看向凑在人跟前的沈明酥,眉头微微一皱。
走上前,沈明酥也擦完了,不仅替十全擦了茶油,还把自己珍藏的草药膏抹在了他额头,细声交代,“这几日别碰水。”
“好,多谢十锦。”
务观扫了一眼十全的猪肝脸,极为不耐,还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了个添乱的,心里烦躁得很,屁股往沈明酥身旁一坐,手指敲了一下空荡荡的铜釜,打断二人,问她:“吃什么。”
还能吃什么。
羊肉没了,鱼也没了,银子也没了,只剩下了冷锅冷碗。
也不是完全没有,沈明酥淡定地从兜里摸出了几颗鸡蛋,放在桌上,对务观一笑,“要不,再将就一下?”
务观:......
十全终于醒悟了过来,忙道:“今日是我连累了十锦和务观公子,自然是我来做东。”抬头轻声问沈明酥:“十锦想吃什么?”
沈明酥看了一眼务观,确实是自己食了言,没再同十全客气,“那就鱼羊一锅鲜吧。”
“好,再配上桃花醉,咱们三人今日痛快饮一场。”
从街头打斗打斗后,姚永便一直跟在十全身后,几次想上前,都被他以眼神逼退,一直到天色黑了,才见到十全露面,忙上前请罪,“殿下,奴才该死,殿下可有哪里伤着了?”
“我没事。”十全偏开头,没让他看到额头伤痕,饮了些酒,这会全身发热面色红润,兴致也高,“我今日过得很痛快。”
姚永见他没事,便放心了。
十全一头钻进马车,又掀起帘子同姚永吩咐道:“明日你帮我备一些食材,酒菜肉都挑最好的。”
姚永疑惑道:“殿下想吃什么同奴才吩咐一声,要这些作甚。”
姚永从小伺候他到大,是他信得过的人,十全没瞒着他,“我交了一个朋友,我要送点礼。”
姚永一愣。
小主子同康王府的两位主子不同,第一位启蒙先生是陛下五顾灵山请出来的白阁老,可惜白阁老去得早,教会了他如何行善,与他讲了天下英雄的事迹,没来得及教他如何防人,辨人,怎么才能让自己千古留名,便已仙去。
后来太子殿下为他请了好几位先生,均不长久,要么被他以各种理论驳回,气得主动请辞,要么被他刁难,尽问一些对方回答不了的问题。
譬如,为何陛下已广兴学府,而朝中内阁却没几个是寒门学子出身。大邺自称强国,为何至今还没赶走胡人等等......
久而久之,朝中便没哪个先生愿意踏进东宫。
直到两年前封重彦归朝,太子亲自上门将其请入东宫,把小殿下托付给了他。
但封大人平日事务忙碌,不能时时都盯着他,小主子落得个轻松,这般日日往外跑,姚永担心他心思单纯,被人欺骗,又不能打击他,便道:“能配得上殿下一声朋友的人,想必家世品行一定不差,来日殿下瞧瞧宫中有没有适合的位置,许与那位公子,日后殿下也能光明正大与其相交。”
十全摇头,“不行,他还不知道我身份。”想了起来,正色嘱咐道:“你可千万不能暴露。”
适才三人对饮,他从未这般畅快过,抛去身份无所顾忌的相处才是最好。
“奴才明白。”
隔日太子妃过来巡查时,十全正在练字,怕打扰到他,太子妃没进去,只问了守在门口的姚永,“殿下最近可还规矩?”
这话多半也是知道他喜欢往外跑。
姚永垂目答:“太子妃放心,殿下每日都在读书。”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去,屋内的少年伏在案前,神色专注安静。
倒是难得。
转身正打算往回走,屋内的少年却抬起了头,看到是她,面色一喜,高兴地唤了一声,“母妃。”
太子妃驻步。
十全提了下袍摆,匆匆出来,站在太子妃身前,个头已比她高了一颗头,“母妃今儿怎么来了。”
太子妃笑笑,“不能来?”突然察觉到他额头的伤口,神色一紧,“怎么了。”
“夜里睡觉不小心磕了下,无碍,母妃不必忧心。”十全看向她身后的几位婢女,温声嘱咐道:“最近天气反复,你们要仔细替母妃添减衣物。”
几位婢女齐齐屈膝,“是。”
为人母图的就是这份孝心,太子妃甜到了心坎,年轻时曾是名动一时的美人,一笑起来,唇角下方有两道浅浅的梨涡,即便如今年过三十,这副容颜放在宫中,也是冠绝群芳。
“睡觉还能磕到?”太子妃唤姚永来,“瞧瞧怎么碰着的,不行就给他换张床。”
姚永跪地请罪,“是奴才疏忽了。”
“起来吧。”太子妃说话温柔,待底下的奴才也很和善,点到为止,没再去追究,继续问十全,“封大人上回给你留的功课,可别忘了。”
十全点头,“母妃放心,孩儿心里有数。”
太子妃满意地离去。
见没下雨了,太子妃想去看看御花园里的几株牡丹,这头还没走到御花园,半途上便遇到了凌墨尘。
凌墨尘弓腰行礼,“臣见过太子妃。”
“国师免礼。”见他从皇帝的寝宫出来,太子妃问道:“国师操劳,陛下身子如何了?”
“一切都好。”凌墨尘说完忽然从袖筒内掏出一个荷包,上前递到了太子妃跟前,“昨夜臣在外,无意捡到了一个荷包。”
太子妃疑惑地接过,一瞧,荷包底下绣着个‘凌’字。
此‘凌’自然不是凌墨尘的凌。
太子妃眼皮一跳,到底是稳住了神色,“多谢国师。”
凌墨尘点头,退后两步,朝着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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