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生病的时候永远是最脆弱,最孤独的。
她不希望连生病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好在,有周晋为陪着?她。
房间的灯关着?,里面漆黑一片。客厅里面空无一人,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江会会胆子小,很怕黑。
就?连睡觉都要?将脑袋全部埋进被子里的人,心理?课上老师讲过,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一种表现。
她的确是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的人。因为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这样一位给她提供安全感的长辈存在。
可是现在。
她只要?想到房间里,周晋为也在。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放松,身子没有蜷缩,脑袋也没有埋进被子里。
她的眉梢松展,神情放松。
伴随着?这样的心安,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天早就?黑了,这栋小区的居民休息的都很早。这个?点已经彻底没有了声音。
除了放学回来的周宴礼过来敲过一次门?。
但在周晋为的警告下?,他最终带着?满肚子的不爽回了自己家。
床榻之上,少女睡相?安静,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其中一缕被她翻身时压在身下?。
她的睫毛很长,因为生病,皮肤苍白到看不见太?多血色。
嘴唇有些轻微干裂。大约是因为天气太?干燥的原因。
周晋为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放在桌上的唇膏,挤出一点在指腹,然后涂抹在她的唇上。
柔软的,娇嫩的唇。
他垂下?眼睫,呼吸无意识地加重。
松开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是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也是他想梦,却总也梦不到的一张脸。
她是小气鬼,离开之后就?不舍得来梦里见他一次。
无论他怎么求她,她就?是不来。她总说,自己化疗掉光的头发,瘦到皮包骨的身材不好看。
“我想让你记住最漂亮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她总是说傻话,怎么可能?不漂亮。
她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周晋为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隔空描绘起她的五官。
太?瘦了。
明明还有婴儿肥,下?巴却这么瘦削。一定是为了省钱,又开始吃那些廉价面包了。
气色也不怎么好,唇色怎么白成这样。
还有这双手,什么时候长出的茧子。是又干了重活吗。
累不累。
还是每天学习到很晚吗。
有没有被弟弟欺负,被妈妈凶。
交到新朋友了吗。
难过了,还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吗。
他看着?她的房间,被人遗弃的书桌,在她这儿反倒成了宝贝,被精心呵护,用粉色的贴纸装饰,还画了几朵漂亮的花。书桌角落贴着?几张便签,上面写着?:会会加油,认真学习(^_^)
还有坏掉的空调,简陋的单人床,永远没有阳光的朝向。
他低下?头,肩膀颤抖。握拳狠狠抵住唇,隐忍克制呼之欲出的情绪。
胸口突然上涌的心悸令他呼吸不畅。
没时间了。
怎么办呢。
江会会,我们又没多少时间了。
烧已?经退了。
昨天?睡得昏昏沉沉,模糊中感觉到几次有人用浸了热水的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为她退烧。
她迟疑了一瞬,掀开被?子?起身。
窗帘外的天?色还是暗的,介于混沌的蓝与黑之中。
等待第一缕阳光将这?抹暗色洗涮。
江会会去了客厅,想要上个厕所。
睡觉中途她醒过几次,但意识是朦胧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口渴。
每一次口渴,都有人及时端来温水,并喂她喝下去。
她开了灯,脚步却?顿住。
客厅那张简陋窄小的沙发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周晋为躺在上面,没?办法完全舒展身子?,腿放在地?上,只有上身勉强躺着。
他看上去睡得并不好,眉头微皱。
应该是困极了,所以才暂时来这?里小憩一会儿。
江会会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取出一张毛毯出来,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
可?毛毯盖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睁开眼睛。
是有多警惕,才会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能让他醒来。
江会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身子?,手放在他身侧,来不及收回。
距离那么?近,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她被?他猝不及防的睁眼吓了一跳,也?因此没?有站稳,险些摔倒。
周晋为长臂一伸,牢牢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当心。”他低沉着声音,嘱咐她。
避免了摔跤,江会会心如雷鼓般地?和他道谢。
她想要从他怀里离开,他却?没?有松手的打?算,而是空出一只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
如此近的距离,他松气的声音太过清晰:“终于退烧了。”
现在的姿势实在怪异,他躺在沙发上,她则躺在他怀里。腰被?他搂着,脸贴在他胸口。
甚至连他说话时,胸腔震颤的频率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微微的酥麻感。
她不知所措到忘了应该做什么?。
以至于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很长时间,在察觉到他好像又?开始陷入沉睡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周晋为,我……”
他打?断了她:“嘘。”
江会会抬眸,想要看清他此刻的神情。这?样?的角度却?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脖颈,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不会太久,半个小时。”他说。同时将她搂得更紧,像在防止她离开。
很奇怪,明明在她看来,这?样?的姿势过于亲昵,亲昵到不该出现在她和其他异性身上。
可?听见他用带着疲倦的语气,和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竟然不忍心开口拒绝。
她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持续性的心跳加速。
好在,他言而有信。说半个小时就真?的半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江会会甚至怀疑他身体里安装了一个闹钟。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楼栋也?开始乒铃乓啷的发出声响。
吵架的,喊人起床的,以及锅碗瓢盆的声音。
楼上那家人经常定时定点的吵架,江会会早就见怪不怪。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她深有体会。
周晋为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江会会已?经换好衣服,整理好了头发。
她扎了一个丸子?头,额前那些碎发随意地?落在两?侧。
因为生病的缘故,她气色不是很不好,有些憔悴。
江会会看到他就想起刚才那一幕,颇有些尴尬。
她想让自己尽量看上去镇定一些,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在周晋为的眼中,却?满是破绽。
他无声轻笑,没?有拆穿她这?个稚嫩可?爱的伪装。
将冰箱门打?开,分别取出昨天?买的鸡蛋和小米。
他用最后两?个鸡蛋给她做了蛋羹,又?煮了小米粥。另外将冰箱里剩下的那些速冻包子?重新蒸了蒸。
单独给江会会盛了一碗粥之后,他开门出去,敲开了隔壁的门。
周宴礼睡梦中被?吵醒,起床气大到足以掀翻整栋楼。
但看到敲门的人之后,他的所有怒气全都湮灭在体内。
他满肚子?窝囊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有气还不能撒。
“这?才几点。”他不满的嘟囔。
周晋为淡声提醒他:“现在六点四十五,七点半早读,从这?里去学校半个小时的时间。周宴礼,你还有十五分钟。”
这?个平静却?又?强势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周宴礼再次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来他真?是睡糊涂了。
用五分钟完成洗漱,他开门过来。
江会会正小口吃着米粥,周晋为戴着手套,在旁边剥柚子?。
这?样?自然且和谐到有些温馨的场景,让周宴礼停顿片刻,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随后拖出椅子?,问江会会:“感冒怎么?样?,烧退了吗?”
江会会点头,将自己手边的蒸蛋推了过去:“已?经好了。”
周晋为注意到她这?个举动:“这?是专门给你蒸的。”
江会会看到周宴礼面前那几个包子?,担心他吃不饱:“没?事的,我早上没?什么?胃口。”
“别做这?种恐龙让梨的事,有包子?吃就不错了。我平时自己在家只能喝喝西北风。”周宴礼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速冻包子?,加上解冻又?反复的蒸,味道实在不怎么?行。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咬了第二口。
江会会想了想,还是轻声纠正:“是孔融。”
周宴礼恍然大悟:“我说呢,恐龙怎么?还让上梨了。”
周晋为眼神阴翳地?看着他。
周宴礼突然记起了之前每一次学校将成绩单直接寄到他爸的公司里时,他爸看他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身体的自然反应,后背一凉,瞬间冒出冷汗。他结结巴巴的解释:“我知道是孔融,我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而已?。”
那顿饭三人在十五分钟内解决。去学校的路上,搭乘公交车。看见周晋为投币,周宴礼亮出自己的公交卡在他跟前炫耀:“这?玩意儿你没?有吧?”
他还特骚气地?往刷卡机上刷了一下。
江会会抱着外套跟在后面,恰好看到他得瑟的样?子?。
周晋为视若无睹。
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喜欢周宴礼这?幅吊儿郎当的姿态。他希望他稳重一些。
但在他数十年的成长里,自己这?个父亲的责任是缺失的。所以他没?有资格再去过多干涉。
车上还剩最后一个空位,周晋为拉着江会会坐下,又?将外套递给周宴礼。
周宴礼皱眉:“真?把我当奴隶?衣服还让我帮你拿。”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伸手接过。
“穿上。”周晋为说,“车上冷。”
周宴礼愣了愣。
他今天?穿得不怎么?多,出门时忽略了今天?的温度。刚才上车之后打?了好几个寒颤。
原本想着忍一忍,到了学校就没?事了。
他沉默地?将外套穿上。
车上有人起身给周晋为让座,估计是看到他一条手臂骨折,打?着石膏固定。
秉承着广播里的那句,给老弱病残幼让座。做起了好人好事。
周晋为有礼貌地?与对方道谢,并婉拒她的好意。
他再次转过身来,面前的座位,江会会已?经抱着书包睡着了。
她的脑袋缓慢地?往一旁靠去,险些撞到身旁的车窗玻璃,他及时用手挡住。
江会会就这?么?枕着他的手,睡了一路。
周晋为的掌心被?头靠着,能够活动的那根手指,轻慢地?沿着她的脸颊抚摸。
呼之欲出的爱意,是再厉害的上位者也?没?办法管理好的情绪。
周宴礼原本想问周晋为是没?回去,还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可?当他转过身,却?正好看到这?一幕。
江会会抱着书包,靠着周晋为的手熟睡。
后者则低下头,安静的看着她。
冷冽的侧脸,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窗外刚好是日出,浅金色的阳光,随着公交车的穿行,交错地?落在他们身上。
明明是一副融洽的画面,可?不知为何,周宴礼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就好像,这?样?的温馨,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短暂限定。
刚到学校,占彤就过来和江会会告状:“周宴礼昨天?又?翘课了,差点没?赶上补考。班主?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江会会在本子?上做着笔记,听到她的话后,稍微有些紧张:“那最后补考上了吗?”
“补了,还好他回来的及时。”占彤说,“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给他上一回思想课,马上就高三了,他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江会会点头:“我知道,我前段时间和他说了,让他去当体育生,也?算是一条路。而且文化分相对来说会低很多。”
占彤听了她的话,一拍桌子?:“我觉得可?行。”
她往角落瞄了一眼。
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外套早脱了,蒙着脑袋,用来遮光。手臂枕在桌面,衬衫袖子?因为这?个动作稍显紧绷。
能清楚的看出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周宴礼这?身材,比隔壁体校的学生还要好。
除了身材,还有他那股野蛮生长的野性也?很难得。
占彤的脸悄悄红了,她凑近江会会,寻求她的认可?:“你难道不觉得周宴礼长得很有性张力吗?我感觉他……一定很行。”
江会会眼神懵懂,歪了歪头:“什么?很行?”
看着她清澈单纯的眼神,占彤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和她扯上了这?个。
可?不能带坏了她。
她改口说:“我感觉他体育一定很行。如果他去当了体育生,只要文化分没?问题,一定能报上。”
江会会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她想了想,随后下了决定:“待会我去和老师说一下。”
占彤好奇:“怎么?是你去?”
她一愣,心虚解释:“啊?我……我去帮他问问。”
占彤狐疑地?点了点头:“这?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宴礼被?班主?任叫去了,因为体育生这?个事情。
江会会怕他时间不够,所以想着去楼下直接给他把饭买上来。
因为学校超市就在对面教学楼旁边,江会会买完吃的之后一直徘徊在楼下,没?有离开。
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楼梯口处望去。
每出来一个人,她的眼神都会短暂地?亮起,可?等看清来人后,又?迅速地?暗淡下去。
直到孙炬从里面出来,他本来想去外面吃个饭。正好看到江会会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他笑着过去,和她打?起招呼:“来找周晋为?他不在,上了个早读就走了。好像是家里有事要去处理。”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江会会整张脸都散发着不自然的潮红。
“我没?有想找他,我只是……我只是过来买吃的,顺便经过这?里而已?。”她的解释在此时显得分外无力。
好在孙炬并没?有针对这?件事不依不饶。他笑着点了点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对了。”他突然问她,“你知道周晋为要转去你们班了吗?”
“啊?”江会会愣住,“他要转过来了?”
孙炬双手揣兜,耸了耸肩,他也?很纳闷:“只听过往上升的,没?听说还有人往下跳的。”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又?笑着解释:“当然,我也?没?说你们班不好。但师资力量和教学环境肯定还是隔着一点的。”
他这?话说的太过婉转。
岂止是差了一点,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所以江会会无比震惊。
周晋为为什么?会转过来?
同一时间,那座看上去神秘的像是吸血鬼居住的城堡内。
神色威严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椅上,隔了一张书桌,站着的是他的儿子?。
他们的眉眼算得上相似。
只是一个早已?被?岁月染上纹路,而另一个,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的手臂打?着石膏,脸上的淤青差不多完全消了。
中年男人攥着手机,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你做的吗?”
面对他的震怒,少年神色平静
他随手将桌上的烟盒拿过来,取出一根叼在嘴里。
再慢条斯理地?点燃,动作的每一帧都格外从容:“这?次我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留了你的私生子?和那女?人一条命。可?如果他们敢有下次。”
他的动作稍作停顿,勾唇笑了笑,“让两?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对我来说并不难。
男人的神情早在听完这?句话后,就从震怒转变为震惊。
周晋为车祸的主?要原因,他是知道的。
当时他发了很大一通火,被?撞的可?是他的亲儿子?!!!
可?对方哭的梨花带雨,说她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凭什么?那个女?人的儿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周家的族谱里,并且还是以长孙独子?的身份。
”阿衡比他只小半岁,他也?是你的孩子?。就因为那个女?人出生比我高贵,就因为她有个比我显赫的家世,所以我和我的孩子?就要见不得光的生活在暗处,背负小三和私生子?的骂名吗?”
他听完以后,也?不忍心继续责罚。
反正没?死,只是折了一条胳膊,报废了一辆车而已?。
所以他随便寻了个理由,说是当时车辆打?滑,司机失误。
可?他差点忘了,自己那个儿子?心思深重,他怎么?可?能查不出主?谋是谁。
少年夹烟的那只手靠近男人的茶杯,他掸了掸烟灰,令其充当起烟灰缸。
非常直白的挑衅行为。
再抬头时,那张俊朗清冷的脸上,笑容温和,“您也?一样?。”
男人愣在那里,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他的镇定他的冷静,以及他带来的压迫感,早已?远胜自己。
他竟然被?他震慑到说不出话来。
并不符合他年龄的气场,不该出现在刚成年的少年身上。
第49章 第四十九时间
周晋为离开了,没多久,楼下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东西,以及极强的撞击声。
男人皱了皱眉,拨通警卫员的电话。
“楼下发生什么了?”
对方支支吾吾:“是少爷……他把您的车给砸了。”
男人沉默地攥紧手?机,脸色难看。他知道,这是?自己这个儿子,给他的一个“警告”
周晋为下午就回了学校,班主任早就收到他转来的消息,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走在路上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他们班已?经有了一个江会会,再来一个周晋为,简直是?如虎添翼。
但是?考虑到周晋为的总分成绩高出江会会五十多分,班主任担心他的到来会让连续蝉联第一的江会会造成心理落差。
所以特?地找她聊了聊。
“成绩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周晋为同学能?接触到的教学资源都是?顶级的,现在分数暂时落后于他,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江会会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
班主任松了口气:“新?同学待会就过来了,我先?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你旁边。”
江会会一愣:“啊?”
班主任说:“你数学稍微弱一些,可以让他帮帮你。”
做为高中生?的班主任,他当然也格外警惕学生?之间的早恋产生?。尤其在这个关键节点。
但是?江会会,他很放心。
小姑娘高一就是?他带的。性格内向?,脾气也好,平时说话温柔斯文。
他很有自信,谁早恋江会会都不可能?早恋。
既然班主任都开了口,江会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想到以后周晋为会成为自己的同桌,她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那种奇怪。
但是?,这种感觉却又不差。甚至让人……有些期待。
回到班上,语文课代表正踌躇地站在走廊,眼神小心翼翼地往周宴礼那儿瞥。
看到江会会了,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过来和她求救。
“老师让我今天放学前把作业全部?收上来,现在就只剩下周宴礼了,你能?不能?帮帮忙?”
他哪里敢去催那位大爷交作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对方给惹恼了。
他可不想亲身体验那拳头揍起?来人到底有多痛。
江会会看了眼靠坐椅背,大马金刀跷着二郎腿,正拿手?机玩游戏的周宴礼。
想了想,她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她走过去,在周宴礼身旁坐下,轻声询问他:“你作业写了吗?”
对方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什么作业?”
“语文作业,要?交的。”
周宴礼顿了数十秒,大概是?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从课桌最下面抽出一张被压的皱皱巴巴的试卷,他看见上面那一行字。
——“语文真题全国卷”
一个字没写,包括他的名字。
周宴礼把试卷递给她:“交哪儿?”
江会会无声叹息:“你都没做,怎么交?”
周宴礼转着笔,似乎没想通没写的作业为什么不能?交。
都是?作业,他的这个还更干净。
课代表就在前面等着,江会会说:“你先?随便写一点,至少答案的占比要?到百分之六十。”
周宴礼将那张试卷前后翻看了一遍:“这怎么写,选择题也太少了。”
都是?一些填空题。选择题最起?码还能?闭眼瞎选。
江会会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笔,认命般地模仿起?他的字迹。
正好是?下课时间,本就吵闹的走廊,好像因为谁的到来,变得愈发?嘈杂。
有从外面进来的人坐在一起?讨论:“卧槽,周晋为居然转到咱们班了。”
“哪个周晋为,同名同姓?”
“还能?是?哪个,咱们学校不就那一个?”
“我靠,他来咱们班干嘛,这不就是?从富人区到了贫民窟吗。”
“谁知道呢,兴许是?大少爷想要?体验人间疾苦。”
周宴礼听了个全程,饶有兴致地挑眉,看向?窗外。
而坐在他旁边的江会会还在聚精会神地为他写着作业,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令整个楼层的班级引起?骚动的男同学,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穿着一身春季校服,相比冬装,更加休闲一点。
内搭仍旧是?白色衬衫,外套则是?白黑配色的运动款。
少了几分西式制服的成熟板正,更多的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风华正茂和少年感。
此时外套敞怀,拉链没拉,书?包随意地挂在左肩。
周晋为垂眸看了眼她手?下那张试卷上的姓名。
——周宴礼。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江会会吓了一跳。
即使他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你不要?太溺爱他,这种事情让他自己做。”
江会会瞬间抬眸,心虚让她条件反射就去遮盖手?边的试卷。
“你……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问出了这个欲盖弥彰的问题。
明明她早就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周晋为将手?中那张转班申请放在她面前:“接下来的一年半,我们就是?同学了。”
他一定知道她早就知道他会转来,却还配合她演完这出欲盖弥彰。
江会会人还懵懵的,看着上面那张盖了校务处红戳的申请单。
周晋为则将试卷从她手?臂之下抽出。
除了江会会写的那几题,其余的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写。
不知为何,在他沉默的这些时间里,周宴礼无端有些紧张。
这些紧张不该出现在面对和他同龄的周晋为时。
反而更像是?二十年后,他做错事被人捅到他爸跟前,他爸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目光冷冽地落在他身上。
往往这种时候周宴礼是?不敢开口的。
那种后背发?凉的恐惧感让他呼吸暂停。整个世?界,他唯一害怕的就是?他那个有权有势、无所不能?的爹。
他爸手?眼通天,任何事情都休想瞒得过他。
周宴礼紧张地移开视线。
现在的恐惧和二十年后如出一辙。
周晋为不动声色地看完,将试卷放回去。
他抬眸看着周宴礼,不留一丝余地,给他下最后通牒:“今天下午放学前如果写不完,你好自为之。”
这下不止是?后背发?凉了,他的头皮都开始一阵阵的发?麻。
挨训的是?周宴礼,江会会却一同产生?某种不敢抬头看他的胆怯。
弱地将手?放下去。
大约是?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举动。周晋为笑容放松,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她的头埋的更低,主动认错:“可是?我……我帮他写了。”
“那也是?他的问题。”这番话看似公?平公?正,实则天平早就往离谱的方向?去倾斜。
周宴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周晋为和江会会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有别于平时。
本来就是?偏冷冽疏离的声线,光是?听声音就觉得这人不近人情,很难接近。
可在面对江会会时,他就像是?在哄一个小朋友,宠溺到连音量分贝都严格控制。
生?怕吓到了她。
“切。”
周宴礼翻开课本,随手?找同桌借了支笔。
周晋为看见了,问他:“你连笔都没有?”
“没啊。我又不写作业。” 他回答的倒是?坦诚。
周晋为眉头微皱,明显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周宴礼,话我不重复第二遍。从明天起?,如果我发?现你继续不务正业,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周宴礼不爽地开口:“又关紧闭,我都……”
话说到这儿,他瞬间愣住,瞳孔都因为震惊而扩散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关禁闭是?二十年后的他爸才会做的事情。
江会会早已起身回到座位。周晋为眼神?冷冽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也离开了。
留下一个周宴礼坐在那里,满脑子?疑虑。
要是在以前,周晋为的话他选择性听。
毕竟在他看来,两人如今是同岁,处在同一地?位。
而且十七八岁的周晋为远没有四十岁的周晋为那么心狠。
只要自己?适时地?露出?些可怜来,对方也容易心软。
但现在……
周宴礼潜意识便认为,绝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再心软。
放学?前他按照周晋为的话将试卷全部?写?完,至于?答案对错那就两说。
课代表也如愿收到了他主动上交的作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向江会会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