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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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彦节都被这?个话题转换闪了腰,想了想才明白陛下说的谁——
许叔微是?当世?名医,跟韩世?忠将军还是?好友,曾以才学出仕朝廷,只是?……后来被秦桧排挤走了。
此时听皇帝骤然又提起许叔微,黄彦节一怔:“官家圣躬不安?”问?完又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官家暴躁的多明显啊,显然肝火旺盛。
果?然皇帝道:“是?,朕这?两日很不痛快,去把?许大夫好生请回来。”
黄彦节赶紧领命去办。
姜离请名医自?然不是?为了完颜构,而是?为了——给岳将军治眼睛。
岳将军素有眼疾,发作?厉害时会至‘双目赤昏,痛不欲生饭食难进。’
算算日子,这?已然是?绍兴八年,只怕眼疾越发厉害了——毕竟史载岳将军的眼疾曾在绍兴六年就发作?过一回极厉害的,然而当时完颜构只随意差了两个医官过去,主要还是?为了带去一道口谕:“朕想卿不以微疾,遂忘国事。”不许其?修养,依旧迫人在军中效力。
姜离把?系统关上,眼不见为净吧,真的已经骂累了。
故而在岳将军还朝前,姜离一定要将这?位宋代名医请来:许叔微在医学领域绝对也是?张ssr了,而且也不用完颜构去抽,直接就在朝为官。
怎么回事啊!姜离合理怀疑老天爷不小心降生一个完颜构后,对世?界太愧疚,所以就开始往下频送英才。
水榭内空无一人。
在春光热烈中,姜离终于能暂且松口气摊开笔墨开始勤勤奋奋默写——她为丞相背的医书,还是?有用的。
系统中的计时器闪烁了一下。
姜离手一顿。
真漫长啊……自?她到南宋,才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鄂州与临安相距上千里。
但御书传送八百里加急,也不出三日就到了。
鄂州军营。
火光跳动在黑色的双眸中。
这?是?双顾盻有威的眼睛。
当岳云带着焦急闯入主帅军帐后,被这?双眼睛一望,那烧在心上的焦火就如同?见了冰雪,先就灭了一半。
岳云一丝不苟行过军中见主将的礼数,得?到颔首应允坐下来后,唤的却?依然是?——
“父亲。”
这?代表,他今日是?要以儿子的身份来的。
“陛下忽召父亲入朝,儿心中片刻不能安定!”
自?去岁陛下出尔反尔,父亲遗恨辞官后,陛下对父亲的猜忌不满,已经是?溢于言表。
不但命将部逼父亲下庐山返还军中,还特有手诏一封,说起太祖当年对臣子的态度是?‘犯吾法者?,惟有剑耳!’。但朕不是?太祖,更宽仁些,原谅卿这?一回的妄奏乞骸之罪,下回不得?再行此事。
这?字里行间简直是?抽刀带血!
可明明是?陛下说是?惦记着国仇家恨要北伐,令父亲统领诸军,结果?临了出尔反尔釜底抽薪!
“如今陛下既不许父亲北伐,又不许父亲辞官……”
岳云咬牙:卖了人还要人帮自?己数钱就是?这?样——陛下一边要靠父亲在军中震慑金人,显示南宋依旧有抵抗之力(不然金国也没必要考虑谈判,直接灭国南宋统一中原多么快乐);一边又要压制父亲,不许北伐不许惹恼金国耽误他下跪求和。
有时候岳云简直觉得?世?界太荒谬。
陛下和金国简直像是?一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可拆分的父子。
他们这?些将领却?像那种剃头挑子一头热去劝架的隔壁邻居……
岳飞看?着眼前激愤的儿子。
他想起了二十五岁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开封留守司的统制。
彼时陛下下旨南迁,放弃开封。
他上书力谏上峰,谏陛下,中原尺寸不可弃!今日离开容易,来日要再打?回开封城,非牺牲无数将兵不可得?!
然而,不但无果?,还以‘小臣越职’被处罚。
他无奈随大军离开了开封城。那一日,他回望这?座北宋都城,心中立下血誓:终有一日,我?要回来,宋的子民要回来!
转眼,十余年已过。
少年人血最烫,恨最深。
当年的他,与眼前才二十岁的儿子一般激愤,一般不能明白,陛下有武力有脑子,为什么就是?没有长脊梁骨。
可如今,他实在是?失望透顶。
去岁难道是?陛下第一次阻止他北伐吗?
并不是?。
就在四年前的绍兴四年,彼时朝上宰相还不是?秦桧,而是?朱胜非朱相公,有他在朝中主张支持,岳飞得?以带兵北伐,大败金与伪齐联军,一举收复郢州、襄阳府、随州等六郡之地!
那是?自?朝廷南迁以来,第一次收复大片山河。
岳飞自?然想要乘胜追击,毕竟攻讨之谋不宜缓!若可借势北伐,他或许就能实现少年血誓,回到当年不得?已离开的开封故都!
他接连上述请命,接到的却?只有陛下一道道制止的诏书。
最后甚至怪责他追逃兵的时候,追出了所守旧界,并屡次三番警告他一定要听从号令,若再有冒进,必要治罪。
但是?真正打?击到岳飞的,并不是?陛下对他的警告:他甚至能去理解陛下经过了苗刘兵变,是?极为忌惮武将不听指挥的。
彼时岳飞还在想:他会事无巨细回禀,请得?圣命再去作?战,免陛下忧虑。
于是?他再次上书,恳切论及天下民心效顺,说起北地沦陷百姓如何殷殷期盼朝廷兵至。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临安派去出使金国的使臣魏良臣和王绘。
陛下要求岳家军中派人保护使臣一路北上。
在他们口中,岳飞听到了陛下的嘱托:这?回你?们到金国去,务必要言辞恭谨。卑辞厚礼朕且不惮,何况你?们。至于金国提出来的岁币、岁贡之事,你?们也不用计较,应着就是?了。*
那一晚,岳飞矗立整夜。
想等着天亮。
想等着日光照亮着一切。
然而时辰到了,天光依旧晦暗混沌。
是?个阴雨天啊。
倏尔风雨大作?,雷电破空。
他心中无数国仇家恨翻涌激烈,在烛火与电光剑光中写下——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与此同?时。
临安城。
乌云卷了上来,天阴沉欲作?风雨。
姜离与柔福哪怕坐在四面透风的亭中,都觉得?闷。
“轰隆隆”春雷骤然作?响。
而早在春雷炸响之前,雪白的闪电就已经划破了天空,照亮了案上写满人名的纸张。
名字分为黑红两色。
不得?不说,绍兴八年这?件事也算一块试金石,如激浊扬清,令朝上忠奸实可分明——此时还腆着脸支持皇帝去下跪的,实在个个死?不足惜。
姜离收起了两大页写满黑色名字的纸:“这?些归我?。我?来办。”
她转头望出去,这?样的雨天和闪电,让姜离心有所感,想起了《满江红》与岳将军。
“这?一次,不会是?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而是?——”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父亲,咱们明早便动身?”
岳云之所以?急匆匆赶来,是知陛下急召,他又激愤又忍不住担忧先来与父亲商议:到了临安若见势不好,可不要当场硬顶陛下和如今朝中那位秦相公。
然而,却见父亲郑重取出了两份旌节。
他愕然:父亲官拜武胜军、定国军两镇节度使,而旌节就是代表身份的仪仗。
“陛下可背弃家国?百姓于不顾。”
“我们?为军者当报国?安民。”
岳飞早已决定:哪怕希望渺茫,依旧要?拼尽全力去?劝一次陛下!如何能对金人下跪苟安?金国?提此屈辱之事,正当主辱臣死,他愿效死节为战!
若陛下依旧执迷不悟……
“若今岁朝廷依旧不举兵,我便于临安纳节请归!”
岳云眼睛通红:父亲这样做,只怕交出去?的不只是旌节。
但他知劝不得。
想到临安城中那位贪生怕死的‘万民君父’,岳云实无可奈何,再次行了一礼,出去?与其余部将交割军务,只待明日与父亲奔赴临安。
临安皇城。
风雨大作中,姜离道:“但其实有时候,我要?感谢完颜构这么怕死。”
以?至于他要?跑,都?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毕竟就在这临安府外的钱塘江上,完颜构一直以?重金养着一支足有二百艘的船队,还特?意在更靠近海域的明州(浙江宁波)设有专门‘逃跑囤粮中心?’!*
是的,完颜构是怕死怕到,准备一有战事相关的风吹草动,就跑到海外去?。
这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九年前的建炎三年,金国?确实是战势汹汹准备把宋一举灭掉,故而一直在追杀宋余孽,号称是‘搜山检海抓赵构’。把个完颜构撵的从扬州跑到温州再飘到海上……
自那以?后,完颜构就保留了一支逃命海军。
姜离笑道:“如今,‘我’又要?甩锅跑路了!”
远在鄂州的岳将军父子尚不知,但临安城中的朝臣们?都?被一个新?的消息震撼住了——
临安城中民意汹惧,似有民变哗然之兆,所以?……陛下要?出海避祸!
去?跪金国?使臣的事儿,准备交给皇子代行。
朝臣们?: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陛下又要?一意孤行软骨头求和,又因?为骂他的人太多犯了众怒。居然想出来让皇子替他代跪这种法子!
虽说自古以?来有父债子偿这句话,但……当今陛下被吓得不能人道,自己的儿子又早夭,如今宫里?养着的,可不是他的儿子,甚至不是太宗一脉的皇子。
而是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
如今皇子才十岁呢,平素被他扔在宫里?不闻不问?,这会子拿人家个孩子出来顶缸!
还能不能更不要?脸一点?!
很快朝臣们?就知道了,陛下可以?。
是他们?的想象力不可以?。
原本?朝臣们?觉得:若陛下此番拉皇子赵昚出来下跪,那起码该给人家一个太子之位,也该培养皇子接触政务,不要?像原来一样,因?防范这个非自己亲生的孩子,就把人关在后宫里?,以?至于朝臣们?许多都?没见过这位皇子的面。
可……陛下竟然将代表帝王权柄的玺印交给柔福帝姬,又特?意留下自己刚提拔的心?腹宦官黄彦节,以?及跟他同心?下跪的宰相秦桧辅佐(监视)帝姬和皇子!
这显然是在防范皇子可能会生出异心?,联结朝臣再生苗刘兵变。
所以?才把玺印交给一个公主。
毕竟在朝臣们?心?里?,公主总不可能抢皇位的——要?是有什么危险,那也是公主的驸马有可能干政……不对!公主的驸马前天刚被皇帝赐死!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打算!
好好好,陛下您在弄权这块真是不世出的奇才。
朝臣们?简直是绝望了。
风雨中。
柔福帝姬好奇问?起史册上完颜构到底跪没跪。
姜离嗤笑一声:“秦桧为主分忧,以?宰辅身份代天子跪拜金使。”
那一日许多朝臣宁死不肯出现在朝会上。
完颜构秦桧君臣也无法,实在是挨个杀都?杀不过来,于是又想了个损招,让很多胥吏宦官穿上紫色朝服扮演文?武重臣,陪着他们?演完了这场丧权辱国?的戏码。
柔福沉默了。
不管是不是完颜构本?人,只要?是代表帝王,这一跪下去?,就是永世洗脱不去?的耻辱。
那么多铮铮铁骨的忠臣百姓,都?被这一跪碾的心?碎。
“此番必不再跪!”
“当举兵北伐!”
姜离扬了扬那两大页写满黑色名?字的纸:“是,你们?只管放手去?战,我去?给你们?筹集军费。”
就在昨日,黄彦节已经呈上了抄康谞等人家产的单子来,姜离并?没有很满意。
毕竟见过权倾天下的王振之丰厚金库,康谞得不到完颜构的真心?,所以?攒下的银钱离王振级别还是有很大差距。
姜离:质量不够只有数量凑了。
“昏君逃亡出海,怎么能不带上他心?爱的朝臣们?。”
在黑压压的雨水中,闪电像是银色的龙蛇一般映在她眼中。
自到了南宋后,姜离第一次这般活泼开朗,对狂风骤雨张开双手愉快道:“让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臣,来陪朕玩一场恐怖游轮副本?吧!”
国?难当前,一切以?北伐为先。
这些奸臣一个个审问?起来多麻烦,还占用珍贵的人力物力资源。
除了必要?的留给岳将军和柔福去?杀之立威祭旗的人——
其余的该走的都?跟她走!
把这朝上的位置空出来,留给之前被排挤走的忠臣能臣。
姜离想起了电影《无人生还》里?那首可爱的黑色童谣:“十个小兵人,外出去?吃饭;一个被呛死……(最后)一个都?不剩。”*
于是就拎着她的黑名?单哼起了改编版:“百个大贪官,海外坐游轮,一个有金屋,一个有财库……身家有多少,一点都?不剩。”
柔福帝姬:……
她前半生经历太多,原以?为自己就已经被这乾坤倒悬的世界逼疯了:譬如她敢于设想弑父弑兄——哪怕她的父兄根本?不配为人只遗祸流毒于世,但这种想法在时人眼里?,绝对是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然而现在于风雨中听姜离哼歌,柔福想:她俩果然有姐妹缘分才于此遇到。
出于对她精神?状态的礼貌,柔福帝姬是听完了整首童谣,这才郑重说起了正事道:“你既要?在海外处置那些奸党,还要?榨出他们?的钱财来——就一定要?带上足够可靠的兵力。”
哪里?有足够可靠的兵力?靠完颜构身边那些花架子禁军吗?
必然不行,他们?原本?就跟临安城中这些奸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些就是他们?的子孙,方才能谋得皇帝身边禁军这种既不用上战场前线冒险(跟着这位皇帝可太安全了太远离前线了),还能拼命捞钱的军职。
足够可靠的,自然是令行禁止的岳家军!
哪怕在古代兵跟匪不分家才是常态的情况下,岳将军都?能做到军纪严明不侵扰百姓,做到‘饿死不拆屋,冻死不掳掠’。
必得这般军队武力坐镇,方能让姜离安全玩完恐怖游轮。
况且,若她依旧是以?‘完颜构’的身份去?面对岳将军,以?完颜构信誉破产程度,岳将军又如何敢放手北伐?完颜构还画了许多界限不许他过去?呢!
故而于公于私,姜离都?得对岳将军坦白一定真相。
将搏击长空的雄鹰从昏君的囚笼桎梏中放出来。
柔福看姜离出神?,以?为她是忐忑畏惧,故出言道:“岳帅是心?有大义之人。”
“比起家国?百姓,你到底是不是赵宋皇室,这不会是他最在意的问?题。”虽然他上书请战皆是以?‘君辱臣死’的理由,其实,岳将军心?里?想的应当是‘国?辱军人死’!
“我知道。”姜离感慨:“我从另一位长辈那里?已然受过了教导,明白了他们?的心?。”
从于少保起她就知道了。
他们?的格局从来不止限于一姓之家,而在于天下万民之中华!
况且当时她对着于少保,还能说出她是‘大明朱家的皇帝’,换了赵宋……
因?陛下有旨意,入京后即刻入宫陛见,于是哪怕昨夜几不曾睡,岳飞也没在京中宅院多做休息。
只是依照规矩从戎装换成了官袍,然后略微吃了点干粮垫了垫,配饮了一杯浓茶。因?怕撑不住,又喝了一杯糖水,便入宫去?了。
晨光熹微中,岳云担忧目送父亲去?往临安皇城。
引路的小宦官带着诧异目光,见岳将军虽着官袍,却是手持旌节而来。
在殿外候着的黄彦节见此情景,面色??登时煞白。
而将军只是步履坚定行来,身形如松柏凌霜不可摧折。
垂拱殿外,音如晨钟暮鼓,亦如八千里?路上穿云而出的明月,倏尔照亮这晦暗难明的临安皇城——
“臣岳飞,请见陛下!”
得知岳将军入京后,姜离第一次换上宋帝大朝的服制,坐在南宋临安垂拱殿的龙椅上。
屏退众人做好布置,只留了柔福在旁。
闻声,她直直望向门外。
将军自殿外而来,晨光勾勒出他的身影。
因?背光而行,一时难以?看清面容。
但姜离还是在看到他入殿身影那一瞬,完全不可自抑,泪盈于睫。
自她来到这里?,目之所及,是远比大明正统年间让她恶心?混沌的一切。
哪怕她深知韩志忠等人也是可以?依靠的名?将,可岳飞岳帅,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个名?字,对每一个后世华夏人,总是不同的。
况且她今日心?境,与当年初见于少保相差甚远:正统十四年初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只需要?不动,就一切都?来得及。
可现在,却是山河破碎风飘絮。
自靖康耻后,天下百姓已然在战火中辗转求存了一十二年!
春日花粉沙尘多,原就是好害眼疾之时。
故而岳飞是走到近前,才看清丹陛之上的皇帝,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望着他。
视线相对的一瞬,有两行泪从皇帝眼中滚滚而下。
与此同时,皇帝甚至起身自丹陛上拾级而下,直接来到他面前:“岳将军!”
岳飞愕然握住旌节。
与当年于少保是外放十余年,极少单独面圣正统帝不同。
这些年岳飞却是常面圣,甚至是屡屡‘内殿单独引对’,动辄相谈一两个时辰:毕竟皇帝的吩咐很细致,又要?‘抗金’,又不能那么抗金。自然瞻前顾后,每次都?反复叮嘱(警告)他多时才肯放他走。
所以?岳飞太熟悉当今皇帝的神?态言语。
他对自己的称呼,绝不会是一句‘岳将军’。
身经百战的将领,立刻有所灵醒。
他望着丹陛上眼含热泪,从目光到声音,从神?态到举止,对他是全然信赖甚至有敬仰之态的‘皇帝’。
这……是谁?

“我?生本无乡,心安即归处。”*
对姜离来说,自她被这个bug系统坑来,就是真的‘生生无乡’。
在大明做太上皇那些年,她常各处游玩,但却从没想?要?回到明时的‘家?乡故址’去看?一看?。
故乡从来不只是一片土地。
而现在,在她看?到岳将军这一刻——哪怕她依旧无乡,却无比心安。
有些人?,他只是站在这里,就是万古精忠,两间正气。
就是后世华夏人?骨与血,魂与魄的安心归处。
大抵是名将的直觉和天赋,又或是岳将军原本就是对佛法颇有研究之人?,他很快就理解了姜离所说的情况。
过程之丝滑,甚至让姜离再次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面对这些人?杰中超级电脑一般的思维,她自己?好似‘大明历练半生,归来依旧是老式计算器’。
不过相较于自身,岳将军还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如?果说是后世人?——
他语气难掩沉重:“宋……亡国了?”
姜离抿了抿唇。自打到了南宋后,她对这群魔乱舞朝堂上的恶人?们有多能狠下心,对此时的岳将军就有多不忍心。
简直像捧了一朵棉花糖,水都不忍沾。
一时竟踟蹰不忍说出真相。
倒是柔福帝姬虽是极敬重岳将军,但说话?还是能够很直截了当。
她语含愤恨:“天不垂怜我?宋万千子民——连着三位皇帝如?此倒行逆施、凌蔑臣民,凡误国之事,无不为之!”
然后很诚挚地望着岳飞发问:“岳将军觉得如?此下去,咱们宋亡国很意外吗?”
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姜离:柔福妹妹,我?的嘴替。
岳飞:沉默。
并不得不缓缓沉痛点头赞同。
这一瞬,他忽然想?起晨起在入皇城路上瞥到的榜帖——
临安城中民情激愤,各种匿名骂宰辅甚至皇帝的榜文、小报贴的到处都是。原本还算齐整繁华的街道,如?今被这些墨字纸张糊的凌乱而千疮百孔。
如?这千疮百孔的江山和民心。
而他一瞥之间,正见斗大墨字在白墙上泼洒出的一句诘问:“天下者,中国之天下,万民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陛下自屈膝于虏,至国民于何地?!”[1]
哪怕是急着入宫,岳飞见此也忍不住勒马停驻,看?了片刻。
彼时萧然矗于清晨无人?街道,岳飞心中无比伤痛:南极小动物群死二而尓武救一司企整理本文,每天更新欢迎加入因他已然深知?当今陛下心性?,他终究不会懂这句话?的。
这天下只是他掌中玩物,如?果能牺牲天下百姓换他九五至尊的一世富贵喜乐,他必会毫不犹豫甚至毫无愧疚地去做。
但当时的岳飞不会想?到,两刻后他的心境就翻天覆地。
此时岳飞望着眼前身着大宋帝王袍服的身影,竟生出天地悠悠,独怆然涕下之感:如?今这天下……终是万民百姓的天下了!
“岳少保。”
姜离已经自发换过了更有安全感的官职称呼。
虽然此时岳飞还未官拜少保,但不要?紧,‘完颜构’一出海,就可以是了!
姜离是特意请柔福先写好了这张圣旨,她亲手盖了印玺。
想?到她的海上航行计划……
“时间紧任务重。”今日?会面实在还有太多要?事需议定,姜离很快调整了状态,然后道——
“但岳少保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原本在听到‘时间紧’三个字,已经高效率从袖中取出了请朝廷发兵奏疏的岳飞:?
吃东西?
姜离很自然接过他手里的奏疏以及旌节。
不用问,一看?就知?道,今日?岳将军来面见‘完颜构’,只有一个主旨:“请战北伐!而若朝廷不举兵就纳节请归。”
岳飞坚辞官,完颜构不许——这也是绍兴八年到绍兴十一年间反复出现的情节。
说来也可笑?,完颜构和秦桧君臣两个,在绍兴八年费尽心机甚至不惜磕头求来的议和,只维持了短短几个月,绍兴九年金国朝堂就发生了巨变。
从前跟南宋议和的完颜昌倒台,新上来的完颜宗弼当即撕毁和谈之议,重新开始大举攻南宋。
又是岳将军再次挥师北伐,这次更是连战连捷,一直打到了距离汴梁不过几十里地朱仙镇……
然而,接下来便是人?尽皆知?的,完颜构连发十二道金字牌班师诏,逼令岳飞撤军。
自朱仙镇不得已撤兵后,岳将军就只剩下一件事:请解兵权,请辞请归。
然而终究求而不得,直到绍兴十一年……
姜离握住手中旌节,不再去想?。
总之此世绝不会如?此!
她只是看?向略有些讶然的岳将军,点头坚持道:“是,先吃饭。”
接下来的计划,怎么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只怕两三个时辰都说不完,那当然要?让岳将军先吃些正经餐饭。
姜离收到岳将军到临安外的消息后,仔细算算日?期就知?道:只怕他是日?夜兼程返京,而这一早入宫必然也没有好生用饭。
侧殿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姜离还不知?道岳将军的口味,所以甜咸点心都备了些:甜如?各色酥蜜食、香糖果子、夹沙糕蜜麻花;咸如?炙肉脯、煎夹子、油酥馅饼等。
当然,还有一碟子被切成段的,黄澄澄焦脆脆炸油鬼。
为了炸油鬼,还配了一碗放了不少茱萸辣子的豆腐脑。
姜离非常自然地盛了一碗还吊在小火炉上的汤。
是她很熟悉的枸杞叶猪肝羹。
这是很多年前,她得了方子送给小钰和于少保的,明目清火还补肝。
非常适用于卷王肝帝补身体。
她把汤递给岳将军,一如?从前很多回递给于少保。
岳飞伸手接过。
只这一递一接之间,似有千载光阴倏尔掠过——
食物的香气与烫热,是最真切与朴素的感情。
华夏百姓自古以来就喜欢通过食物来传达心意:无论是两千年前先秦时候‘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还是两千年后,人?们围着来救灾的解放军子弟兵的绿卡车,不停地投喂食物。
从未变过。
姜离到底还是没弄明白岳将军的口味。
无论咸甜浓淡,他吃的都很香。大概是军旅多年,也并无养成挑食习惯的机会和条件。
但人?总有个口味偏好吧。
姜离想?,以后多投喂一下,应该就能摸索出来。
她已经在系统里列起了计划表:等她从海上归来,把她的炸鸡秘方拿出来,继续开店。
不过……这回就不开金拱门了。当然也不是‘完颜构,字德基’的那个肯德基。
而是——开封菜!
北宋都城开封的那个开封。
待到北伐功成,待到还于旧都汴梁(开封)。
那才是正经的开封菜!
“这份北伐疏议若有什么不妥……”
岳将军的声?音,把姜离从‘开封菜开遍大宋’的蓝图中惊醒。
她连忙表示:“没有!”
方才为了岳将军能够安心吃饭,不会担心自己?耽误了时间。姜离就先把岳将军写给完颜构看?的北伐计划拿过来,表示我?们先看?着奏疏,将军可以慢慢吃。
然后——才看?到前几行‘提兵趋京、洛……分兵濬、滑,经略两河……经河阳、陕府、潼关’就完全走神掉了。
没办法,每个朝代?都有独特的对地域的划分方式,对城市的命名。
姜离在大明也是呆了好一阵子,才把现代?地名跟大明的地名一一对应,方不至于朝臣们说半天,她连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
但现在,是真实意义的一朝回到解放前,又回到了未被地理知?识污染过的清澈状态……
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岳将军奏疏上说的这几路,分别都是什么,都走哪里,这仗又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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