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云想了想,她其实有很多可说的。
但最后,她只是淡淡道:“我希望更多的女子也有走出后院的机会,希望让她们读更多书,看到外面的天地。”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女子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现在的大家族里,女子其实也会寻个老师教导。但她们识字以后,学的是女则女戒,读的是三纲五常。
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
她们现在学的东西,不是为了自己更好,更是为了做一个更好的妻子、儿媳、母亲。
在沈倾云看来,这些一字一句已经逐渐被扭曲化,成了无数女子身上无形的枷锁。她们为家族付出一切、忍耐一生,但只落得一句“女子应当如此”。
此外最多会写诗作画,但也还有诸多的顾忌。
对这一点,绪先生深有体会。
没人知道,她的书画乃是一绝。但是女子所著,轻易不可流传于外。
绪先生的那些诗作、画作,堂而皇之被她娘拿去给了她的弟弟,署上了她弟弟的名字。
对此,绪家的人说:“这样不是更好吗,你的诗画做的好,只有给你弟弟才能流传出去,难道你希望这些变成废纸,烂在你书桌上?况且你一个女子,有些才名就够了,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哪怕绪先生一生不嫁,却也拿不回属于她的作品。
想起这些,她心中万分感慨。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倾云,我赞同你的想法,可是我们的力量太小了,做不到的。”
沈倾云微微蹙眉,没有立马出声,而是静静听着绪先生的教导。
绪先生干了一杯桃花酒,笑容中带上了一丝苦涩:“倾云,你想要创办女学,可是位置选在何处?一个书院,要花多少钱,钱从哪里来?既是女学,那么,谁来老师?就算一切都准备好了,倾云,不会有女子愿意来读的。”
穷苦人家的,没钱没心思来学,稍微有些钱的,又不愿意供女子读书。
现在愿意让女子读书的家族,说到底不过也是希望培养出来后能够嫁得更好罢了。
所以她们现在学的那些已经够了,根本不用再学别的。
“先生说的这些,倾云自然是想过的。”沈倾云微微一笑,神情并不失落:“书院的位置我有,铺子赚的钱也足够开销。至于老师,所以我这不是来拜访您了嘛。”
她眨眨眼,有些俏皮:“生源也不必愁,我自有应对之策。”
见她早有准备的样子,绪先生忍不住也笑起来,但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倾云,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你势单力薄,就算书院办起来了,还会有很多问题的。”
沈倾云认真道:“是啊,所以我找了个靠山。”
绪先生不解问道:“谁?”
沈倾云淡淡一笑:“皇上。”
......
微风轻拂,空气间有一瞬间的寂静。
沈倾云没有说的是,如果书院进行的顺利,或许未来还可以设立全新的考核标准,女子参加考核后,也可以做女官。
只是现在,她自知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
她不过希望女子能够见得更广阔的世界。
但她向来相信,女子不比男子差,如果能学到一样的知识,总有人会崭露头角,不甘心困于内宅。
况且,之前早有先例,也是她今日来探访的真正目标。
而此刻,绪先生的内心是无以言说的震惊,但她知道沈倾云不会胡言乱语。
这时,她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创办女学的意义和可能。
“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绪先生轻声问道。
沈倾云微微一笑:“先生,或许,这事情有些为难,可是我想问问你,你可否是认识魏知渺?”
绪先生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她很快收起了震惊的表情,而是突然笑了起来:“倾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字迹。”沈倾云压下心头的喜悦,让珍珠拿来一本书:“这是我无意间得到的,据说书上的注解都是魏先生亲笔所写。她的字独有一种风韵,而恰巧与先生你的相同。所以,我才会冒昧前来。”
绪先生翻看着这本书,一时眼眶有些红了。
她喃喃道:“没想到这本书最后到了你的手中,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沈倾云看着她的反应,心中已经踏实了五分。
绪先生的手摩挲在书页上,轻声说道:“是的,我认识她,因为她曾经教导过我一年的时间,她是我的老师,而这本书,我曾经捧着学过的。”
她合上书页,看着沈倾云:“所以你今日,其实是为了魏知渺而来的。”
沈倾云点点头,正色道:“我想请她出山,做书院的院长。所以,绪先生,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绪先生的手捏着书,神色有些复杂和纠葛。
魏知渺乃是一位奇女子,她曾经隐藏身份,一连教导出了两位状元郎。
然而因为太多人的好奇,终究发现她女子的身份,从而引发的剧烈的探讨。
众人们对她褒贬不一,大多数人不相信她的学识可以做到这一点,因此开始诋毁。
故而数年之前,她便归隐山林,再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第404章 拜寻道观
沈倾云期待的望着绪先生,满眼都是恳切。
良久,她还是叹了口气道:“倾云,我的确不知道她如今的去向,但我可以帮你指明一个方向。”
沈倾云跌宕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她认真地点头:“谢谢先生,不管之后能否找到魏知渺,先生的这份情我都记得。”
绪先生感叹地摇摇头:“全看你有没有这个缘分罢了。城北门出去,找到崇德村,往东行千米,有个道观,你可以去问问情况。”
她顿了顿,声音中有些遗憾:“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沈倾云对着绪先生行了一礼,严肃地说道:“先生,我会尽力而为的。”
“如此便好。”绪先生无奈笑笑,拉起沈倾云坐下继续喝酒:“好歹是来了,我也很久不曾喝酒了,今日陪我好好喝一场。”
沈倾云也笑起来:“这是自然。”
两人当下是痛痛快快的喝了一杯又一杯,不期然聊起以往的很多事情。
代价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沈倾云只觉得屋子里依然有些天旋地转,胸口处也闷的很,口干舌燥的难受得紧。
倚翠见小姐醒了,急忙拿来准备好的蜂蜜水递过去:“小姐,快喝点吧。”
沈倾云微微点头,头便有些胀痛,她捧着蜂蜜水,一会儿竟然喝完了一大碗,这才觉得好多了。
那自己酿的桃花酒入口性是极其顺滑的,喝了以后嘴里还带着一丝回甘,不知不觉两人就喝了半罐,那后劲却慢慢上来了。
珍珠也拿了水果进来,让沈倾云吃了一点。
她又在床上躺了好半天,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了。
珍珠不自觉担心道:“小姐,下次可不能喝这么多的酒了,昨天扶你回来的时候,走路都走不稳了。”
倚翠也在一旁劝:“可不是嘛,昨天你们回来的时候,可把我吓一跳呢。”
沈倾云摸了摸脸颊和额头,如今都还有些微微发烫,略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眸此刻显得十分无辜。
两人见她如此一下子败下阵来,只能怪那桃花酒实在醉人。
珍珠絮絮叨叨地又去冲了碗蜂蜜水,倚翠则赶紧叫大厨房的准备些清淡养胃的吃食过来。
吃了东西后,一直到了下午,沈倾云才彻底觉得好了不少。
她急忙问道:“绪先生说的那个村子和道观,可叫人去寻到了?”
珍珠将寒霜叫来,寒霜老实说道:“派过去的人目前还没有回来,算算路程的话,如果顺利找到那应该就快了。”
沈倾云有些怅然,但也明白这件事急不得。
她索性又躺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自己心中也是开心的。
至少前世想要这般随意喝醉了才回府,那是绝然不可能的,如今却很自在。
迷迷糊糊之间,她又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沈倾云便叫倚翠帮她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前往那个道观去瞧一瞧。
昨天夜里的时候,她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了路。
今日出发便十分顺畅,倚翠还提前准备了一些点心放在马车上,想着路上可以吃一点。
几人顺着引导一路就找到了那个道观,此刻已经是临近午时了。
道观很小,隐秘在半山腰里,瞧着那楼房的修建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里面瞧着人应该也不多,一派幽静、肃穆的气氛。
空气里还隐隐飘散着香火的烟气和味道。
珍珠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小了一些:“小姐,这里真的会有什么奇人吗?”
倚翠倒是表情很严肃:“我觉得那些隐居的人,往往就住在这种不太好找的地方呢。此处看着就跟一般的道观不一样。”
珍珠思索了一下,认真点点头。
沈倾云没有说话,她手中捏着那份由魏知渺亲手标注的书,带着人走了进去。
院子中央的墙上有一个很大的阴阳八卦图。
许是这道观平日里鲜少有人来,突然出现一张生面孔,引得两位正在院子里洒扫的小道士看了过来。
问过方向后,沈倾云先到了主殿中去上了一炷香。
她虔诚地跪拜在那,心中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睁眼后,她拿起前面的签筒,摇了一支签出来,这才带着签走到一旁的老道士身边。
那老道士头发和胡须都早已花白,他瞧着身姿不高,身形也很消瘦,一双眼却精朔有力,灼灼望着沈倾云:“这位姑娘是想求什么?”
沈倾云递过自己的签,轻声说道:“我想求一个人。”
“哦?”老道士看了一眼签上的内容,眼中闪过暗芒:“若是求姻缘、财气,此为上上签,姑娘不问问吗?”
沈倾云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不知道道长可听过魏知渺此人?”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倾云,点点头:“知道。”
沈倾云眼中一亮:“那不知可否为小女引荐一下,小女希望见见魏先生,有事相商!”
老道士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看了看手中的签,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犹豫了好久才说道:“你走吧,她不会见外人的。”
听到这句话,沈倾云的眼睛反倒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来这个道观里的人的确知道魏知渺在哪里。
然而不管她如何恳求,老道士就是不松口,最后直接闭上眼不再说话。
珍珠死死皱着眉头,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沈倾云拉住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晚了,沈倾云留下一句:“那我明日再过来问问。”
说完,带着珍珠和倚翠直接离开了。
倚翠有些不解:“小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问到底呢?”
沈倾云摇摇头:“一再逼问只会惹人厌烦,想必从前来这个道观求见魏知渺的人也不会少,若是那么容易就能告诉你,想来麻烦的人会一批又一批。”
倚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珍珠问道:“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呢?”
沈倾云微微蹙眉:“明日再来瞧瞧吧。”
说是明日,一天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沈倾云连着去了七日,老道士依旧不松口。
沈倾云明白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她叹了口气,直言道:“明日我或许不会再来了。”
老道士这才正眼瞧过来:“为何?”
沈倾云微微一笑:“自然无为,有缘或许终会相见吧。”
说着,她带上珍珠倚翠便要离开。
老道士愣了一下,突然拦住她:“姑娘,你不再坚持坚持吗?”
第405章 最后的机会
沈倾云并不生气,只有些好笑:“我是诚心日日都来,那到底坚持到何时才算呢,若愿意信我,七日也可,若是疑我,七十日怕也不是不够的。”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往极端里说,若我七年里日日都来,可否能证明我的决心?也许是可以的。但是时不待人,我愿宁寻他路,我想,魏先生总能看到我的决心,而不是把时间完全浪费在等待里面。”
老道士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他摸着胡须,神情有些兴致:“你这女娃,想法倒有些别致。”
沈倾云停下脚步,目光狡黠:“那我现在可有最后一次机会?”
一旁珍珠似乎明白了沈倾云的意思,也眨眨眼道:“我们小姐的时间可宝贵着呢,过时不候了。”
老道士哈哈大笑:“罢了罢了,既如此,那你写下一字,我代你传达吧。”
“但能不能见上面,就看你自己的了。”
沈倾云心中大喜,忙对着老道士拜了一礼:“谢道长引荐之恩。”
老道士一愣,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行了,也是见你有些灵气。况且能抽到那签的,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随我来吧,我给你拿纸笔。”
沈倾云急忙带着珍珠和倚翠跟上。
珍珠很好奇,到底没能憋住心里话:“道长,你说我们小姐是第二个抽到那支签的人,那还有一个是谁啊?”
老道长眼角斜看了沈倾云一眼,感慨道:“第一个啊,那正是你家小姐要寻之人。”
闻言,沈倾云也有一瞬间的晃神。
竟还有这一层缘故在。
难怪这几日她发现这位道长虽然表面不在意,暗中却一直在关注她。虽然不主动接待,却也从不开口劝她离开。
所以她才会大胆试探这么一遭。
沈倾云还在想着那签文上的话,这边已经跟着老道长来到一间屋子里,里面摆了张书桌,上面纸笔都有。
道长饱含深意地说道:“写一字便罢,不过写什么,你可好好思量。”
沈倾云微笑致意,坐到了书桌前,不急不缓地先在砚台上磨墨。
珍珠和倚翠都有些紧张,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家小姐会写哪一个字。
沈倾云静思了一会儿,暗叹了口气,只提笔写下一个“一”字,随即将薄薄的纸张拿起来,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随即才交给了老道长。
老道长眼神中变化莫测,问道:“为何是‘一’字?”
沈倾云坦言:“想要写下的太多,无从下笔。万法归一,一是生的最后一笔,也是死的第一笔,此番机缘如何,全凭天意吧。”
老道士的眼中一亮,再次打量了一番沈倾云。
倒没想到这般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子,会有这番通透却深刻的想法。
他收下纸张,小心地叠了起来,随即说道:“好,三日后你再来,我告诉你结果如何。M.L.Z.L.”
沈倾云再度拜谢了老道长,答应三日后一定会按时到来,这才真的带人离开了此处。
回程的马车上,倚翠不由得感叹道:“想要见一面这位魏先生,还真是难啊。”
珍珠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点心,一边说道:“小姐,你觉得这一次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魏先生吗?如果还是不行怎么办?”
沈倾云靠在垫子上,闭上眼小憩:“若是真的不行,我也不会强求的。”
珍珠看着自家小姐有些疲惫的脸,很是心疼,她小声嘟囔着:“小姐已经如此尽心尽力,若真是不愿意见,是她的损失,但这什么魏先生也太高傲了吧。”
“珍珠,不得胡言。”沈倾云低声警告道:“打扰魏先生归隐,本是我的不对,就算过程艰难了些,那也是我自找的。总归我只要做过了,便也不会遗憾后悔罢了。”
珍珠低下头,不敢再乱说。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三日以后,那老道士还是坐在原处,眼睛微眯看着树上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鸟,很是惬意的样子。
沈倾云并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坐到了他对面,也看着树上发呆。
老道士出神了好一会儿,感慨着叹了句:“你看着年纪虽小,竟也沉得住气。”
沈倾云笑而不语,目光灼灼看着他:“道长,结果如何?”
“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老道长摸着胡须,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走吧,随我到后院去。”
说着,他就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皱。
沈倾云等人跟在他的身后,道长头部也不会说道:“只这姑娘一人来便可。”
珍珠和倚翠面面相觑,后面一直不出声的寒霜寒清则有些迟疑,寒霜正欲开口,沈倾云回头来给了一个眼神,她才略带了些担忧地闭上了嘴。
目送沈倾云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条小道上,寒霜轻声道:“若是小姐迟迟不回来怎么办,我们......”
寒清犹豫了一会儿:“先等等看吧。”
这边,沈倾云跟着老道士绕过一片竹林,这才到了一个小屋的外面。
沈倾云暗自心惊,刚刚的竹林没有明确的路,走在其中虽然觉得普通,但她发现这道长似乎脚步特殊,恐怕设有迷障,一般人贸贸然是闯不进来的。
老道士停下脚步,坐在了外面的石凳子上挥了挥手:“进去吧,她就在里面等着你。”
沈倾云谢过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木屋,谨慎地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屋内的陈设映入眼中,摆放都十分简单,但出奇的是里面采光极好,比预想中的亮堂许多。
正前方有一面屏风,后面印出一道女子模糊的身影。
沈倾云先是关上门,压下心头的紧张,这才轻声问道:“屋中可是魏知渺先生,小女沈倾云,特来拜会。”
魏知渺的声音十分柔和:“进来吧。”
沈倾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越过屏风,看到了面前的女子。
魏知渺瞧着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实际上应该早已年满四十。她的眉眼并不惊艳,却很大气,发间可见白丝,只戴了根成色极佳的翡翠簪子。一身墨绿色长衫,独有一种仙风道骨,此刻正静静凝望着沈倾云。
她微笑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为何要答应你?”
第406章 打赌
没想到魏知渺开口便是如此犀利,看来她应该是知道了自己从绪先生那得到的消息,并且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
沈倾云心里一紧,却也不慌乱:“若说得实在些,那是为名为利,说的虚幻些,大概是为了心中的愿景吧。”
她笑着说道:“先生此言是不是告诉我,只要我能够打动先生,先生你就会答应我呢?不怕先生笑话,我原以为先生开口就会拒绝我的。”
魏知渺也浅笑了一下,她拿出沈倾云写下的那张纸:“既然知道我会拒绝,为何还要来?”
沈倾云垂眸半晌,诚恳道:“先生既然能答应见我,总归有一线机会,再者,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呢。”
屋外的竹林的风簌簌不止,一旁的窗户似乎没有固定好,吱呀一声开了一半。
一旁书案上的宣纸因此被吹的哗啦作响。
魏知渺顺着窗外看出去,天色阴沉沉的,大片大片云堆在一起:“回去吧,快下雨了,我只是对你有几分好奇,但是我不会出山的。”
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沈倾云心底一沉,倒也没有十分气馁。
她问道:“魏先生,既然肯见我一面,能否容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魏知渺看着她,点了点头:“你问。”
“听闻魏先生曾经一连教出两任状元,如此才学,若是女子可以参考,魏先生觉得自己能否崭露头角?”
“放肆!”
沈倾云眼眸澄澈,盯着魏知渺,虽不再说话却也能看出她眉眼间的坚持。
魏知渺面容沉沉,稍见怒气.
两人僵持半晌,过了一会儿,魏知渺似乎败下阵来,淡淡道:“且不说女子不能参考,就是参考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嫁个高门,继续相夫教子罢了。”
她别过头,看着窗外:“创办女学本意虽好,但你觉得,让这些女子读更多书,她们就能过得好,过得快乐吗?”
“也许只是更痛苦罢了......”
魏知渺的声音很轻,却又很沉重。
沈倾云隐隐明白她所说的痛苦是什么,但她还是问道:“为何痛苦?”
魏知渺见沈倾云有意引导自己说话,笑着摇摇头,起身带着沈倾云走到了窗边。
窗外对着小院子,里面有个池塘,除了一群小黑鱼,还有几条红黄相交的锦鲤被喂养的肥肥的,正在水波中缓缓游动。
魏知渺随手拿起放在窗边盒子里的鱼食撒了下去,鱼儿们立即拥挤着来吃食,水花四溅,活泼极了。
“你看这几条鱼开心吗?”魏知渺说着,抛下手心里剩余的鱼食,池塘里的水声更大了。
沈倾云轻轻点头。
“你瞧,它们现在呆在这个小池塘如此开心,可你非要告诉它,外面还有更大的溪流,溪流外,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泊,那里更宽阔,更美丽。”
“就算它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它们到不了那些地方,只能终身活在这塘子里,原本它们可以很快活的,届时却是只能抑郁而终。”
“你还觉得告诉它们是对的吗?”
魏知渺看着沈倾云的眼睛,轻声问道。
沈倾云望着池子里胖乎乎的锦鲤,盖上了一旁装着鱼食的罐子:“所以它们多可怜,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想继续喂养了,它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在这个塘子里。”
魏知渺眉头一跳,没有说话。
沈倾云继续道:“魏先生,我愿意挖一条水渠,一路引到外面的湖泊里去。路上或许不太平坦,但如果它们够聪明,我想总有一条鱼愿意往外游的。”
房内安静下来,这时,魏知渺又重新认真打量起了沈倾云。
眼前的女子容貌称得上绝色,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身的肌肤胜雪,双眸犹似一泓深潭,清冷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想来能令不少的男子日日魂牵梦绕。
只凭借着容貌,加之身份不低,她自可在这个时代寻到一处安稳。
但她偏偏选了这样一条路,要去做这些明知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沈倾云看出了魏知渺眼中的动容。
她缓缓道:“魏先生可否敢与倾云打一个赌?”
“什么赌?”魏知渺问道。
沈倾云微微一笑:“便赌这水渠挖成了,有没有鱼儿愿意往外游。又或者说,我们来赌先生教出来的第一批学子,若是有的选,是愿意为人妻,还是愿意为人臣。”
魏知渺的瞳孔猛然间便大了一瞬。
她嘴唇紧抿,似乎在考量沈倾云此话的分量。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可惜,目前你还做不到这个赌约。若你有一日身居高位,仍旧不忘这份初心,我便应你这个赌约!”
这话,便是答应了出山了。
沈倾云提起的心终于放心,果然不下猛药,终究还是请不到这尊大佛。
她行了一礼,郑重道:“好,魏先生,小女会再来拜访的。”
说完,她娇俏一笑:“只是不知道下次该如何才能见到先生呢?”
魏知渺有些失神,无奈点点头,转身从书桌里拿出一张竹片交到沈倾云手上,竹片上赫然刻了一个魏字:“将它拿给道观里的道士,就会有人带你来寻我的。”
沈倾云小心地收下:“谢魏先生。”
魏知渺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叹了口气,又从书架上取了本书递给她:“拿着吧,回去看看。”
沈倾云眼中一亮,赶紧接下。
魏知渺背过身去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沈倾云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出到了屋外。
老道士本在门口发呆,见她出来了,就准备带着她离开这里,眼睛突然就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竹片:“她竟然把这个给了你!”
沈倾云点点头,看着老道士惊讶的样子,赶紧握紧了竹片。
老道士撇撇嘴,啧啧两声:“放心吧,我是不会抢的,跟紧了,我们下山。”
“好,此番麻烦道长了。”
“罢了罢了,我瞧着这麻烦以后还多着呢。”
老道士摸摸胡子,带着沈倾云下山了。
寒霜珍珠她们早已经等得心慌意乱了,此刻见到沈倾云平安回来赶紧迎了上去,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等上了马车,珍珠立即问道:“小姐,魏先生答应你了吗?”
沈倾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第407章 给倚翠做媒
到了国公府后,沈倾云便捧着魏知渺给的书读了起来。
研读之下,才发现这本书竟然是一本野史,上面记录的不少事情,与之前了解过的正史竟全然不同。
当完全换了一个角度之后,才发现许多事都有了新的解读。
这么一看,便一直看到晚上,倚翠来催了两次,她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书。
书中夹着一片晒干的完整竹叶,正好充作书签,想来也应当就是魏知渺放在里面的。
“小姐,好歹先用了晚膳再看呀。”倚翠有些无奈,手下利落地摆好了碗筷。
沈倾云笑笑:“看入迷了。”
她正吃着饭,听闻王青蕊却突然来了。
“无妨,让她直接进来吧。”沈倾云对着倚翠说道。
倚翠点点头,把人迎了进屋,王青蕊见此有些惊讶:“小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吃呢,我以为你已经吃过在休息了,那我待会再来吧。”
沈倾云放下筷子,无奈道:“行了,你我之间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呢。今日我看书看得晚了些,你来这里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直说就行了。”
王青蕊打量了倚翠一眼,瞧着倚翠心中有些发毛,以为王姨娘要和小姐说什么私密之事,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见倚翠走了,王青蕊眨眨眼,一副想要开口把她留下的样子,到底又没说什么。
沈倾云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王青蕊笑笑:“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说来巧了,小姐不是将铺子都交给我了,底下酒楼有个去年新招的管事姓董,名舟,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打理生意的一把好手,长相也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