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阁这边,韩氏一脸柔和的看着沈倾云:“怎么好像瘦了点,可是最近管家太过辛苦,或者让绪先生教的慢些。”
“哪有,我还觉得自己胖了些呢。”沈倾云娇嗔道。
陈嬷嬷笑着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姐这是长大了,自然要消瘦一些才好看呢,不过今个厨房炖了野味,正好可以补补。”
后面的丫鬟们捧着各种吃食走了进来,摆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
闻到香味,沈倾云还真觉得有些饿了,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来陪韩氏用晚饭,此刻也是习惯性的直接吃喝起来。
韩氏心疼给沈倾云舀了一碗肉汤,上面还飘着些翠绿的小葱,肉香混着小葱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动。
沈倾云直接吹了吹热气,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差点被烫到。
韩氏笑了起来:“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娘亲你不喝吗?”沈倾云眨眨眼问。
“不了,我不大习惯吃这些你也是知道的,你便多喝点,就当替我补补了。”韩氏温柔地看着她:“若是喜欢,便吩咐大厨房再去采买。”
沈倾云点点头,对着陈嬷嬷夸赞:“这肉汤的滋味的确是不错,不知道是哪个厨娘做的,让她过几日再炖一次。”
陈嬷嬷看到沈倾云喜欢,连着都多吃了半碗饭,也是高兴:“是冯大娘吩咐人做的,待会我就去问问,今天炖的也多,每个主子那都端了一大碗还有剩呢,小姐可够吃,不够奴婢再去加点来。”
“够了够了。”沈倾云无奈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你看都撑得鼓起来了,待会可得去花园逛逛消消食。”
陈嬷嬷和韩氏看了眼,都笑作一团。
沈倾云摸着肚子,眉头突然一皱,表情也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倾云,怎么了,可是吃得太撑了肚子有些不舒服?”韩氏立马注意到,关心起来。
“没事娘亲,大约是刚刚吃得有些太急了,我休息一下便好。”
沈倾云笑着应答,站起来小走了几步,却突然抱着肚子弯下了腰,眉头都搅在一起:“嘶.....”
“小姐,你没事吧?”倚翠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沈倾云很想摇头,可一阵阵钻心的绞痛像浪潮一样涌来,疼痛从肚子刺激着全身的神经,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才一会,她的小脸都苍白了,嘴唇都疼得有些失去血色,额头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韩氏慌了,急忙大喊着:“陈嬷嬷,快去叫府医过来,快去啊!”
一边帮着倚翠把沈倾云扶到旁边的床榻之上:“倾云,你还好吗,可是痛的厉害?去,派人把大厨房的冯大娘给我带过来!”
今天她们的晚饭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唯独那肉汤,只有倾云喝了。
府医很快赶了过来,看到自家小姐虚弱的躺在那,神情痛楚,一时也吓了一跳,急忙将一条丝帕搭在她的手腕上面诊脉,又去查看一下剩下的肉汤,用指尖点了一滴试了试味道。
“这......”府医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是不敢相信,又重新细细诊了一次脉。
韩氏看得心惊胆战,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捏坏了:“怎么了,可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府医的额角都有汗水低落了下来,良久,他才有些磕磕绊绊的说:“小姐这样,好像......好像是中了...绝子药。”
“什么!”韩氏惊呼,眼前一黑。
“夫人!”陈嬷嬷和大丫鬟赶忙扶住了她往后倒的身子。
韩氏脑中一阵眩晕,但是想到沈倾云,神色也就缓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这病可不能乱说,你能确定吗?”
府医艰难的点点头:“十之八九。”
“那你快开药,倾云不过刚刚喝下,可有办法......”韩氏的指尖死死掐入手心,声音有些颤抖。
她的倾云,才那么小,还没有嫁人生子,绝对不能中这样的药啊。
府医开了方子:“夫人,药已经喝下,恐怕还是会有损小姐的身子,这......”
韩氏还想说什么,有丫鬟吩咐冯大娘被带来了。
一向有些柔弱的韩氏,看到了沈倾云脸色苍白如纸,疼到抽气的样子,眼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恨意,她一边吩咐府医开药缓解倾云的痛苦,一边带着陈嬷嬷去隔壁审问冯大娘。
冯大娘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来暖玉阁,跪着地上,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着,那模样一看就保准有问题。
韩氏走进房里,坐到上面的椅子上,看着冯大娘的眼神仿佛已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陈嬷嬷,先给我打!”
陈嬷嬷上前,使出十分的力气,十个巴掌下去,冯大娘已经被抽的两颊高高肿起,热辣辣的疼。
她在大厨房做事,小丫鬟们向来尊重她,哪里受过这种阵势,一时间痛哭流涕。
“说,你是不是在今天的汤里下药了。”陈嬷嬷抓着冯大娘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两个丫鬟则是在冯大娘身后押住她的身子。
第91章 痛打沈之峰
冯大娘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但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承认了,不是被打死也要被全家发卖出去的。
因此,她还是顶住了压力求饶:“夫人,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什么都没有做,你不能滥用私刑啊。”
韩氏冷哼一声,一想起倾云那痛苦的模样,眼中一红:“我倒是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私刑!”
陈嬷嬷与韩氏对视了一眼,知道夫人这是气的狠了。就算平日里再温润的夫人,也绝不允许有人下这样残忍的药对她的女儿,于是先吩咐人取来了拶刑。
拶刑也就是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紧收夹手指的肉刑。
十指连心,冯大娘像杀猪一样哀嚎,痛苦的尖叫顿时响彻整个暖玉阁,丫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母用刑的可怕模样,个个都低着头不敢随便说话。
冯大娘的手指都肿得又红又紫,整个人痛到想要满地打滚,却又无力的被人压在地上。
“还不交代吗?”韩氏冷冷的看着她。
冯大娘紧闭着嘴和眼睛,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韩氏吩咐起陈嬷嬷:“这白长了一张嘴,留着有何用。去把牙全拔了,嘴缝起来,发卖了吧。对了,她的儿子女儿是不是还在府里。”
陈嬷嬷点点头:“有一儿一女,都是在府中做事的。”
韩氏压下心头的哽咽,指着冯大娘的手都在颤抖:“明明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啊,通通发卖了去!把她女儿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
听到一家人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冯大娘终于受不住了,哭喊出声:“夫人,我错了,我招!我什么都招!求您别发卖我的儿子女儿,我女儿下个月就要成婚了。”
韩氏的眼中全是杀意:“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大娘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老爷身边的管事,交给我一包药粉,让我下到今日的肉汤里面。”
韩氏闻言,心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搅动,她慢慢闭上了双眼,仿佛在压抑心底滔天的怨恨:“那这些下了药的肉汤,可是送到了各个院子里面?”
冯大娘嘴唇颤动了一下,眼中露出灰败的神色:“没有,只是单独下到送暖玉阁的这份里面。”
听完她的话,院里久久的沉默了。
韩氏的神色都收敛了起来:“可有解药?”
冯大娘摇摇头:“夫人,我只是收到一包药粉,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嬷嬷终于忍不住露出担忧的神色,如果没有解药,难道小姐真的就再也没办法孕育自己的孩子了吗?
这时,有下人急急忙忙的上前通报:“夫人,璃王...璃王爷来了,还带来了悬医阁的神医。”
尽管不知道为何璃王会突然登门,但韩氏还是激动着说:“快,快请进来。”
下人急忙去将人带进暖玉阁。
司墨璃与连如风大步跨到院子中,还没来及得说话,就见韩氏已经是双眼通红对着他们行了一礼:“王爷,这位就是神医吗,小女......”
“是。”连如风赶忙开口:“夫人,还是先带我看看沈小姐的情况吧。”
韩氏点点头,连忙吩咐着陈嬷嬷把人带到内室。
珍珠此刻站在璃王的身旁:“夫人,我看到情况不对,急忙去请了璃王爷帮忙,好在他及时带来了神医。”
“今天这事真是麻烦王爷了,改日定当登门道谢。”韩氏恳切地说。
司墨璃看了珍珠一眼,心道这丫鬟还是有眼力的:“夫人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沈小姐的情况吧。”
韩氏歉疚一笑,她现在的确没有心思接待别人,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就带着璃王也进去了。
到了榻边,却见连如风已经取出银针,扎在了沈倾云的穴位上面。
看到她面色苍白而柔弱的模样,尽管知道这是她的计策,内心还是划过了心疼。如果早知道她真的会如此伤害自己,他绝不会答应!
但此时,谁都没有出声,就怕干扰了连如风的诊治,大家都翘首盼望着沈倾云疼痛的症状可以马上缓解。
过了好一阵,沈倾云突然口吐黑血,随即晕死了过去。
韩氏猛地捂住了自己即将脱口的惊呼,眼中泛起泪花,小心的询问:“神医,我女儿她.......”
连如风却长舒一口气,淡定的收回每一根银针,这才擦了擦鬓角的薄汗:“放心吧韩夫人,沈小姐体内的毒素都逼了出来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需得小心将养着,我给你开个方子,每日按时服用。还有一些需要注意和忌口的,都一并写下来。”
“好,好,谢谢神医,谢谢,陈嬷嬷,快带着神医去开方子,休息片刻。” 韩氏急忙吩咐了几句,然后上前拉住了沈倾云的手,打量着女儿沉静的面庞。
过了一会,她似乎才反应过来璃王还在身边,歉意地说:“王爷,真是抱歉,今日的情况恐怕怠慢了你。”
“无事的,事出紧急,本王就先离开了,只是沈小姐不知为何种了这样害人的药物,恐怕还需韩夫人好好查查,断绝后患。”璃王深邃的瞳孔中泛着幽幽的光芒。
韩氏的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多谢王爷提醒,我会的。”
得到韩氏的答复,司墨璃这才告辞,还不客气的将正在吃着茶点的连如风一起揪走了。
暖玉阁瞬间安静了下来,陈嬷嬷小声询问:“夫人,冯大娘一家如何处置?”
“全部发卖了,让人牙子卖到最贱的地方去。”韩氏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往日没有的痛彻:“去,拿我的鞭子来。”
陈嬷嬷愣了一下,夫人这是。她眼中犹豫和兴奋交杂在一起,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而沈之峰听到了沈倾云肚子疼和冯大娘被抓的消息,惊得浑身出了冷汗。
怎么会,他下的药明明不会马上出现症状的呀!
可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书房的门就被一脚踹开,韩氏走进来,一鞭子甩在沈之峰的身上。
沈之峰的肩膀立马被鞭子上的倒刺勾出一道血痕。
他尖叫出声,捂着流血的伤口大喊:“韩氏,你是疯了吗!”
第92章 休夫
韩氏冷笑一声,她怀念地摸了摸鞭子的把手,上面带着岁月的痕迹,鞭子还是她父亲韩老将军为她特制的,年轻时常用,自从嫁人成婚之后,便收起来再也没有碰过了。
这是一把黑色的竹节鞭,鞭长四尺半,鞭身前细后粗,共有十节。鞭身顶端很细,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刺。
看到沈之峰想要跑出去,韩氏手一挥,又是一鞭子直接对准了沈之峰的心脏处,沈之峰一慌,用手挡了一下,没有衣服的遮挡,从掌心到手腕顿时皮开肉绽。
“啊!”沈之峰疼的捧着手一下子半跪了下来。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书房外面的管家和侍卫们。
但看到竟然是平日里温柔贤淑的夫人在挥舞着长鞭,气势凌厉,此刻都不敢直接扑上去,有下人见势不对,急忙跑到延松堂去请老夫人了。
“夫人, 夫人,您冷静啊!”管事急得大喊。
冷静,她怎么冷静,她唯一的女儿被下了绝子药,还是通过她亲手......
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害了倾云的一辈子,韩氏的心就疼得发颤,仿佛有无数的尖刀捅向自己的心窝。
她眼神凶狠,正像护崽的母狼,厉声质问起来:“沈之峰,你为什么要指使冯大娘下药,你知道我向来就不吃野味的,你就是盯准了倾云在我这没有防备是吗,你好狠的心啊,那可是你的女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沈之峰没想到韩氏会这么快把事情给查出来,他赤红着双眼,脖子暴着青筋大喊:“韩氏你这个疯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不快点去给我喊府医,我告诉你,要是我......”
“你怎么?”韩氏直接打断了沈之峰的话:“你都敢对倾云下手,你这双手留着又有何用!”
说完,疯狂的朝沈之峰抽打而去。
如果是以前,沈之峰自然不会被韩氏就这样压制住,但是这么久的养尊处优,加上沈倾云对他下药,还有这段时间江侯夫人的贪婪,让他觉得身子外强中干,异常虚弱,竟然丝毫无法反击,只能狼狈的躲避着,身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打伤。
血腥的气味顿时弥散开来。
老夫人赶到的时候还喘着粗气,看到的就是韩氏手持带血的长鞭,而沈之峰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躲在书房的角落求饶,吓得她差点没直接晕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韩氏!你这是在做什么!苍天啊,还不快点将鞭子放下!”老夫人急的大喊,扑上前查看沈之峰的伤势。
府医也被请了过来,见到这个场景,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埋着头上前帮沈之峰先简单包扎一下。
他心中不禁叹了口气,不怪夫人这样,的确是国公爷做的太过了。
但老夫人看到沈之峰双手血肉模糊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气血上涌,对着韩氏疯狂辱骂,一边骂一边哭喊起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早知道韩柔你如此不尊夫重道,还敢打人,就不应该让我儿娶你这样的贱妇!”
韩氏收回鞭子,泪眼含着冷笑:“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儿子沈之峰到底造了什么孽!”
老夫人眼睛一横,也没有了平日里稳重的模样,口水乱飞:“问什么!你韩柔已经是我们沈家的儿媳,我儿让你做什么你都得受着,这就是你的命,你谁也怨不着!这么多年了,你连个儿子都生不下来,今日竟然还敢鞭打你的夫君,你信不信让我儿休了你,看谁还敢要你这个不下蛋的烂货!”
“休了我?”韩氏死咬着唇,没想到老夫人会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好啊,那就写休书吧,只不过我还需要先清点一下我的嫁妆。”
听到嫁妆,老夫人神情一愣,突然冷静下来。
沈之峰忍住疼痛:“韩氏,母亲还不是被你气狠了才这么说,你还不快给母亲道歉!你说的我没做过,现在就回你的暖玉阁,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这就是要让韩氏被禁足了。
“我何须道歉?沈之峰,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这么多年了,我打理国公府上下,我不愧对你们一丝一毫。”
韩氏强忍住心头哽咽,质问道:“那么你呢,沈之峰,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到底是如何对我的吗?是你背弃诺言在先,残害子女在后,要休也应是我韩柔休夫才对!”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是一寂。
老夫人正欲破口大骂,沈之峰却是猛地抬头望着韩氏,一双眼中全是浓烈的恨意:“休夫,你有脸这么说吗?韩柔,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韩氏的身子晃了晃:“我欠你什么了!”
“陛下忌惮韩府,如果不是因为娶了你,我怎么可能会在朝堂上毫无建树,是你毁了我一辈子的前程,你就应该当牛做马的回报我!我还让你好吃好喝的做着你的国公夫人,韩柔,你别给脸不要脸!”
老夫人也挺直了腰杆:“我儿说得对!这是你们韩府欠我们的!再说就凭你生不出儿子,还善妒不许纳妾,早该自请下堂了,也就是我儿对你这般有情有义,才惯坏了你!韩氏,还不快去把神医请过来!”
韩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禁笑出眼泪:“如果不是你沈之峰当初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心只有我,绝不纳妾,你以为我会嫁到这国公府来吗?”
她环绕了这书房一眼:“这墙上的壁画,桌上的镇纸,大大小小,哪样不是出自我的嫁妆,出自韩府。沈之峰,你自己眼高手低、心胸狭隘,有个职位都不过是蒙祖上荫德,就该烧高香了,有本事你也去上阵杀敌,以命换得功勋,你敢吗?”
这话显然踩到了沈之峰的痛处。
一直以来,他都自我暗示般的,将所有的不如意全部推到韩氏的身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背靠韩府的便利,却又痛恨别人因此对他的轻视。
“韩柔,你非要将话说的这么绝吗?”沈之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眼中已经露出明显的杀意。
韩氏见此,心如死灰:“你我再无任何可说,和离吧!”
第93章 韩氏看着不一样了
沈之峰的脸都僵住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和离两字一出口,韩氏只觉得肩上仿佛一松,也没什么可再顾忌的,尽管未来充满了不确定的惶恐,但是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她一直顾忌着脸面、名声,顾忌着别人的看法。
她想,如果她真的和离了,世人会如何评价?大概会说将军府的贵女又怎么样,还不是留不住男人,守不住位置。
那些曾经对她贞静贤淑的称赞,最终都成为了禁锢她的桎梏,无法摆脱的束缚。
她守着一个不爱她的夫君,一个背叛她的男人,一个内里早就枯朽腐败的国公府,艰难的维持着国公夫人的称号。
世人赞美她,然后控制她,及至吸干她的血肉。
她更怕她的行差踏错,让倾云也会跟着背负议论和耻笑,可是最后呢,她眼盲心盲,差点又害了自己的女儿一辈子。
韩氏想着想着,大滴的眼泪滑落,嘴边却带起释然的笑意。
见过月娘以后,她总是在想,倾云早就比她想象中成长的更快,也比她看得更清。她的女儿已经在无形中替她撑起一片天,反倒是她一直在瞻前顾后。
“沈之峰,我说我要与你和离。”
韩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轻扬起了头,现在看沈之峰,眼中再无爱意,只觉得他畏缩而卑鄙,不知道自己这十几年是如何瞎过来的:“怎么,我还没来得及扇你几耳光,你就已经听不清了吗?”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韩氏!你是如何对自己夫君说话的,都是当娘的人了,在这闹什么笑话呢!”
是啊,不知不觉,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女,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和锋芒。
但此刻,从韩氏的身上却又仿佛透出当年的神采。
沈之峰又惊又气,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了,挣脱开老夫人的手站了起来:“我不同意!韩氏,我告诉你,你生是沈家的人,死也是沈家的鬼,你哪里也别想去!”
说着,他朝着管事大喊:“快来人,把夫人带回暖玉阁,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把她放出来。”
管事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韩氏,但他们的卖身契是捏在沈之峰手里的,也只听沈之峰的,此刻只好恭敬的走到韩氏面前:“夫人,你现在正在气头上,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看看二小姐吧,二小姐似乎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管事这么说,韩氏心中的确放心不下沈倾云,话既然说出口就绝不会就此打住,无心此刻与沈之峰纠缠不休,她转身先回了暖玉阁。
沈倾云疼痛已经缓解下来了,此刻躺在榻上休息。
珍珠不安的小声询问:“小姐,那药没有后遗症吧?看到你刚才的模样,我都要吓死了。”
沈倾云笑了笑,脸色还是十分的苍白,这药是连如风特制的,自然无事,此刻只不过是身子还有些无力罢了:“让你去悬医阁,为何璃王也来了?”
珍珠嘿嘿一笑:“王爷不放心,也要过来看看。”
她心里可清楚,看小姐是其一,这也是王爷想在韩氏面前表现一下呢,王爷这是真把小姐放在心上了。
沈倾云抿了一下嘴唇,转移了话题:“听说娘带着鞭子出去了?”
珍珠狂点头:“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此刻怎么样了。”
倚翠正好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了:“小姐,夫人今日可真是厉害,一手鞭子漂亮极了,我没去书房,但听下人说打的国公爷哇哇乱叫,还说要和离呢!”
和M.L.Z.L.离?沈倾云愣住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没想到娘亲竟然会如此动怒。
但想想也是,自己重活一世,早就看淡了姻缘和生育,而无子却本就是韩氏内心之痛,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嫁的美满,生儿育女幸福一生。
“那书房那边是何反应?”
“老爷不同意。”倚翠不禁叹了口气。
真是可笑,憎恨冷落韩氏的是他,养外室的是他,妄图谋害韩氏性命的也是他,如今倒是不愿意和离了。
沈倾云眼中情绪翻涌,只要娘亲愿意踏出这一步,合不合离可就由不得他了。
这和离还须得由沈之峰主动提出,否则按照如今的律法,女子提出和离的,还要被杖打五十。
她眼中挑起讥讽的神色:“送去各个房里的汤,都喝了吗?”
珍珠幸灾乐祸地说:“老夫人、大小姐还有国公爷都喝了,他们还不知道呢。”
沈倾云点点头,喝了就好,既然喝下了就不愁沈之峰他不答应和离。
这时韩氏也回来了,因为身上有些血迹,她特别去换了身衣裳再过来,此刻也不提别的事情,坐到塌边心疼的抚摸着沈倾云的鬓发:“倾云,可是好点了,还疼吗,都是娘不好。”
“娘,我没事的。”
沈倾云笑着想撑起身子,立马被韩氏又按了回去。
“乖乖躺着,看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倾云,你这几日都好好休养,别的事情都不用担心,娘亲会处理好的,好吗?”
看着温柔又坚韧的韩氏,沈倾云心中暖暖的,她一定不会让娘亲重复上一世的悲剧,死在这个吃人的国公府里。
看着沈倾云的确缓过来了,韩氏又小心的问了句:“倾云,你与璃王,很熟悉吗?”
“嗯...是朋友。”沈倾云有些无措。
韩氏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正巧丫鬟拿了药来,韩氏接过药碗,用勺子舀起,吹了吹热气:“倾云,快来把药喝了。”
闻到苦涩的药味,沈倾云皱起眉头,她实在怕苦。
可看着一屋子注视她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韩氏好笑的让人拿来蜜饯,酸甜的味道盖过了苦涩,沈倾云这才觉得好受多了。
韩氏见她喝了药,派人用软轿把她送回蒹葭院,这才浑身疲惫的也去休息片刻。
此时夜已经渐深了,沈之峰那边还因为鞭伤疼的难受,一个纸团却突然从黑夜里被丢了进来。
“谁!”沈之峰惊呼,开窗却不见任何人。
打开纸团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今日所有的汤中都已下药。
第94章 自作自受
看着纸上的这句话,沈之峰顿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忙叫来了管事,让管事带着侍卫上下查找,但是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的踪迹。
“老爷,到底怎么了?”
“无事,或许是我看错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等人都散了,沈之峰把自己关进书房,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这句话什么意思,下药,下什么药?他吩咐过冯大娘,只会往暖玉阁的那份下药的呀,难道又出了什么差错?
这送信的人又是谁,是敌是友?他又怎么知道汤有问题?
无数的疑问闪过脑海,沈之峰只觉得头都要想裂开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万一有诈呢?
于是在自我安慰之下,沈之峰还是去睡觉休息了,可终究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他不敢喊府医,偷偷跑到外面的医馆去问诊。
大夫把脉以后,脸色有些严肃,询问道:“不知道老爷家中可有妻儿?”
沈之峰不明白大夫的意思,带着犹豫点点头。
大夫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又对着沈之峰叹了口气:“这位老爷,你中药已深,以后恐怕再难有子嗣,恕在下无能为力,还请另寻他人吧。”
闻言,沈之峰脸色发青,阴沉的眼眸里全是不可置信,他猛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小桌:“你是什么庸医,竟然满口胡言!信不信我拆了你这里的招牌!”
大夫被吓一跳:“这位老爷,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可以去别的医馆再看看,许是我的确医术不精。”
沈之峰眼神捉摸不定,他看了看四周,医馆里还有三两个病人,此刻都警惕的盯着他,怕他突然打人,气氛一时压抑的紧,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他捏紧了拳头,怕引来太多人的注意,一转身直接大踏步出去了。
一连跑了好几个医馆,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样的,治不好了!
原本沈之峰就被沈倾云下了药,身体大不如前,如今更是直接断绝了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可是自己还没有儿子呀!
这不就是绝后了!
身体上的痛苦和内心的惊惧齐齐涌上来,沈之峰坐在医馆喘着粗气,良久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浑浑噩噩回了府。
叫来府医为老夫人和沈思思把脉,这下可好,竟然统统中了绝子药。
老夫人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这叫个什么事啊,一大把年纪了, 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还中了绝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