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受到了这道?目光,大夏龙雀刀刃上?血光明灭不定,周围压力再度攀升,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凶刀未曾在原地再作停留,向远处疾飞而?出,但谢寒衣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眼见大夏龙雀自远处横飞而?来,景弈眼中不由露出喜色,国师果真算无遗策,他注定会是大夏龙雀的主人!
他忍不住上?前?两步,手中握住闻人昭留下的法器,准备接下这把凶刀。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半空中已经有一只手握住刀刃。
那只手苍白纤弱,分明属于一个?年纪尚还不算大的少女?,但就是这只看?上?去柔弱无力的手,轻松便将大夏龙雀握住了。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这突兀出现的少女?着?一身素衣,帷帽垂下的薄纱掩住了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方才在七境老妪手上?留下一道?深深刀口的大夏龙雀,到了她手中,却几乎可以用温驯来形容,未曾伤她分毫。
她是谁?在场修士脑中同时生出这样的念头。
方才进入不思归时,分明还没有这少女?的身影……
姬瑶气息内敛,令人无法窥得?她境界如何,宋复月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大夏龙雀,神情有些狰狞:“杀了她!”
众多随国修士随即齐齐向姬瑶扑来。
见此,一旁的谢寒衣摇了摇头,何必自取其辱。
他不用看?,已经能猜到结局。
谢寒衣拿起?腰间不断闪烁的传讯令符,不过半日,叶望秋已经给他传了数条求救讯息,但看?令符灵光未散,他的小命应该还算安全?。
虽然?人傻了点儿,但毕竟是自己师弟,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他将灵力注入令符,循迹前?去。
片刻后,看?着?挤在光圈内的三人一驴,谢寒衣不由陷入了沉默,这是在干什么?
叶望秋见了他,脸上?不由露出喜色,放下金鸡独立的腿走出光圈:“师兄,你去哪儿了?我刚才被人追杀得?好惨,若不是这位陈兄的长辈在此留下一道?护持禁制,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谢寒衣低头,从地面残留的灵力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她……
他看?了一眼陈云起?,对叶望秋道?:“是谁动的手?”
叶望秋动了动僵硬的手脚,看?向宋复月一行:“正是那位随国公子,他好像打着?主意,想把来不思归的修士都?清洗了。”
谢寒衣神情未变,他看?向宋复月一行,若有所思地摩挲一下腰间令符。
猩红雾气遮蔽了天幕,也阻碍了众人视线,若隐若现间,只见有许多修士飞升而?起?,一齐攻向姬瑶,其中不仅随国供奉,还有一众上?虞修士。
不管是上?虞还是随国,都?不会甘心令大夏龙雀落入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手中。
姬瑶踏在高空,素衣为?劲风扬起?,面对自四面而?来的攻势,她仍留在原地,不避不闪。
所有灵力在靠近她身周三丈之时忽然?停滞了,时间像是倏而?静止在这一刻,帷帽薄纱下,姬瑶自大夏龙雀上?收回目光,徐徐抬眸。
一瞬间,所有攻向她的灵力都?倒飞而?回。
多数修士未能接住迅猛回返的灵力,呕着?血跌落,而?少数修士虽及时躲过,却未能避过姬瑶弹指挥出的风浪。
煞气在风浪中形成一道?又一道?旋涡,随时都?会将人吞没。
怎么可能?!
众多六境七境修士心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到底是何修为?,怎么会有如此实力?!
魔族天赋觉醒,如今姬瑶体?内本源已无溃散之虞,加之此时是深夜之下,又有无尽煞气遮掩,她所能动用的力量也就更甚之前?。
这些最高不过七境的修士,本就没有资格做她的对手。
姬瑶将掌心向下一压,被煞气挟裹着?卷在空中的数名?修士便全?无反抗余地地自高处坠下,先后砸在地面。
见到这一幕,谢寒衣心道?,看?别人挨揍,果真比自己挨揍有意思多了。
闻人昭算是在场难得?没有贸然?出手的人,所以他只是退了数丈,微屈下膝,形容不算狼狈。
她到底是谁?
闻人昭盯着?姬瑶,神色沉凝。
上?虞众修士爬起?身后,也不敢再擅作主张,回到他身旁,犹豫道?:“君侯……”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闻人昭抬手,示意众人暂时不必动作。
眼下情况不明,不可妄动。
方才一时不妨,被煞气挟裹着?卷起?,最后脸着?地的宋复月被护卫扶着?站起?身。他整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水,身为?随国国君最看?重的儿子,他何曾这样丢过脸面。
但见识过姬瑶实力,他也不敢再妄言什么,几名?伤势不一的随国供奉回到他身边,警惕地看?向姬瑶。
姬瑶足尖落在地面,裙袂扬起?一角,又缓缓垂落,煞气温驯地环绕在她身边,再无之前?狂躁之态。
姬瑶指尖落在刀刃上?镶嵌的那枚血红晶石上?,大夏龙雀颤抖着?,却无法从她手中挣脱。
大约是古时冶铸之法佚失,人族当日见大夏龙雀有损,最后选择以玄煞石嵌入刀刃,将其填补。
但玄煞石是魔族收集煞气所用,兵刃之上?嵌入,除了令其更为?凶煞,再无他用。
大夏龙雀刀刃上?,本不该有这枚玄煞石。
姬瑶手中用力,晶石便落在了她手中。
她抬起?掌心,不思归中无穷无尽的煞气似乎都?受到了牵引,尽数涌入晶石之内,令其越显妖冶。
当猩红煞气尽数被收入玄煞石后,沉沉夜幕终于显出真容,月辉清冷,落在少女?身上?,为?她衣裙蒙上?一层银白流光,恍如谪仙。
姬瑶将玄煞石收起?,于她而?言,这枚玄煞石比之大夏龙雀更有意义?,毕竟,她不用刀。
姬瑶缓缓上?前?一步,身形瞬息现在数丈之外,在这个?方向上?的修士不约而?同地后退数步,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或许对他们来说,姬瑶比之洪水猛兽还要可怕得?多。
姬瑶停在谢寒衣面前?,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凶性大减的大夏龙雀扔给了陈云起?。
看?见这一幕,众多修士脸色俱是一变。
方才被叶望秋和玉琢挤在最中,根本没有几人注意到陈云起?,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身上?。
看?清陈云起?的脸,景弈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偏僻乡里的砍柴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不思归?!
陈云起?有些茫然?地看?向姬瑶,显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将这把凶刀交给自己。
姬瑶不用刀,取下玄煞石后,大夏龙雀于她,已经没有什么用处。
在场一众让她看?得?不算顺眼的人族中,陈云起?算是顺眼的那个?,看?在他将她一路背入不思归,将这把刀给他,总胜过给旁人。
“你不是缺一把刀么。”姬瑶平静开口,声音缥缈,让人难以捉摸其中情绪。
陈云起?想起?,自己的确在她面前?说过这话,他那把砍柴刀,在壮着?胆子向梁叟寻仇时已经碎了。
“我用的……是砍柴刀……”
姬瑶不甚在意道?:“那便用它砍柴。”
闻言,陈云起?手中的大夏龙雀像是不满一般发出阵阵嗡鸣,又在姬瑶投来目光时骤然?安静下来。
这年头,连刀也欺软怕硬啊,叶望秋摸着?下巴想道?。
“大夏龙雀这样的至宝,如何能这般随意对待?!”有修士听了这番对话,不满开口。
“你不满?”姬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青年修士眼中闪过惧色,随即又觉在一个?少女?面前?露出畏怯之态很是丢脸,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
大约是姬瑶方才虽将所有人逼退,却并未有修士因此身亡,被宋复月称为?厉翁的随国修士五指成爪,从她身后暗袭而?来。
他并不知道?,姬瑶不杀他们,不是因为?杀不了,只是无意引来天道?注目。
姬瑶抬起?手,他的身形猛然?停滞在半空,随后像失了所有力量一般跌了下来。
她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老者:“你想杀我?”
老者趴伏在地,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面前?少女?的实力存在近乎天堑的差距,当生死无法自控时,一向高高在上?的七境修士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恐惧。
姬瑶垂眸看?着?他,若不想引来天道?,她便不能杀他。
但不能杀,她却可以废了他。
姬瑶抬起?手,随着?她五指缓缓收紧,老者只觉黄庭紫府两处传来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惊恐地瞪大眼,口中道?:“不——”
还有人不死心,细如毫毛的毒针自空中无声无息洒落,谢寒衣见此,不由皱了皱眉。不等他动手,姬瑶指尖一拂,毒针在煞气中化作虚无,动手的修士倒飞了出去,身体?撞倒数棵高树才终于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两声闷响相继响起?,随国老者的神情骤然?委顿下来,身上?气息一重重跌落。不过几息之间,他的修为?已经被姬瑶尽数废去,眼见这一幕,在场修士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七境修士!
“厉翁!”宋复月终于失了平日风度,惊惶开口,这名?七境修士乃是他此行真正的倚仗。
到这时,谢寒衣终于明白他此前?在姬瑶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她身上?,少了寻常人该有的七情。
即便她拥有了一副人族的躯壳,终究也不是人族。
连七境修士都?能轻易废去修为?,在场修士清楚,姬瑶实力绝非他们可以抗衡,再无一人敢对姬瑶出手。
“尊驾既然?无意收服大夏龙雀,不如将它交给上?虞?”在一片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景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向姬瑶拱手一拜,目光掠过陈云起?道?,语气微微发冷:“此子不过卑贱庶民,以伐木为?生,如今才刚入引气,大夏龙雀交给他,分明是明珠暗投——”
陈云起?不过是个?卑贱的乡野庶民,有什么资格拥有大夏龙雀?大夏龙雀的主人应该是他,他才是被国师选中,能够收服大夏龙雀的人!
“那又如何?”听了这番话,姬瑶反问。
陈云起?是庶民又如何,才入引气又如何,配不上?大夏龙雀又如何?
景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姬瑶为?何要对陈云起?这个?一无所有的破落户另眼相看?,他明明只是个?低贱庶民,甚至前?不久,还跪在自己面前?,求他和父亲施恩救命。
他大概不会知道?,若是那日在杏花里外,他肯低头看?一看?,或许今日大夏龙雀的机缘,便当真归属于他。
诸明窥见的,是姬瑶出现后,属于陈云起?的天命,他令景弈蛰伏杏花里数年,要替代的,正是陈云起?。
但景弈终究还是不能取代陈云起?。
他永远都?不会是陈云起?。
在景弈开口之后,宋复月便也有些沉不住气,他急急道?:“阁下若愿将大夏龙雀交给我随国,随国上?下必谨记阁下大恩……”
可惜姬瑶无意听他将话说完,淡淡道?:“你也不同意?”
宋复月话音一顿,他当然?不想看?着?大夏龙雀落到陈云起?手中。到了此时,他如何认不出,陈云起?便是在杏花里被他抢了机缘的少年。
他本该是个?将死之人,为?何还会得?到这样大的机缘?!
宋复月不甘心!
只是不等他再说什么,姬瑶指尖向下,青年只觉万钧压力当空落下,他额上?暴出青筋,努力与这股力量相抗,但最终双膝还是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
宋复月重重跪在地上?,头颅伏下,不能动弹半分。他整张脸涨得?通红,身旁随国供奉想出手将人扶起?,但用尽力气也无法解除姬瑶施加于他身上?的威压。
“还有谁不满。”姬瑶不疾不徐地问道?,周遭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再说半个?字。
这世上?许多时候,实力便决定了一切。
闻人昭的目光落在谢寒衣上?,片刻后,忽然?开口:“此事,不知蓬莱如何看??”
他说着?,向谢寒衣拱手一礼。
他认出了谢寒衣。
这少年是谁,为?何能令上?虞武宁君如此礼待?闻人昭的举动引起?了众多修士议论纷纷。
“蓬莱……他是蓬莱道?子谢寒衣!”不过片刻,在场便有人唤出了谢寒衣的身份,蓬莱遣道?子拦截妖族之事并非什么秘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谢寒衣,不知蓬莱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
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谢寒衣有些无奈,他向姬瑶一礼,口中只道?:“大夏龙雀归属,但凭姑娘高兴。”
问他干什么,他又打不过她。
听到这个?答案,景弈心中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闻人昭按住了肩。
在沉重压力下,景弈咬紧牙关,再说不出半个?字。
景弈能收服大夏龙雀,对他来说自是最好的结局,但被这乡野少年所得?,也并非不能接受。毕竟,陈云起?也是上?虞子民,如此一来,大夏龙雀,终究还是归属于上?虞,他也算完成了上?虞国君交代之事。
“既然?道?子有此言,我等自当遵从。”闻人昭借谢寒衣的话为?自己搭下了台阶,他躬身向姬瑶一礼,态度十足恭谨。
眼见闻人昭向姬瑶低头?, 在场其他修士便知,大夏龙雀的归属已然尘埃落定。
原本最有?希望争夺大夏龙雀的两方势力便是随国和上虞。如今随国七境修士已然被?废,宋复月被?姬瑶压制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而上虞一行中做主的武宁君闻人昭也明言放弃, 即便一众修士心中颇多遗憾, 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天下,终究还是以实力为尊。
看了一眼地上哀嚎不已的随国供奉, 众人对于?姬瑶不免更加忌惮,这可是七境洞虚, 足以坐镇一国的大能,竟然被她轻易废去了所有?修为, 那这少女该是何等境界?
想到这里, 一众修士噤若寒蝉, 甚至不敢直视姬瑶一眼。
便是此时,大夏龙雀在陈云起手中发出不满嗡鸣,它曾是魔族龙雀所?用兵刃,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奉一个刚入引气的人族小辈为主。
它的主人, 该是生而强大的魔族!
可惜姬瑶并不在意它愿不愿意, 指尖一拂, 陈云起腕上便现出一条血线,鲜血滴落在刀刃上, 随着她灵力牵引, 在刀刃上缓缓形成咒文。
魔族兵刃, 需以血祭。
玄色刀刃像是被?鲜血唤醒,涌动着赤红流光, 原本嵌有?玄煞石的小孔中汇聚血色,转瞬又尽数消散, 几乎让人以为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大夏龙雀挣扎着不肯臣服,刀光明灭不定,但?随着姬瑶指尖抚过,血光一寸寸褪去,最后发出一声幽远长?鸣,大夏龙雀在陈云起手中安静下来。
刀身上煞气褪尽,大夏龙雀光华黯淡,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凡俗中没有?什么殊异之处的普通长?刀。
但?陈云起能感知到,自?己和这把刀之间多出了些微妙联系,只需他心念一动,便可驱使。
这样的念头?升起,大夏龙雀在他手中颤了颤,随即再无响动,陈云起不由陷入沉默。
大夏龙雀凶戾傲慢,就算在姬瑶压制下强行认他为主,也不可能任其驱使。想要彻底掌控大夏龙雀,他或许还需要花上很?长
?一段时日。
即便如?此,各色或羡或妒的目光还是先后落在了陈云起身上,这可是大夏龙雀!
这少年其貌不扬,境界也不过刚入引气,看他一身粗褐布衣,也不像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为何就被?他得了这份机缘?
众人实?在好奇,姬瑶为何会对陈云起另眼相看。
此时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莫过于?景弈。
他看着陈云起手中长?刀,目眦欲裂,大夏龙雀本该是他的!
景弈的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心脏已经被?妒火彻底吞噬。他放弃淮都?的一切,在杏花里这样的偏僻乡里呆了整整七年,如?今因为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女,都?成了一场空?!
为什么?凭什么!
景弈想质问姬瑶,但?即便他如?何用力,在闻人昭无形威压下,喉中也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闻人昭不会让他有?机会开罪眼前不知境界的少女。
其实?见大夏龙雀奉陈云起为主,他心底也不免掠过一丝遗憾,景弈是他血脉,大夏龙雀若能为其所?得,于?他自?是最好。不过落在这乡野少年手中,他出身卑贱,易于?掌控,也不是最差的结果。
毕竟已经认主,有?大夏龙雀相护,想杀陈云起也非易事。
转念将事情想清,闻人昭看向姬瑶,抬手再拜,执晚辈礼道:“姑娘助我上虞夺得此刀,上虞感激不尽,若有?余暇,不妨前去淮都?,与君上一叙。”
眼前少女修为莫测,只能交好,不可令其生恶。若她愿前去淮都?,上虞或许……
姬瑶没有?回答,甚至未曾看他一眼。
淮都?她自?然会去,因为陈稚要去淮都?,不过不是现在。
闻人昭已经许多年没有?尝过被?人视若无睹的滋味,这天下有?多少人敢无视上虞武宁君的示好?偏偏姬瑶就是一个。
对于?她这般态度,闻人昭全无异色,姿态始终放得很?低。能有?如?今地位,闻人昭在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上做得一向不错。
见到这一幕,玉琢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
当日在她和陈云起面前,闻人昭是高高在上的武宁君,如?今在这不知名姓的少女面前,他却能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原来山下的世?界是这样的啊。
玉琢笑?出了声,在四下寂静之时,她的笑?声不免有?些突兀。闻人昭看了过来,
眼底微沉。
陈云起上前一步,挡在了玉琢面前。
几息后,闻人昭终于?收回了目光,浑身紧绷的陈云起这才放松下来。
“谢谢。”玉琢在他身后轻声道。
“你也帮过我。”陈云起回道。
在吴青阳性命垂危之时,肯向陈云起伸出援手的,只有?玉琢。即便她能力有?限,无法改变什么,陈云起也始终感激她。
陈云起抬头?,姬瑶的身影已经在数丈之外,不曾向他交代什么。
陈云起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忽有?怅然若失。
她要走了么?
姬瑶要做陈稚,但?她终究不会是他的吱吱。
陈云起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俯身向姬瑶拜下,无论?如?何,她当真?帮了他许多。
谢寒衣也遥遥向少女一礼:“姑娘,有?缘再会。”
这话换来姬瑶有?些奇怪的一眼。
他差点死在她手里,竟然还想同她再会?
真?是奇怪。
谢寒衣不知她心中所?想,天边夜色逐渐稀薄,少女素衣飘然,消失在山间渺茫晨雾中。
叶望秋凑到他身旁:“师兄,你和她认识?”
谢寒衣想了想,回道:“应该算是。”
他们?已经见过两面,应该称得上认识了。
应该?叶望秋听得茫然:“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谢寒衣没答上来,他好像是不知道……
叶望秋见此,又问:“那她叫什么?”
谢寒衣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连名字也忘了问。
“你的问题太?多了。”他微笑?着封住叶望秋的嘴。
下次再见,希望他能知道她的名姓。
大夏龙雀的归属已经确定,在姬瑶离开后,在场修士也不打算多留,不思归的先天道韵已经随煞气一起散尽,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里。
姬瑶的威压散去,随国供奉终于?将五体投地的宋复月扶了起来。他脸上沾了泥,神情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再不复之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淡然。
“公子,现下当如?何?”玄衣护卫低声问道。
宋复月阴鸷地望了上虞众人一眼,恨声道:“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随国供奉将他护在当中,正欲撤离,谢寒衣却抬步拦在了他们?去路上。
“诸位留步。”他徐徐开口,笑?意不达眼底。
谢寒衣的目光落在宋复月身上:“阁下伤我师弟之事,总需有?个交代。”
伤叶望秋的是玄衣护卫,下令的却是宋复月。
蓬莱弟子从不仗势欺人,但?也没有?任人欺侮的道理。
宋复月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他着实?没有?想到,看起来无甚出奇的叶望秋,竟然是蓬莱弟子。
“先前误伤蓬莱弟子,是我之过,还请谢道友见谅。”宋复月黑着脸向谢寒衣赔礼,此番随国损失惨重,实?在不必再节外生枝。
“若是我不见谅,又如?何?”谢寒衣神情温和如?初,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
本就压抑了满腔怒火的宋复月终于?撕下了那张谦和的假面:“谢道友是在挑衅我随国么?!”
虽然随国七境供奉已被?姬瑶废去修为,但?宋复月麾下仍有?五名六境供奉,而谢寒衣不过五境。
这位蓬莱道子,未免太?托大了。
谢寒衣却并不畏惧,他含笑?道:“请诸位指教——”
他既然来讨打,自?己又何必客气,宋复月冷笑?一声,示意随国供奉动手。他不能杀这位蓬莱道子,但?命人教训他一顿却无妨。是他请战在先,便是输了,蓬莱也没有?资格向随国讨要说法。
白发老妪站在闻人昭身旁,声音嘶哑:“君侯不打算插手?”
闻人昭负手而立:“且先看看,这位蓬莱道子究竟有?如?何实?力。”
以五境修为逼退六境大妖,究竟是被?夸大的传闻,还是确有?其事。
谢寒衣游刃有?余地躲过自?不同方向袭来的随国供奉,他虽不是姬瑶对手,却并不惧宋复月一行。
他如?今境界尚是五境圆满,但?只要谢寒衣愿意,随时都?可突破六境。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他师尊命他压制修为,入世?悟道。
心境有?缺,道法便难得圆满,六境与六境之间,其实?也有?天壤之别。
谢寒衣手中结印,风沙乍起,空中飞袭而来的随国供奉被?一股巨力掀翻。
山林中的争斗已经与姬瑶无关,她走上山巅时已至破晓,晨光如?刀刃,撕破蒙昧夜色,在她裙袂染上灿金。
姬瑶缓缓揭下帷帽,苍白脸庞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缕晨光,这一次,她没有?再被?灼伤,身体也未出现消散的迹象。
心跳声响起,姬瑶在这副躯壳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人族的身体,原来这么重?
她试探着抬步,身形却有?些不稳,险些当场摔了下去。好在指尖及时亮起灵力,她足尖离地,浮在了空中。
姬瑶心中确认,她也没必要学什么走路。
眼底银光交织,形成繁复封印,姬瑶将体内自?黄庭紫府所?生的力量尽数隐匿,这一刻,因仙骨破碎而产生的剧痛终于?也平息大半。
要做人族……
姬瑶体内另一股力量流转,她身周蒙上淡淡灵光,气息随即与引气境的修士无异,任谁前来也无法察觉异常。
如?今,她是陈稚。
姬瑶收回手,现在,她该去捞人了。
溪水流经山间, 水色澄明,三?两银鱼游动,往来翕忽。
一枚青绿落叶飘下, 姚静深坐在嶙峋山石上闭目调息, 可怖的暗红纹路潜伏在他显露在外的所有皮肤下, 像是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他原本是五境修为,此时却已跌落至三?境, 气息衰弱。
与中年男人一战,本?就将他灵力耗尽, 之后尚且来不及完全恢复,不思归中煞气便开始暴涨蔓延, 他无暇再调息, 只能强行催动千里江山图压制。
最后, 姚静深虽成功将煞气限制在不思归内,但?代价却是煞气入体,修为自五境跌下三?境。
口中喷出乌黑血液,姚静深睁开眼, 神情苦涩。
煞气已入肺腑, 如今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但?修为倒退并非最严重的后果, 随着煞气入体愈深,还会影响修士神智。这也意味着, 或许无需多久, 姚静深便会彻底失去神智, 成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执意要将大夏龙雀产生的煞气压制在不思归内,姚静深原不至如此, 但?他并不后悔。若煞气冲破不思归,不知多少凡人会被无辜殃及, 他若坐视不理?,便是违了自己的道。
他修行?,本?就是为济世。
即便只剩三?境修为,自己丧失神智之后,也非常人能对?付,为免伤及无辜,他必须在失去神智前了结自己。
深吸一口气,姚静深终于下定决心,将灵力尽数灌注于掌心。
少女自山间?行?来,看着他动作,一言未发。
姚静深对?上她的目光,对?准自己眉心的一掌顿时有些落不下去。
她目光漠然,难以从其中窥得分毫情绪,不知为何,让姚静深想起?了被高高供奉起?的神像。
见他不动,姬瑶开口道:“你不打算死了?”
姚静深未曾因为她这句话生气,换了心胸狭窄之人,大约就会觉得这句话是在嘲讽挑衅。
他只是苦笑着道:“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想死。”
求生是天下所有生灵的本?能,若非别无选择,他又何必自戕。
姬瑶不知他心中苦涩,听姚静深如此说?,脸上也未曾现出什么情绪,她想起?一件事,因此开口道:“既然你不想死,便与我做一桩交易吧。”
她抬起?手,姚静深体内煞气像是受到牵引一般,竟然有了剥离的迹象。猩红之色落入姬瑶掌心,转瞬便消失于无形,姚静深心中升起?的恶念杀意也因此平复些许,神智再归清明。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姬瑶,这怎么可能,已经侵入肺腑的煞气,为何也能被剥离?!
但?他的感知不会出错,自己体内的煞气的确有所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