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辛梦琪搂着母亲,“肯定是亲妈最好!”
闻家有喜的事儿最先还是从孙正?义口中传出去的,他?嘴大漏风,几天功夫就传得满大院都是,惹得辛梦琪埋怨他?。
“孙正?义,都说怀孕前三个月不能说出去,不然孩子容易不稳,你这什么意思啊?要是我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就是你的问题!”
孙正?义粗着嗓子告饶:“别啊,表嫂,我能担这种?事儿啊?就是那天我喝了酒,一不留神就说出去了,我也?是替你和表哥高兴嘛。算了,我先走了!”
看着孙正?义一溜烟跑了的背影,辛梦琪转头看向?丈夫,闻军仍在伏案写着什么。
两口子的心病都是顾承安,辛梦琪自然希望闻军能扳倒那个不识相的男人。
只有一点,她明?明?记得前世顾承安在倒卖生意积累第一桶金后开的是自行?车厂,这一世为什么会变成收音机厂?而且前世的发家速度远没有这一世的迅猛。卖的东西变了,工厂位置也?变了,一切都变了。
迅猛到她嫉妒,嫉妒到发狂。
这样一变,自己?掌握的前世的信息还有用吗?这样一变,前世发生在顾承安工厂的火灾还会出现吗?
“闻军,我…”
闻军正?谋划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你先出去吧,我这儿正?忙。”
辛梦琪怔怔看了男人几秒,突然想起上回听到何松平和吴达在家属院里闲聊的对话,说起顾承安回回陪着苏茵去产检,天天变着花样给苏茵带好吃的回去,就差捧在手心了,再低头一看,自己?丈夫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冷漠的黑发顶。
辛梦琪面色不虞,离开书房时重重带上门,砰得一声响引得闻军抬头望去一眼,只看见紧闭的房门。
顾承安此时已经进入了精神高度紧张亢奋的状态。
毕竟,媳妇儿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再等两个月估摸就该生了,他?看着苏茵日益隆起的肚子,是欢喜又担忧。
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苏茵走路也?比之前费劲不少,现在在报社主要被安排写稿工作,要出去跑新闻的任务都交给其他?人。
周瑾和杨友卉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到杨友卉,人已经卸了货,坐了月子回来上班了。
看着苏茵的大肚子,她安慰道?:“再坚持坚持,你再熬两个月就出头了。”
她二胎生的闺女,这下是儿女双全了,整天欢喜得不行?。
“我也?盼着呢。”苏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会儿已经硬邦邦的绷紧了皮,只盼着孩子出生。
家里人给孩子准备了不少衣裳,因为也?不知道?是儿是女,便?也?随心所欲。尤其是顾承慧,全买的粉色,两套粉色小衣裳和粉色小帽子小鞋子,简直快粉得苏茵不认识这个色了。
“好看吧?”她就最喜欢粉色,可惜以前社会上基本不允许穿戴这种?亮浅色的,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她可伤心了好一阵,现在什么都放开了,必须让下一辈好好享受!
苏茵闻言笑笑,自然捧场:“好看,孩子肯定喜欢!”
夜里,顾承安给媳妇儿打了泡脚水,让她舒舒服服泡个脚,放松放松。苏茵现在肚子一大,走路越来越费劲,也?容易肿胀,泡完脚,他?再给媳妇儿捏捏腿放松,舒服得苏茵直哼唧。
“话说,辛梦琪这怀孕还挺快的。上次我们去产检我还看到她了。”苏茵被丈夫揉着腿肚子,闲聊起来。
顾承安听到这个名儿都心有余悸,毕竟,当初苏茵可是误会了自己?和辛梦琪许久。
“是吗?那可能就是医生医术太好。她和闻军结婚多少年了一直没孩子,这去了医院一趟就怀上了。”
“是吧,说明?医生还真挺厉害的。”
苏茵没体会过这些事儿,只希望这两口子,尤其是闻军,成家立业也?要有后代了,能安心踏实过日子,别一天天地想着害人。
十月一过,气温骤降,初冬伴随着呼啸的寒风袭来,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般难受。
不少人手上生起冻疮,又红又痒,还带着些刺痛,抓不得,一抓还容易抓得破皮出血,可谓是折磨。
顾承安托人倒腾来港城的厚实棉袄,又上京市的百货大楼买了几件宽大厚棉袄和羊绒衫,力求把媳妇儿裹成粽子似的,可不能受凉。
苏茵被全副武装起来,因为肚子渐大,穿衣裳都是顾承安伺候的,一件叠一件,最后戴上黑色皮帽,里头镶的白色兔绒毛,暖和舒服。
黑色宽大棉袄穿上身,再围上红色围巾,戴上红色手套,红色耳夹,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出门去。
“不然你就在家里歇着,我出去给你捏个雪人回来。”顾承安不太放心。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可把苏茵高兴坏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她今天一早就想出去走走。
苏茵闻言摇了摇头:“我就在咱们院里走走,最多在胡同里走两遍,不走远。”
她现在除了去报社,已经很?少走动,现在看着外头的雪花飘飘,哪能不心动。
顾承安看着贪玩的媳妇儿,那眼巴巴的渴望眼神真是和军军那个小屁孩儿差不多,也?只能无奈笑笑。
“行?,慢着点儿,当心。”
苏建强加入街道?办的义务扫雪队去了,昨天一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上积了不少雪,骑自行?车和开公?交车的都担心打滑,街道?办都会组织扫雪。
可光是街道?办的人手哪里够,每条街的大爷大妈们最是热心,抄起扫把就上场了,干得热火朝天。
运气好的还能被记者拍下来,登上报纸呢。
家里只有小两口在,苏茵走出门时便?感受到一阵风雪寒意,却?是刮骨扎肉般的冷,幸好她穿得多,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水润的双眸在外面,下半张小脸也?藏在了围巾里。
在院子里抬手接了接雪,看着片片雪花瓣簌簌飘落,整个人心情也?愈发地好了,就觉得能下一场雪,总归是没白冷。
要是又冷又不下雪,不是亏大发了吗?!
她现在肚子大了,难以弯下腰,就看着顾承安俯身给团了一团雪递过来,圆滚滚的,白花花的,可漂亮。苏茵接过来,透过手套也?感受到微凉的寒意,眉眼弯弯地来回团着雪,幼稚地好玩。
没一会儿,顾承安已经捏了一个雪人,搁到了两人卧室外的窗台上,圆滚滚的脑袋和身子,苏茵就往上头戳玉米粒做眼睛嘴巴和鼻子。
顾承安团雪人,苏茵做装饰,很?快,两个雪人便?齐整整地亮相了。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雪人的肚子格外得大,圆圆地都凸了出来,苏茵看着自己?版小雪人,特意给她戴上了胡萝卜片做的红帽子,倒是憨态可掬。
“等你生了,咱们再把这雪人肚子改了,拿那些雪团个小的雪人在旁边。”顾承安手指尖戳了戳那雪人肚子,有点点雪屑落下。
“好了,你别戳了,一会儿肚子都要戳没了。”苏茵仿佛感同身受般,坚决维护雪人,以防被戳掉一丁点儿雪。
冬日寒冷,两个雪人就这么扎根在两人的卧室外头,看着风雪交加,日子裹在瑟瑟寒意中掠过。
苏茵准备着今年冬日的报纸主题,他?们这组准备关心这两年市民的过冬防寒装备。从以往的厚重棉袄和军大衣,到如今的各种?款式和颜色的棉袄,甚至还有了些修身的棉袄,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个粽子。更别提,羊绒大衣也?逐渐进入市场,从南边刮来的时髦衣裳的风渐渐吹到了北方,成为许多家庭条件宽裕的人在初冬初春维持风度的首选。
“啧啧,不收集整理?一番真是不知道?啊,现在衣裳这么多款式!”
周瑾上了年纪,不太在乎这些,自然也?没太关注过,刚一看苏茵整理?的出来的各类服装照片,当真是吃了一惊。
苏茵闻言笑笑:“我也?没想到呢,原本以为就几种?,谁知道?这么多。”
衣食住行?,都是老?百姓最关心的大事儿,像这类文章就颇受关注。
等报纸一刊登,立时在全城引发热烈讨论。大伙儿这才?发现,原来短短两三年的功夫,过去满大街黑灰色的衣裳早变了天,放眼望去,当真是五颜六色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刮过神州大地,给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带来了不小的变化,而胆儿大的,早已经满地捡钱般腰板鼓了起来。
趁着过年前,不少乡镇上还开起了万元户表彰大会,在这个人人羡慕的国营厂工人月工资三四十块钱的年代,万元户仿佛横空出世的惊雷,炸得不少人惊呼连连。
一面看着报纸,讨论着下海经商不体面,满身铜臭味,全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放在几年前早就割掉了。一面又在心里暗暗羡慕,一万元是什么概念,那是自己?工作多少年才?能攒下的积蓄?真是令人咋舌!
有人只敢想想,便?也?愤愤不平地睡去,有人则是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也?辞了职去干生意,不体面也?无妨,好歹真有钱挣。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想干的,祖上积蓄丰厚,躺着也?有钱进账。
茵乐牌收音机厂家属院三楼。
当漫天大雪被寒风裹着吹落屋顶房檐,覆到光秃秃的枝丫树干上时,整个工厂似乎也?变了模样,银装披上身,素白茫茫一片。
贺天骏刚被家里的饭菜香味勾动馋虫,趿着拖鞋下床准备吃午饭。
贺父见儿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教育他?:“儿子,你快找个班儿上去,别天天窝家里,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贺天骏掀了掀眼皮,抬眸看向?父亲:“上班干嘛?家里有钱我何必折腾。”
贺父:“…!”
“媳妇儿,听听你儿子说的什么话!”
贺母握着锅铲兴冲冲冲到客厅,闻言数落两人:“你好意思说儿子,看看你,不也?没个样子。”
“我能一样吗?我这是奋斗大半辈子,该是享福的时候了。”
“奋斗?”贺母嗤笑一声,“就是把你们家的厂子搞破产了?”
贺父:“…?”
再次被狠狠伤害。
贺天骏听父母讨论起来两人谁更有斗志,谁更有干劲,看着这二位都在家里同自己?一样坐吃山空的,颇为无奈。
他?算算家里的积蓄,尤其是地皮租出去以后,每个月的进账更是宽裕,自己?手头的钱也?上了四位数,哪还需要上班?
有钱再去上班不是找罪受吗?
吃了饭,他?溜达着去了趟邮局,推算时间,笔友的信该到了。
来自京市某城区的邮局寄来的信,贺天骏盯着那地址瞧了瞧,头一次生出了想见见笔友的冲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人。
“贺大马同志,展信佳。我是何小令…”
信上,何小令同志说起她大学毕业后进了一所小学当老?师,现在小学正?在期末阶段,她每天忙碌而充实,初入职场的新人总是充满热诚。
贺天骏看着笔友在信里描绘的工作场景,谈起上课的趣事,被小孩儿逗得发笑,又被他?们的调皮伤到,再看看自己?守着家里的积蓄混吃等死,突然生出些惭愧之意。
他?推开门,郑重宣布:“爸,妈,我准备去找个班儿上。”
贺父贺母:“…?”
贺天骏四处打量一圈,做生意太累人,摆摊固然赚钱,可夏天风吹日晒,冬天风雪交加,多难受。
进厂当工人不自由,每天要在机器前工作八个小时,还得听人使唤,没劲透了。
选来选去,他?最终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上自家租出去的地皮上开起来的收音机厂工作,凭着房东的地位,怎么也?能讨个工作吧?!
顾承安不在,何松平坐镇收音机厂,半年下来对于?整体运转已经熟门熟路。可是这会儿,听着租出地皮的房东儿子开口讨工作,他?着实有些为难。
这种?人情世故最不好打发,要是没办好还容易留下龃龉,伤了和气。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又略有些随性的年轻人,他?已经在脑海中思考起来安排他?去哪儿。
人毕竟是房东儿子,贺家人这半年对收音机厂的成立也?帮了些忙,挺热情的,一个清闲工作给了也?就给了。
塞去宣传科当干事?让人拿笔写点东西应该可以吧?
或者上厂办坐办公?室去,随便?混混日子。
这种?工作一个月工资也?就二三十,对于?如今日渐红火的收音机生意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贺天骏同志,行?啊,你来我们厂里帮忙,我们当然欢迎。”何松平这几年也?练出了一副厉害性子,场面话说得一套一套的,虽说他?其实在心里嘀咕过贺家的儿子年纪轻轻没有上进心,这会儿仍然是笑脸相迎,“我知道?你年轻有为,肯定不能让你屈才?,这样吧,我们厂办缺个干事,你去坐办公?室去…”
“不用了。”贺天骏摆摆手,直接婉拒这样的安排,“何大哥,其实我已经有心仪的工作岗位了,麻烦你安排一下。”
“什么?”何松平嘴角抽了抽,他?要是敢说什么厂长助理?,车间主任,车间副主任…他?是不会留情面的。
人不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保安。”贺天骏指了指工厂大门的门岗,“我想去看大门。”
何松平眼珠子差点惊地掉下来:“…?”
这是什么路数!
放着好好的工作轻松,工资又高的厂办工作不要,要去干既然熬夜,工资又不高的看大门工作?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何松平很?是怀疑人生。
然而,当他?领着年轻高大的贺天骏去保卫科排班时,正?值班守夜的卫大爷更加怀疑人生。
怎么一个保安的工作还有人来抢?!
这年轻人去哪儿不好,还要来跟自己?这个岁数的干一个活?
卫大爷今年四十九,运气好应聘上了这家新建成的收音机厂的保安工作,工资待遇丰厚,比别的厂的保安工资都高几块钱,他?可满意了。主要工作就是和其他?保安轮流看门,外加守夜。
一般这个工作岗位都是些三四十岁往上的人来,毕竟年轻人都更想去车间当工人,工人体面,工资也?更高。
“何经理?,这啥意思啊?”他?疑惑地瞄了瞄贺天骏,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何松平也?不知道?问谁去,两手一摊,反正?让他?自生自灭吧。
等第二日,顾承安送了苏茵去报社上班,赶来厂里时,看到门岗处的房东儿子,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贺天骏穿着深蓝色的保卫科工作服,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感,可再看他?那脸,面上表情轻松闲适,似乎还很?享受这份工作,顾承安真觉得有些荒诞。
而贺天骏全然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在守岗的间隙,抽空给笔友回信。
“何小令同志,展信佳。我是贺大马。近日,我重新任职了一份工作,负责一个工厂最重要的工作,每天需要面对工厂所有员工,事务繁多,全厂的工人每天上班都要先和我打过招呼,再去工作岗位奋斗…”
收到笔友回信的何松玲迫不及待拆开信封,仔细阅读一番,只觉得笔友的工作甚是厉害,全厂的人都要归他?管?!似乎比厂长还厉害哎!
真是青年才?俊啊。
面前,顾承安出了一回差,去了沪市两天。和早有联系的沪市工商局主任吃了两回饭,终于?搞定了收音机的入沪问题。
回京市后听着何松平汇报厂里的生产进度,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
“火炉子烧旺些,年前有一波赶工期,跟工人们承诺,全部加奖金,趁着过年前后的结婚潮,把销量提起来,顺便?在今年春节铺货到沪市。”
顾承安是研究过的,作为结婚首选彩礼的四大件之一,收音机的地位颇高,加上自家产品已经在各种?报纸广播和电视广告的轰炸下,成了如今结婚买收音机的第一候选品牌,这波结婚好时间的商机就必须抓到。
工人们一听厂长承诺奖金翻倍,那是铆足劲开干,组装收音机的速度蹭蹭蹭的,干得是热火朝天。
苏茵知道?这阵子顾承安忙,生产前的最后一次产检便?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可男人说什么也?不同意,还是抽了半天时间陪着她去。
胎儿一切正?常,接下来就是等着预产期的到来。即将为人父母的小两口隐隐有些紧张与期待。
拿上报告,顾承安搀扶着苏茵往外走,迎面却?遇上来产检的辛梦琪。
她身边跟着个男人,却?不是闻军。
苏茵听婆婆和吴婶闲聊时提到过,闻军一心扑在生意上,似乎都没怎么管过辛梦琪和肚里的孩子,只安排了手下人去跟着。
辛梦琪看着眼前的男女,过去再久,似乎这两人仍是没太大变。,顾承安依旧是她见过最高大英俊的男人,现在又添了些成熟味道?。更可恶的是苏茵,肚子都这么大了,竟然不见几分?憔悴,看着还脸色红润,娇俏可人似的。
两人往那儿一站,她只觉得刺眼。
顾承安半分?眼神没分?给她,苏茵已经许久没和辛梦琪打过照面,前尘往事过去许久,似乎已经很?模糊,现在两人都当母亲了,她投去个眼神,算是打了招呼。
就这么分?道?扬镳,一进一出错开了。
“小嫂子。”闻军派来跟着辛梦琪的手下男人唤她一声,这才?将辛梦琪唤回了神。
“王岩,闻军说准备的人去了吗?”
辛梦琪几日前就得知了闻军秘密策划的行?动,果?然如前世一样,他?准备收买顾承安工厂的保安,放火烧了他?的货品。
前世,顾承安创业的第一个重大打击便?来自于?此,货物被烧没法交付订单,只能赔钱。
那时候的顾承安损失不小,可他?手段了得,不到半年又东山再起了。
这回,辛梦琪想着,绝不能再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闻军的计划成事,她也?得跟着去扇扇风,让闻军彻底将顾承安打趴下。
想起刚刚顾承安小心翼翼扶着苏茵的手,还有那温柔似水的眼神,辛梦琪心里仍是刺痛。
苏茵应该快生了,到时候工厂再出事,她倒要看看顾承安顾得过来不?
“小嫂子,你放心。人已经去了,肯定能成事。”王岩嘴角勾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眼睛却?盯着辛梦琪的肚子,指催她,“你不用操心这个,还是先去检查吧,孩子重要。”
冬日的深夜格外寒冷。
月朗星稀的沉沉黑夜像是染上墨色,工厂早已下工,成品的收音机密密麻麻堆在?仓库中,重重叠叠,等待明天一早运货铺货。
那一仓库的收音机就等于一张张一摞摞的大团结,是宝贝,是工厂的命根子。
中途间或有些巡逻的保卫科保安,时不时晃着手电筒巡逻,确保货物安全。
收音机厂大门门岗处,值夜班的贺天骏怡然自得的看着书,今天下午,他和老卫换了班,便来这儿看起了西游记小说。
这是他压箱底的好东西,正适合深夜,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躺在?门岗的木板床上看,看看小说,小酌一杯白酒。
酒瓶是他拿得家里的,本来就只有浅浅一圈,喝了一小杯便只剩一点儿,便打住了,不能太放纵。
看小说躺着看比坐着看舒服,贺天骏一直这样?认为。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些小说他都快翻烂了,重要情节都快倒背如流,就盼着有些新的。
他听闻港城那边流行武侠小说,就是没有机会见识见识,真是可惜。
思绪飘远,他继续埋头阅读,故事?正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规律敲击声响起。
听着玻璃窗户被人敲响,贺天骏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深更半夜的还有人来?
他作息一向混乱颠倒,越到晚上越精神?,当保安还正合他意,晚上看小说,白天补觉,简直美滋滋。
可要有人来打搅就不太好了。
“谁啊?”贺天骏放下小说,先是朝外头喊了一声。
“同志,开个门呢。”
“不开。”贺天骏脾气上来,这么冷的天,谁愿意下床去?
门外的男人喉头一哽,疑心这保安也太不称职了,不是说那守夜的老卫头挺好说话,而且家庭困难,已经有人打点过了,能对上暗号偷摸溜进?去吗?
几天前,他们的人已经找上了卫老头,三两?句言语下,再给?了一张大团结的好处,让他帮忙开门行个方?便,进?去幽会家属院里一个女?同志,说是两?人情投意合,女?同志父母却不同意,没办法,只能偷偷摸摸见面。
卫老头寻思这事?儿也不难办,当即应下,让他们来就是。
可是现在?怎么都不出来看一眼。
不对,这声儿挺年轻啊,不像是中年人。
“有急事?儿,你开下门。”
贺天骏被烦得没边,这才?披上棉袄下床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个裹着厚实军大衣的男人,带着个巨大的棉帽,正用?那小眼睛里透出的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你谁啊?这么深更半夜的来这儿干嘛?”
贺天骏被人打扰了看小说,心里带着气,开口便有些蛮横。
“那什么,卫老头呢?”小眼睛男人显然也觉得这人面生,再说了,一般工厂保卫科也没这么年轻的小伙儿啊,看着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们换班了,他不在?。”贺天骏内心直犯嘀咕,要找人能深更半夜来找?
小眼睛男人眉头一皱,本就不大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暗骂这老卫头坏事?,收了钱还换班?
可明天就是顾承安的收音机装货运走的日子,今晚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
“那什么,同志。是这样?的,能不能给?开开门,我进?去…”
“你进?厂里去干嘛?”贺天骏看着这个陌生男人,越发起疑。
“我去家属院,找一女?同志…”
“半夜找女?同志?有伤风化?,白天来吧。”贺天骏摆摆手,直接赶人。
“不是,我跟她情投意合,她爸妈不同意,我们只能这个点儿偷摸见面。你给?我开个门呗,老卫头都答应帮我了,结果他今晚人不在?…”
小眼睛男人觉得这样?一说准有戏,说着又摸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
双管齐下,不信他不帮忙。
“我要是她爸妈也不同意,你这样?半夜来见面的,谁敢把闺女?交给?你?滚滚滚,别打扰我看小说!”
真是越听越没谱。
“你!”小眼睛男人手摸向军大衣衣兜,紧紧握上一扳手,准备对着这不识相的男人后脑勺…
“算了。”贺天骏突然转头,惊得他止住了动作,又将扳手收了回去。
贺天骏盯着半夜突然出现的男人瞧了瞧,想起刚刚看的孙悟空打妖怪,眼睛微亮:“哎,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走吧,我就帮你一回。不过你进?了厂里直接去家属院那边,别到处乱跑吧。”
小眼睛男人将扳手彻底落回衣兜中,这才?舔着笑应下:“行,同志,你是好人哪!”
等夜里火烧起来,你更是好人。
工厂大门被开了个缝,能容纳那男人进?去,夜色深沉,很快,男人的身影便隐没其中。
贺天骏转身抄起刚刚喝剩的白酒瓶,一路跟了上去。
今儿,自己也当一回孙悟空罢了!
他在?工厂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每寸土地都是他丈量过的,换言之,就算有蚊子飞进?来,他也能找出来飞哪儿去了。
直到,他在?黑压压的夜色中寻觅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小眼睛男人压根儿没往家属院去,反而是直奔仓库…
真是鬼才?信他说的话!
贺天骏见他突然没了动作,猫着腰去仓库缝隙里瞄了瞄什么,又掏出一个白酒瓶,往仓库门边洒了一圈酒…
贺天骏已经猜出来这人想干嘛,见他洒酒后果然掏出了火柴盒,一根细长的火柴贴着火柴盒擦了一下,火苗冒头,晃着昏黄的光。
握着手里唯一的武器白酒瓶,贺天骏悄无?声息地快步跟了过去……
苏茵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梦里乱糟糟的,有些心慌意乱。
一觉醒来,身旁已经不见男人的踪影,探手摸了摸,没有顾承安惯有的温热感,应当是离开有一会儿了。
起床后,她洗漱完吃早饭的功夫总是控制不住地眨着眼皮,默默嘀咕一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可她双眼都有些跳,这可怎么办才?好?
“爸,承安几点走的啊?”她总有些心绪不宁。
苏建强看一眼闺女?,顿了一瞬才?道?:“就正常时间,你别操心他,今天休息就好好在?家待着。”
苏茵狐疑地盯着父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父亲平时哪里会说自己少?操心丈夫的话。
“爸,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苏建强哪里想到闺女?如此敏感,眼皮跟着一跳,刚想否认又听闺女?道?。
“您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心里头老是不安稳,东想西想的,更容易出毛病。”
苏建强叹口气,他知道?闺女?的脾气,便实话实话:“说是厂里进?贼了,还起火了。”
“进?贼?起火?”苏茵有些惊讶,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工人们有事?没有?还有那些货呢。”
人与货最是重要,要真出了问?题,可真是棘手。
“具体的不清楚,是今天一大早有人过来通知的,说了两?句,小顾立马赶过去了。”苏建强宽闺女?的心,“现在?你知道?了,但是别多想,这事?儿你大着肚子也操心不了。相信小顾,他能处理?好。”
苏茵点点头应下。
可午睡的时候仍旧是不太安稳,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不过既然没听附近有人聊天说起哪里起大火,或者造成严重后果,问?题应该就不大。
要真出了大问?题,记者和公安最先就过去,老百姓也会口口相传传到全城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