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有回音—— by二川川
二川川  发于:202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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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不麻烦,您太客气了。”
迈巴赫平稳启动,经过尚云梦那波人,往会馆外大路上驶去。
楚桐转头去看邵易淮。
他正在看他那边的窗外,脖颈和下颌拉出一条很性感的线,再近处,他右手搭在中央扶手上,手指和手腕都无任何装饰物,冷白修长,很自然地让她想起方才,这只手握住了她的肩。
她下意识抬自己右手去抚被他握过的左肩,同时抬眼去看他,却不期然撞入他的目光。
她好像总是在偷看时被抓个正着,眼睫颤了下,不自然地笑一笑,没话找话,“……谢谢您送我。”
邵易淮唇角一点淡笑,“不客气。”
这极普通的三个字,也被他说得认真,完全不是客套的敷衍。
宗良志分神从倒车镜往后座看一眼,心道,这……是不是要把挡板升上……
这念头才刚刚酝酿成形,就注意到挡板正在徐徐合拢。
邵易淮本人亲自摁了按钮。
楚桐略睁大了眼,就听他很自然平缓的语气道,“看你有点拘谨,现在会好点吗?”
楚桐懂事惯了,别人特意关照她的举动,她怎么可能说不好,忙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可心跳分明如擂鼓,任迈巴赫后座再宽敞,挡板一遮,也是闭塞的独立小空间,邵易淮本人存在感太强,让她避无可避。
鼻间似有若无萦绕着淡淡的木质调香味,偏清冽,中和了他高大的身材带来的侵略感。
许是心跳加速的缘故,逐渐热起来,她尽量小幅度动作脱掉外套,叠一叠放在身侧,又从斜挎包里掏出本书,摊在膝头。
有阴影掠过来,是邵易淮探手在她侧上方轻轻拂过,感应式阅读灯亮起。
一瞬间光线倾泻,将她拢住。
其实根本没心思看什么书,可她必须转移注意力,给自己找点事做。
眼睛盯着书页,半晌回过神来,才发觉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内心稍稍做了心理建设,她偏过头去看邵易淮,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对上他的视线,就若无其事对他笑一笑,却见他松弛地倚着靠背,左手撑着额角闭眼小憩。
她小心翼翼在车顶摸索了一下,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在某个区域轻轻一挥,阅读灯关闭。
天色愈来愈暗,迈巴赫已驶上回城的高速,车灯光华不断一闪而过,一下一下掠过他的眉眼,在这不间断的明与暗交替中,在她的眼里,他的轮廓好像模糊了,像梦里才会有的场景。
梦里不都这样吗,知道是他,知道是这个人,但总好似看不清碰不到。
她与他的关系也是如此。她有心想与他发生点什么,可他却总那么沉稳不动声色,让她似陷入迷雾中。
他其实无可指摘,极尽了绅士风度,不管她多么主动多么出格,他都不会让她的自尊心掉在地上。
此刻一回想,才惊觉,京市这样大,她与他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能在三周内偶遇三次,大概已用尽了所有缘分。
今晚,这辆车到站,她这个得不到回答的“不速之客”,是该下车了。
能够得他几次照拂,也该知足了。
她又怎能奢望,他真的成为她的什么人。
车内暖气足,经历了如此情绪跌宕的两天,这时候被烘得生出点困意,脑袋点了点,楚桐摸索着把外套垫到扶手箱上,歪靠上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邵易淮其实一直没睡着。
他只是觉得小姑娘好像很拘谨,自己若降低下存在感,她也能放松点。
察觉到她关了阅读灯,不大会儿就没什么动静了,他偏头看过去一眼,心里有点发笑,睡得还挺快。
但他很快就发现,她睡得不安稳,模模糊糊发出抽泣声。
邵易淮侧过身略俯着,低眼去看她的脸,本是想把她叫醒,靠近了之后,猝不及防,她的发香盈满了鼻腔。
他微屏了息,不着痕迹退后。
她好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邵易淮不去看她不去注意她,一切都好,一旦倾注了丁点注意力,就再难以收回。
就像此刻,他明明已经退后,可分明能瞧得清楚,她纤长的眼睫轻颤着,眉头也蹙得紧,年纪轻轻,梦里怎会这么不快乐。
邵易淮心里是激烈的冰火两重天,一边各种情绪翻涌着,一边冷静地旁观着自己内心的波澜。
她当然拥有很惊人的美貌,在他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所见过的人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可仅凭如此,完全不足以让他多看她一眼,就像对视的第一眼,他的视线半分没有多在她脸上停留。
是什么时候开始心里隐约有波动的呢?
那大概是一连串的。
先是她的声音,清澈又柔和,让他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再然后是在小区内,他在后座,通过车窗看到窗外掠过她的背影,被昏黄的路灯笼着,像是冷极了。
心里莫名生出一点点不忍。
雨雪天总像是自带着颓寂的情绪,他不喜欢,是而总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去陈喜珍家里看书。
也就造就了他第二次见她。
隔着屏风听到她的声音,他当时就几不可察地微顿了下,身体总是最诚实,他绕过屏风过来,跟她对话,再然后听到她与陈教授的聊天,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她对他的倾慕他当然能察觉,但生平第一次,他不忍她期待落空,于是主动提出送她回学校。
一次又一次的不忍,就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她昨晚的问题,他必得要给她一个答案。
这二十九年人生,他虽克己禁欲,但平心而论,他当然自知自己不是圣人。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动物本性,他能笃定地说,那一次次都是“不忍”,而非掺杂了“欲念”的缘故吗?
他无意去区分那么清楚,毕竟,那酝酿已久的怜惜,是该落地了。
迈巴赫驶入海淀地界,外头下雪了。
车速放缓了些许,司机宗叔察觉到前后排挡板收起来了,便从倒车镜看一眼后座,那位小姑娘趴在扶手箱上睡得熟。
眼看A大西门快到了,宗叔试图从自家老板眼神里得到指示,邵易淮却只是轻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不要打扰她。
于是宗良志只得把车继续往前开了一小段,找到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停好车,手机震了下,他拿起来一看,那消息来自邵易淮:
「邵先生:下去抽根烟吧」
宗良志望一望车窗外,心说,下这么大雪,我不想去外面抽烟啊。
想归想,还是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
宗良志站在路边抽了根儿烟,又收到一条消息:
「邵先生:买份晚餐」
这道指令很简单,但宗良志思索了好一会儿。根据车上的架势来判断,这应该是要给那个小姑娘买的,可问题是她什么时候会醒呢?
最后,宗良志没去附近的便利店,而是打电话给某家餐馆,让他们打包一份一人食过来,大众口味即可,紧要的是要做好保温,送到A大西门附近某棵树下。
邵易淮看了两次表。
本以为她平稳地睡着,不期然却又听到模糊的抽泣,他打算把她叫醒。
楚桐在这时候动了动,手撑着扶手箱抬起头,就看到邵易淮倚着靠背,静静看着她。
她一下呆住,雾蒙蒙的眼里浮现出迷惑,像是分不清梦境现实,她试探地轻声唤他,“……邵先生?”
没完全清醒的缘故,嗓里还有些软糯的气音。
邵易淮不露声色,极寻常地淡淡笑了笑,“做什么梦了?一直在哭。”
视线接触到车窗外,楚桐才清醒过来,“下雪了?!”
“嗯。”
南方人难得见雪,但她也就开心了一瞬,立刻意识到车已经停了,“是已经到了吗?”
“嗯。”
“抱歉,我睡过头了,”她即刻开始收拾东西,把书塞进包里,拿过大衣,“我马上下车,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
“不着急,我不赶时间。”
邵易淮边给宗叔打电话边把伞取出来,径直开车门下来。
楚桐手上忙着穿外套,视线却追随着邵易淮。高大的身影绕过车尾,来到她这一边车门外。
看到雪的兴奋瞬间消散,睡过头给他添了麻烦的焦虑也被隐去,她想起刚刚的梦。
梦中,她不知何故去到陈喜珍教授的住处,隔着屏风,听到邵易淮对陈喜珍讲,“那小姑娘挺烦的,别让她来了,老是缠着我不放。”
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却让她心里陡生苦涩,忍不住哭起来。
此刻,那酸胀感还清晰地留在心中。
他们都默契地没再提昨晚的事,仿似她根本没问过那个问题。
下车走自己的路才是她会拥有的以后。
楚桐不想陷在这个情绪里,越是难过就越是要若无其事,她有意振作精神,于是拍了拍脸颊,又捋一捋头发,徐徐呼出一口气。
推开车门。
邵易淮绅士至极,把大黑伞撑到车框上方护住。
雪已薄薄积了一层,踩上去有吱嘎声。
车门在身后关上。
远处天际是下雪时特有的浅蓝色,近处是闪烁的霓虹和昏黄的路灯,今年的冬来得急,梧桐、白蜡的树叶都没来得及落。
两人面对面站在伞下了,楚桐抬眼去对他的视线,想说谢谢,就听他说,“早知道让你这么紧张,就早点把你叫醒了。”
他永远这么温柔。
此时这份体贴却让楚桐眼眶更酸,一想到这会是最后一面,心脏就似被揪作一团,她按捺着,极认真又极灿烂地冲他笑一笑,“邵先生,谢谢您送我回来,”顿一顿,朗声道,“再见。”
她等待他的回答。
邵易淮只是静静看着她,看她那清澈的亮晶晶的眼,过了好几秒,才说,“……不要再对我说谢谢。”
话语意思很简单,楚桐却有点听不懂,更让她不懂的是他的眼神。
他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默了片刻,邵易淮不疾不徐道,“你知不知道,昨晚你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他的眸色很陌生,好似很危险,面对未知,楚桐下意识摇摇头。
邵易淮像是不意外,淡淡地轻笑了下。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楚桐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他抬手,指背落在她脸颊,轻轻刮蹭。
似带着疼惜,更像是某种欲念的隐晦外溢。
楚桐完全屏住了呼吸,心跳都要停了。
他垂眸,语气晦暗,低磁的嗓,“桐桐,你要我,成为你的什么人?”

纷纷扬扬的雪无声落在伞布上,伞下是与世隔绝的空间。
心跳一声猛过一声,颊上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伴随着淡淡的清冽木香。
楚桐怔怔地望着邵易淮,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瞳仁颜色深,专注看人时能让人沉溺。
邵易淮刮了一下她脸颊,笑说,“……傻了?”
男人身材高大,整个人显出一种深沉的洁净感,清隽俊朗的面容在这雪夜似是短暂地只为她一人而存在。
楚桐忙摇头,心里其实正在胡乱闪过不相干的念头:他眸里自带三分沉静的温和,低眼笑着看人时,让人觉得自己仿若世间无上珍宝。
“脸冰凉。”
他笑看她一眼,伸手探到她身后。察觉到他俯过来,压迫感太强,楚桐条件反射往旁边偏身。邵易淮笑意更深,说,“我开下车门。”
“哦哦。”
她往旁边挪了几步,为自己的惊弓之鸟而脸上发热。
邵易淮把伞递给她,打开车门,弯身探手进去拿了条围巾出来。
楚桐脸上热度还未散去,就感觉到眼前掠过一阵阴影,而后脖颈上多了个毛绒绒的东西,邵易淮握着围巾两端将她拉近,她被这股力量带着往前走了两步,距离骤然被消弭,几乎跌进他怀里。
她慌乱地抬起头。
邵易淮将围巾在她颈间绕了几圈,她半张脸都埋了进去,掩住了滚烫泛红的面颊。
心脏撞击着胸腔,鼻间被他清冽的气味盈满,让她几近战栗。
邵易淮伸手握住伞柄,她松开手。
“好点吗?”
楚桐点点头,有些失措地别开眼。
即便如此,颊侧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
他抬手,指腹摁着围巾边缘压下去,将她的下巴挑出来。楚桐不得不转回脸看他。
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凝着。
唇偏薄,但唇肉很饱满,和她的人本身一样,给人一种湿润温暖的感觉。
在这寒冷的小雪节气,邵易淮却不期然想起了惊蛰,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蓬勃的让大地震撼的欲念充盈了他的心脏。
楚桐心里陡生慌张,他是要吻她吗?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却一寸一寸往上,对上了她的眼。她眼睫轻一颤,被烫到似的,想再次别开眼,却动弹不得。
心脏几乎要爆炸,这时候,邵易淮眼睫淡淡一敛,像是瞬间把所有外溢的情绪收了回去。
他道,“……走吧,我送你。”
声调平稳,无一丝异样。
两人同撑一把伞,从停车的地方往西门走。
走动时,肩膀好几次无意中擦过他擎着伞的手臂,楚桐忍不住偏头仰脸去看他,从侧脸,到肩臂的轮廓,再到握住伞柄的手。
心脏砰砰,她尽量若无其事地,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他臂弯肘处的大衣布料,往他身边贴近了几寸。
如此轻的接触,像小猫试探着跟主人亲近时伸出的软乎乎肉垫,邵易淮几不可查地顿了下。
这段路其实不长,可楚桐从没经历过如此让人心尖颤动心悸难耐的路程。
京市纷纷扬扬的初雪之夜。
雪也下在她心中,铺了薄薄一层,一切都变得寂静柔软。
好快又好慢,终于到了校门口。
邵易淮停住脚步,说,“手机给我。”
楚桐什么也不问,立刻掏出手机,解锁递到他手里。
他打开通讯录,输了一串数字进去,抬眼看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楚桐轻咬着唇点头。
接过手机时,正巧有新消息弹出,她指尖不小心点开,是尚云梦发来的几张照片。
尚云梦喜欢拍照,每次两人一起去跑兼职,她都会给楚桐拍一些,大多数是当事人无知无觉状态下的抓拍,很有千禧年胶片的质感。
邵易淮低头看了一眼。
她正要退出来,就听他低声说了句,“发给我。”
“……那你打开airdrop……”
她没由来地有些羞赧。
照片很快传过去,邵易淮抬眼往来时的路看。
宗良志眼尖得很,早就觉出这俩人气氛微妙,便一直提着外卖餐盒跟在不远处,这时候接收到自家老板的眼神,赶紧小跑着奔过来。
邵易淮接过餐盒递给楚桐,“晚饭,带回去吃。”
他竟连这种小事都顾到了。
楚桐接过,下意识要说谢谢,话到嘴边又刹住了。
邵易淮把伞也给她,说,“回去吧。”
楚桐抬眼看他,他眸色深沉,较之温和,更多了几分专注。
她小小声道,“……那我走了,”停顿一下,“……你路上小心。”
邵易淮轻轻笑了下,点头。
肩上斜挎着挎包,提着餐盒擎着伞,走到校门里面,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邵易淮还立在雪中。
一手掌心握着手机垂在身侧,一手插着裤兜,黑色长大衣的身影,映着茫茫白雪,侧后方不远处是一盏昏黄的路灯,再远处便是朦胧的城市霓虹。
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那张脸的轮廓英俊得动人心魄。
整个场景,像一幅会被她的记忆永久珍藏的隽永画报。
西门距离宿舍楼最近,走到一半,大约是心跳快的缘故,楚桐在雪中跑了起来,好像随着奔跑,内心的雀跃和悸动能被缓解几分。
跑到宿舍楼下,奔上台阶,迎面宿管阿姨喊道,“小心点!下着雪呢别滑倒了啊。”
楚桐笑起来,说,“好哒。”
笑得很漂亮,似有化雪为晴的能量,宿管阿姨多看了她一眼,认出来她是中文系那个很多人追的小姑娘,“又是做兼职刚回来?”
楚桐周末做兼职偶尔会晚归,央求过几次宿管阿姨给她留门。
“是!”
她还是灿笑着,“我先上去啦阿姨。”
“去吧去吧。”
推开202宿舍门,扑面而来是暖烘烘的热气。
一反常态,宿舍里只有丁雪一个人。
陶歌和靳冉冉的位置都是空的。
楚桐将餐盒放到书桌上,解围巾脱外套换鞋。
丁雪本来在跟朋友发语音,一顿美式mean girl的夸张做作感叹词,松开语音条,这才回头向楚桐的位置投去轻蔑的一瞥。
那一瞥却在收回的途中顿住,她难以置信似的又回过头去看,越看越觉得离谱,眼睛瞪圆,尖声道,“你跟那姓贺的勾搭上了?”
楚桐一脸莫名。
“不对,”丁雪自顾自说,“姓贺的估计没那个本事,那是谁?柳昊?”
楚桐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丁雪伸手一指,“这是谁给你点的餐?!”
楚桐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餐盒,三层的圆柱形木质餐盒,有点像清宫戏里头的样式,柱身上暗红色描金字样写着一个“福”字。
古朴典雅,做工精致。
过度包装风气盛行,也少见这么精良的做工。
“……这餐怎么了吗?”
楚桐不动声色问。
“福记啊!每天只接待八桌,根本不对外开放外卖,只有个别座上宾才有资格——”话说到这儿,她猛一顿,“你这不会是冒牌的吧?”
“可能是吧。”
楚桐无甚所谓,不与她争辩。
丁雪依旧满腹狐疑,那样式看起来也不像是赝品。她曾在某个局里看到过,那个局做东的是圈里某位赫赫有名的少爷,后半夜大家说饿,他亲自打电话叫了餐,结果就叫来了福记的外卖。
她还记得当时在场人的感叹。
有钱有势的人都爱这一套,不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都讲究一个限量独家,吃穿用度都得体现壁垒才行。
三层餐盒里,一屉水晶包,两荤两素的菜色,叫不出名字,但无论卖相还是口感都是一绝,保温做得好,甚至还有点烫。
楚桐特别认真地把餐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她按部就班准备明天上课要用的课本及资料,又为明晚的家教课稍作准备,而后拿着毛巾去洗澡。
在这独立的空间内,她才能够冷静下来,去回想今天的一切。
丁雪对那餐盒反应如此之大,看来那是寻常人没资格进的餐馆?
也对,邵先生是卓逸集团的代表,日常的衣食住行,应该跟她不是一个级别。
洗完澡出来,就见丁雪正站在她书桌前仔细研究那餐盒,听到她脚步声,回头说,“你这是真的!”一幅经过本小姐审判的笃定口吻。
她转过身抱臂倚靠着她的书桌,“到底是谁给你点的?你勾搭上谁了?”
楚桐非常镇定,“一家餐厅而已,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丁雪脸色僵了下,冷哼道,“……好东西没见过多少,口气倒还不小,我刚问过柳昊了,他说不是他给你点的。”
“难道我事事要向你汇报?丁大小姐,咱们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吗?”
楚桐嗓音清柔,这时候带着几分冷淡,视线不偏不倚地盯着她,竟让丁雪生出点儿心虚。
丁雪被噎了一下,过几秒才皱眉哼一声,“……你以为我乐意搭理你这些破事儿,我是担心你勾搭上某些人,费尽心思要挤进我们圈子里,怪恶心的。”
“你们圈子,”楚桐微微一笑,“如果真是我费尽心思要挤进去,那你身在圈子内部,稍一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丁雪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
楚桐竟然敢拿她自己的话来噎她。但话说回来,万一楚桐真是攀上了圈里某个少爷或者大佬,那以后岂不是要跟她同场合出入?!
她以一种审度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楚桐刚洗完澡穿着睡裙,皮肤白里泛红,身姿窈窕纤秾合度,美艳的浓颜系,狐狸眼型清透有神,能勾魂摄魄。
她这么难追,还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上赶着只为求她一个青眼,若是她真的主动起来“费尽心思”,那确实……估计没人能顶得住。
丁雪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厌恶,轻蔑地嘁了声,“……嘚瑟什么?即使你靠着这张脸这身材攀上我们圈里什么人,也只会是个不值钱的玩物。”
楚桐不搭理,她就又强调似的,凑近了点,提高了声音,“记住了吗?只会是个不值钱的玩物!”
说完,似是气儿顺了,轻飘飘地回了自己书桌那儿。
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楚桐深谙生存技巧,更深知“过刚易折”的道理,由是待人接物一向是轻盈柔软的,能避就避,若避不开,他人的话语态度她也从不往心里去。
今儿也是一样,丁雪的种种言行,一向被她定义为“无能狂怒”,无需理会。
没成想,过了不大会儿,柳昊也发消息来问。
「柳昊:听说有人给你点了福记的外卖?」
邵先生为人体贴,顾到她而点了份晚餐,如此而已,怎会引得丁雪和柳昊这么大反应?
「楚桐:不是」
她搪塞着回复了,心下疑惑,随手上网搜了一下,网上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福记的只言片语。
这时的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一脚踏入了未知的圈子。
“先生,回曼合?”
“嗯。”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三环高架上,宗良志从倒车镜往后座看了好几次了,似是欲言又止。
邵易淮眼睛都没睁开,“有话就说。”
“诶,”宗良志忙应了,斟酌措辞道,“……先生,那小姑娘……”
邵易淮没吭声。
宗良志不由地又从倒车镜瞥他一眼,他眼帘合着,双手交握置于交叠的腿上,没什么表情,可周身分明敛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雅有度,事实上,那只是他沉稳不动声色的一张皮,近身的人都知道,他静默不语时,无端让人畏惧三分。
就像此刻,他的模样与在那小姑娘面前,完全判若两人。
“……需要给她安排个住处吗?”
宗良志试探着问。
刚刚先生和那小姑娘之间的互动,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已门儿清。虽先生从没“关照”过什么女人,但圈里是这样的风气,宗良志自然是清楚,那第一步,总得先给人家置办房产。
许久,邵易淮才撩起眼睫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于是宗良志便不再言语。
迈巴赫驶入曼合地下车库,宗良志为他打开车门,道一声,“先生慢走,我明儿一早来接您。”邵易淮不发一语,径直走了。
宗良志看着他的背影,兀自轻摇摇头,跟了先生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觉得,摸不清先生在想些什么。
那一晚,睡前,楚桐把围巾叠好收在衣柜里头,把那把大黑伞的伞布也仔细揩干净了雪化之后的水痕,收起来一并立在衣柜下层。
熄灯了躺到床上,还是有种晕乎乎的不真切感。
邵先生也没明说,可他应该是要与她在一起的意思吧?毕竟,他用指背轻碰了她的脸颊,还有那眼神,她再懵懂,也知道其中暗含的意味。
思及此,面颊上又是一热,为分散注意力,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算定个闹钟,一解锁,屏幕上正好弹出条信息。
「邵:好好休息」
一霎心神颤动。
他在她手机里存下的号码,备注竟是一个单字“邵”。
于是颊上热度更添几分,她把自己整个埋进被窝,屏幕发出的淡光映亮了那美艳的脸蛋儿,她仔细斟酌了好一会儿,回复道:
「您也晚安」
那一晚,楚桐生平第一次做了绮梦。
梦中,邵易淮强硬地吻了她。
就连梦中,她也觉得奇怪,在她的眼里邵先生是温和的,吻也应该是柔情万分的,怎会是这样强势的风格?
可她忘记了曾看到过一个说法:有时,梦里的场景,是他人对做梦之人的思欲的投射,而非做梦之人自身。

第13章
周一这天, 一上?午专业课结束,中午楚桐和陶歌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
“您好,楚小姐, 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邵先生的司机宗良志。”
“啊, 叔叔您好,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您不介意的话, 就跟着先生一起喊我宗叔吧,”宗良志笑说,“是这样的, 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来给您送点东西。”
楚桐想了想, “我下午两点要上?课, 这之前都?有时间。”
下午下课要直接去展悠然家授课,应该赶不及。
“那正?好,您这会儿得空不?我正?好在?西门了。”
“好,我在?食堂, 过去可能要十几分钟, 您稍等?我一下。”
“不着急不着急,您先吃饭。”
挂了电话,陶歌问, “谁啊?”
“……一个认识的叔叔,”楚桐模糊搪塞,“吃完你?先回, 我去趟西门。”
她?跟陶歌也只是因为同住一处的关系稍微熟识些, 跟邵先生的事?, 她?下意识觉得此时不能多讲。
急匆匆把饭吃完,楚桐赶到西门, 循着昨晚的记忆往停车的地方走,老远就看到宗叔站在?那辆黑色迈巴赫旁,看到她?,笑着冲她?招招手。
来到近前儿了,宗良志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四个特别大的购物纸袋,笑说,“小姐,这是先生着人?给?您添置的东西。”
楚桐本来已经伸手去接了,听到这话,手就立刻收了回来,不解道,“……给?我添置东西?我不缺什么。”
“是是,”宗叔还是挂着笑脸,“先生的一点心意,入冬了天儿越来越冷,先生怕您冻着,也就一点衣服什么的,您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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