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裴六娘已经先一步去打水洗漱了,顾冉还没轮上,已经拿着官府派发的一套单薄囚衣还在柴房门口外?头的长队里等着。
看到?山姨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而一些注意到?她?们动静的女囚,原本排顾冉后头的,赶紧溜了,而排她?前头的,则挤着往前头去。
不多时,顾冉身边前后左右就空出了好大一块。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顾冉下意识挺直了胸膛看着山姨,脑子里很快冒出了面对?敌手时候二选一的对?策。
拉拢吗?不可能?。
山匪从来不是能?讲道理的人,而有选择的话她?也不想跟一个贼婆子做好姊妹。
震慑?更不可能?。
自己身上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制服她?的,反而是这贼婆子这么大块头,单凭武力就能?震慑住自己。
寻常情况下,拉拢不了,震慑也不行,就只能?想办法逃了。
可她?一个被?流放的囚犯,到?目的地之前都必须跟这贼婆子呆在一个队儿里头的,平时有解官押送,眼下有差役看守着,根本逃不了。
怎么办?
“顾二娘是吧?”山姨看了看周围不敢招惹她?的女囚们,冷笑?两声,叉腰居高临下看着顾冉。
“没错,是我,不知山姨有何贵干?”顾冉硬着头皮应。
“我贵干你娘。”
山姨说着,伸手一把揪住了顾冉的头发,便?狠狠往旁边柴房门柱上一撞。
顾冉还以为至少会费一点儿唇舌,没想到?山姨发作得猝然,一点提防也没有,被?她?抓住这么一撞,额头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她?惊呼,背后便?又被?重击了一下。
顾冉一个趔趄,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我让你嚣张,让你瞧不起人,臭娘们。”
原本性子就是个没耐性的,但一路上有官差看着,又忌惮那?裴六娘的怪力,山姨不敢轻举妄动,但从来没吃过亏的她?自然不甘心将此事就此揭过的,按捺许久,今日难得官差安排让女囚们洗浴,外?头只有一个看守,而顾冉身边没有裴六娘,孤身一人,正好对?付,所以山姨再也忍受不住,动手了。
顾冉看山姨伸出一条腿便?往她?身上踹了过来,顾不上疼痛,在地上一翻,滚到?了一边,看山姨还要追上来,来不及起身便?爬了起来。
“有本事别跑啊!”
顾冉被?一脚踩得再度摔倒在地,转过身,眼看着那?只大脚又踹了过来,咬咬牙。
逃不了,怎么办?
果然,没人有想下场帮忙的意思。
当然,这山姨恶匪名声在外,又这般凶恨蛮横, 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对女囚们都想明哲保身一事意料之中, 顾冉也没多少失望, 收回视线时, 余光瞥见地上的半块断砖,一把抓了起来,看山姨那条腿踩在自己身上时, 忍痛撑起半个?身子, 而后用尽力气拿断砖朝她膝盖狠狠砸了过去。
杀猪般的痛嚎声登时响彻云霄, 而后山姨魁梧的身子就这般摔了下去。
人的膝盖是身体最脆弱的一处,更何?况像这贼婆子这般高大魁梧的身子,那击溃膝盖的承受力,便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看山姨倒下的那一刻, 顾冉自然是要趁她病, 取她命。
这个?时候不给个?致命打?击,日后容她卷土再来,岂不是自己找死?
趁官差没来, 顾冉飞快起身,在山姨受伤的膝盖上使劲连砸了几下,而后顺带着也将她另一条腿的膝盖也如法炮制, 而对山姨哭喊求饶的声音置若罔闻。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震惊的忽然安静了片刻, 而后愈发闹哄哄起来。
官差们赶到的时候, 首先见到地上翻滚着哀痛嚎叫的山姨,再见着抓着砖块的顾冉, 抽出?大刀便喝令她:“犯妇,你?给我老实点?,放下凶器。”
顾冉没吭声,将断砖扔到了一边,看着官差去检查山姨的伤口,松了口气时,觉得自己亦浑身疼痛,脸上还湿湿的。
顾冉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方才撞到柴房门上时,自己额头受伤出?血了。
她干脆将血把脸两边都抹上了。
她将那贼婆子砸得那么狠,自己也得弄的重?伤一些,省得一会儿官差看自己伤得不重?,将罪责全怪在自己身上。
“你?哪位大人看管的?怎么跟她打?起来了?”
“下手这般狠,这怕是要断腿了吧,你?心怎么这么歹毒?”
两个?官差检查完山姨,倒抽一口冷气,再抬头去怒斥顾冉,见她头破血流,后面要责骂的话倒是一时说?不出?来了:“你?……”
“官爷,是她,是这个?贼婆子先来打?我的。”顾冉说?着,抽噎着便在地上跪了起来,可怜兮兮哭泣,“罪妇自认这一路安分守己,什么麻烦都没招惹,可这贼婆子偏偏要看罪妇不顺眼,平时儿就非打?辄骂,今儿罪妇要是不反抗,罪妇的命就要交代在这了,官爷,罪妇实在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一个?巴掌拍不响……”官差气坏了。
“那官爷您看看,就凭罪妇这般薄弱的身子骨,胆敢做那个?先拍过去的巴掌吗?”顾冉斗胆打?断官差的话,问。
两位官差看看魁梧得似熊的山姨,再看看风一吹就能倒的顾冉,登时一时语塞。
也,也是,看身形,这跪着的小娘子怎么也不像是敢招惹地上这蛮妇的一位。
“什么事?怎么闹哄哄的?”
“发生什么事了?”
收到消息的解官们,以及当地的狱长,知?晓女囚这边出?事,也赶了过来。
陈解官跟李解官也都在其中。
看地上躺着一个?凄惨哀嚎的,再看看旁边跪着一个?头破血流的,登时都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狱长惊呼。
“大人!”两个?官差起身,将事给狱长解官们解释了一通。
“这犯妇,都是哪位大人负责的人犯?”
李解官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冉,陈解官心情复杂地认领了,豫州那位解官也吃惊地站了出?来。
“两个?犯妇,都给我押出?去,好好查一查。”
狱长气急败坏,“都是囚徒了,解押着还斗殴这般无端生事,简直嚣张放肆。”
有官差马上走?到了顾冉跟前,顾冉不用他们吆喝,乖乖站起来,伸出?手让他们带上木枷,而后见旁边那两个?官差还扛不动山姨,只?能又去外头多叫了两个?官差过来帮忙抬出?去。
走?出?院落时,经?过女囚们身边,有人从里头钻出?来,而后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顾二娘?”
是裴六娘。
应该是刚从柴房里头出?来,浑身水汽,一头青丝还湿漉漉的。
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的裴六娘,在柴房里隔开?的浴桶里擦洗的时候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声响,初时并未在意,更没有意识到是盯上她与顾冉的山姨发难,而顾冉亦大打?出?手。
倒是其他女囚察觉到动静后,心慌乱得很,匆匆擦过身子后走?出?来,才知?晓是女囚里头的囚霸山姨又在欺凌人了,以为又有人要遭殃了,却没想?到这一次山姨也没落得好,越看越吃惊。
裴六娘不紧不慢洗漱完后,才走?出?柴房,看前头女囚都拥挤在了一块,亦没理会,只?是听到她们低低声传顾二娘的名字,愣了。
再听清楚确实是顾二娘打?架伤人,这才吃惊了,挤出?人群,见着官差要把人羁押走?,恰好见着顾冉的身影,没多想?就一把抓住了人。
等顾冉听他呼了一句回头,见到顾冉那张脸的裴六娘饶是向来胆子就大,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多血?”
“被那山姨打?的。”旁边看了方才惊心动魄一幕的女囚们在身后低声说?道。
“就是,那贼婆子向来揍人就狠……”
没等女囚那边再多说?什么,解官们跟差役厉声打?断了她们的话,“安静,安静。”
“嚷嚷啥,都退开?!”
“顾氏,停下来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
顾冉走?到这里,瞥见地上的囚衣。
是原本自己拿来换洗的那一套,此时已经?被人踩了几脚,留下了几个?脚印。
她弯腰将囚衣捡了起来,递给裴六娘:“帮我收着。”
这囚衣可只?有每人一套,不能丢了,不然天气热起来,可没衣裳穿了。
裴六娘看顾冉虽然满头是血,可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估计应该并无大碍,接过衣裳,点?点?头,便目送她出?了院子。
顾冉被带出?女囚住的这边监牢,去外头刑讯室时,得经?过男囚住的另一边监牢。
男囚们也早听说?了女囚监牢里头的骚动。
特别是鹰叔等人,凄厉的嚎叫一响起来,传到男囚监牢这头,他们就听出?了是自己人山姨的声音。
“山姨?那声音,我没听错吧?”
“是山姨。”
“她,她怎么叫得这么惨?”
山贼们面面相觑,听着山姨的痛哭声不绝,想?去帮忙,也不得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们慌乱地进进出?出?。
这个?时候,看着官差们抬着瘫成?一块还哭个?不停的山姨出?来,也是震惊。
山姨可是他们寨子里头除几个?当家外最厉害的头目,那武力值,说?句老实话,连鹰叔都比不上,他们寻常力气的汉子也不敢随便招惹。
可现在,这山姨,居然,被人给干倒,连走?都走?不动了?
谁干的?
等另一个?的单薄身子走?出?来,看头破血流的那张脸差点?没认出?来,直到有个?官差厉声喊了一句“顾二娘,没吃饭是不是?給爷走?快一些”,他们才知?晓,是顾二娘干的。
山姨不是说?在顾二娘跟裴六娘那儿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吗?
所?以,眼下这情形,是顾二娘将山姨给,给打?得那么凄惨?
鹰叔等人看着顾冉的那张血迹斑斑的脸,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小娘子,也是个?厉害角色,想?不到啊!
顾冉察觉到了男囚们那边投过来的视线,其中自然有秦家秦三爷秦四爷难以置信的眼神,但她没有理会,她恶狠狠地朝山姨那帮同伙山贼们瞪了过去。
瞧见他们迎上自己的视线,一个?个?都闪避着转过头去,顾冉心里头才满意。
很好,难得可以拿来震慑人的场面,自然得物尽其用,让这些山姨的同伙投鼠忌器,省得还想?惦记着找她麻烦。
等顾冉跟着官差们离开?了监牢,男囚监牢这边也跟女囚监牢那边炸了锅:“听说?了吗?”
“听说?了,有人干架了是吧?就方才那两个?妇人?”
“厉害了,没想?到看着跟瘦麻杆儿一般的小娘子站得住,那个?魁梧得像小山的贼婆子还倒下了。”
“人不可貌相啊,前辈诚不欺我也。”
“那贼婆子可不好惹啊,能将她干倒的,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她谁啊?”
“听女囚那头的人说?,是叫啥顾二娘的?”有好事不嫌大的男囚早将耳朵贴墙上,去听女囚监牢那头的动静。
“哪家的妇人呐?”
“顾二娘?哎,这……”
有人想?起什么,低下声来,而后拍了拍呆在现场的秦四爷,压下嗓子问,“秦四爷,顾二娘,不是你?家媳妇?”
秦知?恺还在见着顾冉满脸是血的震撼里头,一下没回过神来。
“秦四爷,秦四爷?”
“不,不是,那顾氏,跟咱秦家没关系。”
秦知?恺矢口否认,下意识地瞥向人群里的鹰叔等人,看他们骂骂咧咧地,显然对顾冉记恨上了,心里直唤糟糕。
这,这顾二娘,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位顾二娘吗?
平时他了解的顾二娘,虽然因?为宁远侯府的教养,便是身份变了,骨子里头还是养出?了些许矜持贵气,性子虽是个?不好相与的,但说?到跟人出?手斗殴,打?得头破血流这等有失风雅的事,是万不会做的。
可现在,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不仅大打?出?手,还将身段比她厚个?两倍有多的贼婆子,给干倒了!
顾二娘有这般蛮力如此蛮横的吗?
她知?不知?道收敛二字是怎么写的?
她得罪了贼婆子,那就是得罪了跟贼婆子一伙儿的山贼啊,这以后还能有活路?
不行,他秦四一定不能再跟顾二娘扯上关系。
和离,必须得和离。
和离才能跟她一刀两断,才不会招惹上那些山贼。
“和离, 老四?必须跟那顾氏和离。”
女囚监牢里,躲在人?群里,看完了整个山姨欺凌顾冉,结果反而□□倒的秦大太太, 回到监牢里后, 坚定地跟秦大奶奶跟秦三奶奶等人道。
那顾氏, 太心狠手辣了。
竟然?这般不守规矩的如泼妇那般跟个贼婆大打出手, 瞧瞧那副尊容,像什么样子??
这等?粗蛮的妇人?,压根儿不配做她秦家的媳妇。
“当然?得和离。”秦三奶奶马上附和, “婆母, 咱们已经被那贼婆的同伙找过麻烦了, 如今儿她还将那贼婆娘揍得这般狠,我看日?后那些?山贼是不会放过那顾二娘的,咱们四?叔要是不跟她了断关系,就怕届时那些?山贼会冲着我们秦家来。”
说着, 秦三奶奶是一脸的惶恐跟后怕。
天啊, 那顾二娘,竟是这般歹毒的角色。
看她那往死里揍的狠劲,前?儿自己可?得罪过她不少, 万一那一日?,她也这般发起疯来,那自己还能保得住小命吗?
“断了, 他们, 就会放过我们吗?”秦大奶奶不确定地问。
自从秦大爷为救秦老太太丢了性命后, 秦大奶奶的精神就不在状态,若不是心系自己的两个孩子?, 一早跟着秦大爷便去了。
这个时候目睹了一场死地绝生的厮打,倒是让她振作了两分。
“断了,起码我们应付起山贼,也有敷衍的借口,不然?,等?山贼寻仇上门,咱们秦家如今这等?地步,拿什么来跟人?家斗?”秦大太太道,“凭什么她招惹的麻烦,我们秦家必须跟着受罪?”
众人?不吭声。
“何况,老四?才学?不差,日?后我们秦家能不能起复,家里靠老三打点,外头,还得依仗老四?。”
众人?默然?。
当初秦相爷一系,亦是这般一步步爬上去的。
府上营生靠二房周转斡旋,外头仕途靠身为长房长子?的秦相打通官道。
如今秦大太太没了秦大爷这个嫡长子?做依仗,只能退而?求其次,寄希望于秦四?爷这个还算有几分才气的庶子?了。
“若让老四?拖上这么个害人?精,我们秦家日?后可?是什么前?景都没了。”
“婆母,您跟咱们说,咱们自然?是您怎么说怎么办?就是四?叔那头?”
“没事,等?时机对?了,我自会跟老三跟老四?提这事。”秦大太太警告,“你们可?给我听好了,以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搭理那个顾氏,断不能让她给秦家带来麻烦。”
秦家女眷们纷纷点头应下。
而?同一个监牢里头,角落里,麦大婶跟麦香也坐在一起,心神不宁。
“阿娘,您说,顾姐姐,不会有事吧?”
方才外头吵闹的时候,麦大婶跟麦香还在监牢里头,听得动静后,才出去探个究竟,等?见着是顾冉被山姨追打不休,麦香吓得脸色发白?,急急扯着麦大婶的手:“阿娘,她居然?打顾姐姐,快去救她。”
麦大婶一把抓过了麦香往外探的身子?,揽在怀里头不让她乱动。
“傻子?,那贼婆子?力气那么大,人?还那么狠,我们帮不了,你出去也只是挨打的份,你可?别被打伤了。”
“阿娘,再不去,顾姐姐就要被打死了。”
“打不死的,那贼婆子?是囚犯,就是欺负人?,也得注意手下轻重?,她不敢打死人?的,要偿命呢,忍一忍就好了。”
这一忍,就见到了顾冉被逼的得走投无路后,绝地反击,而?后将山姨砸得嗷嗷直叫,让麦大婶跟麦香都看直了眼。
但等?到了官差察觉赶过来,麦香才真正?松了口气。
眼看着顾冉被解官们带走,这会儿女囚监牢里头,四?处都在纷纷议论这事,惊叹有之,慌恐有之,一时连空气都骚动不已。
“阿娘,顾姐姐,不会有事吧?”
麦香没想到一开始还担心顾姐姐被人?欺凌过甚,最后却得担心顾姐姐会不会因为砸伤了人?被官差严惩。
“不会有事吧,又不是顾二娘先招惹生事的。”麦大婶心里也被顾冉后头发狠的劲儿给震惊到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那官爷官大人?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为着我们这些?女囚人?生安全着想,就该早早将那贼婆子?剔除出去。”
陈解官,自然?是个明事理的。
自从那一次山姨跟鹰叔等?人?去找秦家人?麻烦后,他就去调查过这伙犯人?的身份,等?知晓是山贼后,还跟郑州那位负责的押解官提了一嘴这事。
所以这一路,那位解押官看自己的人?犯很严,尤其关注山姨鹰叔等?人?,所幸这一路都没出纰漏。
但他们均没有料到,偏偏在衢州府城出了事。
只是事情有点儿出乎意料,原本以为会吃亏的犯妇,好好坐在刑讯室里,而?原本以为会欺凌人?的犯妇,被抬到外头,由?州府里头当值的仵作给验了验伤,说是两条腿的膝盖骨都碎了,以后怕是走不得路了,便是还能支棱起身子?,也是个瘸子?的命。
这做瘸子?,还得是重?金,找好大夫的前?提下,不然?,就是直接瘫了。
仵作连连摇头,解官们则是面面相觑。
这犯妇顾氏,不要太狠,就这么毁了人?的一辈子?。
顾冉听闻山姨走不动,不可?能跟着她们继续流放到闽地,心里松了口气,至于官差们评价她狠,甚是不以为然?。
她狠,山姨不狠?
原本做山贼的就不是什么好人?,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这山姨性子?这般暴虐,谁敢说她手上没沾过人?命?
就是被逮住后,流放这一路,山姨仗着自身优势欺凌过多少人??
她可?是记得,女囚们说,豫州方面还有女囚被山姨跟同伙□□致死的,那解官们怎么就不说山姨跟那帮同伙狠心了?
陈解官等?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
山姨平时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尤其是被山姨欺凌过的女囚们,这个时候都将罪责往山姨身上推,加上先动手的人?也是山姨,许多目击证人?都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这事调查到最后,顾冉屁事没有。
不,还是有的。
陈解官告诫顾冉日?后不许再轻举妄动无事生非,并且此事将记在她的流刑表现中。
抵达流放地后,一般会按照流放犯的罪行,以及徒行途中的表现,进行审核,然?后才会确定流放犯的发配地点。
罪行轻,表现好的流放犯,会被安置在环境良好的地点,而?罪行重?,表现差的流放犯,被安置的地点一般既偏远,又荒廖,环境基本上是最恶劣的。
顾冉从原主记忆里知晓过这一点,但问题是,人?家都打上门了,她怎么能忍下去呢?
忍了这一次,那山姨觉得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为了杜绝别人?把自己当软柿子?拿捏,她也只能狠给他们看了。
至于流放地点恶劣,嗐,要人?在流放路上没了,还谈什么安全抵达流放地呢?
所以人?身受到安全的时候,别的她不管,她只管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抵达流放地之后的事,既是之后的事,那便之后再说。
顾冉受了一通训诫后,连大夫——是仵作也没给她验伤,就被赶回女监牢去了。
女囚那头见顾冉回来了,鸦雀无声,她走过之处,人?人?避让。
虽然?众人?吃惊她竟然?能反制山姨,一些?被山姨惯例欺压的女囚松了口气,或许还有几分感?激,但在监牢这种极端的地方,大家更怕的是山姨倒下了,这位顾二娘趁机作乱,成为第二个山姨。
看她今日?的手段歹毒,众人?心里生出的是忌惮。
顾冉走到自己进监牢时找到的位置,见到了裴六娘。
“你没事?”裴六娘手里还抱着顾冉的那套囚衣呢,见她回来,搂着那套囚衣起身,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顾冉点点头,接过那套囚衣,而?后看看身上滚了地上一遭,更黑了的衣裳,叹了口气。
得,明明今日?可?以洗漱的,结果因为山姨闹事,回来的时候,热水早没了。
监牢里头这些?事,都是过时不候,自己白?白?失去了一个沐浴的机会。
等?到闽地的时候,自己要腌臭了吧?
顾冉低头嗅嗅自己身上,而?后凑到裴六娘那头,让她也闻闻:“臭吗?”
洗得白?白?净净的裴六娘尴尬地把头偏到一边,支支吾吾,“还好。”
顾冉撇了下嘴。
“你脸上的伤?”
“这伤,我擦擦。”
顾冉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竹筒,幸好里头还有些?水。
她在棉布囚衣上选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扯下一块,沾水后将脸上的血痕给擦了擦。
裴六娘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看到她脸上被血迹覆盖的地方大半都没见着伤,便只有额头上一个铜钱大小的伤口,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顾冉受的外伤,明显的就只有这一处,其他不明显的,是摔在地上时手上的擦伤,至于衣裳下面的伤才多得是,浑身疼,可?说了也没用,所以顾冉也就咬牙隐忍着。
“顾姐姐,你没事吗?”麦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也盯着顾冉问。
“没事。”顾冉冲麦香笑笑道。
“这是我们村里人?给的药膏……”
麦香伸出手递药膏给顾冉的时候,裴六娘在自己随身包袱里找了找,也掏出了一盒子?药膏送到顾冉眼前?。
顾冉看看麦香,又看看裴六娘,视线瞥见一旁收拾铺盖,但眼神不时飘过来的麦大婶,将麦香手里的药膏推拒回去,而?后将裴六娘的药膏收下:“香香你的药膏留着吧,我用裴六的就好了。”
“顾姐姐!”麦香一下惶恐起来,细细声问,“顾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方才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她?跟阿娘都?不帮她?。
“我没生气。”顾冉笑着摇头,“我不拿你的药膏,是因为已经有裴六娘的药膏可以用了, 你的药膏留下, 还得给你阿娘跟阿爹阿兄呢!”
“真的?”
“真的!”
确实是真的, 打?一开始顾冉就没指望她们帮忙, 毕竟她?们萍水相逢,她?又不是她?们的什么人,不能对她?们太?高要求, 平时?儿能不给她添乱找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开始遇见她?们时?, 顾冉就是这般想的, 彼此相安无事,便是晴天。
因为没期望,所以没失望。
至于裴六娘,呵, 她?不是她?的共犯么?
她?也没想过这个共犯有多可靠, 但收取一些好?处还是可以的,譬如临时?做个伴,譬如吃点她?的肉干, 譬如这个时?候,可以安心用她?递过来的药膏。
共犯嘛!
看顾冉当真不生气,麦香总算放下心来, 又笨拙地慰问了几句, 这才退回到自家阿娘身?边。
顾冉拿着药膏, 拧开盖子,瞧见里头白色的膏体, 才想用手指去沾,被?裴六娘抓住了。
“我来。”
裴六娘接过那块碎布,将顾冉的脸又细细擦了一遍,而后将伤口上的细尘清了,接着才涂抹上药膏。
既然都?敷开了,顾冉于是也将双手伸出来,让裴六娘将手掌靠手腕边上的擦伤给处理了。
摔地上的时?候,人下意识会?保护自己,首先双手就会?主动撑地,所以这里也伤得最多。
顾冉怕明儿启程的时?候,那解官瞧见自己肉眼可见的伤太?少,觉得自己伤得不重,又让裴六娘扯了些布条,将双手手腕手掌包了一圈,而后在额头上也围了一圈,如此,一个重伤伤患就出笼了。
“我想换一身?衣裳。”
处理完伤口后,顾冉道,“你能顺便帮我敷一下身?上的伤吗?”说着她?就脱下了棉布囚衣,还想将中衣抓着撩起?来的时?候,被?裴六娘飞快地抓着按了下去。
“?”顾冉不解地看着她?。
“你,身?上的伤,自己擦,衣裳,自己换。”裴六娘带点结巴地说着,将药膏塞到她?手里,而后飞快地转过身?子,“我,我帮你看着。”
大盛朝,娘子看娘子的身?子,也是会?令人感到害羞的一件事?
顾冉这么一想,释然。
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裴六娘,自己抓起?衣裳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腹部被?踹了一处,背后被?重击了一处,被?踩了一处,估计这三处伤得最重,然后是各处细小?的擦伤。
顾冉逐个给伤口都?敷上了药膏,等了一会?儿,才脱下了中衣,还是穿着那件小?里衣,就将新发?的囚衣给穿上了。
穿上去才知道,囚衣上被?踩脏的地方都?被?擦过,干净了许多。
是裴六弄干净的?
顾冉心里欣然,回头瞥了一眼裴六娘,翘了一下嘴角。
有个共犯,还蛮不错的。
而经过这一日的事,女囚里头再没有人胆敢找顾冉麻烦了,就是秦家那一群女眷,见着顾冉,也是躲得远远的。
顾冉落得轻松,反而自在得很。
第?二日启程,已经算是被?打?断了腿的山姨,就这么被?丢在了衢州府衙。
解官们不可能押送这么一个走不了路的流放犯上路,尤其是山姨大腹便便,光是搬人就得用上一辆驴车,路上吃喝拉撒还需要人照看,官差们怎么可能做这么麻烦的事?
所以在衢州府衙就跟官府交递了文书,让山姨关押在衢州府衙里。
举目无亲,又无人照顾,除非奇迹,不然山姨这一下便算是留在监牢里头等死了。
没有了山姨的女囚队伍里头忽而就少了许多压迫感,气氛融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