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厉害了,今日麦大婶他们都没捉到兔子?呢。”顾冉看了两眼她?手里的兔子?,衷心称赞。
这裴六娘不简单啊!
说自己很?会捉兔子?, 就真?的很?会捉来了兔子?, 看先前她?处理兔子?也那般熟稔,难不成在裴家的时?候,裴家人没给她?好吃好穿的, 所以也学会了自己猎物吃肉了?
看她?对付冯多金那般手脚利落,指不定就是?在裴家那般艰苦的环境里逼迫着练出来的。
“哦!”
对于麦大婶他们捉没捉到兔子?这事儿,裴六娘只用一个字, 表达了自己的完全不在意。
“她?们都在河边捉鱼呢!那边有一条没有结冰的大河, 河里头有许多鱼, 六娘你要?去看看吗?”
“我不捉鱼。”裴六娘将?手里的兔子?提高起来,“我捉了兔子?, 就够了!”
裴六娘的两只兔子?,成为了他们在流放途中最后逮到的兔子?。
这天夜里头,无论是?官差还?是?人犯,都喝上?了鱼汤,吃上?了烤鱼。
营地里从?洋溢着兔肉的香味,到飘起了浓浓的鱼香。
人人欢声笑语,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一扫先前遭遇雪崩伤亡惨重的阴霾。
除了,在雪崩中死了亲属家眷的人犯,这些人犯里,自然包括了秦家人。
才?刚刚出葬过的秦家人,对于难得能吃上?一顿的鱼肉,心情沉重得难以下咽。
但人类的悲喜向来是?不相通的。
第二日,解官们吆喝着犯人们上?路,那遭受不幸的流放犯们,包括受伤的人犯跟官差,都必须按时?启程。
队伍里除了运口粮以及载重行囊的驴车,无论是?谁家先前买的驴车,都被调用出来,供伤患乘坐。
秦家人原本有两辆驴车,是?拿来供自家女眷坐的。
如今秦家人少了泰半,一辆驴车就坐得满了,另一辆驴车自然也就被官差拿来运载伤患了。
秦家人对此也敢怒不敢言。
伤患们几乎都坐着驴车,其他人也不敢拖后腿,这一上?路就开始日夜兼程,途中除了官差进县城添置两次口粮,就再?没有停下来过,每日几乎都走足了五十里地,有时?候若路程顺利,多走十来二十里路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事。
如此,翻山越岭,步程飞快。
而随着时?间推移,气候一点点的返暖。
冰雪慢慢融化?,原本厚重的冰层雪块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变薄,从?融化?得残缺的口子?里钻出了细细小?小?的野草绿芽,这是?昭告着春日来临的第一点绿。
渐渐地,绿色从?几不可见,到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直至完全覆盖掉了冬雪的痕迹。
且越往南下,绿得更快,甚至也有不甘寂寞的野花,红的黄的,斑斑驳驳地冒出头来。
在山岭丛林中走动,无论何时?,都能听见水量增加的河流溪水潺潺流动,活泼欢悦。
随着绿草流遍四野,干涸了一冬的树木也渐次复苏,抽条萌叶,长出的嫩芽儿招惹人眼,就在这一片盎然春色中,他们抵达了大盛朝第二大都城——大茂城。
此时?已?经是?二月中旬。
接收他们这一群囚犯的,是?大茂城附属外?城北城区边陲的官衙,南凤县衙。
顾冉此时?已?经归队陈解官看管的流放犯里头,排着队,等着陈解官带着官方文牒到县衙交代情况,禀明人犯身份与数目,才?可安置进县衙的人犯关押区。
陈解官办理好手续后,带着顾冉等人先进了官衙,而裴六娘跟麦大婶一家子?还?在的李解官还?没有回来。
她?如今已?经听说了,李解官这一趟是?短解,等一会儿官衙接收后,李解官麾下的所有官差都可以返回郑州了。
对于跟李解官等官差在流放路上?相处良好的顾冉,想到日后可能会遇上?的态度不好的官差,不由得对李解官等人生出了几分不舍。
等进到官衙关押流放犯的监牢后,那生出来的不舍便被震惊所取代。
南凤县衙拿来安置他们这些流放犯的监牢很?大,里头已?经关了不少跟他们一般穿着囚衣的人犯。
据说,这些均是?全国各地被流放到南疆的罪犯。
这个时?候,顾冉才?意识到,南凤县衙,相当于是?一个流放犯的集散地。
大盛朝所有流放到南疆的囚犯,都会在南凤县衙停留后,核对数目跟身份,留下备案,接着按照流放目的地的不同:南疆的琼州,岭南,闽地,甚至是?琉球等,重新派官差看押这些犯人上?路。
譬如像李解官等短解带来的人犯,就会被他们并入其他到闽地的流放队伍中,由官差统一押送,像流放到琉球或是?琼州的几队人犯,也会汇集在一起,渡船前往。
至于像陈解官这等长解的官差,则除了继续押送人犯外?,或接纳同样流放地但短解过来的囚犯,或跟同样长解的队伍合并后,成为大队列一起启程。
在顾冉等人被关进指定的监牢没多久后,就见着麦大婶她?们也被关进来了,而且是?跟她?们同一个监牢,也便是?说,今日跟前些日子?抵达南凤县城的流放犯,是?要?发配到闽地的,都凑成一个大队了。
“顾姐姐,看来咱们往后是?要?一起去闽地了。”分别没多久,就有走一块来了,麦香很?高兴。
“我也是?。有熟人在,能彼此照顾,我也放心多了。”顾冉也老实道。
身后秦家的女眷听得顾冉这么?说,不知道是?谁,冷嗤了一声,顾冉装着没听见,反而是?裴六娘,冷冷地往后剜了一眼她?们,便让秦家女眷噤了声。
这一路走来,两个流放队伍的人犯因?都同程扎营,彼此了解了不少。
秦家人也知晓了裴六娘是?郑州裴家灭门惨案罪魁祸首这事,对她?忌惮得很?。
而路上?没再?过来给顾冉找茬,一是?官差盯得紧,二自然是?瞧着顾冉跟裴六娘是?一伙的,未免犯怵。
如此才?相安无事地抵达了这大茂城。
南凤县衙里头的监牢里头人犯是?挤得满满的,在麦大婶她?们进来后,又进来了两拨女囚,都是?流放去闽州的。
明明还?是?开春,冷着的天,夜里头顾冉在监牢里头,只能盘地坐着睡的时?候,还?是?挤出了一身热汗。
在叫骂跟哭喊的嘈杂声里头,她?一宿愣是?没阖眼睡过片刻。
到次日天蒙蒙亮,外?头就有官差敲锣嚷嚷叫人起身集合。
关着顾冉等人这头的监牢被狱卒拍得啪啦啪啦响。
“起来起来,你们这些囚犯,都给爷起来!”
顾冉打了个呵欠,跟着同一个监牢里的女囚们排着队走了出去。
等按照官差的命令呆到划定的区域后,见到刘解官跟一干押送他们的副官跟官差们就站在前头,而李解官跟李四竟然也还?在。
另外?还?有一些没见过的陌生官差,看他们着装,估计也是?解官们。
而等人犯站定后,顾冉注意到,他们这群人犯——应该是?全部要?送去闽州流放的,跟原来相比,足足多了两倍,约莫有三百多人左右。
为了便于押送跟路上?行走,男囚犯跟女囚犯依旧分队而行,有驴车的流放人家跟在后头,承载犯人口粮跟行囊的驴车依次缀着,另外?有四名官差断后。
各自的解官在清点过自己负责的人犯数目准确无误后,浩浩荡荡的流放队伍便慢慢启程,从?南凤官衙的监牢出发,准备离开大茂城奔赴目的地。
第一次见到大盛朝大都城的顾冉,看着整饬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马,摩肩接踵的百姓,以及层峦叠嶂般的林立亭台楼阁,心底不由为这个都市的繁华感到吃惊。
昨儿晚上?阖眼却睡不着时?,顾冉就听了一耳朵其他女囚们对这大茂城的议论。
据说大盛国的皇族韩氏,一开始便是?以大茂城为据建都兴国的。
一百多年前,当时?大盛朝的高祖——当然高祖在世时?,还?未成立如今规模盛大的大盛朝,高祖也还?不是?高祖,而还?是?定胜侯的时?候,建立的大盛国是?诸多诸侯国中的一个小?国,却富庶强大,为后来的武帝称霸打下了坚实的经济与军事基础,其后武帝率军八荒征战,最终实现了统一大业,并迁都如今的皇城,才?有了现在的大盛朝。
第一代大盛朝帝王武宗登基后,追封自己的母亲定胜侯为帝王高祖,父亲为高祖皇夫。
从?那之后,大盛朝王室的一支,就成为了世袭的定胜侯,专为历代圣上?管理大茂城,并以大茂城为统辖南边疆土的重镇要?塞。
可惜,自己穿过来,是?要?被流放到荒莽之地,以带罪之身服役的,与这等兴旺的都市无缘。
匆匆一瞥后,顾冉出了城门,与一干囚犯再?度踏上?了荒郊野岭。
因?为各自的解官因?为还?是?对自己的人犯负责,除了南凤县衙多派出来的主解官跟官差——考虑到押送路途中,官差们的损耗,南凤县衙会视需要?增补解官与官差。
而陈解官的押解队伍里头的官差,遭遇雪崩而损失过半,故而在请求南凤官府增派官差时?,将?李解官与李四也一并留了下来——这就是?明明李解官与李四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回去,却依然留下来押送犯人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顾冉前后,都是?自己早早熟悉的人犯:麦大婶麦香,以及裴六娘。
当然,也包括了秦家女眷。
此外?,亦不乏一些不得不同程,却对她?们带着恶意的女囚。
第34章
说?到这些?敌视她们的女囚, 就不得不稍微回溯一个多月前,她们发现那条没有结冰的河那一日的事。
后来官差差使着人犯下河捕鱼,收获极为丰富,当夜不仅所有?人都喝上了鱼汤, 吃上了鱼肉, 还有?多的, 一部?分直接就被冻起来, 另一部分烤熟后带着走。
所以启程后刚开始几日,人犯们拿口粮的时候,喝的都是鱼肉姜汤。
对于上供后还留有?鱼的人犯, 官差们也大发慈悲允了他们自己?收起来慢慢吃。
而顾冉自己?捉了几?条鱼, 夜里头没吃完的, 也是烤得焦黄焦黄的,路上就着鱼汤或姜汤热水,夹在窝窝头或干馍馍里头搭配着吃。
其他人亦是如?此?。
不过裴六娘跟她们则有?所区别。
她逮着的是兔子,那日人人吃鱼的时候, 她收拾了兔肉后没有?吃, 而是将两只兔子都做成了硬硬的烤肉干,一块块的,烤好就装了起来。
上路后亦是跟顾冉他们一样, 饿了累了就掏一块出来吃。
她打了两只兔子,肉多,且耐放, 其他人的鱼肉都吃完了, 唯独裴六娘手里还有?兔肉干。
盖因她都省着吃, 是以剩下许多,偶尔也递几?块给?顾冉。
顾冉是吃了裴六娘的烤肉干, 发现味道不错,才知道这裴六娘对吃食上这般有?研究的。
而且知悭识俭,绝对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娘子,登时对裴六娘这位共犯另眼相看。
等进了南凤官衙监牢里头,裴六娘还揣着最后两块肉干,于是把其中一块递给?了顾冉。
这个时候坐在她们身边的麦大婶跟麦香瞅着顾冉手里头的肉干,不知道有?多嫉妒羡慕恨的,早知道裴六娘这般大方,当初就该好好跟她搞好关?系,那后来她做的这些?肉干,不就也有?她们一份了吗?
麦大婶跟麦香直咽唾沫,却?不敢开口。
因为流放途中,顾冉也曾收到肉干后,想说?掰一两块给?她们分着来吃,结果裴六娘那张小脸登时便臭了,那眼神简直能直接从她们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取而代之做她们吃掉的肉干。
麦大婶跟麦香哪有?没注意到的道理?招惹不起招惹不起。
所以即便心里想吃,也赶紧连连摆手。
顾冉也没办法,肉干是裴六娘的,那当然听她的意思,借他人之物慨自己?之慷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想干,只是瞧麦香盯过来的眼神实在可怜巴巴,她才有?这么一问。
知道裴六娘护食,也知道裴六娘也就只愿意将吃食分给?顾冉,其他同路的人犯也就歇了这心思。
可南凤监牢里头的关?一起的其他人犯不知道,见裴六娘跟顾冉身上竟然藏有?肉干,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囚犯,当即就挤过来,冲她俩吆喝:“哟,你们竟然还能吃得上肉啊,把东西?交出来,孝敬一下你们姑奶奶,以后姑奶奶罩着你们。”
裴六娘连个眼神都没给?,继续啃着那肉干。
兔肉原本就柴,烤得干巴巴的后,又硬又结实,得费好些?功夫才能吃出滋味。
顾冉原本也磨着肉干的,听这女囚这么问,抬头看了一眼。
那女囚犯满身煞气,又仗着身量都比其他女囚高女囚壮,凶神恶煞目中无人,其他女囚都直觉地退到一旁,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就顾冉那一眼,让这叫山姨的女囚给?盯上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把肉给?姑奶奶交出来。”
裴六娘视若罔闻。
顾冉看裴六娘不当一回事,于是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也打算当哑巴。
山姨又恼又气。
这一路流放以来,谁人胆敢给?她脸色看?
这两个臭娘们竟然目中无人,小瞧她是吧?
觉得丢脸的山姨当即伸出就朝顾冉恶狠狠地抓了过去,却?没料到途中伸出一只手,牢牢将她钳住了。
山姨反手就想将阻止自己?的手给?甩了,没想到那手纹丝不动?,反而钳得她的手腕隐隐生疼。
山姨又惊又骇。
要知道,她可是名头颇响的贼匪头子,靠的就是一身蛮力,这人一出手就轻易把自己?给?压制住了,是谁啊?
山姨这才去看拦下自己?的人,才发现竟然就是自己?看中的两位目标之一。
方才还看她年纪轻轻,一只手就能掐死了,所以才没放在眼里,没想到……
“滚。”裴六娘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手一松,便把人给?推了回去。
山姨没提防,一下往后栽了过去,砸在一片女囚身上。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冷眼看着两人起冲突的女囚们再度退得更远一些?,那山姨恼羞成怒,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换做平时,她早跟她们拼了,可看这小娘们随便一推就将自己?给?摔了,力气不小,怕是个有?能耐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着。
路还长着呢,就不信以后找不回场子。
恰好,这时又进了一拨女囚,那监牢里呼啦啦地一乱,人便又挤了起来。
顾冉跟裴六娘也跟着往后退了退,坐到地上时,顾冉伸到裴六娘那边的手,点?了点?她的胳膊,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裴六娘瞥见了那玲珑的大拇指,不明白什么意思,还狐疑地看着顾冉,见顾冉张嘴,没发出声音,却?说?着“厉害”的口型,微微翘了翘嘴角。
那是当然,他可厉害了。
眼下,到了人犯们暂且歇息,到官差那头领口粮的时候,厉害的裴六娘跟顾冉一前一后排在队伍行中。
大队人犯一起启程跋涉,途中均不得擅自交谈,又分了男女囚犯,唯一算是得到些?许自由?的便是此?时了。
跟家眷们一起流放的一大家子们,便是趁这个时候聚一聚,就如?秦家人,以及麦大婶一家子,都凑到一起,趁吃食的时候抓紧时间说?说?话,至于其他的人犯,有?要好的站一块儿的,也有?独来独往自个儿呆着的。
而顾冉,却?是跟裴六娘凑到一起去了。
自从成为裴六娘共犯后,两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就多了。
一开始是因为裴六娘要监察着她,顾冉也不得不被她监察着,等渐渐相处的时日多了,特别是后来赶上陈解官这段路途后,裴六娘鉴于共犯情谊,不时给?她喂肉干,顾冉欣然笑纳,基于共同秘密上建议的姊妹情感似乎也渐渐成真起来。
顾冉在这边跟裴六娘呆一旁静静吃着干粮的时候,另一边却?有?人在暗中打量着她们。
为首的便是昨儿夜里头跟她们结下梁子的山姨,以及跟她一并逮起来被流放的同伙鹰叔。
山姨跟鹰叔,都是豫州辖区内被官府剿匪时抓到的山贼,那山贼的几?个当家被判了死刑,当众砍头示众了。
作?为山匪手下的小啰啰,秉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就被流放到闽地充当开荒百姓去了。
山姨跟鹰叔就是这么被带到南凤官衙的。
无论在入狱后,还是流放途中,因这些?山匪们落寇草莽拼过命,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子霸道,寻常人等压根儿不敢抵抗,能避多远避多远。
他们也就仗着自身有?三脚猫的功夫,欺凌人犯,横行放肆。
昨儿夜里头山姨吃了亏,从没被人这般落面子的人自然是要找回场子的,所以趁着用饭这段时间,山姨就来找自家的同伙。
“我打听过了,那两人,一个叫裴六娘,一个叫顾二娘,那裴六娘是个厉害角色,据说?将她自家一家子都给?灭了,有?两下子,至于那个叫顾二娘的,是京城什么大官的儿媳妇,因为惹皇帝老子不高兴,全家都给?流放了。”
“什么大官?”
“什么宰相还是丞相,姓秦的,那,就在那。”
其中一个喽啰说?着,指了指秦家人聚一块儿的地,“听说?还挺有?钱银的,他们手上还有?一辆驴车,专门给?家里头的娘们坐呢。”
“走,会会他们去。”
鹰叔一听说?秦家人挺有?钱银,一双阴蛰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就带人寻去秦家人那头。
失去了老祖宗跟秦大爷的秦家人,如?今是以秦二爷为主心骨了。
趁着歇息,秦家几?口人都凑到官差给?他们留下的驴车旁边,走累的都正坐着休息,就见穿着囚衣的一伙人走到了他们跟前,面色不善。
“你们,就是那姓秦的一家子?”鹰叔问。
“在下正是,不是这位大爷,有?何贵干?”秦三爷看来者不善,嘴巴上说?着,视线却?瞅向了自家阿娘秦大太太。
“那我们就没有?找错人了。”鹰叔贪婪地瞧了一眼那驴车,拍了拍手,“你们家的媳妇顾二娘,得罪了我妹妹,知道这事,按江湖规矩,该怎么办吗?”
“顾,顾氏?”秦三爷吃惊,一把将同样惊疑的秦四爷给?扯了过来,“那顾氏,是我四弟的媳妇,你要有?什么事,找他才成。”
“三哥。”秦知恺愠怒,瞪了秦三爷一眼,这才硬着头皮看着鹰叔,“她顾氏得罪你,你自找她去,与我何干?”
“哈!她是你媳妇,我不找她男人,找谁啊?”
“我都要跟她和离了,她做的事情,跟我没关?系。”秦知恺愤然道。
“没错,顾氏是顾氏,我们秦家是我们秦家,她的事跟我们秦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找错人了。”秦三爷趁机撇清关?系。
“你们敢骗我?”
“骗你干什么?没见着她一路都没跟我们秦家人走一块吗?”
秦三爷慌乱地瞧了人群一眼,很快见到了顾冉的身影,用手一指:“看,她人在那儿呢,别将她的事算在我们秦家身上。”
鹰叔回头,瞧见了两个娘子的身影。
山姨撇了撇嘴,跟鹰叔告状:“就是她们。”
第35章
鹰叔见着了顾冉跟裴六娘两人, 摸了摸下巴,又盯了一眼秦家人坐着的那?辆驴车,还想说什?么,后头陈解官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陈大人!”秦三爷跟秦四爷见着了救星, 齐齐转向了陈解官, 大大松了口气。
听说流放路途中, 会有些性子恶劣的罪犯最会仗势欺人。
幸好阿爹背后有人替他们打点过, 陈解官若见着这些人给他们找麻烦,不会视而不见的。
“您来得正好,这位大爷, 我们秦家人不认识, 也不知道他是想问?我们做甚么, 陈大人您帮帮我们吧!”
“你们不是我看管的人犯,哪队的?”
陈解官打量了一下鹰叔跟山姨,甩了下手里的鞭子,冷冷地问?。
“哎, 大人, 误会,是误会,咱们不过是瞧着这诸位爷面善, 想结交一下而已。”鹰叔见风使舵,看到?解官来了赶紧服软,满脸堆笑?道。
“流放是给你们结交朋友的?天下大谬, 滚回去。”陈解官冷笑?, 怒喝。
鹰叔跟山姨不敢造次, 唯唯诺诺地退了回去,才回到?自己队伍那?头, 被?领队的解官劈头又挨了一顿训斥。
“你们这帮子山贼,都被?逮着了怎么还不改改烂脾气啊,还当自个儿是在匪帮山头呢,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啥地儿!”
解官抽了他们两鞭子,啐了一口:“瞧瞧清楚,那?是京城里头的官爷,得罪他们要护的人,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被?教训了一顿的鹰叔跟山姨,愤愤不平地归队。
他们手下的小?喽啰也不甘心。
“鹰叔,就是京城里头来的大官又怎么着?人都被?流放了,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呢!”
“就是,鹰叔,咱们……”
“别说了。”鹰叔一摆手,摸着下巴道,“咱们如今都被?官差盯着,不好轻举妄动。要是被?官差再逮个现行,就不是挨鞭子的事了。”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哎,那?官兵护着的人,目前,当然咱们是不能?动的,但,另外?有能?动的人啊!”
鹰叔说着,瞥向了顾冉跟裴六娘那?头。
秦家人说,这顾二娘的事跟秦家没关系,那?什?么京城来的官爷不会也护着她?了吧?
“我早跟鹰叔你说了,就是那?两个臭娘们!咱们直接找她?们算账就得了!”山姨望着顾冉跟裴六娘,咬牙切齿,“鹰叔,你可得为我出气。”
“放心,谁让咱们的人吃亏,我们就让他血本无归。”鹰叔点头,“既吃得起肉,身上怕也带了不少银子,山姨你日后盯紧一些,咱们计划好了,再动手。”
山姨点头,又瞥了一眼顾冉跟裴六娘,冷笑?。
这回,看她?不恁死她?们!
山姨跟鹰叔不怀好意的视线,顾冉注意到?了,裴六娘自然也注意到?了。
不像他们有恃无恐大喇喇地眼神扫过来,顾冉在不经意的时候,才偷偷瞥了过去。
她?亦在暗中听人犯队列里的人小?声埋怨过,这个叫山姨的,原本是山贼婆子来着,仗着一身蛮力总是欺虐其?他人犯,官爷眼皮子底下装得规规矩矩的,在官爷背后,瞅见女囚身上穿的袄子要抢过去,瞅见女囚手里好吃的也要抢过去,总之,她?见着什?么好的,或者是喜欢的,就一个抢字。
抢了还觉得是该被?抢的女囚的荣幸,被?她?山姨瞧得上。
因为这,女囚们是怨恨不已。
若单只是山姨一个人,她?们早联手把山姨给揍着也要治一治,无奈山姨还有山匪同党,也是被?逮住进了号子,还跟她?一起被?流放到?同一个地儿,那?女囚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之前有一两个女囚,不晓得厉害,被?山姨抢了,反抗后,没过几日,一个遭了毒打,一个受山匪连番欺凌后,竟生生丢了性命。
自此,跟山姨同一队的女囚们噤若寒蝉,对?山姨退避三舍,便?是欺负到?头上了,也不敢吭声,忍着吃了哑巴亏,就盼着息事宁人。
这般忍让的做法,没让山姨收敛,反而导致她?认为这女囚都是好欺负的,这流放队伍便?是她?能?作虎作威的另一个山寨,于是让她?愈发嚣张。
昨儿夜里头,顾冉跟裴六娘,算是这么久以来,首次胆敢反抗山姨的,所以私底下,豫州那?一队的女囚钦佩她?们,但也暗暗递眼神给提醒,告知山姨的身份来历,让她?们俩自己小?心提防。
所以,现在那?些围在山姨身边,便?是戴着脚镣手铐,看起来也显得不可一世的男囚犯们,就是她?的那?些山贼同党了?
顾冉有点子担心。
她?只想安全去到?流放地,可不想途中不招惹生事。
这山姨跟山贼同党要冲着她?跟裴六娘来,那?该怎么办?
“不过区区十来人而已,他们要敢动手,我就宰了他们。”裴六娘瞥了那?边一眼,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区区十来人,而已?
顾冉看了看裴六娘,以为她?在说大话,可想想她?对?付冯多金的利落劲儿,还有在监牢里头,轻易一甩,就将吨位明显接近二百来斤的山姨给摔了出去,力气可不容小?觑。
裴六娘身手这般了得?怎么她?没听说啊?
那?郑州裴家灭门惨案,不是说是裴六娘雇用天字第?一盗的杀手干的吗?
她?要有这本事,还需要求助杀手?
顾冉不得不开始怀疑那?灭门惨案的真相内有隐情。
裴六娘有本事,自然将这事说得轻巧,而顾冉却是个武力不在行的,所以知道被?山姨那?伙人盯上后,小?心翼翼地,就怕他们冷不丁的闹事。
或许是官差看得紧,又每日都在匆匆赶路,或暂且找不到?对?付她?们的时机,总之,接连几日,却是相安无事。
直到?半个月后,她?们抵达闽州前的最后一个衢州府城。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三月,一路南下,气候已经快速升温变热,在下一段即将抵达闽州的路程里,解官们将不作停留,于是便?在衢州稍作休整,停歇半个下晌,次日继续启程。
被?带进衢州府城监牢的囚犯们,瞬间?将里头的监牢挤满了。
而连日以来赶路,今日解官们格外?开恩,提供了热水让囚犯们洗浴。
像顾冉等人,自从除夕那?一日清洗过身子外?,到?今日为止,已经将近三个多月没有洗漱过了。
便?是天气不热,但连月以来跋涉,从严寒走至阳春三月,身上早已经隐隐散发出一股子酸味儿。
幸而如今天时好,才不至于发臭。
但顾冉一身衣裳已经黑得看不出颜色,头发更是在雪雨霜风里打结发枯,更别说疲累不已的脸色,焦黄干瘦。
便?是在女囚们排队去打水洗浴的时候,一直没有发难的山姨朝顾冉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