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霆出声?嗯上一声?,便准备洗漱去了。
但?还?没转身迈开步子。
王翠英又说:“明天初夏结婚了,在喜满楼二楼。”
韩霆顿一会?没出声?,转身洗漱去了。
洗漱完躺到床上,躺在黑暗中?,对着头?顶的房梁发了会?呆。
回来前他喝了不少的酒,原以为能倒头?就睡,结果却好像喝了假酒。
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几张双喜一直在晃。
晃着晃着倒也睡着了。
但?睡着以后那双喜并没有消失。
他在梦里看到了同样的双喜,贴在他家东屋门框两边,也贴在初夏家的北屋的门框两边,二门和大?门上也全?都有。
季节是?在秋天。
天气晴朗,头?顶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不清楚是?谁在结婚,酒席就摆在外面的院子里。
他在满院子的热闹里,看到了穿着新衣笑意满面的韩庆天和王翠英。
满院子的人都在跟他说恭喜,超子和锅盖笑着说今天要灌他酒。
忽而听?到一声?“韩霆哥”,他转头?,看到初夏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胸口戴着新娘红花,正满眼温柔满脸幸福地冲他笑。
她的眼睛和笑容一贯那么纯粹,干净得像头?顶的天空。
超子和锅盖忽而又跳出来,打趣他:“你的新娘子,漂亮吧?”
他的新娘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果然那里也有一朵红花。
他的红花下面有两个字——新郎。
是?他在结婚?
嫁给他的人是?初夏?
他心头?大?震。
刚要再抬起?头?看看初夏,忽而周围的场景开始崩塌。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伸出手抓空的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梦境最后世界崩塌时无能无力的恐慌感也仍旧清晰。
韩霆重着呼吸缓一会, 抬起手捂上自己的眼睛。
片刻后听到外面院子里全是闹嚷嚷的人声?,五官一点点回归到真实世界中,梦境里的真实感消散, 才慢慢定?下神来。
定?下神后起?床,到窗边拉起?窗帘看出去, 只见都是唐家的亲戚。
今天是初夏结婚的日?子, 这些人自然都是过来吃喜酒的。
他们在这热闹上一会。
等会时间差不多,就去酒楼里了。
收手放下窗帘,韩霆回到床上坐下,又靠坐在床头出神。
身处梦境时的那种真实感虽然已经散尽了, 但梦里的画面他都还?记得,记得院子里热闹喜庆的场景, 记得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
尤其是初夏脸上的笑容。
他深深吸口气。
拿起?枕头压到自己的脸上。
眼?睛看不见光亮了, 梦里那张笑脸却越发分明了。
因为外面人多, 并且热闹喜庆的氛围是属于初夏和林霄函的,所以韩霆没有出去。
他一直呆在房间里闷着, 时不时听到外面有人说恭喜话。
这样听了不知多久的热闹, 忽有人进了他家的东屋, 并走?到了他的房门外,直接打开他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他没有把脸从枕头里露出来。
不用看也知道, 进来的只能?是超子和锅盖。
然后便果然听到超子的声?音:“大妈说你在屋里,我们来看看你。”
韩霆笑一下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今天的主角又不是我。”
锅盖出声?道:“只要?你想当主角, 你随时都可以站起?来当主角,可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现在就是一个缩头乌龟!上次知青同学?会, 连苏韵都去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让大家知道她现在过得有多好, 只有你,到现在还?缩着头,像烂泥一样瘫在这里!”
韩霆躺着没什么反应。
超子伸手拉了锅盖一把,让他别再往下说了。
锅盖也确实不想再往下说了。
他原本?和超子一样靠坐在桌沿上,这会站直起?身子道:“你继续睡着吧,这会差不多可以去酒楼了,我们先走?了。”
锅盖说完话便转身出去了。
超子也跟韩霆招呼道:“霆哥,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也出去了,和锅盖一起?出院子往喜满楼去。
到了酒楼,发现其他知青同学?都到了。
当然也并不是其他七个人都来了,苏韵没来,只来了胡阳顾玉竹他们六个人。
大家见面自然还?是寒暄说笑,因为之前见过面,这一回更热络一点。
看韩霆又没有和超子锅盖一起?出现。
顾玉竹笑着问:“韩霆这是怎么啦?咱们十二个人,数他最是出趟的,上一回聚会不来,这回初夏结婚他也不来啊?”
总不是因为离个婚,现在连出来见人也不敢了吧?
他们这些人来不来倒是不打紧,都是自己要?来凑这喜庆的。
韩霆可跟他们不一样啊,初夏不是和他一院儿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嘛?
虽然之前在乡下的时候闹掰了,但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再说也都不是什么大事,谁也没有真正坑害过谁,不过就是意见不和闹了场矛盾,隔了这么多年,早都该成为过去了。
超子闻言出声?道:“他忙着呢。”
顾玉竹又笑着道:“那肯定?是忙着赚大钱呢。”
超子和锅盖不想跟他们多说韩霆,寒暄这几?句便把话题带过去了。
然带过去不多一会,李乔忽然又说:“哟,大忙人来了。”
其他人闻言一起?转头去看,果然看到了韩霆。
没想到他会自己过来,超子和锅盖面色最先亮起?来,忙冲他挥了挥喊他:“霆哥,这儿!”
韩霆原是要?去坐他们邻居那一桌的。
但看到超子和锅盖这桌,边就转了方向往这边过来了。
在座的都是老熟人,少不得又打招呼寒暄一阵。
顾玉竹又笑着说:“我就说嘛,初夏结婚,你怎么可能?不来。”
韩霆笑笑,“没想到你们都来了。”
顾玉竹嘴快,“我们上次聚会的时候就说好了要?来的,上次聚会大家都去了,只有你一个人没去,刘书记和梁队长一直念叨你呢。”
韩霆又笑笑,“当时有点事,耽搁了。”
不过就是见面寒暄,再深的话就不往下说了。
大家今天主要?就是来吃喜酒的,接下来说的当然也都是喜庆的话题。
天仙庵八号院。
参加宴席的亲朋好友大多都已经去酒楼了,但院子里依然非常热闹。
胡同里的邻居们,大人带着小孩,都来分享喜庆挣喜糖吃。
胡同里也挤满了过来看热闹的邻居。
初夏和林霄函从院子大门里出来,在大家的拥簇中笑着坐上婚车。
让开道让婚车开出胡同。
旁边的邻居纷纷感慨着议论——
“初夏这打扮上了,看着比画上的女明星还?漂亮呢。”
“小林也精神,这就叫那个什么,男才女貌。”
“咱们这胡同里,再也找不出比他俩更登对了的,两人长得都好看,又都是名牌大学?生,这会也都是国家干部。”
“所以说海宽和雪梅有福啊。”
“他们这两口子,这辈子可再没什么可愁的喽。”
初夏和林霄函坐在车上,隐隐能?听到外面人的议论声?。
林霄函把初夏的手捏在手心里,两人目光稍对视一下便忍不住笑。
在彼此眼?里看着,那都跟吃了大罐的蜜糖一样。
喜满楼宴客厅。
大家仍坐在各自的桌席上笑着聊天。
聊得正热闹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孩儿喊:“来了来了。”
于是大家一个跟一个站起?来,脸上堆笑,做好准备鼓掌的姿势来。
初夏和林霄函结婚的主婚人是林霄函的领导,他带着林霄函和初夏从门外进来,门里做好准备的两人果断把手里的花瓣洒到林霄函和初夏的头上,随即宴客厅里便响起?了祝福的掌声?。
初夏和林霄函在花瓣雨和大家的掌声?中走?进宴客厅。
所有人都在这样的气氛中笑得嘴角上扬,顾玉竹一边鼓掌一边跟旁边的李乔说:“真是太浪漫了,这两人长得也太好看了!”
李乔跟着附和:“确实是养眼?啊,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画面美好,其他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浪漫喜庆之中,笑着鼓掌。
韩霆站在超子和锅盖中间,原没什么表情,然在看到初夏穿着新娘嫁衣进门时,他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昨晚梦里梦到的画面。
眼?前穿嫁衣的初夏和梦里穿嫁衣的初夏在他眼?前交错频闪。
他脑子里一阵眩晕,忙紧闭上眼?睛低头缓了一会。
缓完再看向初夏,眼?前瞬间又不受控地闪过更多的画面。
随即脑子里突然一阵剧痛,他一把撑住桌子边缘,抬起?手按住额头。
超子在旁边看到他状态有异,忙问他:“怎么了?霆哥?”
韩霆无法出声?回答,他弓着腰在桌边坐下,两只手一起?按住额头,手背和额侧脖侧都青筋暴起?,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来。
看他状态如?此不对,锅盖自然也关?心问:“霆哥,你怎么了?”
听超子和锅盖都这么问,桌上的其他人自然也看过来了。
看到韩霆好像在强忍剧痛,其他人都出声?关?心他,问他这是怎么了。
韩霆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引起?关?注成为焦点。
他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没事,在林霄函和初夏坐到了主桌上以后,忙在不引起?其他桌人的注意下起?身出去了。
超子和锅盖不放心他,忙也跟着他出去。
韩霆到了外面,扶着墙壁按着额头又缓了好一会。
超子和锅盖还?是问他:“你突然怎么了?”
韩霆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还?没下去,他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痛苦,“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去医院。”
说完便放下手又强撑着往前走?。
看超子和锅盖又要?跟上来,他猛地回头,双目染红,顶着满头青筋冷汗道:“别管我!”
接着声?音缓一下,“我没事。”
超子和锅盖没再跟上去,韩霆强撑着去下楼。
超子和锅盖转头看彼此一眼?,犹豫一会,回宴客厅去了。
超子和锅盖回来刚一坐下,其他人便出声?问:“这是怎么啦?”
超子出声?道:“突然头疼,去医院看一下就没事了。”
其他人哦上一声?,也就没再问了。
宴客厅里的气氛仍旧喜庆热闹。
大家忽略了这一段小插曲,也就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了。
在这样的气氛中感受着新人的甜蜜与喜悦,接受新人的敬酒,再一口气说完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喜庆祝福语。
婚宴结束。
宾客一桌桌散出宴客厅。
有事的去忙事,没事又乐意的,便跟着去新房里再玩一玩。
王向前四个男生便有事打声?招呼先走?了。
超子和锅盖惦记着韩霆,哪能?再去林霄函的婚房里继续凑热闹,自然也没有跟着去,参加完宴席也打声?招呼直接走?人了。
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爱凑这热闹,没有走?。
她们跟其他不走?的人一起?往新房里去。
到了新房里自然和聚会一样,说说笑笑吃点瓜子蜜饯糖果巧克力。
这说笑的话题里,少不得就有羡慕林霄函单位分的这房子。
说到底还?是大学?生好啊,国家什么都给?分好的,工作给?分好的,房子也给?分好的,真是什么都不用愁。
这样的房子,他们也只能?沾光看一看了。
说完房子,看到婚纱照那也是要?说一通的。
穿成这样照相,比起?穿自己的衣服,可真是好看太多了。
热闹凑得尽兴了,退到一边休息一会去。
顾玉竹又感慨:“也就四五年的时间,这人跟人之间差距也太大了。”
李乔接话道:“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大。”
洗漱完进房间。
初夏和林霄函一起?躺倒在床上。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彼此。
初夏出声?问:“累不累?”
林霄函道:“不累。”
初夏侧起?身来,唇间抿着笑,看着他又说:“亲爱的小林同志,我要?在此郑重地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在礼俗上,你都是一个有老婆有家的人了。”
林霄函忍不住笑出来。
他看着初夏接话道:“亲爱的小夏同志,我要?在此郑重感谢你,谢谢你让我成为了一个有老婆有家的人。”
初夏完全?不再控制,让笑意完全?在脸上绽开。
她又挪一挪身子,直接钻到林霄函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
林霄函也伸手抱住她,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怀里。
徐丽华拉了灯躺下来说:“我怎么觉得他们结婚结的有点怪怪的。”
蒋建平没多想, 躺下的时候直接问:“哪里怪怪的?”
徐丽华躺在?夜色中,一边回想一边说:“咱们中午在?喜满楼吃的酒席,看起来?就像是婚礼酒席, 而且吃完饭以后,他们就去新房了, 从头到尾没有男方那边的人出现, 从头到尾也没人提,不怪吗?”
听徐丽华这么说完,蒋建平想了想。
片刻说:“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点怪怪的。”
徐丽华看向?蒋建平, “难道他们只请了唐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办婚礼,并没有请林家那边的?那小林的父亲, 不是大厂厂长嘛, 亲儿子?结婚, 难道连酒席都?不摆一下?一个亲朋好友都?不请?”
蒋建平默声想了一会。
然后又出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男方家那边不在?今天办酒席, 第二种?可能就是, 林家那边, 不同意这门婚事。”
徐丽华想了想又说:“又不是嫁外地的,有必要分在?两天办酒席嘛, 那么麻烦,八成可能就是林家那边不同意这门婚事。”
蒋建平:“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 那眼光可够高的。”
徐丽华:“唐初夏自身的条件是不错,样?貌学历工作都?好, 可她家里是开?饭馆的呀。虽然说比寻常人赚的钱是多一点, 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事。林家那条件,人家瞧不上也正常。”
蒋建平点点头, “有理。”
徐丽华继续往下说:“我跟你说,这父母啊永远比孩子?看得清楚看得明?白,不听父母的意见,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九成都?不行,过不出什么好日子?来?。活生生的例子?这不摆在?咱们眼前呢嘛,东屋那韩霆和他离了的老婆,才过了几?年啊。”
蒋建平:“要我说也是,凭小林他自身的条件,再加上他家里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就说咱家冠杰,他要是找个对象,家里父母都?没有正经工作,我心理上也不太乐意。”
徐丽华:“咱家冠杰肯定不会的,他最孝顺听话?了,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为了个对象,就跟咱们翻脸的事。他找对象,必须得是我满意的。”
蒋建平:“等过完这个年,冠杰也差不多能找对象了,找好定下来?谈个半年这样?,刚好工作转正了结婚。你找人给张罗张罗,给他找个靠谱的,结婚找单位分套房子?,咱也搬出去住楼房去。”
徐丽华:“行,我抽空托人找找看。”
蒋建平和徐丽华话?说到这,忽听到东屋那边有人说话?。
倒不是韩霆回来?了,而是超子?和锅盖又来?找韩霆。
超子?趴在?东屋的窗外问王翠英:“大妈,霆哥今晚回来?没有啊?”
他们中午在?喜满楼喝完喜酒以后,就出去找韩霆去了。
但是找了半天下来?,还是没有找到人。
他们平时经常去的地方,都?没有韩霆的身影。
要是平时的话?,他们找不着?或许也就算了,但今天中午韩霆在?酒席上表现实在?太过不对劲,额头上青筋暴起满头渗汗,两只眼睛也是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承受了非常大的痛苦。
他们想起来?就忍不住担心。
在?外面找不到,心里又实在?担心,自然就晚上来?家里问了。
王翠英不知道今天韩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对韩霆不回家也习以为常,所以语气?正常出声回了句:“没有回来?,这一天也没见着?他,你们到别的地方找去吧。”
听说韩霆没回来?,超子?和锅盖应一声也便走了。
让他们再往别的地方找去,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找了。
出了院子?大门关上门。
超子?叹口气?说:“他突然自己去喜满楼,我还以为他总算是想开?了想明?白了,以为他要站起重新面对这个世界了呢。”
锅盖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他却突然又发?生了那样?的状况。
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想找他问问清楚这也找不到。
锅盖叹口气?道:“算了,先回家睡觉去吧,咱这么干熬着?也没办法,他自己要是躲着?不想出来?,谁找都?没有用。”
超子?:“倒不是怕他躲着?,就怕他受了刺激出什么事。”
锅盖屏息片刻道:“他要是真?这样?,那我锅盖这辈子?真?是跟错人了!”
超子?想想又觉得也是。
韩霆怎么会是这么脆弱的人。
他们从小到大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打?架的时候被打?得流过满头的血,险些被人要过命,吃过下乡的苦,还吃过劳教的苦。
这些事都?笑着?熬过来?了,现在?这点事情算什么?
如此,他们也就没再继续出去找了。
但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他俩仍旧每天在?心里惦记和担心着?韩霆,时不时过来?八号院问一下王翠英他回来?没有。
怕王翠英担心,他们并没把韩霆那天的状况告诉她知道。
一月中旬。
四九城又成为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飘着?雪花的傍晚。
超子?和锅盖终于在?白茫茫灰蒙蒙的冰场上看到了韩霆。
冰场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在?落雪中孤零零地滑行。
看到韩霆的瞬间,超子?和锅盖在?心底里松了口气?,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也没有上去和他打?招呼。
两人就站在?一旁默声远远看着?。
看到帽子?上衣领上全都?落了一层雪,韩霆忽滑到他俩旁边,出声说了句:“走吧,去吃涮羊肉。”
听到韩霆这么正常地说话?,超子?和锅盖都?愣了下。
愣完两人看彼此一眼,锅盖先出声道:“这是……活过来?了?”
超子?看韩霆一眼,“看起来?是……”
看起来?是那应该就是了。
既然韩霆活过来?了,那他们当然也就活跃起来?了。
忙转身跟上韩霆,和他一起去吃涮羊肉。
到店里坐下来?,点好菜烧起炭锅。
超子?和锅盖伸了手?在?锅下炭火边取暖,看着?韩霆连环发?问:“那天你是怎么回事啊?去医院看了吗?这段时间又猫哪去了?”
韩霆笑一下,“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那些事情强灌到他的脑海里,让他头疼得几?乎要炸裂开?,也把他心里原本就有的痛苦,加强了数千数万倍。
锅盖好奇问:“想起什么事来?了?”
韩霆低眉轻轻屏口气?,看向?锅盖道:“想起自己不该是这样?的,也不该就这样?了。你说得对,要死要活没有用,活成一滩烂泥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听到这话?,锅盖激动得猛拍一下桌子?:“霆哥!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不枉他苦口婆心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总算是听进去了!
确实是想明?白了,韩霆又道:“这一年让你们失望了,也让你们费心担心了,其他人都?散了,也只有你们还拿我当兄弟,感谢你们这么信任我,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韩霆的好兄弟,今天吃完这顿饭,听哥的,都?回去好好找个媳妇生个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这话?说的真?是叫人心情起伏不定。
超子?和锅盖皱起眉来?,锅盖又带了些情绪道:“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你活过来?了,振作起来?了,你又跟我们说这种?话?,这是什么意思?啊?真?想结婚生孩子?过日子?,我们早就去了,用不着?你现在?来?催我们。”
韩霆看看他俩。
片刻又说:“过完年我就准备出去了。”
超子?和锅盖愣上一愣。
超子?问:“你要去哪?”
韩霆端起杯子?喝口水慢慢咽下。
放下杯子?道:“去南方。”
韩霆手捏杯口低眉道:“过去了再看, 到处走走,长?长?见识。”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很明确的方向。
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样?,更不知道出去以后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
他?在四九城待不下去了。
他?在这?里多留一天, 就要在林霄函的阴影下多活一天。
既然林霄函留在了北京,那就换他?去南方吧。
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重新开始。
年?少时所有轻狂潇洒的梦。
都埋了吧。
听到韩霆这?么说, 超子和锅盖看彼此?一眼。
然后?锅盖看向韩霆又夸张义气道:“仗剑江湖!浪迹天涯!霆哥,我们跟你一起?去!”
肉上来?了,三人拿起?筷子涮羊肉吃。
韩霆又说:“你们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我结了婚也离了婚, 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你们连媳妇都还没娶呢, 别耽误了。”
锅盖:“这?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媳妇什么时候不能娶?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生?别人都说娶妻生子是人生大事, 我们不觉得,这?人生中其他?大事多的是。总之你要出去, 你必须带着我们俩一起?。”
超子也附和:“你就是不带, 我们也得找你去。”
韩霆看看超子和锅盖, 片刻端起?杯子道:“行,一辈子的兄弟。”
初夏和林霄函早就住在一起?了, 尤其林霄函更早就把初夏的家当?成自己家了,每次去胡同里都跟回家一样?, 所以办完婚礼以后?,他?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还和之前一样?。
要说最明显的改变与不同。
那就是林霄函不再叫唐海宽和吴雪梅叔叔阿姨了。
婚礼办完以后?, 他?就和初夏叫一样?的了。
这?两个称呼对他?而言挺陌生的。
自从他?妈妈去世以后?,他?就没再叫过妈妈, 除了那次生病烧迷糊了叫了两声,后?来?有了后?妈,也没再叫过爸爸。
而称呼一改,他?和初夏成为?了一家人的实感便更强了。
正像初夏跟他?说的,他?以后?都有自己的家了。
光线略显昏暖的房间里。
初夏和林霄函吃完晚饭洗漱完以后?,一起?靠在床头?看电视。
原本电视是放在客厅里的。
但是天气冷了,晚上吃完饭洗漱完看电视,还是一起?挤在被窝里看比较舒服,所以他?们就把电视搬进了房间里。
初夏直接躺靠在林霄函怀里。
林霄函右手揽着她,手掌搭在她腰上。
初夏看着电视说:“听说今年?要正式弄春节联欢晚会,要现场直播。”
林霄函嗯一声道:“今年?跟你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晚会守岁,一起?在十二点的时候出去放烟花。”
初夏靠在他?怀里,直接往后?仰头?看他?。
这?样?看着他?问:“是不是想想就觉得很温馨很幸福?”
林霄函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一下,“幸福死了。”
初夏笑?出来?,“这?辈子能遇上我娶到我,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撑一下身子,仰头?在他?嘴唇上回亲了一个。
亲完她就准备继续看电视了。
结果她还没低下头?,林霄函便又吻住了她。
他?没有吻一下就放开,初夏慢眨两下眼,闭上眼睛回应他?。
濡湿而绵长?的亲吻,骨头?也化开了。
呼吸慢慢变得凌乱,耳朵充血变红,脸颊上烧起?浅红。
宽大的手掌握在腰畔摩挲。
舌尖上的战栗传遍全身。
初夏轻唔一声按住他?的手,找寻到呼吸的空隙,在起?伏的气息中出声:“再忍忍啊……”
林霄函落吻在她耳畔:“我控制得住……”
每天都要早起?上班,难得的一天星期天,自然是要睡懒觉的。
尤其是现在这?冰天雪地寒风凛凛的时节,温暖的被窝是让人最不想离开的地方。
没有设闹钟,初夏睡得熟,林霄函却起?得早。
他?起?床的时候在初夏的嘴唇上亲一下,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初夏也不知听没听见,闭着眼嗯一声就没动?静了。
林霄函也便没再多吵到她,起?床洗漱,穿上棉衣戴上围巾出门。
屋里只留了初夏一个人在睡觉。
屋里静悄悄的,窗帘外的窗台上忽落下一只喜鹊,刚落下又振翅飞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两只爪印。
初夏睡到自然醒。
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又呆着表情迷瞪了一会。
片刻后?更清醒了一些,她转头?看一眼空荡荡的旁边,眼睛里装着疑惑着从床上坐起?来?。
她坐在床上往外叫了一声:“林霄函?”
叫完没人应,她又换了叫法:“小林同志?”
还是没有人应,她便又换个叫法:“小林同学?。”
初夏木着表情想一会,想起?早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出去一下,于是她也就没再叫了。
还是有点懒不想起?。
初夏往后?一倒,盖起?被子又赖了一会。
赖着的时候伸手打?开床头?的收音机,听了会广播。
听着收音机赖到尽兴了,她才?又从床上爬起?来?。
屋里没有外面那么冷,她穿了件开衫毛衣,找了根皮筋把头?发随意?绑在脑后?,去窗边拉开半扇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