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段誉还在念经,但瞧众人神色,不管是不认识他的陌生人、还是跟他一起上少林寺的邓百川等人,没有一个听得进去的,便是连他护在身后的王语嫣、站在他一旁的阿朱阿碧,也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了。
楚蓝当然更没有耐心听这小子唠叨。
她慢慢说道:“想动手么?来就是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话音未落,她人一飞身而起。
萧远山还在山上,再说这次英雄大会有一多半是为了给萧峰解开身上的不白之冤,这在楚蓝看来是最重要的。
大和尚们都知道她与萧峰、萧远山一起,她当然不会在英雄大会之前随意动手杀人惹事。
但立威还是有必要的。
只见江湖群豪的层层包围圈中,楚蓝拔地而起,身后长剑刷一声出鞘在空中一个筋斗翻入她掌中。
楚蓝速度之快场中无一人能够有所反应,只见她反手一剑掠出。
脚下“砰砰砰”“刷啦”“哐啷”声不断响起,而后又伴随着群豪急促的惊呼声。
楚蓝这突如其来的反手一剑凌空使出,在场总有二三十人,使刀的瞬间刀尖入土三分,拔剑出鞘一半的剑锋砸回了剑鞘,而手中持着锤、长矛、朴刀等等武器的,楚蓝这一剑略过,全都莫名其妙往自己怀中收回了三分。
须知楚蓝剑锋并未触碰场中任何一人,他们却好像每个人都被她轻飘飘地打了一下似的,在场哪个人见过这样的招式?
风波恶终于忍耐不住,合身扑了出来:“一阵风风波恶请教萧姑娘高招!”
原来他只听见楚蓝对符凌风说萧峰是她大哥,便默认了她也姓萧。
他这合身一扑姿势犹如蜻蜓点水,洒脱自如、轻盈如风,但双掌中蕴满内力,以至手掌上的血肉都被激得通红,只看了那青筋暴起的双掌也知道这人绝不是好相与的。
楚蓝一剑掠出,人便轻飘飘落在地上,此时恰好脚底沾地,风波恶双掌自上方罩在她头顶。
须知人身上最重要的就是脑袋,手脚断了人还能活能救,脑袋伤了人不是成疯子是成傻子,生不如死,一旦伤重那便是立时殒命。
场中人即便知道这姑娘是契丹人,此时见了这凶险的一幕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段誉终于惊叫道:“风四哥掌下留情!”脚下凌波微步使出,便要抢上前去救人。
这回楚蓝有意立威,仍是等风波恶双掌到了,她才穿花拂柳一般一挥衣袖,使了一招雅致写意、洒脱自在的拂烟过雨。
这一招在众人看来可谓以柔克刚的极致,众人不懂她招式精妙、内力深厚,只看见她衣袖轻飘飘一挥,就将来势汹汹、掌力刚猛的风波恶在空中拂得平转了一圈儿,倒飞回原位落在地上。
众人看得再清楚,也不如风波恶这个接了楚蓝一招的人感受得真切。
她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拂,却是内力浑厚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他在她手下如同襁褓幼儿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风波恶爱跟人打架,他在杏子林见了萧峰后也冲上去与他打过,但萧峰武功奇高,他一招之后心知自己绝不是对手,便爽快地认了输不打了。
这小姑娘也是一样。
这一拂的力道叫风波恶心中万分惊骇,只怕人家让他一只手他也远远不是对手。
“风四哥你怎样了?”
“四弟你伤着哪里没有?”
风波恶摇摇头,看了包不同一眼。他脸上只有一点红肿,连牙齿都没掉,这姑娘出手时分明已经手下留情。
他摇头道:“这姑娘武功奇高,我们绝不是她的对手,还是快快上山去寻公子爷吧!”
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他自己打不过就忙着替其他人一起下结论,未免脸太大了些。但邓百川四兄弟结义多年,对彼此了解至深,心知风波恶绝不是这样的人。
听他这么说,邓百川等人神色更添了几分凝重。
这姑娘声称是萧峰的妹子,武功又是如此之高,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岂非更难许多了么?
上少林寺的江湖人士只知道慕容博未死、少林寺开英雄大会是为了玄悲大师之死。
可邓百川等人一听说这消息便又去仔细打听了,他们原也离洛阳不远,听到慕容复的消息后直奔少林寺而来。
这些日子都住在山下镇子里。
萧峰父子与慕容复二人动手就在那个镇子上,当时在场的人多得很。
他们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当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萧远山父子二人说过的话更是一字不落。
三十年前雁门关外、杏子林中丐帮处理内务时他们恰巧也都在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峰这显然是已经找到了那个信上的带头大哥,要找此人寻仇了!
而带头大哥极有可能便是他们家老爷。
邓百川等人都是慕容世家的家臣,当然也知道慕容家的复国大计。哪怕他们原先不知道慕容博干过这件事,只需要将辽宋关系关联起来稍加思索就能明白他的意图。
如今萧远山萧峰父子已经找上他们,那这事儿十有八/九不会有假。
邓百川四人还曾尝试深夜潜入少林寺想要救出慕容博父子二人,但英雄大会召开在即,少林寺何尝不知道这二人重要?
外松内紧,将父子二人看得十分严实,防得滴水不漏。
邓百川几人始终也没能找到机会,到如今连二人的面也没见着,只能随着武林人士一同上山,寻思在英雄大会当日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救人。
道理多半是讲不通的,外人听了三十年前的事定然会认为是慕容家理亏,如今被人找上门来复仇也是该当。
邓百川几人早已想好了,实在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原本对上少林寺、萧峰父子以及武林群雄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把握,如今再加上这个自称是萧峰妹子、武功奇高的少女,那便更是丁点机会也没有了。
邓百川几人面沉如水,心中俱是想到:救人是必定要救的。大不了把命赔给老爷公子爷,报答他们的知遇之恩便了。
王语嫣冰雪聪明,见着楚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节,她口中喃喃叫着“表哥”,眼泪掉得更急了。
段誉又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安慰,她当然听不进去。
楚蓝回身牵了马,缓步往山上行去。
两侧的人是惊惧还是敬畏还是欲言又止,她全然当看不见。
倒是符凌风,方才风波恶叫那一声“萧姑娘”楚蓝也没有否认,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撇开兄弟们拉着他的手,连忙走过去大声说道:“楚姑娘,你明明姓楚不姓萧,为何不与他们说清楚?”
楚蓝道:“姓楚姓萧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萧峰的确是我大哥。”
符凌风怔了一怔,说道:“萧峰是楚姑娘大哥?”
“不错,符少侠离我远点,可别被人当成汉奸了。”
她最后一句略带了嘲讽之意,分明是听见了方才符凌风那几个兄弟劝说他的话。
他一时有些脸红,正要再说些什么,已经又被他的兄弟给拉住了。
“凌风!你可别被美色所迷啊!”
“这姑娘都亲口承认她是契丹人萧峰的妹子了!”
“人家武功那么高,哪是咱们高攀得上的?”
最后这句话,终于把符凌风劝住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楚蓝牵马逐渐远走的背影,失魂落魄道:“楚姑娘武功高强,我实在远远不如……”
楚蓝提醒了少林寺波罗星藏在寺中偷学少林武功的事,算是对他们有恩,大和尚们对她十分客气。
她牵着马进了山门,便被知客僧一路带着去见了萧远山。
几天不见,他仍是没个好脸色,语气略有些古怪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下了山不会再回来了。”
楚蓝也不理会他的态度,笑眯眯地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教你剑法么?我还没开始教,怎么会走。萧伯伯这几日在山上可好?那位大师有没有为你疗伤?”
萧远山孤身一人三十年,与人交流不大通畅,也不惯与人多说话。但那位大师一开口就说出他身上每日发作的痛处,他惊奇之余不能不认。
此时听楚蓝问了,便实话实说道:“大师佛学精深,细心教我研读,我领悟总是不多。”
这一点楚蓝倒是可以理解,他都钻牛角尖多少年了,怎么会突然一瞬间大彻大悟。
原着里那是经历了仇人死在眼前、而后他自己也在瞬息之间跨过了生死大关,再经由那位精通佛理的大师点化,这才能够大彻大悟,放下执着。
楚蓝说道:“那伯伯身上病痛好些了么?”
萧远山沉吟道:“有所好转。”
“那就好了。”
楚蓝说着走上前去,从袖中拿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出来。
萧远山不自觉地看过去:“这是什么?”
楚蓝笑道:“回来的路上见着有买龙须酥的,我买了来吃,这是给萧伯伯你带回来的,你尝尝?香酥绵甜,可好吃了。”
说话间她已经剥开了外层的油纸包,露出里面千丝万缕的乳白色糕点来。
浓浓的香气扑面而来。
萧远山实在不知道这小丫头从哪里察觉到他爱吃甜的,但他已有足足几十年没有吃过这样的甜点,这样巨大的诱惑猝不及防放在眼前,他眼睛都移不开了,嘴上也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楚蓝将油纸包捧在萧远山面前,他吞了吞口水,捏了一颗送进嘴巴里。
果然如她所言,入口便觉千丝万缕变得松软,绵绵甜甜的口感,他吃着香喷喷的,丝毫不费劲。
萧远山既然已经动手吃了第一颗,索性也不再嘴硬遮掩,接过油纸包,一颗接一颗,不多时就把一包龙须酥全给吃完了。
楚蓝见他嘴边沾了一圈龙须酥乳白的糖丝,毛绒绒的,萧远山却全然不知,倒给他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她忍不住又笑起来,又从身上取出一块灰色的棉帕来递给他:“萧伯伯你嘴角沾了糖丝,擦擦嘴巴,这帕子也是我在山下特意给你买的,你留在身上用。”
萧远山才吃到了多年没有吃过的甜食,这时无论如何再板不起脸来,于是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便把帕子塞进了袖中。
他几十年难得一次有几分不好意思,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峰儿?他去哪儿了?”
楚蓝也配合地说道:“我和大哥二人抓了人只怕也不易得人信任,因此去马家前,大哥先去请动了丐帮几位长老帮忙作证,既然他们知道了,白世镜、康敏等人也都是丐帮中人,我们总不好越过他们抓了人来少林,便说动他们一同前来。大哥与丐帮众人一起,我便一个人先回来了。”
“哼,不过是一群乞丐而已。”
楚蓝好声好气道:“那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大哥也曾是丐帮帮主,受天下人敬仰。”
萧远山终于忍不住冷下脸说道:“哼!我儿做那丐帮帮主八年,为他们做了多少事,只因一封信便骂我儿狼子野心、怀疑他图谋不轨、欲对大宋不利!一群翻脸不认人的臭叫花子!”
楚蓝摇头说道:“伯伯,你既气愤宋人以偏概全,自己才更不能如此,否则你头一个要教训的便是自己了啊?丐帮中的确有一部分弟子受人蒙蔽以为大哥杀害了他们的马副帮主,是以怀疑他要叛宋。但有更多弟子敬重大哥为人,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一直恳请他继续做丐帮帮主。否则这一趟他又怎么那么容易请动丐帮长老作证?”
萧远山不再说话。
楚蓝又道:“我也是汉人啊,萧伯伯你说我是坏人吗?”
她说着还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包龙须酥来晃了晃,笑容带了三分调侃。
萧远山到嘴边的一句“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包藏祸心”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楚蓝将龙须酥放在桌上,推到萧远山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从小听大哥的英雄事迹长大,对他十分敬仰。那日在乔家拦住萧伯伯,也是因为敬重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萧伯伯若动手杀了他的义父义母,大哥定然父债子偿,要一力替你背起这罪责。杀害义父义母,以大哥的为人,往后他再也快活不起来了,伯伯你难道真的忍心?”
话语诚挚,发自肺腑。
她虽然没说出口,但字字句句都是在告诉萧远山——她早知萧峰是契丹人,却也是一样的敬仰他,不愿世人曲解他、甚至不肯见他过得不快活。
萧远山如何能不动容。
“小丫头你从小听峰儿的事迹长大?你家中做何营生消息如此灵通?还是师门以收集江湖消息为生?不,不对,你功夫也好得很,师门绝不是什么功夫泛泛之辈……”
楚蓝暗忖:家中只我一人,师门也只有我一个。
不过她不肯回答,萧远山这回却没有生气,反倒对楚蓝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起来。
萧峰回来拜见父亲,见着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惊奇。
出了门他就问楚蓝道:“妹子,你做什么啦?”
楚蓝轻咳道:“约莫是萧伯伯这些日子被少林寺的大师们感化……”
萧峰将信将疑,却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我前些日子拜了一位结义兄弟,他也上少林寺来了,带妹子去见一见?”
楚蓝道:“好啊。”
她提醒道:“大哥你那位义弟与慕容家的人一同上山来的,此时只怕也在一处。”
萧峰哈哈一笑道:“我知道。杏子林中我义弟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位王姑娘,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是人之常情!”
楚蓝心中摇头。
晚上还有一更~
雁门关外17
萧峰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他说是带楚蓝去见义弟段誉,但其实还从丐帮众多弟子当中经过。
马夫人被捉奸后直接被绑起来了,没人会为她松绑。丐帮又全是乞丐,无论人品如何、武功高低,卫生情况总是可想而知。
他们自己都不怎么清洁,更别提罪犯待遇的康敏了。
这几日下来,她已是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
楚蓝点的穴道无人解得开,但过得十二个时辰后内力消散,穴道也自动解开了。
可惜那时的康敏已经十分狼狈。
周身异馥,吐气如兰,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动人的美女想要勾引人或许只是几个眼波便轻而易举能够做到,但蓬头垢面、脏兮兮臭烘烘的蛇蝎下贱女人,再想去勾引别人,哪怕是乞丐也不免要多想一想了。
这一路康敏使劲浑身解数,以往她便是使手段勾引男人,最差也是丐帮的分舵舵主,如今她已经不择手段到连普通弟子都愿意屈就了,却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好脸色。
看管丐帮叛徒的都是执法弟子。
执法长老虽然自身也脏了,但年青一代的执法弟子们却仍是铁面无私、一身正气。
这一路上康敏一有什么小动作,他们立即便禀告长老,马夫人这淫/妇不安分,又想耍花样。
康敏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好的时候饿上两顿饭,差的时候便要挨两个耳刮子了。
而且她越是耍手段,一路上的待遇就越差。
如此一来,到了少林寺后,她身上乍一看实在狼狈不堪,脏臭得比周围看管她的乞丐也有所不如。
萧峰到了少林寺,却先去沐浴后又换过了一身衣衫才去拜见父亲、寻楚蓝说话的。
楚蓝是姑娘家,那更是不用多说。
在康敏眼中,二人光鲜亮丽地来见她这个狼狈万状、艰难竭蹶的阶下囚,自然是来耀武扬威的。
这会儿人都到了少林寺,她显见是再无逃脱之理了,于是神色一厉,张口便要骂些污言秽语出来。
楚蓝早料到她又要来这一手,才见她张嘴便是一指伸过去。
康敏身侧那两个丐帮执法弟子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她已经点中了康敏穴道,叫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蓝笑道:“你还是安静些得好,这会儿没人想听你说话。”
一路上见了吴陈奚宋四大长老、还有丐帮的传功长老、几个分舵舵主,萧峰果然一一为楚蓝做了介绍。
找了一大圈儿才找着段誉。
他正忙着安抚王语嫣。
眼见英雄大会午时便要开始了,她们却还连慕容复一面也没见着,王语嫣与阿朱阿碧束手无策,急得相对而坐一起掉眼泪。
邓百川四人一个也不见踪影,想是为了救人生什么法子去了。
段誉见了萧峰后,先也欣喜了一瞬,而后听到王语嫣的抽泣声,脸上那点笑容便消失了,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听见萧峰说楚蓝是他妹子,段誉忍着不去关切王语嫣,强颜欢笑道:“楚姑娘武功极高,上山时我亲眼看见啦!”
自杏子林之后,他日日跟在王语嫣身侧,自然知道萧峰身上发生的事、连邓百川四人在嵩山下的镇子里打探到的慕容博、慕容复二人的消息,他也全都知道。
他生得聪慧,即便一腔心思全在王语嫣身上,此时仔细思索起脑海中那些消息,他也能理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犹豫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低头拭泪的王语嫣,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哥,慕容公子,果然是被你和伯父……所擒,此时由少林寺的大师们看管着么?”
萧峰要为母报仇天经地义,说到哪里都是他有理,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点头道:“不错,杏子林中那封信的落款虽不是慕容博,但三十年前雁门关外的惨案却是由他一手挑起。义弟有何见教?”
忽然想到慕容家的四大家臣,他也看了一眼亭子里的三个少女,说道:“义弟不必过多担忧,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慕容博一人报仇。他日慕容公子若要来寻我为父报仇,出招我全都接下便是!”
段誉霎时喜不自胜,转头道:“王姑娘,我大哥没想杀慕容公子!”
王语嫣转忧为喜,立时起身快步走了过来,问道:“此话当真?乔……啊不,萧大爷,你果真不会寻我表哥的麻烦么?”
至于慕容博,王语嫣从小接触不多,他又已经假死多年,她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此时也全然不记得去关心他的死活。
萧峰朗声道:“害我全家的是慕容博,我只找他一个。”
王语嫣破涕为笑,款款行了一礼道:“多谢萧大爷!”
阿朱和阿碧却很有几分忠心,尤其阿碧,她忧虑又焦急,却不如王语嫣大胆,不敢上前来跟萧峰说话。
阿朱上前,犹豫了半晌,还是咬了咬唇问道:“萧大爷,你你……你已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我们家老爷做的么?”
萧峰连慕容复都不在意,自然更不会与几个小姑娘为难,点头说道:“当年他说谎蒙骗玄慈方丈,玄慈方丈是有道高僧,又是少林寺住持,大师说是,那自然再不会有半分错的了。”
阿朱欲言又止,神色黯然,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便是有交情的人这时也说不出让他不要报仇的话,更别说他们之间原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萧峰已经回身对楚蓝说道:“妹子你今日上山时与人动手了?怎么没听你提起?”
楚蓝看着段誉说道:“慕容家的家臣,知道是咱们伤了他们家主公子,又听说我是萧峰的妹子,自然要找我麻烦了。他们忠心为主,也是应有之义。”
萧峰道:“是那位爱与人比斗的风波恶动的手吧?他武功不错,但差妹子可太多了,绝不是你的对手。”
段誉心神却又已经不由自主地跑到王语嫣身上去了。
对楚蓝的话只当耳旁风一样,浑不在意。
楚蓝想了想,原着里段誉遇到王语嫣、情根深种那两章用了“向来痴”“从此醉”作为章节名,真是再准确也没有了。
王语嫣不在意慕容博死活,但她却知道阿朱阿碧在意,甚至邓百川四人也在意。
她的满腔喜悦无处能够倾诉,唯有段誉,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爱听。
王语嫣转过脸去,笑靥如花看向段誉,欣喜无比地道:“段公子,我表哥他没事。”
段誉也果然如她所想,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王姑娘,这下你能够放心了,可别再哭了……”
段誉与她说起话来,旁若无人。这时便是镇南王段正淳、镇南王妃刀白凤在这里,只怕也要给他的神仙姐姐让路。
萧峰见他与那姑娘说话,喜不自胜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再去叫他。
楚蓝更是看不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大步离去。
阿朱阿碧想要阻拦,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
段誉和王语嫣正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全然没有察觉到萧峰二人的离去。
楚蓝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说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满心都是那人,再也装不下其它吗?”
萧峰一怔。
便听她又说:“大哥你看段誉,见了王姑娘就什么都忘了。这会儿只怕便是他爹妈在此,他也要抛诸脑后。我想了想,我只对我的剑如此忘我投入过。”
萧峰的目光也移到了她身后那柄长剑上,说道:“你的剑?”
楚蓝点头说:“是啊。”
她反手拔出了背后长剑,熟练地挽了一个剑花,锋利无比的胜邪剑发出破空的低啸声。
楚蓝随手又是一剑斜斜刺出,这一剑角度端的是刁钻无比。
明明自怀中刺出时是朝着右上方的那棵胡桃树去的,去势凌厉,剑气激荡。却又半途改道,一剑削下了左下侧一朵嫩黄色的小野花。
那花不过指甲盖大小,她以剑尖挑起,竟没有伤到叶子分毫。
楚蓝将花接在手中,轻轻一转,抬头笑道:“大哥你说,习武练剑喝酒不比谈情说爱有意思得多?”
萧峰此刻却似有些神思恍惚,慢了一瞬才答道:“妹子你的剑法使的真好,我混迹江湖多年,还没见过比你剑法更好的。”顿了顿,又说,“你说的是,喝酒当然要有意思得多。”
“那等这事儿过了咱们切磋切磋!我把我这套剑法也教给你啊!”楚蓝随口说道,脸上忽又绽开笑容,“我都忘了,回程途中我在一个小城里遇到一个卖酒大叔说他的酒是自家酿的,十分劲道,我打了满满一壶带回来打算与大哥一起喝呢。”
萧峰一听到酒,也是什么都忘了,哈哈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尝尝那人有没有骗你!”
楚蓝将手中那朵嫩黄的小花随手塞到了萧峰手中:“这花很香呢!大哥你闻闻。”
二人一同回了歇脚的院中去见萧远山。
不亏是亲父子俩,他一听说有好酒喝,立刻表示也要一起,还责怪楚蓝:“你带了酒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你大哥是大哥,萧伯伯就是白叫的了么?”
楚蓝忍着笑道:“那位大师说你有疾在身,最好能够戒酒戒荤腥。”
萧远山眼睛一瞪,十分威猛,大声道:“人生无酒无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楚蓝原本可以顶他一句“你前面三十年藏在少林寺里难道常有酒喝有肉吃”,但他因爱妻惨死,自尽不成才一怒之下隐伏少林寺偷学武功,这沉痛往事终究不是能拿来随口玩笑的。
楚蓝说道:“大师说不行就是不行。”
萧远山哼了一声,出手就是擒龙功,但这武功名为擒龙,他此时使出来擒的却是楚蓝手里的牛皮酒袋。
他身上有暗疾,动武极有可能激得暗疾复发,楚蓝也不想跟他动手,她抬手干脆利落地拔掉了牛皮袋口上的塞子往下一竖,笑吟吟地说道:“萧伯伯你只管来,我如此与你见招拆招就是!”
清澈的酒水自牛皮袋中潺潺流出。
萧远山多年没能饮酒,此时忍不住惊叫道:“好你个刁钻的鬼丫头!”
萧峰已经一语不发,飞身上前而后紧跟着大仰身,张开嘴巴。
楚蓝的酒壶里流出的酒没能落地,全进了他的口中。
萧远山见此情形喜上眉梢,连连夸赞道:“好好好!我峰儿比你这小丫头更胜一筹了!哈哈哈!”
楚蓝翻手酒袋口朝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萧峰喝尽了最后一口酒,立刻翻身立起来,回味道:“这酒下肚烈如赤焰!好酒好酒!”
楚蓝听他这么说,忍不住也尝了一口,惊奇道:“果然很烈。”
要知道古代的酒水没有蒸馏技术,度数一般都很低,她偶然买来的这壶酒却已经有点接近现代低度数白酒了。
这两个人都说是好酒,可把萧远山馋坏了,他连声说道:“给我尝尝、给我尝尝!”
见楚蓝不肯,他上手就又要来抢,口中还知道找些大义来指责楚蓝说道:“小丫头你还懂不懂尊老敬贤的道理了?有好酒竟然只顾自己!”
楚蓝到底不愿让他动武,想了想说道:“三杯。”
萧远山原还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果然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酒杯来。
他当即道:“这样小的杯子喝着有什么滋味儿,换海碗还差不多,我喝三海碗。”
楚蓝不为所动,坚持道:“三杯。”
萧远山几十年没喝酒,原本没想起来也就算了,这会儿好酒摆在眼前,他肚子里的酒虫此时此刻全被勾醒了,正在肚子里大闹天宫。
倘若换了以往,他定然要翻脸,今日为了喝酒,竟然愿意让步了:“一碗。”
楚蓝重复道:“三杯。”
萧远山难得一退再退,脸上表情也近乎说好话的模样:“……半碗,半碗总可以了吧?不能更少了!那小杯子喝一杯就只是沾湿了唇,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蓝儿,你看萧伯伯三十年都整整没喝过酒啦,只叫我沾沾唇,闻闻味儿,那岂不是还不如不喝?”
楚蓝打了个哆嗦,松口说道:“半碗,一杯多的也没有。”忍不住又说,“萧伯伯你别叫我蓝儿了,肉麻得慌。”
她说完一使眼色,一旁的萧峰拿出一支少林寺盛饭用的海碗来。
萧远山又是怔了一怔,看看楚蓝,又看看萧峰,说道:“好哇!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做戏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