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瘦弱的女婴,脸上已经被火燎着了,刚刚听到的哭声也主要是她的。
南音直接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除了身上有些脏污,还有被火燎出了伤以外,没有别的问题。
齐格捂着鼻子,仔细看了看,问南音:“这孩子可有什么隐疾?”
南音摇头:“没有,虽然瘦小,但四肢健全,五官齐备,外观上看不出任何毛病,咱们还是先送到医馆里去看看吧。”
待到了医馆,大夫还以为这孩子,是齐格和南音的,忍不住埋怨道:“你们小夫妻也真是的,自己年轻不会看孩子,直接请个奶妈便是。看你们也不像穷人家,花点小钱,孩子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了。”
南音没吭声,齐格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位大夫,孩子是我们捡的,我和这位姑……姑娘,不是夫妻。”
大夫愣了愣后,忙道歉:“原来是这样,是我看错了,请公子与姑娘莫要怪我。”
听到大夫的道歉,齐格心里又涌起了一番怪异的感觉,忍不住转头看向南音,却见南音只一脸担忧地看着孩子。
给婴儿检查了一番后,大夫道:“这孩子是足月生的,挺健壮的,除了这燎伤,没有别的问题。”
南音问:“这孩子能留在这儿养伤吗?我们不方便带回去。”
不说南音不能乱带东西回去,更别提是个人;齐格要是抱个孩子回去,安亲王府能翻了天去。
大夫十分为难:“这……我们这儿不是善堂,不能收孩子。”
齐格拿出银子道:“这是这孩子的诊费,往后隔两三日,我便会来看看这孩子。待孩子好了,我们就带她走。”
大夫看到银子,才安心了似的,道:“可以可以。”又提醒道:“这孩子才出生一两天,最好找个奶妈带,我们这儿没有奶喂孩子。”
齐格又命车夫去找了个奶妈来。
有齐格一块又一块的银子砸下去,事情就办的顺顺利利的。
安顿好了女婴,几人才重新往庄子上去了。
路上,南音的心情有些沉重。
在现代,她的福利院里,也收养了许多女孩,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婴儿塔。
现代社会至少有法律条文明文规定了,抛婴杀婴,都是违法行为。可到了这封建社会,就成了一种很正常很普遍的事情似的。
齐格问:“姑姑,那个小女婴,你打算怎么办?送去善堂,还是找个好人家送养了?”
见南音没回应,齐格忍不住微微挑起帘子,望了过去,却见南音正靠在窗边,一脸哀伤。
齐格很意外,本以为南音更多的是愤怒和怜悯,结果他看到的是哀伤。南音哀伤的是什么?为小女婴被父母抛弃,还是为小女婴被燎伤了脸,以后脸上恐怕会留下疤痕?
这一次,南音下车时,不像上次那般晕车难受,但是比上次沉默了许多。
齐格还算识趣,并没有追着南音问问题,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南音到了田地间,看着四处蓬勃生长的嫩叶,热热闹闹开起来的花,心情才纾解了许多。
管事的赶了过来,给南音汇报情况道:“按照您上次写的要求,土豆已经种下了,红薯正在下种期间,待红薯种完,接下来就是种玉米了。”
虽然土豆、红薯的田间,看上去是光秃秃的,苗还没长出来,但那整整齐齐的、一垄一垄的,就让人觉得充满着希望。
看着这些地,南音心中的担忧和惶惑,突然就消散了不少,反而生出了一些希望和勇气:有这些田地,她还担心什么呢?只要有地,她就能种粮食,就能养活许多女孩;就像在现代社会一样,她倚靠着父母和丈夫留下的产业,好好养大了许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将她们送上更好的人生路。
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只要有足够的物质基础,她依旧能按照心意去做好事,去帮助想帮助的人。
见到南音的眉头慢慢松开,心情似乎在慢慢好转,齐格也莫名其妙的,悬着的心,就逐渐放下来了。
管事的还在叽叽呱呱道:“姑姑您放心,这土豆种下的时候,贝子爷是来瞧过的,盯着长工们按照您的要求,这间距、埋的深度,都仔仔细细检查过的。”
南音略略回神:“贝子爷来过这庄子上看过?”
齐格没想到,这管事的会直接当面捅给南音,让他毫无准备。
他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清了几下嗓子,才道:“是圣上命我来替你盯着些的,反正我爱到处跑,快马来这边也就花不了半个时辰。”
为了避免尴尬,齐格干脆将康熙推出来做理由。
南音笑了笑,道:“我只听说,贝子爷行事不受拘束,不曾想竟是如此听圣上的话。”
齐格又被噎了一把,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这般说,南音心里怕是最感激圣上了吧?明明自己才是出力气的那个,圣上只是动了动嘴而已啊!真后悔自己这嘴,不会说话。
巡视先前指定的几块地时,南音看到这里的进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不少,顿时觉得,看来齐格往这边来“溜达”,还是颇为有用的。
让管事的先回去后,南音道:“辛苦你帮我看庄子了,先前没有和你商量,就借你的名头去威吓管事的,也跟你道歉,不好意思了。下次有这种事,一定先和你商议商议。”
齐格正沉浸在自己一肚子的心事中,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南音道歉,顿时脸一红,有些结结巴巴道:“不……不必客气。”
“你想问那小滑板如何做的,可惜一个月的保鲜期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不可自己先坏了规矩。不如这样罢,待过了这几日,一个月期满时,我便去内务府按照你的身量去做一个,送给你作为谢礼,如何?”
齐格嘴比脑子快:“好!”
待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雀跃!
幸好南音没注意到那么多,还在道:“那就这么约定好了,我送你一个滑板车,你帮我多来这庄子上盯一盯,一个月一次,不过分吧?”
齐格又点了点头。
南音笑着道:“贝子爷倒是与旁人说的不同,挺好说话的。”
齐格脸上一麻:“谁在后头说我坏话?小爷我本就是很好说话的人!”语气中还有点气急败坏。
这次的天气,比上次要好许多,虽然风吹着依旧有点寒意,但是比之前冻得鼻子通红的情况要好多了。
南音又看了看庄子上种小麦种高粱的地方,看着庄子上的人在忙着播种和耕地,南音就觉得,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回去的时候,两人又去医馆看了看那个女婴,女婴的烧伤都已经敷了药,奶妈也喂了两次奶,此时已经被哄着睡着了。
齐格对南音道:“这孩子,我会先照看着,你在宫里不用担心她。”
南音点头:“多谢贝子爷了。”
“还有……还有就是……”齐格有些支支吾吾的。
南音立马道:“你放心,你的滑板车我会准时给你的,你放心罢!我可是个讲信用的人!”
齐格道:“我要说的不是滑板车的事,说的是这孩子以后去处的事,反正我会和你一起想法子的。”
南音眼睛亮了:“贝子爷愿意帮忙吗?那可太好了!”
齐格是满清皇室的身份,又是男子,能自由地出入宫禁,有这样一个人帮忙,路子也就多太多了。
看到南音亮亮的眼睛,齐格顿时就觉得,这小丫头还挺可爱的。
回到宫里后,南音感觉有些疲惫,今天虽然坐马车没那么难受了,可是婴儿塔给她的冲击十分大,让她觉得,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事,日后心中也无法安宁了。
只是,要做些什么,要怎么做,还需要好好想想。
过了几日,胤褆的生日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南音去内务府定做滑板车。
看到那院子里堆满了材料,工匠师傅们都忙得热火朝天的,简直就像是爆单了的工厂车间一样。
南音十分惊奇,问管事的太监:“公公,怎么准备了这么多料子?”
管事公公脸上堆满了笑:“这都是托了姑姑您的福啊!胤褆小阿哥的生辰一过啊,就许多亲王、郡王、贝勒来的打听那个小滑板车的事儿!还有许多前朝的大人呢!都是被家里的小祖宗逼急了,便上内务府来询问了。许多人都已经交了定银,只等着胤褆小阿哥生辰过去一个月,就让内务府做小滑板车呢!这册子上啊,都登记了上百个名字啦!”
这京城里的权贵可不少,各家的大小孩子又多,每家都得订上好些个呢,这内务府可不就忙疯了。
而且让内务府做东西,可不是白做的,都是要花银子买的。这管事的公公能从中捞不少油水,自然脸都笑开了花,见到南音,跟见到财神爷似的。
南音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才知晓自己这小滑板车,引起了多大的风潮,不仅宫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都眼巴巴地等着,宫外还有一堆小祖宗也等着呢。
南音道:“公公,我此次来,也是想和你们说说身量尺寸与滑板尺寸的事儿。另外,想再根据这个身量,定制个滑板车。”
管事太监一看那身长,忍不住道:“这身量似是成年男子啊!姑姑是给谁做的?”
作者有话说:
南音:仙女的事你少打听!
①胤禶,音同赞。
吐槽一句:康熙后宫有好几个那拉氏,有时候资料都会把那些位份低一些的后妃搞混,比如将她们生的孩子张冠李戴什么的,害……不仅是那拉氏,其他姓氏的后妃也有受害者。
谢谢宝子们的支持~
◎南音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
对于管事太监的问题, 南音语气冷淡道:“这就和公公无关了,公公只管给我做好就是,我想明日就来取, 可以么?”
管事的公公有些头疼,挠了挠红缨帽下的光脑门,才道:“本来这小滑板车,我们定好了规矩, 是要按照给定银的顺序来的。不过, 既然是姑姑你要, 那自然要加塞在最前头了。”
见这管事的识趣,南音顺势道:“既然公公这般给我脸面, 以后再想到了什么好东西,我定然还来找公公你这班子做。”
“诶!嘿嘿嘿……好说, 好说。”管事的太监笑嘻嘻地应了。
有这位姑奶奶在, 那以后可真是财源滚滚了。
第二天, 内务府的小太监,就亲自将滑板车送到了养和殿。
南音只试了试,确认了轮子的顺滑度,以及各部件的牢固程度后, 便让刘松春送去了乾清宫, 交到了齐格手里。
齐格也没想到,南音这速度这么快。
虽然眼下还在当值, 可他实在是耐不住心痒痒,直接试了起来。
这滑板车是根据他的身高和体量来做的, 自然十分贴合他的身材, 玩起来的时候, 觉得格外顺手。
一同当值的纳兰性德①看到他这般玩, 也生出了十分的好奇心:“这东西怪有意思的。”
齐格骄傲道:“那可不?这东西,我可是盼了一个月了!”
纳兰性德反应过来了:“难道,这就是被一堆小鬼惦记的什么滑板车?”
一个月的期限,这个时间可太熟悉了,纳兰性德这种不怎么关注别人事的,都被家里的弟弟和侄儿们吵得听了一耳朵。
齐格点头,十分得意道:“今日我便踩着这滑板车,在外头多溜达几个来回,我让那群小鬼眼红死去。”
纳兰性德被他这孩子气的作风,弄得无语了,只能摇头失笑道:“你呀你呀!”
齐格有点过于招摇了,不仅侍卫们都知道了他这个滑板车,连康熙都听说了,特地将他召进去,还看了他的成人版滑板车。
听说是南音送的,康熙眼里顿时闪动着莫名的光:“哦?你和她关系挺近的?”
齐格虽然行事作风不稳重,但不代表他傻,忙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庄子上的管事,替我说了去看田地的事儿,她为了谢我,就送了我这个滑板车,可不是我主动要的。”
就算是齐格觉得,自己和南音的关系,比第一次见面时拉近了不少,可他也知道,南音毕竟是后宫的掌事姑姑,自己作为外臣,可不能牵扯得太深,对自己对南音都没好处。
康熙一副了然地样子,点了点头:“当初让你陪着她去京郊庄子,你还一万个不乐意,如今倒是乐意多了。”
齐格厚着脸皮道:“这一来嘛,拿人手软,二来嘛,也是圣上您的吩咐,臣可不敢不从啊!”
康熙带笑嫌弃道:“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一肚子小心思!”
不管如何,反正齐格踩着滑板出宫的时候,确实是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这也是许多人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滑板车”,蹬起来的时候确实快,特别是在宫里那平坦的路面上。
许多大臣都觉得齐格这般行事,不够庄重,可谁也不敢招惹他,毕竟也只有齐格贝子敢在这宫里这般不讲规矩了。
内务府可以做小滑板车后,这第一批自然是给了小阿哥和小格格们。
他们不仅在养和殿内玩,还会跑去御花园玩,最喜欢踩着滑板追来追去了。
这个时候,胤褆终于发掘了小滑板的第二重乐趣,和大家一起踩着滑板往前冲的时候,呼啦呼啦的,可有气势了,比一个人玩的时候,显得热闹了。
看到几个小格格,踩着小滑板车嬉耍的时候,不顾形象地追逐打闹,没有一点淑女稳重的样子,小琴忍不住道:“姑姑,您就这样看着格格们瞎胡闹?”
南音一双眼睛追随着小姑娘们的身影,脸上还带着笑意,道:“格格们哪里瞎胡闹了?明明玩的挺好的呀。”
“可……可她们毕竟是格格呀,哪里能像小阿哥们一般,又跑又跳的?这万一让外人看见,可不得说宫里的格格们没个正形了?”小琴语气中,充满着担忧与嫌弃。
南音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道:“这是后宫,哪里来的外人?宫禁森严,若真有不法之徒能进来,要先掉脑袋的是人家。”
小琴一听,觉得南音这是胡搅蛮缠,根本不讲道理,顿时气恼了:“算了,我说不过姑姑。只是往后,若太皇太后娘娘那些主子们,因这事儿恼了,姑姑可别拖我们下水。”
说完,小琴就气冲冲地回屋去了。
玩得差不多了,和馨领着两个妹妹过来喝水,正好看到小琴甩脸子进屋去了,忍不住问:“这小琴又怎么了?”
南音摇头:“没事,就是说不过我,所以生气了。”
赛宝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以后,道:“姐姐别管她,小琴就是这样的。”
以前赛宝身边没个立得起来的人,这小琴管束着赛宝,赛宝就只能听着。可到了这储秀宫,赛宝发现,以前小琴不允许自己做的事,南音姑姑根本不会拦着自己,甚至还会鼓励自己去试试,她就胆子大了许多了,对小琴的话根本不听了。
南音拉过赛宝,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问:“赛宝格格玩得开心吗?”
赛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非常开心!就是日头有些大了,晒着热。”
南音道:“那就等午后日头小了再玩。”
静宜喝水还是要秀气许多,也是喝完了两杯水,小脸蛋红扑扑的。虽然现在看上去还是比赛宝矮小一点,但比年初时那瘦得吓人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看着静宜身上的肉越来越多,脸上气色越来越好,南音就很有成就感,这营养不良的小姑娘,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后,被她养得越来越好了。
喝完水,赛宝和静宜手拉手进了屋里,等气喘匀了,两个人就要完成今日的写字任务了。
待两个妹妹进屋后,和馨道:“姑姑,那小琴是不是又来说,让我们文静一些,淑女一些的那种话了?”
南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和馨略略撇了撇嘴,道:“我们晚上回丽景苑时,小琴也会和我们唠叨类似的话。”
说什么作为格格,就要稳重文静一些,就要乖巧一些,不能像阿哥们一样闹腾之类的。否则将来去了婆家,都要被人嫌弃的。
“若她只是自己念叨几句,我也就当没听着了,可是她还常拉着祥嬷嬷说。”
对这种嚼舌根挑唆的人,和馨现在可烦了。
南音好奇地问:“哦?那祥嬷嬷有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来唠叨你啊?”
和馨顿时忍不住笑了,道:“嬷嬷心里头,觉得小琴说的那些话是有些道理。只是上次被你当面狠狠说了一回后,闹得嬷嬷现在总觉得,若是她来念叨我、阻拦我,就是不信任我,就是觉得我不行;她若是觉得我不行,就不是我的好嬷嬷了,所以她自己也为难的很呢!”
没想到祥嬷嬷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南音有些无语住了,她说的那些话,可不是那个意思啊!
于是南音继续问:“那你是如何想的呢?”
和馨干脆在南音身边坐下了,歪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一直记得姑姑说过的,‘男子可,女子亦可’。弟弟们可以骑着滑板车追逐打闹,为何我们格格就不行呢?为何只要我们格格文静,小阿哥们就不需要呢?我觉得这不对。”
南音倒是没料到,自己对康熙说的这句话,竟然让和馨给牢牢记住了。
南音略略回忆了一下:和馨跟自己提出想学认字写字,好像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吧?
想到这里,南音伸手给她扶了扶略有些松了的头花,道:“你说的有道理。让你们多嬉戏玩耍,其实是在训练你们的一些能力。特别是静宜格格,她因前几年身体瘦弱,许多非常重要的能力,都没有追上同龄孩子该有的水平,所以才要努力弥补上来。在和你们游戏的时候,能提升她的统感能力、协调能力。”
和馨有些惊奇道:“原来玩耍也是有用的吗?”
南音笑着点了点头:“人的许多能力,都是在小时候培养的,就像小动物一样。我们有时候会看到小猫小狗嬉戏打闹,看似在咬来咬去,在扑倒在打滚,实际上那些动作,和他们捕猎时的动作十分相似。”
和馨若有所悟道:“所以我们小孩子看上去是在玩,实际上也能学到许多东西。”
“是的。”南音点头道。
她知道和馨一直对玩闹之类的事儿,有些心里枷锁,要么觉得她是格格,不该做那些不淑女的事,要么觉得自己是姐姐,不该做那些幼稚的事。
南音跟她讲这些,就是想让她,以后也能玩得更加尽兴一些。
和馨露出恍然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更加大了:“多谢姑姑和我说清楚这些!”
南音笑着点头道:“对,你就应该像现在这样笑,笑得多好看呀。”
和馨顿时有些羞涩了起来。
天气热起来后,南音便盯着丽景苑的宫女们,给三个格格置换衣柜里的衣裳,厚厚的冬装都收了起来,放进大箱子的底下,将轻薄一些的春装和夏装都拿了出来,放在衣柜中方便取用。
顺道看看,哪个格格缺哪个时令的衣裳,好及时找内务府要了料子去做。
还有一些旧了的、不合身了的衣裳,也收拾了出来。南音从中选了几件小婴孩能穿的衣裳,准备让阿荣改一改,可以给捡来的女婴穿。
正当南音在丽景苑忙活的时候,慈宁宫来了个小太监传话:“南音姑姑,太皇太后娘娘传您去一趟,想问您一些事儿。”
南音见这小太监还挺眼熟的,便问:“可知是什么事儿?”
小太监摇头道:“恕小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安亲王追着齐格贝子进宫来了,齐格贝子跑到了慈宁宫求娘娘来了。”
南音没想到,齐格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家中的长辈追着打,还追到这宫里来了,也不怕丢人。
既然是和齐格有关,估计是和他在宫外的一些动向有关。齐格确帮过自己,去帮着说两句话也没什么。
于是南音将剩下的收尾的活儿,让阿荣总理,田翠儿在一旁搭把手,自己跟着小太监来到了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就发现这大殿里一片寂静,齐格站在孝庄太后的左手边,而孝庄太后的右下首,正坐着一位颇有威仪的王爷。
南音虽不认得此人,但她入宫以后,是做过功课的,认得亲王穿四爪龙的蟒袍。根据年龄、衣着等推测,这位老王爷应该就是安亲王了。
南音上前行礼道:“奴婢南音见过太皇后太后娘娘,见过安亲王,见过齐格贝子。”
见南音来了,孝庄太后对安亲王道:“这个掌事宫女,是我和皇帝都极为信赖的,她说的话,是十分可信的,你可问问她。”
安亲王一双虎目,上下打量了南音一番,点了点头,回孝庄太后道:“娘娘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也信得过的。”
说完,安亲王转过脸来,问南音道:“这位姑姑,我想问问你,本月初,你可出过宫?”
南音应道:“是,此事在乾清宫梁公公处有记录的。”
“齐格那小子,可有跟着你去?”安亲王指了指齐格。
南音看了齐格一眼:“有的,这是贝子爷第二次与奴婢一道,前往西郊的庄子了。”
齐格一副委屈沉冤得雪的样子,看向自己的亲祖父:您看看,您看看!
安亲王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问道:“可否说说你们那日的经历?”
于是,南音省去了齐格好几次奇奇怪怪的献殷勤的事,讲马车出京城没多久,就看到了黑烟,然后去婴儿塔下捡到了一个小女婴,又送去医馆的经过。
才讲到大夫让他们找个奶妈的事,齐格再也憋不住了,道:“娘娘!您听听,是不是与我说的一模一样?”
对口供都对不了这么齐整的。
孝庄太后道:“确实是与你说的一样,连那孩子伤在哪儿,是个什么形状的,都说得一样,我信你。”
齐格顿时腰杆子都直了不少,理直气壮地看向安亲王。
安亲王脸色略有些尴尬,但嘴上依旧不肯放松,道:“你为何不早说?非得让人误会,啊——那个小女婴是你的外室给你生的!这下子好了,刚有几分眉目的亲事,又黄了!”
安亲王真是气得直拍椅子扶手。
齐格气咻咻道:“我后来不是说了吗!可是谁信我啊?名声臭了才好呢!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娶妻!”
“你——”安亲王被气得想要直接上手打人了,但想到现在还是在太皇太后跟前,只能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后,深呼吸了好几下,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十分不甘地坐回去了。
这时候南音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两人救下的女婴,还是被安亲王府的人知道了,还误以为是齐格在外头养外室了,女婴是外室给他生的。
南音觉得有些好笑,幸好忍住了,没直接笑出声。
看来这齐格平日里行事,确实是让人很不信任,所以旁人一看到女婴,立马就怀疑那是他的种。梁九功的叮嘱,倒是没什么问题。
孝庄太后适时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安亲王你也别气了,能救下那个孩子,说明齐格心善,是个好孩子。你做玛法的,心里应当感到宽慰才是。”
齐格有点小人得势的姿态道:“就是就是!还是娘娘讲道理!”
安亲王痛心疾首道:“可是这心中再宽慰,也抵不过一桩不错的亲事,就那么吹了啊!您看看圣上,比这孽障年长不了几个年头,膝下已经儿女成群了,多好!如今天花也托这位姑姑的福,不成问题了,早些成亲,生几个孩子,我就算是进了坟里,也安心了。”
孝庄太后作为长辈,也十分理解安亲王的这份心情,转而对齐格道:“你玛法说的没错,你这个年纪确实是该成亲了,像你年纪这般大的,都是几个孩儿的爹了。”
齐格一脸无所畏惧,依旧道:“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我就是不想随便娶个女人进门当福晋,我得寻一个合我心意的,那可是我要对着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得我自己好好选了!”
安亲王依旧怒意不消,指着齐格鼻子骂道:“你这话,我听了好几年了!给你说亲时,每次都会特地去打探人家姑娘的性情人品,又不是给你瞎抓的,抓着哪个是哪个。你以为我们愿意给你娶个不好的回来,让你后院不得安宁?可你回回都不肯!这京城大半的贵女,都给你相看过了,怎么可能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我看你这孽障就是故意的!”
孝庄太后顿时笑了,道:“可我觉着,齐格这孩子是个主意正的。可能是正缘还未到,所以一直成不了。若不是正缘,就算是成了,也是一桩坏事呢!等闹得鸡飞狗跳、让人停一回就心口痛的时候,怕是会觉得还不如不成呢!”
安亲王抿起了嘴,他猜着,孝庄太后是想起了顺治帝与董鄂妃的那些事了。那确实是糟心得很,还不如直接打光棍儿。
齐格道:“还是娘娘最懂我们后辈的心。”
安亲王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少在娘娘跟前卖乖!你若是无事了,就赶紧给我滚,莫要在这里碍眼了!”
听到安亲王这么说,齐格知道自己算是平安度过了这一劫,忙跟孝庄太后告辞,又跟安亲王行礼告辞,然后春风得意地大跨步朝外走去。
路过南音身边,还不忘低声道谢:“此次多谢姑姑仗义执言了!”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出了慈宁宫。
孝庄太后看着齐格嘚瑟的背影,笑容更深了一些,道:“要我说,侄儿你不必着急,我看呐,说不得齐格的正缘,已经在路上咯!”
安亲王听了顿时一喜:“这臭小子什么事儿都瞒着家里,娘娘慧眼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孝庄太后笑得讳莫如深的:“这我可不能随便说。有些事儿,说破了反而没个好结果。齐格这孩子的性子狂放了一些,但我看着是个好孩子,若能娶到心上的人,定然会十分疼爱的。”
南音微微低着头装鹌鹑,却总感觉,孝庄太后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