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是冰冷的，薄薄的暖意融化不了它。
只能给人一种，在这么冷的冬天，还能出太阳的庆幸，在心中感叹一句。
冰冷的，干净的雪。
“殿下，想要标记我吗？让我身上沾染您的味道。”
凯撒的声音像是在她的脑中响起，又在她耳边晃悠，她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用意识和她沟通，还是开口说的话。
她捧着凯撒的脸左看右看。
凯撒是他的，她还要标记吗？
她想了又想，想到凯撒最不乖，是要好好标记一下。
一根柔软散发着微芒的物体不知不觉的从二人身下探出，在他们的背脊间悄悄涌动着，被二人的身形挡住，让其他人发现不了。
凯撒平静的看着安诺，无论是表情还是意识都无比平静。
若是换作明宵他们，在被小殿下这样靠近，触摸，早就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坐在二人对面的塞克里斯沉默的看着他们。
他听到安诺声音很轻的说：“好热呀......”
而后，她摸了摸凯撒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脖子，最后捧着自己的脸恍然大悟，“哦，是我好热。”
“嗯？”
她神色有些疑惑，手往凯撒背后一抓，然后用力一捏。
凯撒身体微微一僵，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塞克里斯拿起一杯酒喝了口，在安诺把凯撒的脊鞭抓在手中，准备用自己的脊鞭连上时，他把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
清脆的闷响。
杯子碎了，桌子出现了裂纹。
坐在他们旁边那桌的习墨等人都看了过来，聊天的声音静了下去。
在他们的角度，两个男人都坐的笔直，都一只手都搭在桌上，手掌被桌上的酒瓶酒杯挡住，神色和之前一样冷淡。
而安诺坐在靠里面的位置，她靠在男人身上，小声的在那说着什么，身体偶尔动两下。
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
应该是杯子没放稳，不小心打碎了。
他们的视线又收了回去，习墨正要收回自己的目光，忽然，他看到安诺坐着的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从座位上垂了下去。
等他想看清楚时，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一道冰冷的目光摄住了他。
安诺身边的男人转过头来正盯着他。
他神色顿了顿，将目光收了回去。
那是什么？
队员们在那谈笑风生，酒杯触碰间清脆声响，他陷入沉思。
他不觉得自己看错了，那样东西散发着淡淡微光，流光溢彩，软软的搭在安诺腿上，像猫的尾巴一样，还微微晃动着。
他只知道安诺是双子星人，还不知道她的变异基因是什么生物。
他的脑中筛选了无数生物，最后和安诺刚刚那个形态相似的，就只有水母了。
双子星虽然也有海洋，但大部分地区都是比较干燥的荒原，本土的双子星人有海洋生物基因的非常少。
而她这个体形也不像海洋生物基因该有的。
习墨心中疑惑，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压下心中的烦躁。
“殿下，我们回去吧。”
塞克里斯坐不住了站起来，伸手将安诺一把抱过来放到自己这边的座位上。
他的动作太快，凯撒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塞克里斯抱她的时候，很有技巧的把她的脊鞭拢在手中，不让其他人发现。
柔软的脊鞭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还带上了凯撒的气息，让他恼火。
凯撒就会趁着殿下醉酒诱惑她，如果不是在外面，人多眼杂，他刚刚就要动手打他一顿了。
凯撒在意识网中悠悠道：“塞克里斯，在那假正经什么呢，我看你大晚上的拿着殿下的照片亲了又亲。”
一道冷光射向他，塞克里斯的目光要是能杀人，他早就被杀了无数遍。
凯撒还想说什么，塞克里斯的意识对他封闭，关上了大门。
凯撒嘴角勾起一抹笑，他端起一杯幽蓝的酒往喉咙中灌去，背后燥热的脊鞭缓缓收了回去。
安诺听到了意识网中，凯撒跟塞克里斯说的那句话。
只是她现在脑袋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只听到什么“塞克里斯.....对殿下.....亲了又亲.....”
她抬头看着塞克里斯，伸手一拉他的衣角。
塞克里斯感受到她的动作，在她身边坐下，刚坐下，安诺就靠了过去，脸贴着他的手臂，声音含糊呢喃，“塞克里斯，你亲我？”

塞克里斯身体僵住，一转头就看到少女水盈盈的眼睛。
她的脸红的不像话，抱着自己的胳膊，声音软的像水，又轻飘飘的，“凯撒乱说，你没有亲我。”
塞克里斯吐出一口气，身体缓缓松懈下来。
他低声应着，“是，凯撒乱说，您别听他的。”
安诺“哦”了声，身体继续往他身上贴去，“那你想要亲亲嘛？”
空气静了一瞬。
塞克里斯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安诺的这句话。
“你想要亲亲吗？”
想要吗？
当然是想的。
少女仰着头看他，眼眸清亮纯稚，意识却在意识网中无序的游走。
理智告诉他，殿下现在并不是意识清醒的。
她喝醉了，这不是她真实的意愿。
尽管他是她的眷属，他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殿下，他未来的女王陛下。
她是他的生命之火，他和她共生同死。
但这不是她清醒状态下说的话，他不能这样去诱导她。
凯撒摩挲着酒杯沿壁，垂眸感受着意识网中塞克里斯和安诺的意识。
他不管塞克里斯是怎么想的，放肆也好克制也好，他们都没有主动权。
他在乎的是殿下想要怎么做。
在塞克里斯不敢上前一步之后，她会怎么做？
来了天云之后，没有西塔尔在，离开了雄虫王的信息素影响，殿下连带他们都淡了许多。
她看似还会粘着他们，实则克制的很好，将他们全都安排开来。
或许，这不是克制。
只是殿下受到基因影响，离开西塔尔这个最大的影响，她就回归了原来的自己。
她温和，心思敏锐。
在情感上看似很钝，却在不断的去感受去学习。
她过去经历了很多，但作为虫族来说还是太小太小，她的一切都还没有定性，她的情绪，对外界的感知，对事物的认知，对情感的理解。
她过去对世界的认知来自于自己是地球人的那艰苦的十六年，现在新的身份，更大的世界，会让她过去的一切认知都慢慢改变。
他确实总是在不经意间一点点的引诱殿下。
他想要去验证一些东西。
未来那么长，殿下会一点点成长，情感思维也会和现在不一样，他观察了这么些天，发现殿下除了被成体期和信息素影响的时候，会对西塔尔，对他们表现亲近。
其他时候，在情感上都并未超脱基因的掌控。
这不公平。
不是对他们的不公平，而是对殿下的。
在西塔尔出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一直在想，超脱基因之上的感情是什么？
王虫一定就要被基因影响吗？
他之前一直担心殿下对别的种族会产生情感，因为这会影响他们的地位，挤占他们在殿下心中的位置。
要说受基因影响，他们不都是受基因影响么？
虫族的生存模式，社会结构就是这样。
这也是虫族最稳定的一个形态。
只有少数的眷属和王虫是完全独立的思维，这是数万年来虫族不断试错而后演化而来的结果。
但他们的思维和王虫依旧不在一个层面，王虫才是主导整个虫族演化路线最主要的一个。
凯撒承认自己是虫族的异类。
他的精神世界在寻找殿下的那些年早就被割裂，他会思考超出虫族范围的东西。
他会有虫族没有的私心和叛逆。
他是将自己压制下去的异端。
虫族不会因为他的出现有任何的变动，他只是虫族历史上冒出来的一根小小的刺。
思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凯撒内心觉得痛苦。
为自己是异端而觉得痛苦，这是不对的。
虫族与生俱来的思维和其他的思维将他的意识割裂成一片一片的。
他在变，不停的在变。
他觉得自己在逐渐脱离族群。
这对于虫族这个种族来说，离群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黑暗的空洞中，灵魂在茫茫宇宙中漂浮。
“殿下，我们回去吧。”
塞克里斯的声音将他沉陷的思绪拉回。
“铛！”的一声脆响，凯撒手指在杯子上轻轻一弹，杯子裂开，散落几块成碎渣。
他的视线在安诺身上集中，对上她望过来的清亮眼眸。
他神色一顿，而后扬起笑容。
正要开口说什么，安诺头一歪，疑惑道：“凯撒，你不开心吗？”
凯撒没有多想，状似苦恼道：“是啊，殿下说要给塞克里斯亲亲，但没给我说。”
他向来喜欢在殿下面前有意无意的争宠，作为一个眷属，这种话术是不恭敬的。
他能意识到，但他想和她站在一起。
不是地位上的，而是情感上的。
意识到这个想法后，他有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
这种想法很危险，情感对等意味着地位对等。
能和王虫情感相通的，只有雄虫王。
他将自己的这种想法牢牢封闭在意识最深处，即便是坦维尔来挖也难以挖出。
他自嘲的苦笑，若是被西塔尔知道，大概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止是西塔尔，奥格西斯和塞薇尔都不会放过他。
他觉得自己也很危险，他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威胁到殿下。
“你不是想要亲亲。”安诺忽然开口，“你是因为其他的不开心。”
她站起身凑到凯撒面前，软软的手掌贴到他的额头上，“你总是不乖，现在都不和我说实话了。”
凯撒心底一颤，生怕安诺深究，扣开他的意识。
“别不开心，我们回家吧。”
安诺的手往下在他的下巴处轻轻挠了挠。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安诺喜欢这样挠他的下巴，只有对他一个人这样。
凯撒心底的焦躁不知不觉被抚平，他喉头滚动着，点头应下，“好。”
塞克里斯多付了桌子和杯子的钱，带着安诺起身离开。
安诺喝了不少酒，但今天却不像以往那样闹的凶，她脚步稍微有些虚浮，在准备离开时，还转身和习墨一行人打了招呼，像只小猫一样招手。
习墨笑了笑，正要和她打招呼，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挡住了他。
“......”
安诺抓着塞克里斯的衣袖离去。
一出酒屋，安诺就被外面的冷风吹的一个激灵，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她今天难得这么晚了还不困，也不知道是不是圣树的功劳。
“殿下，我来背您吧。”塞克里斯正要蹲下，凯撒比他更快一步。
安诺看着二人蹲在自己面前，选择趴到凯撒的背上。
塞克里斯神色如常的站起来，和凯撒一起往飞行器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习惯殿下什么时候都优先选择凯撒。
凯撒背着安诺，缓步朝着夜色走去，背后羽毛般的重量，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将他的一切不安躁郁压下。
“凯撒......”带着酒香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
他偏了偏头，“殿下？”
安诺在他背上往上撑了撑，“我发现你有秘密了。”
眷属会有秘密，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凯撒头往她方向靠了靠，轻声道：“殿下，爱你算不算秘密？”

喝了一夜的酒，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沉。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体来，下床的时候脚勾到落到地上的被子，被绊了一下往地上栽倒而去。
巴泽尔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安诺趴在地毯上，他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诺诺，有没有摔着？”
“......没事。”
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摔了这么一下，脑子清醒不少。
脑子一清醒，意识网就开始回放她昨天喝醉酒后的记忆。
她让塞克里斯自己开飞行器回来，让凯撒背了她一路。
她觉得凯撒的状态不是很对，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所以想陪他说说话。
后面她和凯撒聊了几句，大概是太困了，她就睡着了。
安诺脑子还有些晕乎，看来还是昨晚喝太多了，以后还是稍微克制一下的好。
洗漱完出来，安诺打着呵欠来到客厅。
白焰和波波尼亚已经在那做午饭了，看到她起床了，给她泡了一杯热饮，“殿下，喝完这个会舒服些。”
波波尼亚温声道。
安诺端起来喝了口，味道有些酸酸的，应该是解酒的饮料。
她在客厅中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凯撒在，转头问波波尼亚：“凯撒呢？”
波波尼亚回道：“殿下，先锋大人去巡逻了。”
安诺漫不经心的“嗯”了声，手指在桌上轻点着，看着桌上放置的一个透明的小圆球发呆。
她总觉得还有些记忆没有记起。
意识网虽然可以记录记忆，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给他们播放出来，也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搜索，就像是在网上输入关键词就能得到相关的答案。
正在和黑曜坐在沙发区玩模型的明宵抬头看向安诺，对她道：“昨天先锋大人背着殿下回来，他开心了一晚上，今天出去巡逻的时候也很是开心。”
“是么？”安诺敲打桌面的动作停住，微微笑了下，意识沉入意识网中，循着昨天的记忆一点点忆起昨晚和凯撒在一起时的记忆。
夜色沉沉，星河低垂。
凯撒背着她在一片霓虹灯光中缓步走着，安诺刚刚让塞克里斯自己回去，现在就剩他们二人了。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在街边的店铺中扫过。
看着那些诱人的美食，她小声的嘟囔：“好想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凯撒偏过头来轻声笑道：“殿下，你的肚子已经圆滚滚了，再吃会撑坏的。”
她闷闷的“哦”了声。
下一秒，凯撒就已经背着她往她想吃的店铺走去，给她买好之后，先撕一块递给她，等她尝过味后，他再将剩下的吃掉。
他知道殿下已经吃不进了，只是喝醉状态下的她，看到食物还是会有进食的欲望。
过去艰难的成长环境，让她对吃的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安诺尝了几家店铺的美食，总算得到满足，不再馋了。
凯撒背着她离开热闹的街道，来到一条河畔边上。
现在已经很晚了，河畔边行人稀少，凯撒背着背上的小小人儿步履缓慢的在河岸上走着，路灯将二人的身影拉长，凯撒盯着二人的影子，希望时间在此刻能再慢一些。
安诺在他背上动了动，明明已经困了，却还是没有睡着。
她脑中还在想着凯撒说的那句“爱你算不算秘密”。
“这算什么秘密呀。”她靠在他的肩膀，小声说着。
眷属天然就爱着王虫，他们从生至死都是为了王虫而存在，所以安诺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不算什么秘密。
只是这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的时候，她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来。
虫族的社会结构，注定了王虫和眷属之间的相处模式。
她想到了过去还以为自己是地球人的时候，感受到那么一点点的暖意，都十分的珍惜。
她在那个吃人的末世中，看尽世间冷暖。
她见识过杀戮、自私和背叛。
也见识过在这样艰难的时代，朋友、亲人和爱人之间携手并肩，心怀美好的希望，即便再难都不会被打倒。
所以，她觉得她明白什么是爱的。
父亲母亲是爱她的，西塔尔他们也是爱她的，同样，她也是爱着他们的。
或许虫族的这种羁绊，是在基因的基础上，受制于基因的驱动，但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被称之为虫族。
思及此，她忽然明白凯撒的那一点不对劲是从哪来的了。
她知道凯撒因为自身的能力，让他有无数的分身，三百年来，他的这些分身一直在各个星球找她，感受过无数次她所经历的。
所以他有一段时间精神很狂躁。
他们一直以为，只要他压制住这份狂躁就好了，顶多就是精神力被磨练的更强，让他们难以窥见他的意识深处。
眷属没有秘密，只要王虫想，眷属再强大的精神屏障在王虫面前，也是一闪敞开的大门。
但如果凯撒的意识被割裂成无数片了呢？
每创造一个分身，他就要将自己的意识放上去，无异于将自己的灵魂割裂。
他可以将自己想要藏起来的意识，放在其他分身上就好了。
那些分身，可并不是虫族。
安诺的脑袋里像是有一顶大钟被重重敲响，“咚！”的一声，让她意识清醒了不少。
她平缓的心跳，开始加快。
凯撒，凯撒他.....
安诺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巨大的，不得了的秘密，这个秘密对于凯撒来说，太过于危险。
危险程度不亚于，可以被直接处决。
想到这，安诺才发现，凯撒的意识一直都在向她敞开着，有意无意的在引导着她。
他将这个秘密主动告诉了她。
凯撒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站在路灯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
“......殿下”他将她轻轻的放在路灯旁的长椅上，而后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他此时不再是伪装的模样，露出他原本的模样，精致俊美的面容，银色长发，金黄的眼眸。
他将双手放在她的膝上，主动的，覆盖在她的手上。
这个动作，就已经在告诉安诺，他已经脱离了一个眷属应该遵守的底线。
他知道自己的思维已经受到影响，在一点一点的脱离了虫族基因的束缚。
所以，在没有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决定向安诺完全敞开这个秘密。
由她来决断，是留下他，还是将他处死。

在向殿下敞开这个秘密时，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虫族不能留下他这个危险的异端，最好的方式，就是彻底抹灭他。
他不该让殿下为难，可越到后面，他就的思维就会被影响的越厉害。
到时候，对殿下的伤害会更大，殿下迟早都要知道。
他想，这个时候，或许还能得到殿下的一点垂怜，她的心是那样的柔软温和，无数次的纵容着他。
在他彻底成为异端之前，他将自己的意识，毫无保留的向她开放。
殿下在喝醉的时候，记忆会被保留下来，他可以抓住她现在的这段记忆，带着一起离去。
殿下现在知道他的秘密，他也想再得到殿下的一点点私心，今晚过后，她就不会再记得。
安诺注视着他久久无言。
在酒精的影响下，她的思绪更加混乱了。
想到凯撒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罚，她又气又急的伸手在凯撒脸上拍了一下。
凯撒依旧仰头看着她，眼中的虔诚和纯粹爱意从未变过。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抱住他的脑袋，声音有些哽咽：“这可.....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作为一个王虫，这个时候她就应该让人将凯撒绑起来，带回去处决了。
脱离族群思维的异端，就是虫族最危险的存在。
可......可她怎么能忍心......
母亲教导她，眷属为王虫付出一切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可她经历过那些苦难，知道有多痛苦有多难，而凯撒比她经历的更多，她都会被影响了性格行为，何况凯撒？
眷属和王虫是一体，难道眷属就该被放弃，被无视他们的痛苦和付出吗？
就应该理所应当的享受这一切吗？
安诺觉得这是不对的，她可以接受他们的付出，但她呢，她要付出什么？
风灵女王一生在受着内心的煎熬，为了虫族的稳定，她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自由，因为她是王虫的女王，她要付出的，就是她的一生，她的自由，她得到的，在后面也逐一失去，这就是她的付出。
暗光女王更是为了虫族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连对女儿的爱都拼命压抑着，直到死后女儿都不知道她对她的爱。
王虫的尊贵和至高无上的身份，都是他们必须要承担起整个虫族的责任换来的。
在其位担起责。
这个时候，安诺第一次感受到她身上的责任。
凯撒是她的眷属，也是为了他才会变成如今模样，他不能就这样轻易的被归位异端被处决。
眷属和王虫是相互的，尤其是拥有自我意识和情感的高等眷属。
她的手放在胸膛，意识在飞星的核心中流转。
飞星留给暗光女王的遗言中，曾说过，拥有情感对于王虫来说其实一件残忍的事。
尤其是拥有之后又剥夺她的情感所得。
飞星感受到安诺的意识，能量从核心中溢出安抚着她的焦躁情绪。
“阿努努，别担心，凯撒的情况虽然有些复杂，但还不至于被处死。”
在凯撒向安诺坦白的时候，飞星就在意识网中隔绝了他们二人的意识。
凯撒这种情况，并不算个例。
以往脱离虫族思维的族众，大多都是高等眷属，拥有非常敏锐细腻的情绪，一般异端会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外族人的影响下，思维有所改变变得混乱，这是虫族其中的一个弱点，会被外族人利用来摧毁虫族内部，一经发现，就会被立即处死，这种往往是在战争中被敌人特意搅乱了思维。
另一种，就是凯撒这样的，在意外的情况下思维受到了影响，会封闭自己的意识，产生了眷属从未有过的私心。
或者说，野心。
这种类型的族众，并不会动摇虫族的社会形态和根本，他们想要的，只是更多的权限和自由，想要挑战更高的位置，就如同其他文明中狼群中的强壮成员会去挑战狼王。
这种异端在诞生前其实就和别的虫族不一样，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改变他们顺从的思维。
而所有的眷属都是雄性，虫族只有女王和小王虫是雌性。
所以，异端眷属，想要挑战的，就只有那一个位置。
属于雄虫王的位置。
过去如果有这种类型的异端出现，只要虫族女王身边没有雄虫王，在挑战压制了其他眷属，确定没人能赢得了他之后，就会分化成雄虫王。
如果凯撒等到这个时候，阿努努身边没有雄虫王，他的一切特征表现出来，经过鉴定之后，他属于第二种异端，塞薇尔他们将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西塔尔来得那样刚刚好。
这个情况就有点难办了，凯撒如果选择挑战西塔尔，赢了他取代不了西塔尔的位置，输了，他必死。
除非，凯撒愿意继续保持现状。
但这很难做到，他的野心会不断滋长，无比渴求着成为雄虫王，战斗的本能驱使着他不断的对阿努努身边的眷属和雄虫王发起挑战。
他现在能克制的住，是因为阿努努身边的眷属他已经挑战过了，知道他们的实力在他之下。
所以现在他就只剩西塔尔一个挑战对象了。
飞星将这个不算太差的结果告诉安诺，也提示了凯撒。
如果他不提示凯撒，凯撒过了今晚就会选择自行了断，以免让阿努努受到异端的威胁。
现在是这个情况的话，凯撒输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西塔尔还愿意放过他。
但有哪个雄虫王，会放过一个觊觎他们位置的人。
那可是和女王并肩的位置，换作他，如果有异端来挑战他站在风灵身边的位置，他也会杀死挑战者。
飞星将以往所有这种情况的异端的例子都找出来了，其中也有挑战雄虫王的，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雄虫王之所以是雄虫王，那是从诞生之前就已经和小王虫匹配好了，能量和体质都是最强的。
而后期分化的雄虫王，只能说是虫族基因序列中的一个错漏，再精密的系统都会有bug，何况他们这么庞大的族群。
想到西塔尔也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雄虫王，可以说是直接从远古时代空降到现在的雄虫王，阿努努也是自古以来唯一一个萤烁王虫，又经历了一段特殊的经历，加上凯撒的特性，这一届的王虫就没有正常的。
飞星有些咋舌，要是风灵的意识还在的话，他都可以把这个说给她听，两人一起乐一乐。
倒不是他乐观，而是基于阿努努，或许没那么难办。

“看来今天是要下雨了。”
莫莉一脸苦恼的看着头顶的乌云，对着身侧正在埋头整理工具箱的安诺道：“安诺，这种天气比赛会不会太危险了？”
“天然的障碍，比赛方求之不得。”
一声脆响，安诺扣上了工具箱盖子，提着工具箱往前方走去。
莫莉连忙跟在她身边。
在她们前面是一个宽阔的平台上，停了不少飞行器，这些全都是用来准备比赛的飞行器，不少比赛成员聚集在一块聊天或是做着赛前热身。
在视线的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
海浪拍击着高台，乌云已经将海面全都笼罩，天气预报中还显示待会有海上风暴，让船只注意避险。
海浪愈发汹涌，像是一只凶恶的困兽在嘶吼。
平台上的各战队成员们却是神采奕奕，跃跃欲试。
这是天宿星各大学院的夏季联赛，前来参加比赛的全都是各学院最优秀的飞行战队，像这种飞行比赛，就是要越刺激越好，平坦的飞行赛道对他们来说索然无味，不过是用来测试速度和性能。
各种奇诡的障碍赛，才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安诺在一架黑白的飞行器前停住，正在说话的几个队员安静下来，全都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