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她去了一天两天都没出事,我也没管她,由着她,她的胆子就更大了。”
上辈子她是管过的。她虽然不聪慧,却知晓唐妈妈这般会吃亏,到时候还会牵连到她。但唐妈妈不听,果然就被赵氏罚跪了。赵氏还把她叫过去骂,话里话外唐妈妈这样是她的意思,是她见养不了川哥儿,便叫唐妈妈去膈应人。
折绾记得自己当时解释也解释不清,疲惫的回到苍云阁,又被于妈妈派来的小丫鬟告知李姨娘病了。
这是什么意思,折绾自然是知晓的。她沉默了很久,还是去帮唐妈妈求了情。
当时没想明白这一出戏的因果,后来年纪大了,见识多了,也大概知道这是给她的下马威。
她给素膳拆发髻:“唐妈妈这般怼川哥儿跟前的那些婆子,于妈妈便出了气,母亲也出了气——她是气赵氏呢。唐妈妈呢,她算是像母亲和于妈妈表明了忠心,以后也有大好前程,她相信母亲会保住她。而我……我为了姨娘妥协,会被赵氏骂得抬不起头,更会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便要上赶着去巴结母亲,前头好几年都不敢反抗。”
这件事情最后吃亏的好像又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想起来,年长者真的很擅长控制一个弱者。
而她现在也是一个年长者了。
折绾脱了外裳和素膳睡到床上,“可她们算计错了。我不会管唐妈妈,用姨娘来逼我也没用。非但不求情,我还要刺一刺她。”
折绾也被叫了过去,赵氏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是存心派她来气我的吧!”
三少夫人也在,正在隔岸观火,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折绾规规矩矩的坐着,脸色都没变一变,只轻轻摇了摇头,“儿媳并不知晓此事。”
赵氏:“她是你的人,你会不知道?”
折绾轻声解释:“确实是儿媳的人,但儿媳一直忙着其他的事情,她惯常不在苍云阁,便没管她。”
赵氏冷笑连连,“你倒是撇得干净。”
折绾知晓怎么噎住她,她抬起头,真挚的道:“我确实没有做此事,还望母亲信我。母亲若是不信,便将人打发走吧。按照母亲说的,她得罪了母亲,确实是错了,既然错了,遣去庄子里就好。”
赵氏果然被噎住了。
她难道心里不明白这事跟折绾没有太大关系?但她也不可能直接将唐妈妈真打发走了。这毕竟是折夫人派来的人。
不看折夫人的面子,还要看死去折琰的面子。赵氏并不喜欢折琰,但折琰去世之后,儿子还因为当初她怀着身孕管家的事情跟自己闹了好久的别扭——他认为这是折琰死因其一。
这些年他对折琰留下来的人都很恩待,对折家也很亲近。若是唐妈妈这次因为别的也就算了,但她是来山海院里面奉承川哥儿的。
自己要是因此赶走唐妈妈,鹤春会不会对自己心存埋怨?他们母子之间是不能再有隔阂了。
赵氏想起就这个心里就烦。她无数次对三少夫人道:“我就是太在乎他怎么想了,所以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的,不然我将于妈妈换走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
不敢赶走于妈妈,只能往川哥儿身边加派婆子,结果被个狗屁唐妈妈气到了!
她将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上。
三少夫人已经过去安慰了,“母亲,你别跟个奴才计较,她算个什么东西?”
赵氏闻言心里缓了缓,正要说话,就听折绾也跟着道:“对啊,母亲,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母亲不喜欢,那就罚一罚。”
赵氏那口戾气又提了上来,脸色阴沉了几分。折绾瞧见之后晃了晃神。
她其实还是不明白赵氏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偏见。明明她对三少夫人和其他几个妯娌庶女们都还不错。
她微微垂头,温和道:“母亲想要怎么罚她呢?”
赵氏却理智回来了,冷冷道:“你先回去替我想一想怎么罚再说。”
她很清楚待会折绾还会回来求情。
折绾笑着站起来,“是。”
看来赵氏此时也很清楚她的处境。
她就回去了。静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点一点的喝,果然又等到了于妈妈派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也是长姐留下来的人,但年岁小,待人还没有长势利眼,担忧的道:“于妈妈说,她侄儿媳妇今日进府给她送东西,跟她说在折府看见李姨娘病了,吃药也不好,还说要见姑娘呢。”
折绾给她塞了一捧果子,柔声道:“是吗?我知晓了,多谢你来跟我说一声。”
小丫鬟没能拒绝一个美人主子的温柔,脸一红,结结巴巴的道:“这是奴婢的福分,少夫人言重了。”
等她走了,素膳着急的道:“这可怎么办啊,姨娘的身子会不会真不好了啊?”
折绾却安慰她,“好着呢,咱们不是回门的时候就看过她了?这是母亲用她来要挟我救唐妈妈。可咱们就是不救,除了苛待几分,母亲还能做什么呢?还有父亲在,她不敢太放肆的。”
“世家大族,彼此之间留着脸面,做事情不能太绝的。”
素膳还没经历过后来的事情,现在正是念着李姨娘的时候,还是急得不行,“苛待也不行啊。”
折绾:“没事的,你放心,姨娘也不是吃素的啊。比起咱们,她更有法子。我向你保证。”
素膳半信半疑,“真的?”
折绾:“真的。”
素膳依旧忧心如焚。但也没有逼着折绾去救唐妈妈。她不舍得逼她家姑娘一点,也生怕自己逼着姑娘去反而闯祸。
等到天黑了,小丫鬟又过来道:“于妈妈说,李姨娘病得很严重,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折绾却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上回我看过她了,母亲也说她被照顾得很好,你跟于妈妈说,我很感激母亲帮我照顾姨娘,但我忙着不好回去,等有空的时候再回吧。”
小丫鬟照旧红着脸,“哎,奴婢回去跟于妈妈说。”
等人走了,素膳似有察觉一般看向折绾,“姑娘,你和姨娘是不是吵架了?”
姑娘从前最是紧张姨娘的,不可能听闻她病了还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折绾神色一愣,而后笑着哄她道:“真没事。上回归家姨娘也跟我说不要担心她,她有保住自己的本事。”
素膳怀疑,“可你说起她的神情都变了。”
折绾坚定的道:“你看错了。”
素膳叹息,也不去纠结,嘀嘀咕咕道:“哎,这真是苦了姨娘。咱们现在是好了,姨娘还受苦呢。等咱们买了宅子,能不能接姨娘出来住啊?”
折绾不愿意素膳对李姨娘这么好!一点儿好也不愿意!
她马上打断素膳的话,闷着声音:“还是先说唐妈妈的事情吧。”
这确实是最着急的事情。素膳的心思转回来,“咱们就这样不去求情可以吗?唐妈妈就会被赶走吗?”
折绾笑了笑,“还不行,还得等刕鹤春回来。”
但刕鹤春今日没有回来。他去庆国公府吃酒去了。折绾也没有等他,也没有去山海院里面,只早早熄灯之后就睡了。
她睡得好,素膳是一晚上没睡的,折绾揪了揪她的脸,“这真是小事,你都睡不着,往后真有大事你可怎么办?”
素膳很不好意思,“我慢慢来练嘛。”
蝉月进来笑着道:“少夫人,昨晚上唐妈妈跪晕过去了。”
折绾:“夫人那边怎么说?”
蝉月:“夫人也没下令免了她的跪,她现在还跪着呢。”
折绾:“于妈妈过去求情了吗?”
蝉月:“没有,昨日里一个人都没有去过。”
折绾就笑起来,“看来于妈妈还是很知晓明哲保身的。”
她洗漱梳头完又去山海院里面请安,赵氏这回总算是用正眼看她了,似乎是很惊讶她昨日的决定。她问,“你怎么想的?”
折绾依旧恭恭敬敬的,“母亲,她虽然是我的人,但进了英国公府,也是英国公府的人。她得罪了母亲,自然是母亲做主。母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赵氏诧异:这是投名状?这是要撇清了娘家来巴结她?
赵氏看不懂她了。说她投靠自己吧,她却半死不活的整天闷不吭声,半句好听的话也不说,也不来巴结讨好。说她不投靠自己吧,她却没有来给唐妈妈求情,把娘家的路给堵死了。
她这是想做什么?
但她现在没有来求情,赵氏还是高兴的,难得给了一个笑脸,“毕竟是你的人,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若是让折绾来做此事,儿子就不会埋怨她了吧?
于是等到晚间刕鹤春大步流星一般进屋时,折绾就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唐妈妈不听话,惹了母亲不高兴,做事情也总做不好,我想派她去长姐的庄子上守着,那里的活计轻巧,也适合养老。苍云阁的管事妈妈我自己相中一个,是花草房的,我明日就想调了来。”
刕鹤春两天不在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唐妈妈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从第一天起,折绾就跟他直言过,这个妈妈不听她的话,前日他也直接碰见她私自去山海院里面而不跟着去花草房,并不是忠仆,于是点了头,“随你。”
他没当回事。他还忙着朝堂的事情呢,只道:“但她毕竟是岳母给你的,你还要跟母亲说清楚。”
折绾点点头,“我写信回去说说,母亲不会反对的。”
刕鹤春拔腿走了。
第二天,折绾就去跟赵氏说了安排。赵氏挑眉,“你跟鹤春说了?”
折绾点头,“是啊。”
赵氏:“鹤春怎么说的?”
折绾:“没说什么,只说随意。”
赵氏就怔怔一瞬,似乎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而后啧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就这般做吧。”
折绾的动作很快,很快就把花草房的茗妈妈叫了来,道:“我就喜欢你的爽快劲,以后你就是我房里的管事妈妈了。”
上辈子茗妈妈就帮了她不少。
茗妈妈本是采买花草的普通婆子,跟折绾也不过是见了一两面而已,当时就被惊喜弄得半天没回过神来,但她很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立马就带着四个月字的丫鬟去帮唐妈妈收拾包袱,格外细心的“扶着”她上了马车。
唐妈妈“走”得太急了,甚至都没有见到折绾一面。素膳直到晚上还没有回过神,“这就行了?”
折绾正在看做生意的书,闻言放下书笑着道:“为什么不行?”
素膳也说不好,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了很久才道:“既然如此简单,为什么国公夫人不直接做呢?”
折绾就想起了自己跟川哥儿和李姨娘。她喃喃道:“投鼠忌器吧。”
父母对儿女,儿女对父母,大多是一样的。
但是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可忌惮的。她心肠硬起来,又拿起书,小声跟素膳抱怨道:“我从前总是觉得很难。”
她夹在英国公府和折府中间,得罪谁都难做。但是……
“但是,我为什么只看见难处而没有看见好处呢?”
她也可以利用两府的矛盾和利益为自己谋利啊。
她忍不住笑起来。
当年太小了,做什么都只看见了难处,如今大了,便又看见了好处。
年岁增长,真是奇妙。
第17章 和光而不污(17)
唐妈妈走得猝不及防。于妈妈赶紧写信回去跟折夫人报信,但是折夫人却没有上门来训斥折绾。
她嫌丢脸。在赵氏面前丢了脸!
李姨娘也确实吃到了苦头,但她不在乎。她还挺高兴的,跟小丫鬟道:“阿绾像我,这手段厉害得很。”
小丫鬟刺她,“她可不顾念你。”
李姨娘愣一愣,而后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僵硬的扯开嘴角得意:“我也有我的手段。”
隔了几天,折老爷就到了她的房里。折夫人暂时拿她没办法了。
折绾并没有多关心折家的事情。她拿出算盘来算账了。
她跟素膳道:“开饮食铺子要有好地段,咱们的花草铺子却不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对咱们用处不大,所以找个偏僻的巷子也没事,这就可以省下一笔银子了。”
素膳还沉浸在唐妈妈的事情里呢,回答得也断断续续,“哦……那要多少银子啊?”
折绾先是想也没想,“差一点的买下来也要四五百两银子。”
素膳吓得立马集中了精神,“哪里有这么贵!这得是毅武门前的铺子吧!”
那里的铺子才最贵。
折绾被她说得一愣,而后高高兴兴的道:“是啊,现在还没有这么贵。现在多少钱能买?”
素膳觉得她说话奇奇怪怪的,警惕道:“一百两就行了!姑娘,你从哪里问的要五百两?没被骗了吧?”
没交定钱吧?
折绾:“没有,我这不是在打听嘛。”
素膳松了一口气,根本不敢走神了,“咱们手里也没有多少银子,可不敢乱用。别人我也不相信,这回我亲自出去打听打听吧。”
折绾惊讶于她的主动,“你真愿意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听啊?”
素膳不敢也得敢啊,抱怨起来:“你都敢说五百两银子买铺子了,我哪里还不敢出去跑一跑哦。”
折绾哈哈大笑:“那我教你要去哪里看。”
后头涨价厉害的街巷如今还便宜得很,她可得好好把握。这就跟去闽南买地种茶叶一般,是稳赚的买卖。只可惜她现在的银子不够,只够买两三个铺面的,但也已经够了。
她并不贪心。
折绾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上“泗安”“桂渊”“庆明”三条街的名字。
“你先去探探这三个地方,碰见合适的就回来跟我说。要是觉得铺子好,当场拿下来也行。”
她这么大刀阔斧的把事情决定好了,素膳却开始心惊胆跳,“这么简单?真去这几条街?不看看其他的?”
折绾:“买吧,肯定不能吃亏。”
她想了想,“顺带把宅子也看了,我这几日弄点银子来,咱们在那边买座大院子。”
她一会一个主意,素膳都见怪不怪了,笑着道:“还有什么要买的?”
折绾:“你去书铺里面买些书回来,我列个单子给你。”
还得多看书才行。如今行商也是有书讲的,虽然说的大多是场面话,但人多读书总是没错。
素膳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从小咱们就不爱读书,没想到你都成婚了,竟然还要继续读。”
蝉月进来听见最后一句,好奇问:“少夫人,什么读书?”
折绾:“我让素膳多看看书。”
蝉月羡慕道:“奴婢只认得几个字,看不懂书。”
折绾本站起来要去花草房,闻言顿了顿,道:“那你想认字吗?素膳是会的,你可以让她教你。”
蝉月自然是愿意的。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少夫人,真的可以吗?”
折绾温和的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要是会认字,还能帮我管许多事情呢。”
蝉月心咚咚咚的跳,眼前看见了“钱途”,直接就跪了下去,“少夫人,奴婢肯定好好学,好好做事,不会给你丢脸的。”
折绾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你自己有恒心就好。”
又道:“秋月她们四个是不是也不识字?既然要学,便一块学了吧。”
她对待这些小丫鬟们最是宽和:“屋子里面有笔墨纸砚,你们自己裁了去学。”
等去了花草房,花草房里面的妈妈见着她也是眼冒红光,一个个的挤到她的面前想要表现表现,跟她第一日来时不冷不淡的神情差得实在是大。
茗妈妈今日在苍云阁理事没来,其他的妈妈们便一拥而上,都想要成为下一个茗妈妈。折绾想要在暖房里面种海棠,她挑了一个熟悉的妈妈问,“垂丝海棠现在正可以移栽,你可有地方去买?”
那妈妈立马上前笑着道:“有的,少夫人要多少?”
折绾:“先买十盆回来试试。”
又折了一些牡丹花回去准备插篮子里,她最近真的很喜欢花篮。等她走了,便有婆子去问正忙着出门买垂丝海棠的婆子,“你厉害啊,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跟少夫人说你认识卖海棠的花农啊?”
那婆子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说过啊。她笑了笑,“应该是茗妈妈帮我在少夫人跟前美言了几句。”
“但该说不说,论起海棠花来,满府里还没有一个人比我懂的,少夫人这是慧眼识珠呢!”
素膳第二日就早早的出门去打听。如今苍云阁没了一个唐妈妈,事事都是她们自己做主,也没人盯着,素膳出门也不用躲着谁,她觉得畅快极了。
高高兴兴的出门,满脸颓然的回来,手里买了一捧糖炒栗子,“姑娘,真贵啊!”
即便是之前想过很贵,但没想到能这么贵。
京都的地价当然是贵的。但以后更贵!现在买以后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能赚个盆满钵满。折绾戳她的脸,“别这么没出息,即便不买多了,买一个铺子一座宅子也能行吧?”
京都的嫁妆里面喜欢给女儿家现成的银子,以此来告诉夫家女儿尊贵。托这个风俗的福分,折家给她的嫁妆里面也有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寓意长长久久。
这就是她的本钱了。
她跟素膳道:“别舍不得,先买一座好宅子,剩下的都买铺子。”
宅子给素膳,铺子给她。
但现在不能跟素膳说,现在说了素膳肯定不要。她要买的时候再说,到时候吓唬素膳几句,她肯定乖乖买下的。
素膳现在都已经懵了!她晕晕乎乎的,“真的啊?”
折绾:“真的。”
素膳虽然出去看了一天,但却还是梦里人,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等到她家姑娘这句真的下来,她才发现她们好像真的要有铺子宅子了。
这么快吗?
折绾又戳她的脸,“快什么快!”
她们晚了一辈子。
晚上刕鹤春回来了。他满头大汗,脸色很不好,松亭拎了热水给他洗澡,折绾就坐在外间做花鉴,等他出来之后才问:“你在哪里吃晚膳?”
刕鹤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折绾跟他相处十几年了,自然知晓他这是要留下来吃饭的意思。从前他修嘴功,她总是猜啊猜啊,现在即便能猜出来了也不想惯着,还觉得他有点故作高深——真正寡言的人不是这般的吧?
她就笑着送客,“那我就不让厨房准备你的饭了。”
刕鹤春:“……我在你这里吃。”
折绾:“好,我让人去叫厨房多加几个菜。”
刕鹤春特意来一趟是有事情的,他道:“三日后是宋家大少爷第四子的满月酒,母亲方才跟我说要带上咱们一家子人都去……你准备准备。”
免得到时候丢脸。
折绾不解,“之前母亲没说过,怎么突然让我去了?”
刕鹤春就想起阿琰跟他说过的话。
“我以为她是诚心诚意请我去宋家做客的,结果却句句话炫耀。她家世好嘛,我是知晓的。我低于她的家世,她很是看不上,想让我丢脸呢。”
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三弟妹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你不知晓,她今日拿出了糯米榆瓷糕问我知晓不知晓,我是不知晓的,那是南边的东西,我哪里知道。”
“好在她家的嫂嫂是个好的,一直在替我解围,最后脸色都不好了,直接拍桌子让她出去,这才罢停。”
刕鹤春恍惚记得,那次是宋家大少爷第二个孩子的满月酒。
如今都第四个了。
他闷声闷气的道:“估摸着是三弟妹跟母亲提的。”
折绾了然。但她却在此时想起了宋家大少夫人。
其实对于这个人,她之前一直是不喜欢的。她是三少夫人的嫂嫂嘛。但也不讨厌,这个人的名声很好,做事也是真坦荡。
折绾还记得自己死后,真情实意在自己棺木前哭的就有她。
她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该要去道喜的。”
第18章 和光而不污(18)
刕鹤春这次倒是想错了三少夫人。她如今哪里还是从前幼稚的模样。她也是成长了的。她认为比炫耀更加厉害一点的手段是无视。
于是这次回娘家吃席面,她就不愿意请折绾过去。
但是阿娘和嫂嫂却写了信和拜贴来,点明要请折绾做客。
阿娘在信中道:“你的脾气和性子,定然是已经得罪人了,我们只好帮你善后,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要为自己结一门仇。”
三少夫人觉得阿娘实在是过虑了。她跟折绾话都没说过几句呢,哪里就欺负人家。
何况人家也没有想着跟她说话!
但帖子都送了来,折绾一直安安静静的在花草房里面做事,没有来抢她的中馈,她也愿意妥协去跟赵氏道:“母亲,我阿娘和嫂嫂怕怠慢了您,特意送了帖子来请您和全家人一块过去吃酒呢。”
赵氏慰贴得很,拍拍她的手,“你阿娘和嫂嫂念着我,那便一块去吧。”
又笑起来,“哪家吃席要带全家去的?没的要人家笑话。”
三少夫人:“阿娘写信来骂我啦。说我做事不动脑子,咱们两家还能是外人能比的?自然是要全家去,全家人吃上三天三夜才算好呢。”
赵氏很满意亲家的态度,道:“那就全家去。”
等到了那天,刕鹤春还特意过来了一趟,“折绾不懂事,还望母亲顾着她一点。”
赵氏当时笑眯眯,坐上马车放下帘子就脸色不好了,跟婆子道:“我难道还会不知道顾全她的脸面?她丢脸就是我丢脸!但他要娶个丢脸的回来我能怎么办?当初我可是不答应这门婚事的。”
婆子劝了一路才将人劝好。
折绾倒是不知晓这其中的曲折,下了马车得了赵氏一个瞪眼她也没往心里去。她今日早上起来心里存着事情,总觉得自己应该记得宋家的什么事情却忘记了。
年岁大了就这样,早年的事情忘得干净,但慢慢的接触到往昔又能想起一点半点,只是实在记不清楚具体的。
宋夫人亲自出来接她们,挽着赵氏的手道:“我不羡慕你别的,只羡慕你有这么多好儿媳。”
赵氏:“瞧你这话说的,你儿媳妇就不好了?”
宋夫人:“我的亲女儿也比不过她!”
三少夫人:“嫁出去的女儿果然是受嫌弃的。”
一行人笑起来。宋夫人分出神来瞧折绾,暗夸一句好相貌,再看她神情温和,不卑不亢,跟传闻中倒是有些不符。
她就笑着道:“这是你家的新媳妇,我是第一回 见,一看就是个懂事娴静的性子,你是有福气的。”
赵氏:“是,她性子安静,就是不太爱说话。”
有没有福气就两说了。不说话的时候能把人气死。
等进了屋,折绾见到了年轻很多岁的宋家大少夫人。但十五年后她也没有苍老许多。
可见岁月对她是恩宠的。
折绾坐在下首,先让其他人去看过孩子,轮到她的时候也上前说了几句恭贺的话,诚心诚意的道:“孩子很好看,眉眼像了你,长大了必定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宋大少夫人就笑起来,“我也是这般觉得的,这几个孩子,只这个像我。”
但折绾却突然记起自己忘记什么了。她记得后来这个孩子养到一两岁的时候去世了。具体什么时候去世的?出了什么事情去世的?
她从前也没关心过,现在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
毕竟太久了。素膳去世之后,她能多日躺在床上发呆,大夫最初说她身体没病,是可以好起来的,但她就是好不起来,反而越病越重,事情也忘得多。
好多不关自己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折绾坐下来低头拧眉想,还是没想起来孩子是怎么没的。她再看向孩子的眼神就柔和得成一团水,难得主动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没打个长命锁?”
三少夫人挑眉,“你懂什么,是宝云寺的大师说孩子命好,身子康健,不用佩戴这些东西,佩戴得多了命格反而被压住。”
折绾是不懂这些的。她一生求子却没有求到,也没养过这么小的孩子,确实是不懂。于是便没有继续做声。
倒是宋家大少夫人年岁大一些,看得出她真情实意的心,张嘴便骂小姑子,“你才懂什么!你这张嘴巴啊!也就是你大嫂嫂不跟你计较。”
三少夫人还要说,宋大少夫人便拍了她手臂一巴掌,“你且闭嘴吧!”
三少夫人丢了脸委屈得很,“你都不疼我了。”
宋夫人打圆场,“好了,都是自家人你嫂嫂才打你的。”
确实是只有英国公府一家子人在。折绾被这一出弄得怔了怔,晚间回家的时候还在想宋夫人和宋家大少夫人。
上辈子她没见过她们几次,但她们确实一直很和气,见到自己也会说三少夫人如何的傻气,她们已经训诫过了,希望她不要计较,还会送礼过来。若是在其他府邸碰见了,也会过来打声招呼。
但也仅限如此了。
折绾一直以为她们说的是场面话,做的场面事。但也许是真的?那后来三少夫人突然想通了,估摸着也是她们的功劳。
——如果这是真的,有这般的家人,三少夫人却直到那么晚才想通,想来也是个蠢的。
她不由得笑出了声,畅快的叫蝉月去厨房点膳食。
“起个锅子吧,再要一两米酒。肉要切得薄薄的,烫一烫就熟的那种最好,再给我一些辣子,用生姜大蒜加油炒,最后用炒好的热油泼了,里头加芝麻送来。”
素膳今日又在外头跑,但赶在吃饭的时候回来了,手里买了一袋花种子。折绾拧了湿手巾为她擦汗,笑着道:“怎么满脸的土啊。”
素膳:“我雇了牛车!花了十个铜板呢,根本没有自己走路,但灰尘还是很多。”
折绾:“也不用急哄哄的,慢慢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