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 by今日不上朝
今日不上朝  发于:202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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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才起来,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原还说留他们再吃一顿,醒来后才晓得大嫂二嫂都醉了,一桌子残羹剩饭和一摞碗筷还是大舅母和娘一道收拾的。
夕食是不用吃了, 吃醉酒的都各回各家休息去。
午食吃的多,夕食大家伙都不咋饿, 桃花醉酒醒来脑子疼,赵素芬让她自个回屋里休息,她则煮了几个水煮蛋,肚子饿的便吃一个,不饿就忍着明儿早上起来吃朝食。
这一夜,卫老头还是歇在陈二舅家。
这一日众人敞开了乐, 热闹又欢腾, 酒后余韵尤在,夜间一屋子人呼呼大睡,一夜酣眠。
第二日,桃花天还未亮便醒了,今儿要带狗子和满仓进山摘拐枣,他们顶多今晚再歇一宿,明儿娘便要带狗子回杏花村, 满仓也要回周家村了, 他家里的母鸡还在林大爷家呢, 他这两日一直惦记着。
桃花再如何不舍挽留, 也晓得娘只能再耍一日了,甭管钱厨子如何,钱家日子过得多糟心,狗子始终姓钱,娘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女婿家,便是她不回去,钱家都要来人催的。毕竟老在女婿家待着,村里人定会在背后说三道四,便是娘不在乎,钱厨子却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不会任由娘在大河村待上三五日。
洗漱完,桃花便去灶房里烙饼子,进山得带些干粮,她和大虎还罢,狗子和满仓还是小娃子,挨不得饿。山路难行,他们还小,脚程比不得大人,怕是半道会喊累喊饿,桃花多了解狗子啊,到时给他个饼子在前头吊着,他便不会耍赖。
赵素芬在灶房里帮着烧火,桃花把家中剩下的粗粮面粉全给烙成了饼子,爹在家也要吃呢。这两日做席面,用了不少粗盐,回头爹去镇上买酒泡白毛桃,得叫爹再多买些面粉和粗盐回来,山上粮食倒是不缺了,但还缺面粉和粗盐呢。
桃花觉得自己不是啥聪明人,啥事都是缺了才能想起来,她脑子是不如大虎好使的。
“满仓,堂屋里还有个小背篓,你能背不?”桃花把饼子装好放背篓里,今儿进山还是背俩背篓,她一个,大虎一个,上次摘的那棵毛桃树上还剩不少,拐枣也是,大虎说老大一棵树了,山里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谁能找到谁便去摘,反正回头掉地上可是;浪费,不如多摘些下山。
她想到帮满仓喂鸡的林大爷,便想着叫满仓摘一篓背回去送些给林大爷,人情往来嘛,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别人对你伸出手,如今你有啥好吃的,自然也会惦记着送人家一口,有来有回才好。
“我能背。” 满仓忙道,他不但惦记着送到林大爷家里的母鸡,也惦记林大爷这个人,孤寡老人一个,脾气还不好,在村里也不咋受人待见,但他晓得林大爷心软着呢,他就把他当爷亲。
卫大虎便把堂屋上头绑着的小背篓给取下来,这背篓还是他小时候背的,要不咋说他爹手艺好呢,这都多少年了背篓还没坏,他觉得等他闺女儿子长大估计还能使,到时就真成了祖传背篓。
只要一想到以后他和桃花的娃子背着他们老子背过的背篓,他心里就乐够呛,取下来递给满仓,道:“瞧着小,也能装不少东西,你人不大,背这个刚刚好。山上这会儿还有板栗,但那地儿有些远,你和狗子小怕是走不了太远,今日就不去捡板栗了,咱去摘些毛桃子和拐枣,再去小溪里捉几条鱼,我瞧你挺喜欢吃鱼,下午早些下山叫你姐再给你煮鱼吃,这玩意儿离了水就翻白眼活不了,就不捉太多让你们带回家了。”
满仓点头应好,乖得很,姐夫说啥就是啥。
灶房里留了给爹的饼子,赵素芬和狗子一早便准备好了,赵素芬穿的是桃花的草鞋,狗子的草鞋则是去陈大舅家寻大舅母要的鸭蛋的草鞋,满仓脚下穿的则是铁牛的草鞋,别看那是个娃子,脚掌和满仓一样大,可见未来也是个大高个子。
母子三人来卫家吃杀猪酒走亲戚,连满仓都翻出了他爹那身好衣裳,更别赵素芬和狗子,都穿的干干净净。这进山一脚下去便是泥,得换衣裳扛造的才行,不然在山里头被树枝划一下,得把人心疼死。
桃花把院门关上,一家五口便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进了山。
赵素芬以为女儿女婿口中的进山,和她们上山拾柴差不多,结果这一走便是两个时辰,狗子累得半道上被他姐夫捞到背篓里背着,卫大虎还问满仓要不要一道进来,给满仓吓得直摆手,他咋能像狗子一样让姐夫背,狗子还是几岁的小娃子,他可不是,他都能扛锄头下地了。
“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桃花见娘额头上全是汗,想到自己头一回进山,真是前后左右只能看见古树,说个话还有回声儿,山路看不到尽头,又累又不敢停脚。
“没事,娘不累。”赵素芬就不是个认输的性子,她擦了擦额头上大淌的汗水,深深喘了口气。是真累啊,女儿还说老屋更远,她想都不敢想这去一趟老屋得多费劲儿。
“姐夫,还要多久才到长拐枣树的地方啊?”只有狗子半点不累,他站在背篓里,抱着他姐夫的脖子亲热问道。
“这不就到了。”卫大虎说笑间,停在了上回桃花摘毛桃子的地方。
他原本想带着岳母她们去小溪边歇个脚,但桃花说先摘果子,然后再去小溪边儿捉两条鱼,她惦记着娘和弟弟们明日便要回家了,她担心晚了得擦着天黑才能到家,她还想煮鱼给娘和弟弟们吃呢。
狗子仰头看着眼前结满毛桃子的树,小嘴大张,妈呀,好多果子!
他哪儿见过这种场面,长这么大顶多在后山见过野梨树,小小一棵歪脖树,每年就结几个野梨,又酸又涩口。但即便如此,树上刚长出果子,就被村里大人和小娃盯住了,遇到那些贪吃的,果子都没长好便被他们偷偷摘了去,他都五岁了,才只吃过一次那上头结的野梨,那滋味酸的哟,想想他腮帮子都皱成了一团。
哪儿像眼前这棵毛桃树,上头结了好多毛桃子,老大一个。那日他哥给他剥了俩吃,酸酸甜甜的,好吃的不得了,他都惦记好几日了。
狗子顿时心急了,脚直跺背篓,卫大虎便把背篓卸下来,狗子都不要他伸手抱,熟练地把背篓按倒在地自个爬了出来。
“摘不到,太高了,我摘不到!”他蹦跳着伸手去捞树枝,但下头的毛桃子全叫他姐给摘了个干干净净,他个小矮子咋可能捞得着?
卫大虎双手箍着他腰,直接把他举了起来,让他伸手便能够上树上的毛桃子,笑骂道:“说你傻是不是,你是在背篓里高些,还是你自己站在地上高些?你就是蹦再高也捞不着,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听没听过?”
狗子这会儿不嫌毛桃子扎手了,他攥着一个猛地一揪,摘下来便递给坐在一旁歇脚的娘:“娘,吃果子!”
赵素芬笑着摆手:“娘累了,这会儿不想起来,你给你姐。”
狗子便把手头的毛桃子递给姐姐,桃花倒是不客气,笑着伸手接过:“那姐就不客气啦。”
狗子伸手又从树上拽下一个,这个递给了哥哥:“哥哥哥哥吃果子!”
满仓笑着伸手接过,他没吃,而是拿给了娘。
赵素芬看着大儿子,眼角都笑出了皱纹,她伸手接过:“娘如今是坐着就能享福啦。”
满仓对上她带笑的双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
“都孝顺,娘的儿女们都孝顺。”走了两个时辰山路,赵素芬也累得不行,口也干,她剥开皮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果香顿时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这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和在家中放了几日的果子口感是不同的,要稍微酸一些,但更新鲜,滋味更足,汁水也多,好吃。
狗子可太喜欢摘果子了,他这会儿都顾不上馋嘴,被姐夫抱着摘,脸上雀跃的表情和他姐捡板栗时一模一样。一连摘了十来个,卫大虎举着他手有点酸,便把他放下来。
他们寻了个遮阴的地儿坐着歇脚,桃花逗狗子:“瞧你姐夫多疼你,他是半点碰不得这毛桃子,上回我摘它,他都躲老远站着,今日可真是稀了奇,竟是抱着你摘了半晌。”
狗子吃了一脸的汁水,他贪嘴,吃完一个便缠着他哥给他剥皮,听姐姐这般说,他立马嘴甜哄姐夫:“姐夫最好了,狗子最喜欢姐夫了!姐夫,拐枣树在哪儿呢?我还想吃拐枣。”
“你个小贪嘴娃子,嘴里的果子还没咽下去,这就又惦记上拐枣了。你哥都顾不上吃,净给你剥皮了。”赵素芬笑着骂他,“自己没长手还是怎么的,在家都晓得自己吃饭,来了你姐姐姐夫家,竟是只等着张嘴让别人喂,你个懒娃子!”
狗子才不管娘咋骂他,在家咋不晓得自个吃啊,他动作慢点盘里的菜都叫大嫂刨到钱串子碗里了,他再慢就没得吃了!在姐姐姐夫家可不同,连他卫老叔都惦记着他没吃饱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肉,还有他哥,他满仓哥才是他亲哥,睡觉都抓着他小手,还和他睡一个枕头,他亲哥愿意给他剥皮,咋啦?
狗子快乐的不得了,他在姐姐姐夫家,就是被一家人稀罕的快乐狗子!
他就要哥哥给他剥果皮!
满仓也乐意顺着他,他以前还担心狗子不喜欢他,不愿和他亲近,眼下别说狗子叫他剥果皮,便是要他一口口喂,他都愿意。
不过狗子不是小□□子,他能感觉到哥哥对自己好,对自己好的人,他都惦记在心里。他吃过那股劲儿了,也拿了个毛桃子仔细剥皮,虽是剥得坑坑洼洼,但他挺满意,觉得自己剥的很干净,于是扬起笑脸,伸手递到满仓跟前:“哥,我吃饱啦,现在轮到我给你剥了!”
满仓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果肉,狗子一只手上全是汁儿,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满仓半点不嫌弃,笑着伸手接过,轻声道:“谢谢狗子。”
狗子学着大人说话的语气,深沉道:“兄弟之间说啥谢不谢的话,外道了不是。”
不晓得他这是跟谁学的,桃花乐得险些被呛到:“这话倒是没说错,不过你这语气跟谁学的?谁教你这般说话的?”小娃子学大人说话最招人乐,他还做怪相,小脸拉着学大人的表情。
“牛蛋的娘生病,他舅舅给他家送了一块红布,说压邪祟,牛蛋他爹送他舅舅出门的时候一个劲儿搓手道谢,他舅舅是这么说的。”
想到自己曾经最好的小伙伴牛蛋,狗子哼哼,不是特别高兴,不想说他了。他又给他哥剥了几个果皮,开始惦记拐枣了,缠他姐夫:“姐夫姐夫,你带我去摘拐枣吧,我不吃毛桃子了。”
卫大虎也不吃毛桃子,他啃了几张饼子,闻言叼着饼子站起身,招呼满仓背上他的小背篓,他自个也拎起桃花那个背篓,对岳母和媳妇道:“娘,媳妇,你们就在这儿歇脚,我带狗子满仓去摘拐枣,就在旁边不远,有啥事儿你们大声叫我就行。”
“行,你去吧。”赵素芬也拿了张饼子吃,她也饿了,“我和桃花歇会儿便摘毛桃子,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放心吧。”
“有事要大声叫我啊。”卫大虎不放心道。
“晓得了!”上回都没这般唠叨,桃花挥手赶人。
卫大虎便带上他们兄弟俩去了上回摘拐枣的地方。
这才不过几日工夫,树下便掉了不少拐枣,这些熟透的比树上的还甜呢。一到地方,狗子就嗷嗷叫唤着冲过去,蹲在从地上捡起一个熟透的便往嘴里塞。一口嚼下去,哎哟,好甜呐,甜如蜜,比两文钱一块的麦芽糖还甜。
他滋滋嘬着,趴在地上撅着个腚四处捡熟透的拐枣,他不像他姐怕蛇,好吃的就在眼前,别说蛇,大虫来了他都要捡了才跑。拐枣长得不咋好看,其貌不扬的,但那甜滋滋的味道最招小娃子喜欢了,狗子自己吃着还不忘记招呼他哥来捡:“哥,甜,甜的很,你快尝尝!”
他就像土包子进城,看着熟透的拐枣掉了一地,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往怀里搂,这场面,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他们村的后山老远了,说是“后山”,其实没挨着村子,得绕好远的路还能上去。他还小娘不让他去山里耍,倒是他二哥要上山拾柴,有一回他不晓得在哪儿摘了桑葚,就偷偷给钱篓子一个人吃,他们父子还以为藏得很好,篓子洗完嘴才回来。
可那是黑果子啊,钱篓子张嘴一说话,舌头上乌漆嘛黑的,家里谁不晓得他在外头偷偷吃果子了,回家还装相呢。
他大哥二哥都偏心眼,大哥做席会藏肉给钱串子吃,二哥也会给钱篓子偷偷摘果子吃。就他爹,还做席的钱大厨呢,都没给他带过啥吃的回来,狗子一点都不喜欢大哥二哥,不像他满仓哥,还会帮他剥毛桃子皮。
狗子惦记着他满仓哥,捡了好些成熟的拐枣,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一只手往他哥嘴里塞。每回他伸手,满仓便弯下腰张嘴,他弟递过来的东西,张嘴就对了,都是他吃过觉得好吃才会往你嘴里塞。
狗子也惦记姐夫,不过卫大虎叫他自个吃,他伸手在树上摘了好些,随手便往嘴里塞一个嚼着。他还是小娃子的时候都不贪这口甜的,也就当个水喝,解解嘴巴里的干燥。
“姐夫你好幸福啊。”狗子羡慕得心口发酸,眼巴巴望着他,“这么多拐枣和毛桃子都没人和你抢,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座山里有黑果子不?就是吃了嘴巴和舌头都黑黑的桑葚子,可好吃了,可甜了。”
“咋没有,小溪边多着呢。”卫大虎没想到他吃着拐枣居然惦记桑葚,那玩意儿好吃是好吃,但他不咋喜欢,一嘴下去跟中毒了似的,洗都洗不干净,小溪边年年都长不少,密密麻麻的,他都不稀得吃,“你喜欢那黑果子啊?不过眼下没有,季节不对,过了时候。明年吧,明年桑葚成熟,我再接你们过来耍,带你们进山吃个够。”
狗子听得眼睛直发光,一个劲儿点头:“那我们说好了,姐夫你一定要记得,明年一定要来接我和哥哥。”
“我说话啥时候不算数过?”卫大虎大笑,他只要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做不到的,“明年定接你们来!”
狗子高兴得哇哇大叫,满仓要含蓄些,偷偷抿唇笑。
整整两个背篓,他们兄弟捡地上的,卫大虎则伸手薅树上的,不消片刻,便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这回背了两个大背篓一个小背篓,毛桃子坏的快,放不住,摘一背篓差不多了。倒是狗子喜欢的拐枣可以多摘些,不是人人都喜欢毛桃子,但人人都会喜欢拐枣,甭管大人小娃子,嚼点甜滋滋的果子总能叫人心情愉悦不是?
不是每个大人都舍得给小娃子买麦芽糖吃,乡下小娃子一年到头能吃到嘴里的零嘴只有山里野生野长的果子,不然咋说野梨树上结的果子还没成熟便被人摘了去,实是没啥吃的,便是涩口,小娃子也会当个宝一口一口慢慢吃,宝贝着呢。
狗子现在就好比掉进米缸的老鼠,那欢乐劲儿简直了,看着两个背篓都开始冒尖,他小脸表情丰富多彩,又满足又遗憾。满足只能装满猪草的背篓居然有一天能装满拐枣,遗憾这背篓咋这么小呢,树上还有好多,地上他也没捡完呢。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看着草丛里的拐枣,这和看见铜板掉在地上却不能捡回家有啥区别?但是姐夫和哥哥都背着背篓准备走了,狗子那是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卫大虎都看不下去了,抓着他衣领把人徒手拎起来。
“啥事都不能贪心,毛桃子能摘多少摘多少,拐枣能捡多少捡多少,你就一张嘴,一个肚皮,能吃下多少?”卫大虎教育他,“这山里的东西虽是无主之物天生地养,但这山里可不是只有你我,这里住着许多小动物,你吃不完的东西自然有它们吃。大山是它们的家,我们能随意摘取,但却不能贪心,得给它们留一部分,须得知晓生生不息的道理,可记住了?”
狗子故意犟嘴:“还有姐姐和娘呢,不止一张嘴。”
“嘿,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卫大虎原本就拎着他,闻言干脆把他捞手臂上,对着他屁股蛋就是一巴掌,不咋响亮,但能让他感觉到微微疼的程度,“管你是十张嘴还是百张嘴,两个背篓只能装下这些,做人不能贪心,给我记住了。”
狗子被打了屁股也不哭,哼哼唧唧梗着脖子嚷嚷:“记住了!不贪心!”
小模样还挺不服气,卫大虎笑了笑,把他放地上叫他自己走。
他晓得狗子为啥“贪心”,不就和头一次进山摘野梨的桃花一样,恨不得把树上的野梨全都摘回家,全给搂自己怀里心里才踏实。实是他们平日里真吃不到啥好东西,怕是在山里头摘到个野梨,还得拿回家切成好几份,一人只能吃拇指大点尝尝味儿。
他见惯了的果子,对他们而言稀奇又宝贵,这没啥对错,但他是当姐夫的,教育一下娃子还是应该的,做人就是不能贪心,便是面前堆着堆金子,都只能捡两块藏身上,这样别人才不会晓得你身上藏有金子。
你若贪心,背了满满一篓,那人人都知晓你身怀宝物,必会招来灾祸。
普通人过日子,就得藏着过,好坏都不能叫外人知晓,会少许多事端。这是他爹教给他的道理,他一直遵循着,所以他日子过得很畅快,半点恼人事儿都没有。
回到之前的地儿,桃花和娘已经摘了满满一背篓的毛桃子,这棵毛桃树可叫她们嚯嚯了大半,手能够着的地方已经光秃秃一片,只有上面摘不着的地方还有许多。
此时差不多刚过午时,还得去小溪抓鱼,为了赶在夕阳落山之前下山,他们半点不敢耽误,连狗子都不要姐夫背了,自个迈着小短腿赶路。
每个人手里头都拿着张饼子在啃,渴了便剥个毛桃子吃,累肯定是累的,但是心里又很有股劲头。
一路没歇脚,直到走到小溪边,心里绷着的那股气才彻底泄掉。
赵素芬帮着闺女把肩上的背篓卸下来,这一路她和桃花换着背,倒比一个人背着走山路要轻松些,但肩膀也勒够呛,可真是别看这山里金贵物多,可这进山一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累人的很。
“娘,洗个脸坐着歇会儿。”桃花走到溪边蹲下,掬了捧水扑在脸上。
狗子见着水便欢腾,他还想学姐夫把草鞋脱了去水里耍,被桃花眼疾手快揪着领子扯了回来,骂道:“知晓这溪水多凉多深吗?你啥都不知道就敢下去!你姐夫火气旺不怕,你个小娃子咋敢和他比,是不怕喝苦药了?”
“我火气也旺!”狗子扑腾了几下,他也想去溪里摸鱼。
“是是是,你旺,你旺也得在岸上给我安生待着。”桃花把他扯到怀里,撩水给他洗手,吃了一路果子的小手脏的不得了,她早看不过眼了。
满仓也蹲在旁边洗手,他经常下河摸螺蛳喂鸡,习惯了的,倒是不怕溪水凉。不过见狗子被姐姐镇压,他也不敢提出要下河摸鱼的想法,只能蹲在岸上看姐夫举着在路上砍的树枝叉鱼。
他一直觉得姐夫是有功夫在身,不然咋就这般厉害,一叉一个准?一尾尾大游鱼在水里明明灵活的很,偏生他一抬臂一挥手,岸上便被丢了条扑腾着尾巴的鱼,肥的很,一条起码得有个四五斤。
满仓是个眼里有活的人,见此便去小溪边薅了一把有韧劲儿的野草,双手合拢给搓成一条,然后捡起地上已经快死的鱼便穿了起来。
卫大虎一共叉了四条,今儿人不多,四条完全够吃了。上岸见满仓把鱼都穿了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不累啊,赶紧坐下歇歇,下山的路难走,得保持体力才行。”
“我不累。” 满仓拎着鱼去了娘和姐姐歇脚的地方,把鱼举给她们瞧,见她们开心笑了,他也跟着笑,心里头高兴得很。
“好大的鱼呀,比我们村鱼塘里的鱼大好多呀。”狗子趴在娘的腿上,一脸稀罕瞧着,他们村的鱼塘每年都会放水抓鱼,去年便放水了,狗子没见过全村出动的热闹场面,和牛蛋他们四处跑着看谁抓的鱼大,结果都差不多。
眼下他哥手里拎着的鱼,比他们村鱼塘里的要大多了,都不是一个祖宗的。
在溪边歇了会儿,天色不早了,一行人便背上背篓拎着鱼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卫大虎和桃花还罢,都是走惯了的。赵素芬和满仓则不同,那可真是,进山就累得双腿发软,这下山更难,既担心摔跤,又担心摔倒会撞到走在前头的人,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卫大虎和桃花,都背着东西呢,这一摔可不得了,怕是今儿这山得白进了。
他们母子一路杵着棍,拽着树枝,抖着双腿颤巍巍每迈一步都十分小心。
只有狗子,被他姐夫捞在肩头骑马马,他坐得最高,除了担心会被树枝刮到脸,那是悠闲的不行。
在夕阳偏西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家中小院。
狗子坐得高,看得远,众人累得头昏眼花,只有他,一只手攥着姐夫的头发,一只手指着坐在小院里的人叫道:“哎呀,大嫂咋来了?”
桃花一惊,猛地抬头望去。
赵素芬一听孙氏来了,也吓一跳,不晓得她咋来了。
孙氏坐在凳子上,仿佛屁股底下有啥在咬她,整个人坐立不安。
她耳力好,听见狗子的声音,猛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打眼便看到下山的一行人。她眼泪立马便飚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嘴便嚎道:“亲啊,我滴个亲娘诶!你可赶紧回家吧,爹他老人家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二点五合一)
(露出斤斤计较的嘴脸)

啥?谁快不行了?
赵素芬本就累得头昏脑涨, 双腿发软,乍一听见大儿媳熟悉的嚷嚷声,她只感觉脑子嗡嗡嗡的, 仿佛村里那棵大树上的马蜂窝掉在了她跟前,马蜂都围着她双耳一个劲儿转悠。
她听清了孙氏说的啥,但理解不了她说的是啥意思。
她脑子缓不过弯来,双腿却下意识往前走着,不消片刻便出了林子。孙氏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跑出院子,冲到他们跟前再次一屁股坐下, 眼泪没流一滴,就扯着嗓子干嚎了:“娘诶,我滴个娘啊,你可赶紧带着狗子回家看爹最后一眼吧,那天杀的平安镇乱的不得了,爹他老人家这次出门遭了无妄之灾快被人打死了!那群杀才真是没人管了,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 老天爷不让人活啊,爹就要死了,吐了老大一盆血,乱了,乱了啊,当官的不管事了,目无王法了, 都乱套了, 大白日当街抢劫打人, 爹被抢了, 他们打爹,往死里打,内脏都吐出来了……”
“呜啊——”她似乎也被吓傻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原本还是干嚎,最后不知想到啥可怕的场面,竟事眼泪鼻涕横流,软着身子趴在地上哭嚎。
赵素芬这次是彻底听清了,她整个人犹如大白日被雷劈了,原本便发软的双腿更是半点力气的没了,若不是满仓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她整个人会因为双腿失去力道而滑落扑摔在地。
不是她听岔了,孙氏说的就是她那三嫁的男人要死了?他要死了?!
本就充血发胀的脑子瞬间气血上涌,赵素芬眼前一阵阵发黑,站都站不稳,颤抖着声儿瞪着孙氏:“你,你说你爹被人打了?他不是去郑家吃他闺女的喜酒了吗?咋出去一趟回来就要死了?!”
孙氏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闻言她眼神躲闪垂下脑袋,都顾不上哭了,支吾道:“娘诶,你可别问了,赶紧带着狗子回去吧,爹瞧着不太好,我男人使我来叫你们。这大河村忒难走了,我问了好些人才找到,还有你女婿家,咋这么偏啊?娘啊,你当初咋舍得把桃花嫁到这偏僻的旮旯角来,这可是山脚下,冬日里可是有狼要下山吃人的!”
垂着眼本是躲她询问,结果这个视角反倒让她看见了满仓手里拎着的鱼,孙氏哪儿见过这么肥美的鱼?她眼睛登时一亮,抬手胡乱抹了下鼻涕,那鼻涕丝儿牵了老长一根,看得人直皱眉头,她却半点不在意,前一刻还大哭,这会儿一双吊梢眼滴溜溜转,含着泪花的眼睛里满是垂涎算计:“爹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娘你咋还有闲情逸致上山捉鱼?这鱼我瞧着挺肥一条,要不拿回家给爹炖鱼汤喝,没准爹喝了鱼汤身体就好起来了。”
赵素芬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惦记满仓手里那两条鱼,桃花也觉得大嫂属实有些离谱了,甭管钱厨子咋样,他到底是狗子的亲爹,听说他被打得半死躺在床上,她心里都跟着急了一瞬,她咋还有心思惦记啥鱼汤啊?
桃花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糟心又埋汰,她伸手扶住双腿发软连路都走不了的娘回了院子,满仓先一步去拿了张凳子过来,桃花小心扶着娘坐下。
狗子也被卫大虎从肩头放了下来,他一落地便冲到大嫂面前,别的五岁娃子可能不晓事,狗子开慧早,村里年年都死老人,他可明白“死”是个啥意思,死老人就代表全家要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上给棺材里的老人送终。大嫂说他爹快死了,他爹也要躺进棺材里了?可是咋可能啊,他爹还没老到要趟棺材的年纪,他头发还没全白呢!
“大嫂,我爹咋啦?爹不是去琴儿姐家吃酒了吗?咋就要死了?”狗子抓着大嫂的衣裳,一脸着急嚷嚷问道。
孙氏挥开他的手,比他嚷嚷还大声:“你个还在穿开裆裤的娃子懂啥死不死的,赶紧叫娘把鱼拿上回家炖给爹喝,爹喝了鱼汤说不定就好了!”说话间看见桃花他们卸下的背篓里装着满满的拐枣和毛桃子,她“嚯”了一声,都顾不上那几条鱼了,冲过去伸手便从背篓里抓了把拐枣塞到嘴里,“这日子还得是娘会过,可怜了爹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倒好,又是鱼又是拐枣毛桃子,日子过得多滋润啊!还有狗子,你个当小叔的也不惦记惦记你那两个乖侄儿,这么多拐枣毛桃子,不得拿些回家给串子篓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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