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祉猷回头看了眼糖糕摊方向,情亦动人心?
两人打听到梧桐街的方向,在豆腐摊找到一对中年夫妇。豆腐已经卖完了,但他们面色却有些愁苦,脸上不见半点笑意。
见到玖茴与祉猷站在他们摊前,妇人勉强挤出笑意:“姑娘,郎君,豆腐已经卖完了,两位明日再来吧。”
“我们不买豆腐。”玖茴摇头:“我是来帮朋友送信的。”
“送信?”妇人疑惑地回头看自家夫君,他们家世代都住在天鹤城,会有谁给他们送信?
中年男人警惕地看着这对衣着讲究的男女:“你们是何人,替谁送信,又给谁送信?”
“我替十一送信,收信人是罗七与吴珍。”玖茴从纳戒里取出一封信,递到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与妇人却不看那封信,他们见玖茴从虚空中摸出一封信,连连赔礼:“小人不知仙人身份,多有冒犯,请仙人恕罪。”
“起来。”见他们谨小慎微的模样,玖茴伸手扶住满脸惊恐的妇人:“罗七与吴珍是不是你们的亲人?”
“回仙人的话,正
是家父家母的名讳。”男人读过几年书,大着胆子瞅了一眼信封,见上面确实写着他父母的名字,忍不住问:“仙人,不知这位十一是哪位高人?”
玖茴看着中年男人,轻轻叹息一声:“你今年年岁几何?”
“小的……小的三十有一。”男人不知玖茴为何会问这种问题,他怯怯看了玖茴一眼,不敢多说一个字。
“走吧。”玖茴把信放回纳戒:“你的父母应该还记得十一是谁。”
夫妇不敢拒绝,乖乖把玖茴与祉猷带回了自己家。
刚进院门,玖茴就闻到苦涩的药味。
男人胆怯解释:“仙人,家父生了病,正在家中休养。”
“汪汪汪汪汪!”
屋内传出犬吠声,很快一条大黄狗便从屋子里蹿了出来。蹿到一半,它突然浑身僵硬,连迈在空中的狗腿都停滞在了半空中。
“哟,这不是大黄吗?”玖茴看着这只僵硬的大黄狗,轻笑出声:“一年不见,长大了不少,嘬嘬嘬嘬嘬,过来。”
“唔……”大黄迈着顺拐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挪到玖茴面前,四肢往地上一扑,摆出了一个艰难的五体投地姿势。
夫妇见到自家的大黄如此听话,以为是仙人之姿惊到了大黄,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不愧是仙人,连他们家的狗,都对他们如此尊敬。
“看来小孩儿把你养得很好,这一身的小肥肉。”玖茴揉了揉狗头,对它道:“我来找罗老七,替一个人送信。”
大黄摇了摇尾巴,从地上爬起来带着玖茴与祉猷往屋里走。
罗家院落收拾得很干净,走进屋内,才发现屋子里有些昏暗。一个老妇人坐在床边,默默垂着泪。
“三十年了……”
“不知我的十一,我的十一……可好……”
床上的老人头发稀疏,说话有些含含糊糊,应该是病得糊涂了。
“汪汪。”大黄叫了一声,终于让垂泪的老妇人注意到玖茴与祉猷。
“不知二位是……”老妇人擦着泪站起身。
“我是罗十一的朋友。”玖茴走到床边,伸手探了一下罗老七的脉,输送了一点灵力到他体内:“只是普通的风寒,没什么大碍。十一让我给你们带来了补身体的药,吃上一粒就没事了。”
“罗十一,你是说十一?”病得迷糊的罗老七蓦地睁大眼,他的眼中有无限光彩,他拼命抓住玖茴的袖子:“姑娘说的可是我家十一?”
“对,就是你们家的罗十一。”玖茴没有把袖子从老人手中取出来,她单手取出十一写给父母的信,还有十一提前准备好的银子、药材、丹药、布匹、书籍等物,一一交给了两位老人。
“这些……都是十一给我们的?”老妇人擦干眼泪:“当日宗门的仙人说了,拜入宗门后便不可与红尘俗世亲人联络,十一给我们带这些东西,会不会受罚?”
“仙子,您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吧,我们不能让十一有麻烦。”妇人紧紧拽着那封信:“求求仙子了。”
“二老不要担心,今日之事并无他人知晓。”玖茴知道两位最想听的是什么,于是把十一的近况都说了一遍。
比如他天份好,修为进步很快,与九天宗下一任宗主关系亲近等等。
“他现在多高了,是胖还是瘦?”老妇人忍不住追问:“九天宗饭菜可还合口,这些年有没有人欺负他?”
“他长得俊俏,身姿挺拔,胃口也好,一顿能吃三大碗饭。”玖茴没有告诉他们,九天宗弟子痴迷剑道,大多吃辟谷丹,只给他们讲十一在桃林城的生活:“他性子也好,为人正直善良,十分讨人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摸着信封,不断呢喃道:“他好好长大,好好吃饭了就好。”
“十一有要务在身,暂时不能离开,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他回来探望你们。”玖茴对二位老人道:“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等十一回来时,才不会让他担心你们。”
“老头子,听到没有,你要好好养身体。”老妇人喜极而泣:“姑娘,十一当真能回来?”
“当然。”玖茴压低声音:“不过此事不可声张,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曾经救了一个差点饿死的旅人,我今日来,是代那位旅人来向你们道谢。”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老妇人哽咽着要给玖茴跪下磕头,被玖茴一把扶起。
另一边祉猷按住了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磕头的老人。
“我们与十一是朋友,二老是十一的父母,你们怎能向我们下跪。”玖茴扶着老妇人到床边坐下:“我们天黑前就要离开天鹤城,二老若有什么需要我带给十一的,尽可交给我。”
老妇人摸着手上的信,她与老头子都不识字,也不知道十一在信上写了什么。
“爷爷,奶奶。”院子外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
“小宝,有贵客来找爷爷奶奶,你不能去打扰。”
“什么贵客?爹爹娘亲,你们为什么站在院子里不进去?”
玖茴起身打开窗户,探头对小孩招手:“小孩儿,一年过去,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小孩看着窗户后的女人,吓得揪紧身上的书袋:“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该不会是来带走大黄的?
他赶紧扭头寻找大黄的身影,见它夹着尾巴缩在大门后,才放下心来。
“你们都进来。”玖茴瞥了眼缩在大门后的大黄:“大黄也过来。”
三人一狗排成一列,老老实实走进屋子。
“父亲,你好了?!”中年男人看到面色恢复红润,也不再咳嗽的父亲,喜得连连向玖茴道谢:“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二郎,你念过书,给我们读一读这封信。”
玖茴起身把藏在袖中的画卷递给老妇人,十一说过,若是他爹娘看信,才把有十一模样的画卷给二老。
她拉了拉祉猷的袖子,带着他离开屋子。院子里的葫芦藤爬上了瓜架,两人在瓜架下的石桌旁坐下。
罗家的屋子修得结实,但玖茴与祉猷有修为在身,仍旧能听到罗家二郎结结巴巴念信的声音。
“当日离别,爹爹娘亲远远追着飞舟跑,可否摔跤?”
“爹爹娘亲莫要担心孩儿,孩儿一切都好,只是相貌与八岁时有所改变,也不知爹爹娘亲还能不能认出我来?我托人画了一幅画像,爹娘若是想我,便打开看看……”
“孩儿无所盼,惟愿爹爹娘亲身康健,无病无忧安享晚年……”
玖茴抬头看着瓜架上长成的葫芦,轻轻叹息一声。
仙修与普通人的寿命,本就是天壤之别。踏上修仙之路,便要送走一个又一个亲人,最终成为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仙人”。
她布下结界,把罗家人的声音隔绝在结界之外。
大约半个时辰后,罗家二郎红着眼睛带着妻儿走出来,三人手里都提着大大的包袱。
“仙子,仙长。”罗家二郎把包袱放到石桌上:“小的先前并不知十一便是大哥,请仙子恕罪。”
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大哥,但外面的人都说,他一岁时大哥就出意外夭折了。却没有想到,大哥竟是拜入了修仙门派。
十一,就是大哥的名讳。
“这些衣服,是娘按照我的身量做的,用的是家里最好的布料,若是大哥不嫌弃,可以穿着当睡袍。”罗家二郎不知修真门派有什么忌讳,所以把包袱打开给玖茴检查。
玖茴看到包袱里,除了衣物还有手帕鞋袜,不知道老妇人做好后放了多久。
“娘说,大哥小时候喜欢吃家里做的红豆腐,这坛子红豆腐……”罗二郎大抵是觉得让仙子带这些上不得台面东西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劳烦仙子了。”
“好香啊。”玖茴凑近闻了闻:“等回去我要跟十一分着吃。”
听到这话,罗二郎脸上的不安渐渐消去,把其他两个包袱也打开了,里面是一些吃食与小玩意儿,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仙子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请仙子受小子一拜。”罗二郎跪在地上,朝玖茴磕了一个头,准备磕第二个时,被玖茴拦住。
“我与十一是朋友,来之前他已经谢过我了。”玖茴把罗二郎从地上拎了起来,她把这些东西收进纳戒,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字丑小孩儿,记得好好念书,好好练字,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要检查你的字。”
小孩儿愁苦着脸却不敢反驳。
被他皱巴巴的小脸逗笑,玖茴站起身:“好了,我该走了。”
“大黄。”她朝大黄招了招手,待它走近后,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又摸了摸它脖子上的狗牌,似笑非笑道:“你要乖乖的,懂吗?”
大黄赶紧摇尾巴,把尾巴摇出了残影。
“真是只乖狗狗。”玖茴轻笑一声,她朝老人房间看了一眼:“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东西好好交到十一手里,告辞。”
她与祉猷转身走到院门,身后传来老人急促的喊声:“仙子,请留步。”
玖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二老,只见二老相护搀扶着走出房门,他们走到瓜架下,垫着脚细细选了个最漂亮的葫芦摘了下来。
“那年十一想要摘葫芦,我见葫芦没长成,不让他摘。”老人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擦去葫芦上的灰尘,捧着葫芦走到玖茴面前:“早知道他会拜入仙门,三十年不能相见,我该让他摘的。”
时隔三十年,这个成熟又完美的葫芦,终于递到了玖茴面前。
“请仙子,把它带给十一吧。”
“好。”
玖茴双手接过葫芦,把葫芦郑重地放进纳戒,弯腰向二老作揖:“请二老多多保重,十一还要回来看你们。”
“不能回来也没关系,他能好好的就好。”
离开罗家,玖茴扭头看沉默不言的祉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祉猷。”
“嗯?”祉猷乖乖侧首看他,双眼清澈透亮。
“走,小师姐带你去薅食铁兽幼崽玩。”玖茴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食铁兽幼崽可好玩了。”
“嗯。”祉猷感受到了手腕处的温暖。
“走咯。”玖茴带着祉猷跳上飞剑,“小师姐带你看遍天下大好河山。”
镇星楼。
四位长老看着混乱成一团的各大宗门玉牌,突然看到角落里的恶犬图案消失。
“北之地恶犬消失了……”
白长老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了什么事?”
黑长老瞥了一眼后,漫不经心开口:“说不定狗被人杀了,好事啊。”
“劫难起,预言又大乱。”白长老怔怔开口:“也许天命……也早就乱了。”
“那不是很好。”黑长老面无表情开口:“天命要众生亡,如今天命大乱,众生才有一线生机啊。”
“哪有如此简单的事。”
“左右不过一个死。”黑长老伸手拂过那些宗门玉牌:“既然只有一手烂牌,就不要按理出牌了。”
玉牌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仿佛一堆无头乱撞的苍蝇。
“九天宗传信。”红长老拿着一枚玉简进来:“妖族少主混入人间界,十大宗门希望我们能卜算其方位。”
四位长老费尽灵力掐算,掐算出的结果让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妖族少主不就在妖族之地么,九天宗到底在散播什么谣言?
作者有话要说
熊猫崽崽:好好好,你哄小师弟开心,就来薅我是吧?
传说中的妖族少主:能止小儿夜啼,身份高贵、桀骜不驯、出手狠辣。
小韭菜:啊?!
祉猷:别人虽然有父母,但我有小师姐呀~
【小韭菜友情提示:小孩与大黄在第5跟第6章出现,有关恶犬的预言在第9章】
第55章 以色侍人
“日后若无确切的证据,就不要再让我们掐算,妖族少主还在妖族之地,并未现身于人间界!你们九天宗简简单单一句话,耗费我几十年修为,日后若再算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就自己算去,不要找我们!”
玉简中传出黑长老毫不留情的愤怒之言,众长老神情尴尬,偷偷打量步庭的神情。
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这么骂他们九天宗了。
步庭伸手把浮在半空的玉简收入掌中,黑长老的怒骂声也戛然而止,他把玉简扔到桌上,看向众人:“诸位长老如何看?”
“既然连镇星楼的长老都说,妖族少主仍好好待在妖族,说明那个小妖的话并不可信。”大长老神情有些憔悴,自从他的徒弟银籍背叛九天宗以后,他就越来越疲惫不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我们不必再耗费精力在此事上。”
“镇星楼的预言频频出错,难道他们的掐算就永不出错?”另一位长老反驳:“不如让问星门再卜算一番?”
十大宗门中,问星门最擅长掐算一道。
“问星门只能看星象命盘,卜吉问凶,若是要他们掐算魔妖两族大事,怕是所耗甚大。”三长老出言反对:“卜算一道,越大的事情,耗费的灵力越多,甚至有损命数。镇星楼的四位长老,掐算妖族少主踪迹,都要损耗几十载修为。妖族也没有出现与我们修真界为敌的行为,我认为大长老说得有道理,没必要为了一个妖族少主如此兴师动众。”
长老们意见不一,但是步庭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一个意思,他们对镇星楼的四位长老已经不如从前那般信任了。
近一年来,镇星楼传出来的预言频频出现差错,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
“还有一个人可以。”一直没有出声的四长老在众人争吵不休时,突然开口道:“扶光山的扶光仙君,他修为高深,法力无穷,掐算一道也凌驾于众修士之上。”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无人接这句话。有人不敢接,也有人心中有愧,不愿意接。
“扶光仙君为保天下安定,从出生起便幽居扶光山中,年年为十大仙鼎输送灵力。”大长老不满地看向四长老:“这等俗事,不该去麻烦仙君。”
“今时不同往日,浩劫再起,魔界又动作频频,若是妖界再出现什么差池,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四长老沉着脸道:“扶光仙君心系天下,以他的修为,掐算妖族少主踪迹,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得这么轻巧,为何不是你自己亲自掐算?”大长老冷笑道:“是你没学过掐算之术,还是修为不到家,又或是不愿意为整个天下出力?”
“大长老这话是何意?”四长老反唇相讥:“你教的徒弟背叛宗门,你心情不好我能够谅解,但你我身为同门,不该说这种话奚落于我。”
“诸位长老。”步庭食指轻轻敲击木椅扶手,打断他们的争吵:“扶光仙君幽居扶光山多年,我们确实应该前去拜访。”
“宗主……”大长老皱眉看向步庭。
步庭抬头制止了大长老的话:“明日一早,由三长老、四长老随我一同前去扶光山拜见扶光仙君。”
“老朽自知修为不不济,需闭关修行一段时间,告辞。”大长老面色铁青地站起身,拂袖离开了九天宗正殿。
月色清冷,大长老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九天宗,无奈叹息。
当年他跟在十位前任掌门身后,看着他们把襁褓中的孩子,养在空旷的扶光殿里。又看着仅六岁的孩子,被十大仙鼎抽空周身灵气,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躺在阵中。
他……问心有愧。
扶光山的清晨与傍晚似乎并无太大差别,永远是寒风白雪交织。
步庭手持宗门令,让围拢过来的傀儡退下,他看向不远处的扶光殿,常年不化的积雪冷硬湿滑,整座山看不到一丝绿意。
“宗主。”三长老戴着面具瓮声瓮气道:“不知扶光仙君是否在修行,要不我先去殿前请示?”
谁也不敢承担惹怒扶光仙君的后果,他们九天宗也不能。
“好。”步庭微微点头,他摸了摸脸上冰凉的面具,听着呼啸的寒风,回忆起五百年前的画面。
师父与其他九位宗主倒在血泊中,年仅五岁的扶光,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阵中,沉默地看着他们抬走宗主们的遗体。
他好像不会说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们,不哭不问不闹,仿佛扶光殿里那些没有情绪的傀儡。
他最后一次见扶光,是在扶光六岁时。六岁的孩子无声无息躺在十大仙鼎阵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长寿宫宫主喂了他丹药,告诉他以后若是灵力不够,可以服用聚灵丹。
他离开前,对默不作声的孩子说:“整个天下,不能失去你。”
扶光抬起头看他,手藏在袖子里,瘦小的身躯中,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力量。
尽管戴着面具,在那个瞬间,他仍旧觉得那个小孩望过来的眼神,让他有种难言的不适感。
岁月悠悠,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个眼神。今日重回旧地,才发现当日那个眼神,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宗主。”三长老走到步庭面前:“仙君让您进去。”
整座扶光殿用的都是世间难得的材料,每块地板都绘制着繁复的防护阵法,这里应该是整个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踩上寒冰一般的台阶,步庭迈步跨进了正殿大门。
在层层飘扬的纱幔下,他看到了一个正襟危坐的模糊身影。
风雪顺着大开的殿门飘进来,纱幔飞扬,步庭看到了一个淡银的袍角,他停下脚步,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步庭拜见扶光仙君。”
殿内一片死寂,静得令人窒息。许久之后,纱幔后的身影终于微微动了动:“九天宗宗主?”
“是。”步庭拱手弯腰,他能看见的只有那若隐若现的银色袍角。
“你因何事见我?”
纱幔后的声音神秘又疏淡,步庭开口道:“在下为了天下苍生而来。”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许久之后,纱幔后响起了细微的声响。纱幔齐齐打开,露出了纱幔后的人。
步庭抬起头,看到一个面覆银面具,身披雪色大氅的出尘男人。他青丝如墨,倾泻在椅上,手中捧着一个琉璃玉球。
“你想求我做什么事?”扶光单手捧着玉球,语气平静地问他。
扶光仙君永远无喜无怒,永远公平公正。
“在下想求仙君掐算妖族少主踪迹。”步庭微微垂首,没有直视扶光戴着面具的脸:“有传言说,妖族少主潜入了人间界,求仙君指点迷津。”
“为何不让镇星楼卜算此事?”扶光问。
“镇星楼长老说,妖族少主仍在妖族之地,但在下心中有疑。”步庭再次行礼:“此事涉及天下生灵,在下不敢轻视,请仙君怜悯。”
“你不信镇星楼?”扶光站起身,走到步庭离三步远的地方:“这座扶光殿位置,也是由镇星楼测算而出。你既不信镇星楼,为何又敢信我?”
步庭看着长身玉立,矜贵优雅的扶光仙君,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六岁孩子的影子。
“仙君心系天下,众生皆可见。”步庭徐徐开口:“在下相信仙君。”
扶光沉默片刻:“好,我替你们算。”
他摊开手掌,殿中无数星辰图案交织运转,整个大地都变成了浩瀚的星空。
片刻之后,星辰消失,大殿一切都恢复如常。
“镇星楼没有骗你,妖族少主确实在妖族之地。”扶光把手背在身后,淡漠地看着步庭:“当年你的师父曾告诉我,我身为仙君,不可偏向任何人,你以此等小事扰我修行,便是违背了师命。”
“扶光殿有扶光殿的规矩,你身为九天宗的宗主,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扶光抬起手,凌空挥袖把步庭扇出了扶光殿。
修为高深的步庭,不抵扶光随手一挥,凌空翻滚数周后才跌落在冷硬的积雪上,捂着胸口吐出几口血来。
“宗主。”两位长老见宗主被打了出来,连忙拱手请罪:“请仙君息怒!”
“身为弟子,不遵师命,本该受罚。”扶光走出殿门,站在台阶上俯首看躺在雪地上的步庭:“步庭,你可有怨?”
“是在下之错。”步庭捂着胸口站起身,朝扶光行礼:“在下无怨。”
“妖族少主还在妖族之地,镇星楼掐算无误。”扶光看向九天宗长老:“你们是十大宗门的长老,应该还记得当年十位宗主的命令。日后莫再用这等小事打扰扶光殿,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是。”两位长老白了脸色,他们明白,这是仙君对他们九天宗不满了。
“退下吧。”扶光漠然道:“扶光殿乃清静之地,不容外人打扰。”
“是。”步庭白着脸退出扶光山,随后便连吐数口鲜血。
“宗主,你没事吧?!”三长老没想到步庭竟然伤得这么重,连忙伸手扶住他,塞了一粒丹药到他嘴里。
“无碍。”步庭咽下丹药,苍白着脸道:“扶光仙君的修为……深不可测。”
“连宗主你都这么说,仙君的实际修为,难道……”四长老压低声音:“难道真能与仙神比肩?”
步庭捂着胸口不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看似无悲无喜的扶光仙君,似乎并不喜欢他。
“祉猷,祉猷?”玖茴拍了拍祉猷的肩膀:“你犯困了?”
祉猷睁开眼:“到了?”
“来。”玖茴拉着他跳下飞剑:“这座山就是食铁兽经常出没的地方,我带你去找它们的小崽崽。”
祉猷看着这座陡峭的山林,跟着玖茴往山里走。
山里的小动物很多,祉猷甚至还看到几只漂亮的孔雀飞过。
“这边。”玖茴指了指树上:“你看。”
祉猷抬头望去,就看到树枝上趴着一只黑白色的熊,熊懒洋洋地趴着,看上去悠闲又懒散。
“它们最爱别人称它们食铁兽,不过它们平日喜欢吃笋子,所以大家私下叫它们竹猫儿。”玖茴拉着祉猷继续往前走,两人终于在一个小沟里找到只幼崽。
“嗯嗯。”幼崽不能从沟里爬出来,急得直叫唤。玖茴把它捞出沟里,顺手揣进怀里,两眼发光地朝祉猷招手:“快快快,趁它家长辈不在,我们赶紧摸两把。”
祉猷还没伸出手,就被玖茴抓住手,摁在了幼崽的头上。他看着自己被玖茴抓住的手背,瞬间红透了耳尖。
“是不是肉嘟嘟的?”玖茴笑眯眯问。
“是……是。”祉猷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比除夕夜的街市还要吵闹。
“可惜他们的毛毛有些硬,不然摸起来更舒服。”玖茴举起幼崽:“崽崽,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嗯嗯嗯。”崽崽蹬了蹬腿。
玖茴忍不住对着幼崽吧唧了两口,祉猷看着幼崽被玖茴亲过的地方,偷偷移开了视线,整个耳朵也跟着红透了。
“玖少主!”
树林中传出一声哭嚎声:“玖少主,求您把我孙女放下,我们食铁兽一族子嗣艰难,它真的不能做您的爱宠啊!”
一位胖乎乎的妇人从林中蹿出来,动作十分迅速敏捷,她噗通一声跪在玖茴面前:“求您放过我的孙女!”
玖茴讪讪地把幼崽放下:“我只是来找它玩玩,没想把它带走。”
胖妇人把幼崽捞进自己怀里,讨好笑道:“老妇知道,少主您只是来找它玩玩。”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却把幼崽抱得严严实实,生怕让玖茴多看一眼自家孙女,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她并不相信玖茴的话。
玖茴:“……”
祉猷开口道:“老人家,是我想来看食铁兽,玖茴才带我过来的,她确实没有带走你家孙女的意思。”
“您是祉公子?”胖妇人放下幼崽,向祉猷行了一礼,又飞快把幼崽搂回怀中:“请祉公子见谅,实在是少主她……”
当年玖少主搂着他们食铁兽族幼崽不撒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啊。
“做熊不要那么小心眼嘛。”玖茴趁胖妇人不注意,又趁机摸了两把幼崽:“那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你看这些年,我除了偶尔来摸摸它们的毛,有没有把它们带走过?”
胖妇人默默看玖茴,你那是偶尔吗,分明隔三差五带各种好吃的来哄她孙女,好好的食铁兽幼崽,都被你喂成油罐罐了。
“看,最新鲜的灵果。”玖茴掏出一颗灵果,在崽崽面前晃来晃去,惹得崽崽爪子跟着抓来抓去,胖乎乎的脸蛋上,全是对食物的渴望。
“玖少主!”胖妇人急道:“您再这样,我就要告诉荒村长了!”
玖茴把灵果塞给崽崽:“好啦,好啦,我这就走。”
“我送你们出山。”老妇人可不相信玖茴的话,坚持把两人送出山后,她看着玖茴时不时落在自家孙女身上的眼神,叹了口气,把孙女塞到玖茴怀里:“给您抱一会儿吧。”
“谢谢婶儿。”玖茴接过崽崽,把它小心翼翼放到祉猷怀里:“看,它吃东西的样子是不是超级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