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这畛域的那一刻,一切都注定了。
要么因心执而死。
要么因了却而疯。
林也奚眉峰紧蹙着。
当真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焚天道:“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别让他们彻底了却,他们就只是被侵染,等出了畛域,还是有法子洗掉这部分侵染的……
“你想想清心符……
“出了畛域后,若是寻到足够强力的‘清心’类法宝,也是能涤清侵染的。”
林也奚:“嗯,总之先破开这畛域。”
如何破开倒也简单。
要么等黑衣人全部沉沦。
要么将他们全部杀光。
前者太慢,且后患无穷。
唯有后者,一劳永逸。
林也奚看向许轻如,说道:“我眼下有事要做,事了后你若还想拜我为师,我便收你。”
许轻如:“好!”
她又磕了个头,诚心道:“谢过师父。”
林也奚不得不用蛮力把人扶起来,她又问她:“我想潜入茗雀楼,你有什么法子吗?”
许轻如对那里有些心理阴影,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带师父进去。”
林也奚懒得纠正她了,只道:“走。”
若非在畛域,林也奚并不会这般轻易相信。
但在这里,人都疯成这样了。
她信她。
许轻如说了自己的经历。
她本是山上的猎户之女,父母去世的早,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直到前阵子,她下山采买时,遇到了茗雀楼的人。
他们一眼瞧上她,把人掳到了楼里,想着调教一番后,能卖个好价钱。
许轻如誓死不从。
后来意识到靠蛮力不行后,才开始虚与委蛇。
足足过了两年,今日可算让她逮着机会,从密道中逃了出来,哪成想又遇到了一个,那人是楼中打手,早就看上许轻如了,想着把她藏起来带回去……
许轻如眼看跑不了了,打算自刎。
林也奚出现,救下了她。
说到这里,许轻如看向林也奚的杏眼,泪汪汪的。
如果林也奚不是一副少女模样。
她都要来一句再生父母了。
林也奚听完,大概懂了。
大体还是贞洁烈女,附带想修仙。
有许轻如带路,他们潜入得异常轻松。
林也奚其实来过一次了,但她是清醒的,并没有所谓的“经历”,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茗雀楼。
从外面看,这九层佛塔恢弘庄严。
进入后依旧是明亮的。
只是这灯火通明下,是一幅幅让人作呕的景象。
林也奚面色一白,差点吐出来。
她看到了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他们应该是神虚境里的黑衣人,此时他们各个赤身luo体,有男也有女,全都在和一团蠕动的,巨大的,滑腻的血肉纠缠。
林也奚只觉胃里一阵阵翻涌。
她扶住了身旁的离游。
离游低声道:“别看。”
林也奚因触碰到了他,看到了不同的画面。
果然,许轻如和离游看到得同她不一样。
他们看不到那巨大的血肉。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个妖娆的女子,一个个性感的男人。
客人并非与血肉交缠在一起。
而是拥着一个个美丽的姐儿爷儿,于圣光笼罩下,放浪形骸。
林也奚问焚天:“那是什么?”
焚天顿了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域魔。”
林也奚:“……”
她闭闭眼,竭力压制着翻涌而上的恶心。
离游发现她的一场:“林道友,你还好吗……”
林也奚:“没事,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茗雀楼底下。
那里聚集着这畛域里最强的黑衣人。
先把他们解决掉。
茗雀楼地下和楼上截然不同。
这里幽深寂静。
佛塔圣光似乎找不到这里,周遭一片湿冷,林也奚无论是自己看还是通过离游和许轻如,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楼梯蜿蜒向下,地下像被挖了一个巨大的深井。
墙壁坑坑洼洼,湿气极重。
许轻如小声道:“我从未去过地下。”
离游盯着前方道:“没错,是这里。”他感觉到了,那汩汩外溢的血气。
林也奚握住了破天,走在前头:“跟紧。”
离游和许轻如:“嗯!”
越往下走,寒意越重。
那血气更是挡都挡不住,夹杂着浓郁的腐臭气,一时让人无法想象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慢慢的,一阵阵低语声响起。
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似乎很多人聚在一起念着某种诡异的咒语。
混乱的语言,模糊的腔调。
只是这般听着,都让人眩晕。
林也奚调动浑身灵力,与这无形的对量对抗着。
许轻如状态最差,已经面无血色,全靠毅力强撑了。
离游要好一些,他本就擅长“迷音”,此时反倒天然有了些抵抗力。
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竟是一个宽阔的平台。
林也奚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是她初入神虚境时,遭了黑衣人杀戮的平台。
离游忽然道:“这里有人!”
林也奚顺着他看过去,只见楼梯深处有个小小的耳房,那里被绑了许多人。
他们穿着寻常村民的粗布衣裳,有男有女,多是少年模样,此时他们一个个被绑了手脚,被蒙住眼睛塞住嘴巴,面露惊恐地蜷缩在一起。
离游道:“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林也奚莫名不安,她松开许轻如的手,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哪有什么被绑着的普通人。
那耳房里蠕动着一个个滑腻的触|手。
“离游,别去!”林也奚试图拦下他。
然而,晚了。
离游陷进了那一团诡异的触|手中。
他被扯断了四肢,被拦腰拧断,只余一个头颅,在温声说着:“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林也奚如坠冰窟。
“不……不要……”许轻如剧烈挣扎起来。
她身上衣服没了,洁白的身体暴露在湿冷的空气中。
漆黑中出现了一双双手。
只有手。
苍白冰冷的手。
许轻如尖叫着。
林也奚提剑,斩断了那诡异的手。
她试图将许轻如拉过来,少女跌撞进她怀里,却已经咬舌自尽:“师父,为什么……”
离游死了。
许轻如死了。
一切都发生得这么突兀。
林也奚怔怔的。
她紧握着破天剑。
感受到了沉重的无力感。
这就是大司命……
这就是天道……
这就是祂。
呓语声响起。
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私语着。
混乱、无序。
不可沟通,无法言说。
“师姐,你来了。”
林也奚神经紧绷,她看向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平台,看到了寒毛倒竖的一幕。
无数黑衣人虔诚地跪拜。
正中央一道金色圣光落下。
狰狞的血肉之山上,站着一个容貌倾城的少年。
他穿着她送他的青色法衣。
发尾染上了血液。
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
他微微笑着,脚下是汩汩鲜血,声音异常的缱绻甜蜜:“我等你很久了。”
季燕北……
那是季燕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为什么在跪拜他。
混乱充斥着林也奚的思维。
不可名状的恐怖擭住了她的心脏。
她僵立在原地。
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全死了。
都疯了。
这里是不可逃离之地。
她什么都做不到。
倏然间,一抹赤红在她识海炸开。
玉简:【恭喜你,已找到破除咒印的机缘。】
玉简:【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0点。】
林也奚陡然清醒。
她浑身都在颤抖,连识海都是惊天骇浪。
唯独那一个红色玉简,像定海神针般稳住了她残存的思绪。
不是的。
她也在“心执”之中!
林也奚颤颤巍巍点开玉简,快速抽奖,也不知用掉多少积分,总算拿到了那枚仅有的清心符。
凉意透入身体。
林也奚握紧了破天,轻喝一声:“湛兮!”
金光破开迷茫。
眼前一切如龟裂的镜子般破碎。
林也奚只觉神台一片清明,真真正正醒了过来。
她也有心执。
她的心执如此可笑。
——众人皆醉我独醒。
她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个世界,她从一出生便是“清醒”的。
众人皆醉,
她独醒。
“清醒”是她的心执。
原来,她也被侵染了。
作者有话说:
嗷嗷,终于写到这san值(可以理解为理智)暴跌的一段了。
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头顶锅盖剧透下——没死。
◎林也奚杀了最后一波“村民”,歪头看向离游:“是啊,我疯了。”◎
在清心符的效果下, 林也奚能真正冷静思考了。
焚天也懵了,它处于林也奚的识海,也陷在了林也奚的心执中。
此时他才恍然惊醒。
是了, 无论多么纯粹的识海,也不可能在落入畛域后不被侵染。
甚至是, 越纯粹越容易被侵染。
就像白纸掉进染缸, 瞬间面目全非。
林也奚哪里是没受到侵染。
她被侵染的最深。
被侵染的最重。
若非最后有玉简提示,她已然疯掉,沦为我行佛的傀儡。
林也奚心有余悸。
她此时清醒了吗?
怎样算是清醒?
怎么算是沉沦?
不能想!
林也奚摒弃这些念头。
她用了清心符,此时的她是清醒的!
稳住这个念头后,她抓紧时间梳理着进入畛域后遭遇的事。
毫无疑问, 他们所有人都被侵染了。
而季燕北在清心符下说的话是清醒着的。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幻境”,而是一群人在发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执。
他们互相之间更像是戴上……应该说是撕下面具后, 直白赤luo的相处。
人是真的。
心执是真的。
遭遇也是真的。
那离游和许轻如……
林也奚慌忙看去,惊讶的发现离游和许轻如好生生站在她身旁。
他们还在楼梯上,还没有抵达下方的平台。
林也奚脑中一阵眩晕。
即便有清心符加持, 她也感受到了荒谬和混乱。
难道都是假的?
都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眼前的离游和许轻如也是幻觉?
“许轻如,你当真想拜我为师?”林也奚忽然开口。
许轻如面色苍白,这地方给她带来的威慑极大,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她有些受不住, 但听到林也奚的问话, 她还是坚定回道:“师父,你说好的, 事了后会收我为徒!”
林也奚定定地看着她。
她此时在清心符的作用下, 可以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人, 绝非幻觉。
那她之前经历的是怎么回事?
林也奚思绪一转, 明白了。
侵染度……
因为“清醒”这个心执, 她比所有人都更早被侵染,也更严重。
抵达茗雀楼后,听到那一声声呓语时,林也奚已经到了临界点。
她回忆着自己当时的状态。
明白了“我行佛”要什么。
祂要她清醒地面对残酷。
要她清醒地看着所有人疯掉。
要她无力、无助、无可奈何。
只有这样,才是她心防最低,需要信仰的时刻。
而祂,将成为她唯一的精神救赎。
所以,到了临界点才有幻觉。
她过早到了临界点,提前看到了尚未发生的事。
那么,那些会发生吗?
那不只能让林也奚崩溃,更能让离游和许轻如崩溃。
想到这里,林也奚思绪豁然开朗。
她明白了。
离游和许轻如不会死。
我行佛不需要死掉的信徒。
在这个畛域中。
我行佛不会杀死任何人。
这一百多人……
是我行佛扩散信仰的基石。
死一个少一个。
祂舍不得。
林也奚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醒”是她的心执的话……
那就发疯吧。
在清心符的效果下,由她主导的发疯。
哪怕清心符效果没了。
她也已经不“清醒”了。
这不同于被侵染后的疯狂。
她主动发疯,那么她仍属于自己。
离游忽然道:“这里有人。”
他们已经走下楼梯,来到了那间耳房。
果然,一切都会发生。
只是每个人看到的景象不同。
林也奚是因为侵染过度,而提前看到了。
现在她在清心符的效果下,视角更加客观。
耳房中依旧是蠕动的触|手。
它们滑腻、邪异。
让人头皮发麻。
离游看到的却是蜷缩在一起的村民。
绝望无助,等待着被救援。
离游当仁不让道:“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他话音落,正要冲向耳房,却见身后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女声。
“渊兮。”
下一瞬,金色剑芒铺天盖地袭来。
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
巨剑之威,可破山河。
那耳房本就狭窄,如何扛得住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轰隆隆中,耳房崩塌。
人们惨叫连连,悲鸣声中是无助的哭喊:“救我……救救我……”
又是一道剑芒袭来。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爆成了一团血雾。
离游停在原地,被猩红血液溅了满身,他茫然回头,看向了挥剑的人。
“为什么?”离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也奚。
他颈间青筋鼓起,质问林也奚:“为什么杀了他们!”
林也奚面无表情:“因为它们该死。”
离游拿起玉笛,密密麻麻的笛音扑向林也奚。
林也奚轻松抬剑,将其全部斩断,而后她陡然近身,剑柄重重砸在离游小腹,迫他倒退数步,卡在了墙壁之间。
林也奚冷冷看着他:“想救人,得有足够的力量。”
她剑尖划过他脸颊,贴得极尽,剑刃极锋利,却愣是没有划破他的肌肤。
只有深深寒意,渗入离游心间,震慑了他的心魂。
两人实力差距太大了。
他毫无还手之力。
林也奚略一用力,剑尖刺破他侧颈,却只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她收剑,嗤笑道:“就凭你,能救谁。”
说罢,她再度挥剑。
斩向了另一个耳房。
那里再度传来了人们惊恐绝望的惨叫声。
离游挣扎着起身:“住手!”
他声嘶力竭:“林也奚,你住手!”
林也奚丢给他一个捆仙符。
离游挣脱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故意让他看着。
故意让他听着。
一个个耳房里,都是被绑来的普通人。
他们于漆黑中,心怀着最后的希冀,等着有人从天而降,带他们逃出生天。
然而,他们等到的只有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等来的只有血肉模糊,于剧痛中悲鸣而亡。
离游目呲欲裂:“为什么……为什么……林也奚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一直在骗我,你这个疯子,你从来不是想要救人,你……”
林也奚杀了最后一波“村民”,歪头看向离游:“是啊,我疯了。”
离游凝滞了。
下一瞬他疯狂挣扎,试图挣脱这见鬼的捆仙符:“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骗子……”
林也奚收了剑,缓声道:“离游,你不是想要行侠仗义吗?”
她望进他眼中,一字一顿道:“不如,杀了我。”
离游看着她,眼中心中全是她,他发狠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林也奚走近他,轻轻拂去他脖颈上的血迹,温声道:“我等着,不过你最好快一些,不然还会有更多人死在我剑下。”
信仰是吧?
不如她先给他一个“信仰”。
许轻如看呆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死了好多人。
师父……不,她杀了好多人。
林也奚看向她。
许轻如一哆嗦,向后退了数步。
林也奚:“还想做我的徒弟吗。”
许轻如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就怕了?”林也奚轻描淡写道,“你不是想要修行吗,你不是想要力量吗,你不是不想被人欺负吗?”
林也奚笑着看她:“还是说,与人媾和也挺好。”
许轻如脸色陡然涨红,她尖叫道:“不!绝不!”
林也奚抬剑,顺着她胸口向下,衣裳如雪花般坠落,少女漂亮的身体在这黑沉沉的地下,犹如缎带上的珍珠般柔美。
许轻如:“不要……不要……”
一双双苍冷的手出现,撕扯着她残存的衣裳。
林也奚盯着她道:“那就反抗。”
许轻如只知抱着自己,用力抱着自己。
林也奚一把抓住她的手,将破天放到她掌心:“许轻如,你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她并不是看着眼前的纯真少女,而是望向了那位合和峰的少峰主:“你可以守护自己。”
她将破天给了她。
许轻如手抖得厉害,颤颤巍巍的:“我……我可以吗……”
林也奚只是这般看着她。
苍冷的手碰上她的身体。
许轻如尖叫着挥动破天。
筑基期的修为倾泻而出,将那不断伸向她的手,尽数斩断。
许轻如的心执,并非做个贞洁烈女。
而是渴望有个人将她带离泥沼。
她隐隐知道合和峰藏在水下的泥泞,隐隐感受到了合和峰修行之道的邪门,尤其在来到畛域,被自己儒慕的老祖夺舍后……
她更加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就像眼前这妄图逃离茗雀楼的少女,许轻如希望有人带她逃离合和峰。
林也奚不会出手。
她只是告诉她,与其期待别人,不如仰仗自己。
要么冲破。
要么死。
心执无人可解。
唯有自己。
许轻如挥舞着破天,发疯一般斩断了所有伸向她的手。
一股凉意渗入识海。
她醒了。
许轻如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后……
她将破天丢还给林也奚。
许轻如:“你……”
“不错嘛。”林也奚凉凉道,“小徒弟。”
许轻如:“………………”
她身上没了衣服,姿态都没有丝毫扭捏,偏偏因为林也奚说得这三个字,脸颊泛起红晕——
林也奚。
老娘和你不死不休!
林也奚感觉到清心符的效果褪去了。
她没有继续沦陷在畛域里。
果然,发疯是有用的。
她用了自己不会用的强硬手段,逼着离游面对现实,逼着许轻如自破心执。
还没结束。
还有季燕北。
林也奚给了自己大腿一剑。
伤口渗血,疼得她额间冷汗滚落。
只有这样,才能抗住清心符的副作用,她现在可不能昏过去。
林也奚径直走向了地下的巨大平台。
眼前的景象和之前一般无二。
无数黑衣人虔诚的跪拜着,那一团拼凑的肉块上,站着清风袭月般的俊朗少年。
他过于美好。
衬得脚下那蠕动的肉块,越发诡谲邪异。
黑衣人在喃喃低语着。
似乎在乞求着什么。
点点星芒落下,蠕动的肉块爬向了跪伏的黑衣人,他们受宠若惊,一个个目露狂喜,犹如看见珍宝般,痴迷地捧起那腐烂黏腻的肉块。
“我行无边。”
“我行无上!”
“感恩佛祖赐福。”
“我心永驻我佛!”
很显然,这些黑人被完全侵染。
他们已然沉沦在畛域之中。
季燕北呢?
林也奚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但她相信,季燕北没有彻底沦陷。
林也奚一步步走向祭坛。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被血肉簇拥的少年。
季燕北看到她,嘴角盈着浅浅的笑:“师姐,你来了。”
林也奚:“你的心执不是我。”
季燕北像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温柔道:“我等你很久了。”
林也奚盯着他道:“你的心执是你以为心执是我。”
季燕北:“师姐,你在说什么?”
林也奚:“你谁都不相信,谁都不喜欢,你怕自己永远不会有牵绊,永远只有自己,你怕一个没有心执的自己!”
林也奚踩上那团血肉,走到季燕北面前,与他近在咫尺:“怕的话,就相信啊。”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相信我。”
季燕北手指颤了颤,他只觉掌心温热柔软,鸦羽似的黑睫低垂,遮不住眸中明灿。
有什么东西尖锐轰鸣。
林也奚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周遭忽地掀起一阵阵冷风,那一团团血肉开始躁动不安,有触|手胡乱飞舞出来。
季燕北一动未动,似是不受侵扰。
他耳边那笑嘻嘻的声音变了调,越发着急,催促着季燕北:“杀了她,杀了她!”
平台上黑衣人陡然起身。
他们嘴里是那团血肉,一个个眼睛空荡荡的,全都直勾勾看向了林也奚。
季燕北笑了,应道:“好啊。”
那声音兴奋了,喊道:“挖出她的心脏,让她永远属于你,只有这样才是恒久不变的,才是你想要的……”
声音戛然而止。
季燕北抬手从虚空中扯出了一条血淋淋的肠子。
“你……你……”
“抓到你了,我行佛。”
他用力一扯,那肠子被完全拽了出来,最末端悬着一个婴儿的脑袋。
脑袋圆润可爱。
大大的眼睛,肥嘟嘟的面颊,红润的唇瓣,柔软的下巴……
若非下面连着一根血淋淋的肠子。
这该是非常可爱的一个婴童。
可此时,这一幕恐怖诡异。
婴童瞪大眼睛,愤怒道:“你怎么会……你怎么能……你区区一个筑基期修士,如何能破开‘天障’?”
季燕北不答反问:“你怎么敢的,‘心执’哪是你能掌握的?”
我行佛瞳孔猛缩,感受到了强烈的熟悉感:“你……你……居然是你。”
我行佛旋即又放声大笑:“那又如何,我掌握不了‘心执’,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哈哈哈,你竟成了这幅样子,哈哈哈哈哈,你竟沦落至此。”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季燕北贴着林也奚的耳朵,用情人低语般的声音说道:“呼唤我的名。”◎
林也奚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传到她耳中的只有刺耳的轰鸣声。
那是什么。
季燕北在和谁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
仅仅是这样。
林也奚都感觉到了混乱与癫狂。
不只是她没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只听到了足以让人疯狂的嗡鸣声。
那不是现实中任何存在能发出的声音。
充斥着无法描述的混乱和无序。
已经有人无法承受。
跪伏在平台的黑衣人开始疯狂地磕头,不断乞求着,哀鸣着, 更有人七窍流血,疯狂抓挠自己, 甚至攻击自己。
季燕北手一用力。
那婴童脑袋瞬间涨红, 如同被勒住了喉咙一般,几乎要窒息。
我行佛还在狂笑着:“有什么用哈哈哈哈,天道不可掌握,无人能驾驭哈哈哈哈渺小的人……蚍蜉撼树罢了……不可能……不可能的……这般蝼蚁……如此低贱……卑微……怯懦……愚昧……”
一阵阵刺穿大脑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犹如灵魂被狂风席卷,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理智荡然无存。
只剩一具具行尸走肉。
在至高无上的存在面前。
人若无物。
季燕北胸口的咒印爆发出鲜红的色泽, 如同虚空中的鬼魅一般,一道道红色丝线像盛开的血色莲花般附着至他的肩膀、手臂、直至手掌处。
砰地一声。
他捏碎了那让人作呕的细瘦肠子。
倒悬在空中的婴童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行佛失去了“心执”。
它彻底疯了。
做完这些, 季燕北面色苍白如纸,额间青筋鼓起,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无主的天道, 将归于虚空。
那让人疯狂的呓语陡然消失。
林也奚最先从混乱中苏醒,她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季燕北。
她一把扶住他。
异变陡生。
我行佛的头颅落到了血肉上,他失去了神格,沦为怪物。
可即便如此, 他也是化天境的强者。
婴童发出尖利的笑声。
一阵阵嘻嘻嘻中, 他长到了那团血肉上,一条条滑腻的触|手向外蔓延, 腐臭味让人作呕, 浓烈的毒雾让人浑身刺痛。
林也奚反应极快, 她扶着季燕北, 一个起落便远离了那团怪物, 跳至楼梯口处。
许轻如的情况也很糟糕,她头发散乱,七窍流血,身上也因为抓挠而皮开肉绽,好在一双眸子还是清醒的。
“那是什么?”她问道。
林也奚:“……疯了的我行佛。”
失去了天道的我行佛。
不再是大司命。
也不再是人。
只是一团发疯的肉块。
触手挥舞向平台。
刺进黑衣人的心脏。
汩汩血液通过触手,涌进了那一团巨大的肉块。
黑衣人失去了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