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灿灿……
毫无疑问。
听到动静,秦安安也出来了,她瞧见林也奚,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可算是回来了。”
秦安安性格沉稳,在年龄上都可以做林也奚的母亲了,自是不会像白灿灿那般跳脱,只是笑着,很是欣慰。
苍澜峰其他的弟子也都知道师姐回来了。
他们也都拥了过来,一个个笑容满面,向往常一般讨糖豆子。
林也奚还真没准备糖豆子,一时有些无措。
白灿灿笑着道:“好啦!都别闹,师姐刚回来,让她好生休息休息。”
说罢,他拉着林也奚,带她回了小院。
“师姐,你这趟秘境之行感觉如何,我们之后是不是也能出去历险了?”
“神虚境中灵材多不,凶兽可怕不,我听闻还有其他小宗门也去了,你没和他们起冲突吧?”
“哎呀,我这四个月在峰上无聊死啦。”
“对了对了,我们又收了一批灵植,这回卖的价钱更高!”
白灿灿絮絮叨叨着,林也奚听得恍惚。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神虚境的遭遇,乾坤宗这边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弟子的命牌碎裂……
林也奚问向白灿灿:“对了,其他人都回来了吗?”
白灿灿道:“大部分都回来了,就你迟迟未归,我都要急死了。”
林也奚又问:“我出去多久了?”
白灿灿眨眨眼:“四个月啊。”
林也奚:“……”
绝对没有四个月,她至多离开了十天左右。
林也奚努力平静思绪,继续问他:“其他峰门……嗯,去往神虚境的弟子,都回来了?”
白灿灿:“是啊!”
林也奚又问:“……有伤亡吗?”
白灿灿:“一个筑基期秘境哪会有什么伤亡?便是那些小宗门夺宝,也至多是打一场,总不至于伤及性命。”
没有伤亡……
怎么会没有伤亡……
不提畛域了,单单是在平台时,那些黑衣人便大开杀戒了。
秦安安在外头说道:“今晚在前厅摆席,大家好久没聚餐了。”
白灿灿开心道:“好!”
林也奚看向白灿灿,忽又问道:“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白灿灿依旧笑着:“少了什么?”
少了季燕北。
白灿灿问都没问一句。
林也奚摇摇头,说道:“我先去沐浴洗漱,晚上见。”
白灿灿:“好!”
林也奚关上房门,脑中混乱不堪。
宗门中的情况,与他们的猜测截然不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经历得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
林也奚闭了闭眼,忽地脊背发寒。
不对劲。
大家都很不对劲。
白灿灿是爱笑的。
秦安安却不爱笑。
其他弟子中,哪怕围上来要糖豆子,也是羞怯甚至怯生生的。
绝不像今天这样,所有人都在笑,笑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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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的不安更胜。
不知为何, 林也奚总有种诡异的直觉,仿佛整个宗门都笼罩在一个陌生的畛域里。
乾坤宗不乏化天境的老祖。
他们常年闭关, 嫌少出世。
在不了解“天道”之前, 林也奚不会多想,只当他们为了飞升而潜心修行。
然而,这世界当真有飞升吗?
我行佛掌握了天道,然后呢……
他飞升了吗?
他疯了。
乾坤宗中若是有哪位老祖也想要掌握天道,会不会沦为像我行佛那样的怪物?
林也奚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她好歹有过一次畛域的经历, 不至于完全慌了手脚。
林也奚冷静地梳理着,对眼前情况做最坏的打算。
假设, 乾坤宗被一个巨大的畛域笼罩。
那至少白灿灿、秦安安他们是活着的。
只是被侵染后,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疯”了。
我行佛执掌的是“心执”。
“心执”会放大心中执念。
不知眼前这条天道是什么?
若是能知晓,她便能对症下药, 将他们唤醒了。
唤醒之后呢?
林也奚明白这次更难办。
我行佛本就是虚弱状态,又被季燕北给压制……即便如此,最后也是一场血战。
这一次……
林也奚轻吁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便是螳螂挡车, 也要拼尽全力。
筵席摆在了前厅。
秦安安管着峰上财务, 她拿出一笔钱给了白灿灿,白灿灿带着几个小弟子赶往灵食堂, 买了好些珍馐佳肴, 兴冲冲地带了回来。
林也奚略作收拾后过来, 看到他们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苍澜峰上, 逢年过节都会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林也奚没什么架子, 白灿灿又喜欢张罗,尤其是灵田大丰收后,更是喜气洋洋地摆席,峰上弟子都能跟着大吃一顿。
林也奚是唯一的亲传弟子。
秦安安和白灿灿只是外门弟子,其余的更是连凝气入体都困难的记名弟子。
若是其他峰上,记名弟子是不可能见着林也奚的。
苍澜峰不比其他,林也奚既是大师姐也暂代师父的职业,她照看着整个山峰,会时不时提点下师弟师妹们。
虽说林也奚自己也没什么正经修行门路,可挡不住她天资高悟性强,便是最基本的法门,修到极致也是厉害的。
峰上弟子对她心服口服,如今她外出归来,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林也奚留心观察着,一切都很正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桌上菜色也是白灿灿常点的,有秦安安爱吃的红烧炎兽肉,有林也奚爱吃的冰晶玉灵果,更有白灿灿自己心尖上的酥炸灵鸡块……
一众人都笑脸盈盈的,为林也奚的归来而开心。
是啊……
他们只是开心而已。
难道不该开心吗?
她为什么会觉得不正常呢?
明明很正常啊。
林也奚嘴角动了动,也跟着笑了。
气氛越发美好,大家伙儿一团和气,连严肃的秦安安也含笑看着他们,哪怕白灿灿啃极快啃得满手油,又糊到了桌子上,她也不着恼,更不会训斥。
林也奚一激灵,嘴角的笑容散了。
果真是畛域,方才她被侵染了。
这到底是哪条“天道”?
林也奚在这方面实在匮乏,她脑中闪过数个和笑容有关的,又总觉得不是。
接风宴在一片祥和惬意中结束。
林也奚起身时,大家齐齐向她看来,齐齐唤她:“师姐,早点休息。”
林也奚:“你们也是。”
她说完,又是一阵寒毛倒竖。
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坐在主桌的,小桌的,吃着东西的,喝着果酒的……还有白灿灿,满手都是油,嘴里还有炸鸡块,此时也弯着嘴角,对她笑。
这笑容不是开心,不是雀跃,并不热情,也不具有攻击性。
他们只是笑着,善意地笑着。
林也奚从没想过,这般善意的微笑,会让人毛骨悚然。
她勉强保持镇定,同他们道别后回了屋子。
房门关上,林也奚指尖微颤,她平复着呼吸坐到了椅子上,刚好瞥到了梳妆镜。
镜中人长发高束,发丝垂在脸颊,眸色漆漆,鼻梁挺翘,红润的唇微微勾着,俏丽的面庞上是善意的微笑。
林也奚:“!”
她陡然摸上自己的脸。
镜中人也摸上脸。
她用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镜中人的笑容逐渐扭曲。
砰地一声,林也奚打碎了梳妆镜。
她以为自己没有笑。
可镜中的自己却和白灿灿秦安安他们笑得一模一样。
她用力喘着气,不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表情了。
越是纠正越是混乱。
在畛域中陷入混乱,只会疯得更快。
林也奚取出了红色玉简,她将神识探了进去,翻开玉简的那一刻,周围陡然一晃,很快又稳住了。
林也奚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了。
她像感冒发烧时吃下退烧药一般,于浑浑噩噩中逐渐清醒,只是有些许乏力。
玉简还能净化精神?
之前是没这个效果的。
难道是那颗透明的心脏?
林也奚看向玉简的信息,它还在升级中,剩余时间——两天。
林也奚一路从神虚境直抵宗门,用了约莫一天功夫。
而玉简升级需要三天,所以还要再等两天。
林也奚心中再怎么着急,也只能耐下性子。
虽说峰上的人很诡异,可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举动。
她这两天先打探下情况,等待玉简升级完毕。
林也奚细数自己的底牌。
九品凝金丹是不敢用的,在这鬼地方闭关,只怕等她出来,自己也被彻底侵染了。
她如今修为暴涨,也领悟了破天剑诀,可这宗门里能吊打的前辈不要太多,她那点功夫,连三脚猫都算不上。
玉简奖励的那次“致命伤免疫”也不知道这升级中能不能用。
她若是能用出击杀我行佛时的力量……
林也奚垂睫。
她至今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有了那股力量。
向邪神献祭?
如何献祭。
季燕北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杀戮”吗。
突兀地,林也奚脑中像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竟有一阵难以言说的燥热袭来。
她面上潮红,用力握紧了玉简,手背青筋鼓起,才慢慢恢复,不敢胡乱思考了。
“呼……”
林也奚长吁口气,把心思放到了玉简上。
她好歹还有两本书,如今任务没做,它想必也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只要她能破了这畛域。
灿子和安姐他们就……嗯,不会有事的。
林也奚没再查看玉简,但还是将它放在了掌心。
只是这般握住它,都觉得心静。
想必升级后的玉简,能给她更大的助力。
天色渐暗。
透过窗户向外看去,隐隐能看到各山峰亮起的光线。
苍澜峰上如此,其他峰头呢?
林也奚想了下,给鹿白和许轻如递了个传信符,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
许轻如回得很快,道:“离游还没清醒,其余的见面说。”
林也奚精神一震:“地点。”
许轻如:“明日酉时,苍澜峰山脚,那片林子。”
酉时是下午五点左右。
那片林子正是上次她和许轻如干架的地方。
林也奚想到峰上诡异,也不敢在传信符上多说,只道:“好。”
鹿白迟迟没有回信。
林也奚闭目调息,两个时辰后,鹿白的传信符才过来:“方才我和师弟被师父留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如今才得空,回信晚了,抱歉。”
林也奚盯着传信符看了好一会儿,她摩擦着符上字迹,尤其是“师父”二字。
鹿白和她们不一样。
苍澜峰不提了,等于没有长辈。
合和峰那边向来是野蛮生长,许轻如遭了温辞盈那一波后,也不会再信任任何人。
丹阳峰上却是最正统的峰门。
不止老峰主境界高深,几位长老也都到了元婴期。
他们座下弟子众多,单单是亲传便有数十人,再加上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在丹阳峰上,记名弟子都是打杂的,并不算是正式弟子。
鹿白和蒋云照都是峰主的亲传弟子。
因为鹿白天资极高,最先领了师父衣钵,被奉为丹阳少峰主,在整个乾坤宗也是颇有名气的。
蒋云照一直追逐着师姐,天资同样卓越,只是悟性差了些,但足够努力刻苦,在丹阳峰上也是天之骄子。
丹阳峰主极其看重他们,说是弟子,其实待他们比亲生子女还要上心。
鹿白和蒋云照对师父也是一片孺慕之心,全然的信任与爱戴。
那鹿白和蒋云照有没有发现峰门的异常?
丹阳峰主和各位长老,又是否知道自己身处畛域?
苍澜峰上没个主事人,只能这般沉沦,其他峰总不至于吧。
难道元婴期的老祖,也扛不住大司命的侵染?
林也奚坐直身体,她一个人抗惯了,还真没想到去向长辈们求助。
掌门师伯……
唔,林也奚其实没有联系他的法子。
这些年来,一直是掌门师伯主动找她,她从不知该如何去寻他,也没有个传信符之类的。
以及,焚天对她多有提醒。
比如她至今没有正统修行,至今没有去过秘境,至今没有下过山……
总之,林也奚没以前那般信任宋万鹤了。
可是她信任鹿白和蒋云照,很想听听他们那边的情况,想知道丹阳峰的长辈们如何看待神虚境的变故。
林也奚回道:“方便见一面吗?”
鹿白:“时候不早了,不过你有事的话,我这就去苍澜峰。”
林也奚不想夜长梦多,道:“劳烦师姐跑一趟了。”
丹阳峰上人多杂乱,不如苍澜峰上清净。
即便白灿灿秦安安等人的状态很迷,林也奚也有把握避开他们。
鹿白来得很快,蒋云照与她同行。
林也奚早早守在山下,一眼便瞧见他们。
鹿白和蒋云照神态正常,并没有那诡异的笑容。
林也奚松了口气,迎上前道:“这边来。”
她没领他们去峰上,而是去了山脚下的一处歇脚凉亭。
鹿白凝重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也奚见她这番神态,反倒心下安稳,她道:“嗯……有些许奇怪……”
她没急着说自己这边,转而问道:“你们回峰上可好,丹阳峰主可有同你们说神虚境一事?”
鹿白对她并无隐瞒,把自己回了丹阳峰后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她听。
蒋云照在旁边添上几句,两人说道:
“神虚境下竟供奉着一条“天道”。”
“若非我们经历,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存在……”
“便是师父同我说了,我都觉得邪门。”
林也奚是知道这些的,可她想问的是平台上发生的事,并不是我行佛相关……可鹿白下一句让她愣住了。
“平台那会儿我们已经着了套,那条天道主‘杀戮’,所谓的黑衣人皆是祂的供奉者。“
鹿白和蒋云照是没有见到我行佛的。
他们只经历了平台上的杀戮和之后的逃亡,跌进我行佛的畛域后,他们俩便被侵染,只当自己是逃离茗雀楼的苦命鸳鸯。
蒋云照怕林也奚不懂这些,又着重给她解释了“天道”“畛域”。
他没提大司命。
也没提化天境的修士在尝试掌握天道。
他只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之一……然而这四十九条天道,并非尽善尽美,像‘杀戮’一条,凡降临必生灵涂炭,我们并非直视了‘杀戮’,而是误入了祂降下的邪域……”
鹿白也道:“在邪域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们没法与外界联系,外界也没法联系到我们,师父并不知道我们落入邪域,只道是我们玩疯了……”
“直到我们回来说了那番经历,师父才知道我们遭了什么,原本这些都是结丹前不可告知的事,也不得不说与我们听了。”
林也奚听得分明,腰背却越挺越直,她压住了去碰破天的冲动,慢慢问道:“这么说,其他人都活着回来了?”
鹿白:“是的!根本没有命牌碎裂,我和阿照当时看到的同门倒地,全是那邪域的幻象,是为了侵染我们的内心,埋下弑杀的种子。”
蒋云照心有余悸道:“太邪门了,我以为只有我们是幸存者,万没想到其他人都好生生的,唯有我们被蛊惑了。”
林也奚默不作声。
鹿白关切道:“林师妹,你不如随我们回一趟丹阳峰,我们都被邪神侵染了,虽说幸运地跑了出来,难保没什么残留,还是得让长辈净化一下。”
林也奚看着他们:“你们接受了‘净化’?”
蒋云照:“对,若不净化,恐留下心魔,于日后修行无益。”
林也奚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她道:“今日不早了,我明日再去丹阳峰拜访。”
鹿白和蒋云照并未坚持,只是应道:“行的,你随时给我们送信,我和师弟来接你。”
林也奚:“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也好,那我们在山下等你。”
“嗯。”
两人将要道别离开,林也奚忽地唤了他们的名字。
鹿白和蒋云照齐齐回身,看向夜色中一袭红衣的少女。
古朴凉亭,清冷月色。
她红衣染了墨黑,显得沉静平和,肤白秀美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眸子弯起,嘴角溢出一个恬静的笑容,她道:“谢谢你们。”
她笑得温婉和气。
满溢着融融善意,将凉凉夜色都衬得暖了三分。
鹿白和蒋云照也笑了,笑得与她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腔调都一般无二:“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小季同学只是短暂下线,等他上线后……嘿嘿,修罗场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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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这条天道,与“善良”有关?◎
林也奚将玉简死死握在掌心, 才勉强让自己敛住嘴角的笑容。
她是故意这么笑的,想要试探一下鹿白和蒋云照。
结果如她所料,他们被侵染了。
林也奚点了个水镜, 看着自己平静的五官,才略微松了口气。
不敢再那样笑了。
她只是故意模仿, 就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仿佛那样笑着才是最舒适惬意的。
她眉眼和嘴角似是生来便该那样。
而她也只有那样笑着, 才不是异类。
林也奚毫不怀疑,再故意笑下去,她便会习以为常,分不清何为正常了。
对于鹿白和蒋云照被侵染,林也奚不算意外, 她早有心理准备。
看来丹阳峰上的前辈也被侵染了。
那么多元婴期老祖竟都沦陷了。
林也奚回忆着鹿白和蒋云照说的话。
她乍听之下,有一瞬间的恍惚。
神虚境里的确不止有我行佛。
季燕北极可能是“杀戮”。
“杀戮”张开的畛域该是什么样子?
可不就是残忍的杀戮。
这意外符合逻辑的信息被最信任的人说出, 也就难怪鹿白和蒋云照会被侵染了。
林也奚这个了解全程的人,听到后都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啊……
季燕北是“杀戮”。
万一是他侵染了旁人呢。
当然,这念头很快就被她打消。
她直面过黑衣人, 知道他们的身份,听到过他们对话,还与温辞盈正面接触过。
黑衣人绝非被侵染,他们从一开始便谋划好了要屠杀踏入神虚境的弟子。
林也奚想到了季燕北胸口的红色咒印。
那咒印未必是坏的。
它可能是封印着“杀戮”。
玉简发布的任务也并非让她解除咒印, 而是寻找破除的机缘。
找到机缘后, 便是窃取杀戮之心,然后推下悬崖。
玉简想要的是杀戮之心。拿下杀戮之心后, 它立马进入升级模式。
至于之后如何……
林也奚越发希望它快些升级完毕。
指望不了丹阳峰那边, 林也奚只能等明天, 在与许轻如见面后, 看看她那边的情况。
她回了峰顶, 掩住气息后观察着峰上的人。
夜深了,记名弟子多是普通人,此时已经各自歇下。
秦安安在打坐调息,她顺利筑基了,还在适应辟谷后的身体。
白灿灿也在打坐,他依旧卡在了炼气大圆满,对于筑基这件事,逐渐有了些心理阴影——接二连三的失败,耗损了昂贵的筑基丹,峰上又过得穷——偏偏越是这种心理,越容易失败,然而这事劝不得,只能自己悟。
太正常了。
如同林也奚出行前的每个夜晚般正常。
这里没有邪异的触手,没有蠕动的肉块,没有让人作呕的画面,有的只是平静祥和的乾坤宗和正常修行的大家门。
只有那笑容,像焊在了每个人脸上一般——
睡觉时笑着。
打坐时笑着。
冥思时笑着。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色各异的脸维持着同一款笑容。
再怎么饱含善意,也让人头皮发麻。
林也奚回了自己小院,路过暖阁时她视线停了停。
季燕北只在这住了一个多月,却给林也奚养成了习惯。
她每次回来,总能看到他。
如今却是紧闭的阁门,再也不会有人站在那儿了。
林也奚别开视线,大步回了屋子。
第二日,林也奚早早醒来,依旧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峰上的弟子。
他对他们极熟悉。
秦安安每日忙什么,白灿灿每日奔波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如今冷静看着,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
林也奚不敢与他们对视。
只要对视,就是笑容。
而她不敢再笑了。
到了和许轻如约定的时间,林也奚急匆匆下山,等在了那处空地上。
这里曾是一片林子,被林也奚暴力拆除后,就了一块空地。
白灿灿总说要把这里开垦成灵田,如今……
罢了,以后有机会的。
林也奚盯着时辰,眼看到了酉时,许轻如还没过来。
她耐住性子继续等,直到戌时还没人影。
林也送了个传信符过去。
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许轻如出事了!
已经戌时三刻,天色全暗。
林也奚身处的这片林子本就荒芜,此时更是一点光亮都透不过来,唯有冷冷的月光挂在天上。
她抬头看了眼,心猛地一抽。
如玉盘般的月亮上,浮现了一个慈善的笑容。
林也奚御剑而起,向着合和峰而去。
她不能再待在苍澜峰了。
越是熟悉的地方,越是熟悉的人,越是正常一切,越会带给她混乱。
那一瞬,她几乎大家都很正常,唯有自己疯了。
整个宗门七十二峰,上下加起来足足有几百万人。
怎么会全疯了!
最合理的解释是,她疯了。
她受了大司命的侵染,至今还没走出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可抑制地泛滥开来。不只是“心执”,还有“杀戮”。
她真的正常吗?
她凭什么是正常的。
掌心微痛。
玉简如火般灼热,烫得林也奚几乎要握不住它。
本就是红色的玉简,此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如同一束笔直的火焰,将她的掌心映成了橙红色。
林也奚闭了眼,摒除一切杂念,放下了主动思考。
念头来了,她看着。
念头走了,她依旧看着。
不主动迎接,不主动抗拒,无论什么样的念头,任其在脑海中来来往往。
如此这般几个周天后,林也奚睁开眼,守住了灵台清明。
眼下只有两件事。
第一,救出许轻如和离游。
第二,等玉简升级完毕。
林也奚收敛气息,谨慎地潜入了合和峰。
她对合和峰还算了解,知道这里与苍澜峰很不一样。
合和峰不差钱,以阵法调整气候,常年如春。
樱花绽放,遍地粉色花瓣,如梦似幻。
合和峰上喜粉色,不只是弟子们一身粉衣,建筑上也到处飘着粉紫薄纱。
林也奚在抵达合和峰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樱花树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青寒松。
遍地粉色花瓣被一扫而空,露出了雪白的玉石台阶,薄纱更是不见踪影,魁梧的楼阁立于峰上,牌匾上的紫胭二字换成了——和善。
合和峰的和。
善良的善。
纸醉金迷的紫胭阁竟成了和善阁。
合和峰的变化太大,堪称翻天覆地。
哪还有半点曾经合欢宗的模样?
分明是道宗正统,名门正派,只怕比曾经的十二主峰还要庄严正气。
林也奚正想着要如何寻得许轻如和离游,就见和善阁上灯火通明,一身雪白修士服的合和峰弟子们齐聚一堂,在讨伐着什么。
林也奚略作伪装后,便混到了人群中。
她认出来几个人,多是以前围在许轻如身边转的“打手”。
他们都是些图美色的外门弟子,生得倒是个顶个的英武帅气,只是以前眉眼间难掩yin邪之气。
如今他们还是那副模样,却换了副神态,那还有什么yin邪,端的是刚正不阿,眉眼间正气凛然,一个个神态肃穆,倒是没有那般和善的笑容。
“堂堂少峰主,竟虐待同门,我等绝不姑息!”
“如此邪恶之徒,怎配成为我们合和峰的少峰主!”
“许轻如你可知罪!”
“……”
“她欺辱同门,虐待至残,竟还不知悔改。”
“恬不知耻!”
“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和善阁容不下此等恶徒!”
群情激愤。
在场所有合和峰弟子,都在控诉着许轻如的“罪行”。
林也奚抬头,看到了正中央被绑在柱子上的女修。
许轻如长发凌乱散开,左脸上被烙了一个鲜明的“恶”字。
姣好的面庞全毁,唯独一双眸子透黑,酝着不服气的倔劲。
林也奚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了震。
她大体弄清了情况,却又觉得荒谬至极。
他们在指责许轻如虐待同门。
而那个同门便是蜷缩在角落里的离游。
离游依旧是恍恍惚惚的模样。
此时也一动不动的缩在那儿,在默默嘟囔着什么,显得脆弱又可怜。
合和峰的弟子认定了是许轻如将离游折磨成这样子。
他们义愤填膺地聚在这里,非要让许轻如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