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养虎为患—— by吞鱼
吞鱼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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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反派想了一下:“那我应该很擅长这个。”
姜狸发现:大漂亮还很擅长说很地狱的冷笑话。
姜狸突然说:“大漂亮,你教我杀人吧。”
他说:“好,去下一个地方就教你。”
每一处乱葬岗他们都待不过两个月,这个地区的鬼气就会被他吸食干净,他的魂体渐渐地凝实了很多。姜狸可以碰到他,也不会穿过去了。但是他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
等到进入了第二座乱葬岗,他身上那个大洞已经消失了。
姜狸以为他要怎么教她,结果他让她先开始杀鸡。
每天杀二十只鸡,一刀捅进去,快准狠,等到闭着眼睛也能一刀削飞鸡脖子就可以了。
姜狸老老实实杀鸡,脑袋上经常多出两根鸡毛。
死去的鸡就被开水下锅,咕嘟嘟做成了香菇炖鸡、蜜汁烤鸡……她就顶着杀鸡杀得乱七八糟的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下锅。
这个时候,她见得多了,也就不吐了,在尸山血海里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东西了。
然而,在即将离开第二座乱葬岗的时候,他们被包围了。
玉浮生这张脸是很有辨识度的。
他离开了那座孤坟的消息早就在年初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人得而诛之不是一句虚言。妖界人界,谁不想杀他呢?
他很平静地伸手:“狸狸,上来。”
姜狸就变成了猫,很自然的跳上了他的肩膀,蜷在了他的肩膀上,和他大氅上的毛领子混为一体。
姜狸很害怕,因为她感觉到大漂亮的魂体越来越虚了,但是包围他们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在那个夏天混乱而血腥的晚上,姜狸第一次杀人了。
那时,有人在背后偷袭——剑芒就在方寸之间。她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地扑了过去,灵巧地变成了人形。杀鸡的时候的熟练度出现了,缠斗时,她捡到了别人的剑,下意识地递了出去。
她觉得腿被人抓住了,她第一次明白了玉浮生说的话。她害怕极了,又补了第二剑、第三剑。
因为她知道,她不能拖后腿,让他分神来救她。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她和大漂亮。
人倒下了。姜狸的脸上也都是溅上去的血。
身后,玉浮生的旁边一地的尸骸。他正在看着她。
就在刚刚,缠斗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但是他没有阻止姜狸。
她嘴唇发白,浑身发抖,她擦擦脸,发现手冰凉凉,抖得停不下来,她觉得自己这样肯定很狼狈,他看见了肯定要觉得她胆子很小、还瞎捣乱。
她强撑着松开了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他却直接将她抱进了宽厚的怀里,用大氅裹住了她。
那一瞬间,她的眼里蓄满了眼泪。
姜狸说:“大漂亮,我杀人了,我害怕。”
他抱住了她很久。
玉浮生轻声说:“不怕。”
姜狸觉得自己拖他后腿了。
他看着她,戳了戳她的脸,含笑说——
她才那么大一吃,要吃胖一点才能拖动他后腿。
在这个晚上,他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动作小心翼翼。
她手上的血也被他擦遍了每一个角落。
他告诉她:
你要足够坚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但是呢,如果实在害怕的话,你是有退路的。
他不愿意让她去做当年的玉浮生。那样太苦了。
姜狸抬头看着他:“因为我们是家人么?”
在很早之前,她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认识,就悄悄把残魂当做了家人,她现在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他把帕子洗干净,笑道:“嗯。”
——小狸猫和虎神是一家人。
她学会了杀人:握刀要稳,心也要狠。
很多年后,姜狸去了天衍宗,成为了成瑶的小师妹。
她不记得前尘往事了,只是第一次杀人的夜里很平静,闭着眼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大师姐夸她实在是稳如泰山。
她想:哦,姜狸天生有一双快准稳的手!
他们到了第三座乱葬岗。
姜狸说,她想要有一把自己的剑。
他带着她去了铁匠铺,定做取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剑。
姜狸取名捧鱼。
她锲而不舍地跑去救人,虎神就含笑跟在她的身后,既不出手援助,也不会对她的行为发表任何的评价。
如果遇见了危险,他也会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去战斗;如果她打不过,他就会一巴掌把人给拍死。
偶尔姜狸很狼狈,他就会把她提溜回来,烧开热水,把她脏兮兮的脸蛋和手给洗干净——一般这个时候汤也炖好了,可以吃饭了。
他们就凑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渐渐的,见的人多了,姜狸也不再总是跑上去救了。因为她好几次发现有人远远看见大漂亮的脸就朝着城内跑。姜狸意识到这样很容易引来麻烦,想要杀玉浮生的人又太多了。
于是,她不再总是出结界了。
她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无数的人间惨剧,最开始心情总是很差,但是渐渐她发现,如果把别人的苦难代入自己的人生,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的苦,这么多人加起来也足够压垮她。
她时常发呆,也不再跑来跑去地像只小蜜蜂了,她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练剑上面。
她说她觉得自己变得冷血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含笑道:“热的。”
姜狸已经做得很好了。能救的都救了,不能救的也尽力了,她给快死的小孩买糖葫芦吃,给爱干净的姑娘梳理头发,在奄奄一息的婆婆面前假装她的孩子。
她是玉浮生见过最好的人。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年乱葬里爬出来的玉浮生就趴在不远处,像是那些奄奄一息的活死人一样,她也会过去喂他水,递给他一块饴糖吧。
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一定会捡起来她的糖,当做是宝贝。
他问了她这个问题。
姜狸理所当然地说:“哦,当然了。”
而且大漂亮长得那么好看,洗洗干净发现他十分英俊,也许她会拖回家去当情郎呢。
她扒拉了一下火堆,嘀咕了两句。她看了一下他俊俏的侧脸。
——看了二十年还是觉得真好看呢。
但是最后他还是说:“如果遇见我这样的人,还是别管为好。”
他年轻的时候那么偏执极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会撒手,她一定会养虎为患、惹祸上身。
姜狸说:“那就小一点的时候就捡回来好了,给我当徒弟。”
他笑了一下,“孩子话。”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大漂亮,我会舞剑了!”
“大漂亮,我会用灵气放烟花了!”
“大漂亮,我会飞了!”
他看着她飘飘摇摇地御剑飞上了天空——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笑意漫上了他的眼睛。
突然,她叫他:“大漂亮!”
她从剑上面站了起来。
她张开了双臂,像是一只小鸟一样。
他那不存在的心脏骤停了一瞬间。
她直接朝着他跳了下来。
就像是轻盈的鸟、断线的风筝一样坠入他的怀中。
她快乐、兴奋得脸颊红扑扑;但是另外一个人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心脏骤停、冷汗直冒的感觉。
他冷冷地把她提溜起来,警告她不能这样——
“姜狸,在你摔死之前,我不如先结束了你的小命。”
但是他威胁不到姜狸。
她说:“哦,只要你不接住我,让我摔一次,我就不会这样了。”
虎神会么?他当然不会。
姜狸多了一个很让人头疼的爱好,她很喜欢飞到一半就跳下来。
——因为每一次他都会接住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每次都会硬邦邦地警告她。
但是每一次,不管她是从背后飞过来还是从那个旮旯角里飞过来,他都会稳稳地单手托住她。
渐渐的,他发现她这样真的很开心,扑过来的时候笑声很好听。
——而不管她怎么飞,他的确都能够接住她。
于是,他就沦为了助纣为虐的元凶。
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她像是长出了一对翅膀的小鸟。而他是永远会接住她的那棵大树。
被困在方寸世界的时候,猫是渴望自由的,她时常幻想自己是一只小鸟,可以飞出去那片山谷,穿越狭窄的缝隙,飞到外面的世界里去。
现在,她真的长出了翅膀。
自由!风声!还有含笑朝着她张开手臂的虎神。
在这片寸草不生的焦土之上,她快活极了!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他们朝着最后一座乱葬岗走去。
他问她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一只小鸟?
她说:在天上飞的时候是一只鸟,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就是一只猫。
那是一种看花绽放的心情、看露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心情,她快活的时候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妙动人的小鸟,声音动听,在他的身边飞来飞去。啾啾的声音也像是春天的泉水。
他看见路边的小草也不觉得凄凉,看见坟茔尸骸也不觉厌恶,天地开阔、只剩下了这只小鸟的啾啾声。
——这种感觉叫做高兴。
和姜狸在一起,他总是“很高兴”。
姜狸说他最近笑的越来越多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愣了一下,问她:他笑了么?
姜狸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想:“可能是快复活了。”
但是他很快又发现新的感觉降临在他身上了。
大概也是快复活的征兆:
比方说和她一起烤火的时候觉得很温暖,像是在做梦一样;比方说和她一起晒太阳的时候,感觉时间变慢了。
那一次,姜狸从半空中跳进他的怀里,藏起来了背后的花束。
——当当当,天女散花!
他顶着满身的小花,告诉她,他快复活的后遗症又加重了。
他又觉得像是在做梦了。
姜狸说:“哦,这和你快复活了没关系,这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姜狸说:“大漂亮,你现在是一只幸福的大白虎。”
他愣住了。
他说:这么容易么?
姜狸点点头。
——玉浮生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快乐和幸福。
原来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呀。
他失落地坐在原地很久没有说话。
他第一次露出了那种表情。
虎神说:“狸狸,要是活着的时候遇见你就好了。”
她变成了猫跳上了他的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的掌心。
这一整年,他们都辗转于各地的大型乱葬岗。小狸猫戴着斗笠,身后跟着一个黑斗篷的虎神,和他一起走遍了大江南北。
他们穿越了细雨纷纷的春天,到达了炎炎夏日,又从蝉鸣走到了雪花飘落。
“哇,下雪啦。”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斗笠上落满的雪被抖落。
小狸猫抱怨:“大漂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复活呢?”
她想要和他一起吃各种美味,而不是她吃着,他看着;她想要牵着他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而不是用神力变出来唬人的身体;她不想要除夕夜也和他一起在乱葬岗度过;他们应该去暖和一点、热闹一点的地方,庆祝相遇的第一年。
突然间,蓑衣之下,姜狸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牵住了。
她身边的魂体渐渐地散发出金光,慢慢的,姜狸看见了一个人影。
他比魂体还要高大一些,那双碧绿色眸十分动人。他的皮肤和雪一样白。他的发丝是黑色的,穿着那件大氅,如同一万次她幻想中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感觉到了他牵着她的手在发热,血液在汩汩流动;她凑近了一点,贴在了他的胸口,听见了血液汇入沉稳有力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激动地抱住了他,跳起来亲了他一口:“大漂亮!你活过来了!”
那个吻就像是雪花落在了脸颊,凉凉的,轻盈地消失了。
他愣住了。
姜狸也愣住了。
他僵硬了。虎神这辈子杀过人、放过火,但是从来没有被人一口亲在脸上过。他还维持着那个微微弯腰屈就她身高的动作,僵硬道:
“狸狸,男女授受不亲。”
“你、你不可以亲我。”
姜狸窘迫极了,脸红成了一只番茄,绞尽脑汁解释道:
“你不要乱想,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的礼仪——叫做贴面礼。”
他说:“嗯,好。”
好一会儿之后。
虎神还保持着这那个动作,因为一转头就会贴上她的唇,于是一动不敢动。
他无奈道:“狸狸,贴面礼什么时候结束?”
她立马就和火烧屁股一样松开了他,眼神很是慌张。
他转过身,看着飘飘摇摇的大雪,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姜狸也嗯嗯了两声。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但是莫名其妙的,没有松开拉着的手。
姜狸走在前面,虎神就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雪更大了。
但是他挡在了她前面,吹过来的风雪就小了。
走着走着,戴着斗笠的小狸猫看着那个牵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声:
“其实,你可以胡思乱想一下的。”

第61章 十只猛虎
这一次玉浮生复活用的不是神力, 而是吸食的鬼气,力量也只是恢复到了成神之前,远远不如巅峰时期,但已经足够了。
他们回到了妖界十三墟。
姜狸非常紧张。
大漂亮带着她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妖界十三墟的王都不王墟。
所过之处的妖族, 一看见玉浮生那张脸, 就立马面色发白、战战兢兢。
夺权之旅也非常顺利——十三墟如今的主人是玉浮生从前的属下,一看见玉浮生回来了, 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漂亮全程就“嗯”了一声。
毕竟, 他给妖界带来了一百多年的阴影。就像是一层黑色的云雾笼罩在整个十三墟的天空,服从他, 已经成为整个十三墟的百年来的习惯了。只要他仍然有足够的力量,他就是妖界不容置喙的王。
大漂亮的住处是一座可以俯瞰整个王都的高塔。
姜狸发现新家里有很多的虎皮——虽然很软和保暖,但是姜狸总觉得瘆得慌。
她去问大漂亮。
大漂亮微微一笑, 给她介绍:这是他大表哥、那是他二表舅……姜狸现在站着的那一块,是他的亲兄长,脚感是不是很不错?
他可惜道:“原来是当披风的,用旧了之后就当地毯了。”
姜狸:“……”
她嗖地跳上了他的身上,惨叫着让他全都拿开。
大反派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得很好,甚至逗完猫, 还有闲情逸致给死了一百多年的花浇水。
姜狸就惨多了, 一整夜都睡不着,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敲他的门——
因为她梦见了他的二表舅问她为什么要踩他的皮。
姜狸拒绝住在这座全是他亲戚的高塔之上。
于是第二天,流水般的仆从就进来换了一批兔毛地毯;价值千金的衣衫一排排地送进来, 靴子上都镶嵌着明珠和宝石;他们的家具每一样都是天下至宝。
当初玉浮生的富有, 是寻常人很难想象得到的。
刚刚住进来的时候, 在孤坟里关了很多年的小狸猫只觉得大开眼界。她不由得开始束手束脚起来,跟在他身后, 看见妖族的守卫们都下意识地抬头挺胸,不敢乱看怕给他丢人。
他问她跟不跟他去见见那些部下,她紧张极了,不肯下去;
靴子上的明珠她走路步子大一点都怕甩掉。
——她觉得自己是猫姥姥进大观园。
听见她这么说,他就笑了,和她讲起他从前闹过很多“皇后娘娘金扁担”的笑话。
姜狸说:“大漂亮,你这么厉害,也会闹笑话么?”
大反派说:他以前认为没有破洞的衣服就是好衣服,走出放逐之地,有了手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手下去成衣铺子里买衣服,还强调“一定不要有洞的”。
姜狸立马就被逗笑了,晃了晃带着明珠的靴子。
他说:他一开始喜欢用靴子踩人脑袋,是因为那个时候他的靴子上有一个大洞,漏风的,人家一低头,他就觉得别人看见了那个大洞,觉得别人瞧不起他。
姜狸说:“也许就是人家不小心看了一眼呢。”
他点点头,含笑道:“很阴暗很狭隘对不对?后来我就不这样了。”
姜狸本来想要告诉他,她不是很喜欢顶着一身珠光宝气走来走去——
但是一看他怅然的神情,她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喜欢给她送这些昂贵的东西。
小狸猫饱含同情和怜惜地说:“大漂亮,你从前真是个小可怜。”
他很平静地说:“以前我听见你这么说,会觉得你在瞧不起我。”
他微笑:“小狸猫,你的小命要丢了。”
姜狸告诉他:这不叫做瞧不起,这叫做“怜惜”。
她笑眯眯、十分挑衅地晃晃靴子上的明珠让他帮她脱鞋——
这种把他当作小厮的行为,要是一百年前极端又疯狂的玉浮生,可能会直接把眼前这对他颐指气使的猫直接捏死。但是现在呢,大反派看了她一眼,还真的帮她脱了。
他抓住了她的小腿。
唯一的要求是让她不能光着脚乱跑。
姜狸得意地告诉他:这个也不叫做瞧不起,这个叫做“得寸进尺”。
大反派含笑看着她:
嗯,他知道。
回到十三墟后,虎神开始带着小狸猫去了妖界很多地方。
他说要带她去体验世间的繁华,就真的带着她去看了。
第一个月,他们去看了妖界“不眠墟”,观看上元节最华丽雄壮的舞蹈,鼓点声中,整座城的人都在欢快地起舞。
然而这红尘滚滚,他只是站在外面看着姜狸去体验,自己却从未踏入一步。姜狸经站在人群当中回过头,就能看见虎神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的身影。
就算是站在最为车水马龙的街市上,仍然有一种茕茕孑立之感。周围的舞蹈和鼓点声都和他格格不入。
她在欢快的舞蹈当中停顿了片刻,想了想,去街上的杂耍摊上借了一身奇形怪状的猫妖头套。
于是一只奇奇怪怪的小猫玩偶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小猫转了一圈,来到了他的面前,摘下了头套,朝着他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他愣住了。
大反派的人生是没有“玩耍”或者“嬉戏”的概念,站在欢庆的人群当中,他从来感觉不到他们狂欢的喜悦。百年前,玉浮生也来过这里,因为受到功法反噬,他只觉得这乐声刺耳至极,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那么刺眼。
但是这一天,小狸猫带着他跳了一次交际舞。
他有点局促地说自己不会跳,她就让他抬高手臂——
于是,他一抬手,小狸猫就会踮脚转圈圈。
他们成为所有人的焦点,黑暗里,人们看不清那个高大男人到底是谁。但是她笑得很可爱,旋转的裙摆像是绽开的花朵。
等到结束了。
她牵着那个大反派的手往前走,问他开心不开心。
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告诉姜狸,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人群当中,没有感觉到萧索和寂寥。
第二个月,他带着她去了“不夜墟”的赌场。
他要带她体验这世间的一切繁华,自然也包括好的一面、坏的一面。他见过无数人沉迷赌坊,甚至于一开始不归墟就是靠着赌场支撑着巨大的开支。这里有着人间的一切欲望之始。
他以为小狸猫会迷失在其中。
实际上,姜狸输了几百灵石就不肯玩了。她开始一心一意地和人家学怎么出千。等到回家之后,就兴致勃勃地找他来玩。
姜狸说:“输了的话,就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大反派装作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
人都是有欲望的,欲望越来越大也无可厚非。
他愿意宽纵她的野心和欲望。她想要什么呢,更多的金钱还是掌控别人性命的权力?
姜狸赢了。
她笑眯眯地说:“输了的人就要给赢的人一个贴面礼。”
他愣住了。
她问他:“输不起么?”
他还坐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他问她是灵石不好么?还是权力不好呢?这些都不够吸引她么?
姜狸说他想要赖账。
他说,他没有。
她就把脸蛋凑过来了。
他僵住了,不敢亲。
她一抬头,就顺利亲上了他的下巴,得意洋洋地溜达走了。
大反派呆在了原地。
他说:“姜狸,不行。”
姜狸装作没有听见。
这天夜里,大反派语重心长地给她讲了很多的道理,核心思想就是——
不行、不可以,男女授受不亲。
姜狸甩甩毛茸茸的大尾巴,翻过一页书,装作没有听见。
按照大反派一贯性格,本来应该威胁她:再敢这样,就要了她的小命。
但是最近这个威胁变得软弱无力了。
大反派无力地想:哦,这只猫不仅不会怕,还会冷笑。
而且姜狸已经开始计划要和他每天赌一回了:
赌赢了她亲他;赌输了他亲她。
总是就是要突破男女大妨,挑战他的底线。
大反派心想:荒唐。荒唐至极。
他在窗前坐了一夜。
——发现只能给自己上护体结界了。
姜狸稀奇地绕着浑身金边的他转了一圈,问大反派为什么这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是有什么强敌来袭么?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理袖口:
“防粘猫毛。”
她甩了甩蓬松的猫尾巴,像是个在阳光里到处飞舞的移动蒲公英。
小蒲公英终于走了。
大老虎松了一口气。
他们住着的这座山一直没有名字。
姜狸想了一个绝妙的名字叫做明知山。
——“明知山有虎”这个冷笑话就这样从三百年前讲到了三百年后。
她兴冲冲地过来找他,本以为这个笑话可以逗笑他。
他含笑看着她,说:“好。”
但是等到转过身,离开了家,他就对守卫说,让他们去查——
明知山有虎是什么意思?
他安静地坐在了黑暗里。
失落就像是潮水笼罩了他。
大反派除了打打杀杀,还有一点生存的技能之外,什么都不会。他听不懂姜狸的典故、听不明白明知山有虎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窗户里哼着小曲儿的小狸猫。
那些所谓的吻,大概真的是“贴面礼”吧。
跟着大漂亮走了好几个地方之后,姜狸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糟糕。妖界比人界繁华稳定得多,但是仍然像是末日的狂欢,混乱和各种惨剧接连上演。
春天结束后的某一天,大漂亮突然间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钓鱼。那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小湖边,鸟语花香,姜狸在结界里钓了两天的鱼,大漂亮才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一丝血腥味。
接下来的整个夏天,他带着她去“钓鱼”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姜狸钓鱼的时候总是望着结界外,因为心神不宁,钓鱼的成果总是寥寥无几。
后来,姜狸才知道,有时候是妖界的动乱,有的时候是有人要杀玉浮生——想要玉浮生死的人太多了。他们的家经常是不够安全的。
于是,姜狸就不再出去玩了。
她想要多学一点,多懂一点,不管是什么。最基础的就是要学习功法。这个世界的文字和繁体字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姜狸当年看那本功法,也是很艰难地看图说话、连蒙带猜才学会的。
所以姜狸安定下来之后,就开始重新看书学认字了。
大反派就经常坐在她的对面,安静地看着她。
突然有一天,他说:“狸狸,我识字不多,你能教教我么?”
姜狸很诧异,但是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寒窗十年的姜狸学习能力超级强,是个应试小能手,她上起课来有模有样,旁征博引,是个风趣幽默的好老师。
但是渐渐的,她给他念书的时候,发现他的视线总是扫到下一行。
姜狸发现他其实都认识,但还是要她读一遍。
她抱怨道:“玉浮生,你这个大骗子。”
她还翻到了他给属下写的信上那张扬的毛笔字。
她翻出来后,总觉得她认认真真地教他怎么握笔、怎么藏锋,他一定在暗中笑话她。
他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问她还教不教他?
姜狸说:不教了。
他就坐在原地不说话了。
虎神没有骗她。他虽然认字,但是书读得不多,从前少年时是没有机会,躲在窗户底下听别人教书能够学到的东西有多少呢?后来生活好一点了,却要经常打打杀杀,一停下来就要死,更加没有时间了。
他自学过一些,因为写字和练剑有点像,所以无师自通了一笔好字,但是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很喜欢听姜狸给他讲课和念书的时候的样子。她总有很多的小故事,声音又好听,他经常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但是这件事他怎么跟她坦白呢——
说虎神其实懂得很少,他甚至听不懂她的明知山有虎么?
过了一会儿。
她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是个骗子。”
“但是我还是可以念给骗子听的。”
这一次,他没有再提男女授受不亲的话题了。
虎神把脑袋搁在了小狸猫的肩膀上。
就好像是少年时站在雪地里的玉浮生,认认真真地在听小狸猫讲课。
那个时候,姜狸经常会听见大反派说:
“要是可以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但是他又会立马否定这个假设:
“不、不,那时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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