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装夫妻后的尴尬又回来了,那个无法分清楚的吻甚至加深了这种尴尬。就像是往心里塞了一只鬼。
她在摇椅上有点坐立难安,因为这是第一次,姜狸意识到了徒弟是个异性。
而且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也不是那种没有任何吸引力的男人,反而,虎崽的身材高大、长相漂亮,碧绿色的眼睛掀起来的时候,显得很有攻击性。
不管是在妖族还是人族,都是很受欢迎的异性。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等对方洗澡这么暧昧的事情呢?一墙之隔,赤果相对。尤其是妖族的五感很敏锐。能够听见水声,对方的呼吸声,感觉到氤氲潮湿,带着对方温度的水汽。哗啦啦是正在冲水,滴滴答答是水珠从濡湿的发丝滚落,窸窸窣窣是穿衣服的动静。
他出来了。
虎崽刚刚洗完澡,黑色的头发湿漉漉,显得皮肤是玉一样的白。
于是这个空旷的小院突然间变得狭小逼仄了起来。
徒弟问她为什么不去洗澡,姜狸就说今天不想洗;徒弟问她为什么不换睡衣,姜狸说因为不喜欢。
他还要再问,姜狸已经变成了猫,嗖地蹿走了。
原来意识到徒弟是个异性,是一件这么奇怪的事情。
姜狸突然不想当着徒弟的面去洗澡了,就连穿着睡衣就在徒弟面前晃这么稀疏平常的事情,都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可明明去年、前年,徒弟就已经成年了,她怎么现在才觉得不对呢?
第二天,徒弟离开了望仙山,姜狸偷偷跑回来洗澡。
屋漏连逢夜雨。
因为心神有点恍惚,她洗澡的时候忘记拿衣服了。
她刚刚打算元婴出窍,去拿件衣服——
突然,窗外传来虎崽的声音:“姜狸,你又把衣服落外面了。”
姜狸心脏骤停。
窗户吱呀一声,一只洁白如玉的修长手指打开了一条缝,就和平常一样把衣服放在了窗台上。姜狸把他教得很好,虎崽甚至是背对着她的。
他靠在了窗户上,姜狸可以看见他影影绰绰的高大背影。
但是那个古怪的念头就浮上了心头:他是个异性。
她突然不自在了起来,脸上发烧,耳朵也烫得惊人,她躲在了水里莫名地心慌,她想要快点洗完澡——可是她一动,水声就非常清晰。
姜狸甚至注意到窗户上那个影子听见声音,微微偏过头来的动静。
——他在听。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其妙紧张,在浴桶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但是幸好,虎崽开始说话了。
“师尊,明镜斋那边说后山的剑阵出了一点问题,需要师尊去修补……”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平日里说话的感觉。
可是,玉浮生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异性。就是拥有小说里面形容的那种“低沉磁性”的音色,响起来的时候,莫名有点让人耳朵麻麻的。而且不是那种很正派的嗓音,天生带着点危险感。
尤其是现在,沙哑低沉,仿佛被水汽传递着,就响在了耳边。
她突然间觉得听着他在外面说话,洗澡的时候麻麻的,很没有安全感。
突然,他停顿了片刻,因为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莫名其妙地,她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躲在了屏风后换衣服,直到穿戴整齐,她才松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浴室。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隔着窗户,徒弟不会发现她的惊慌。
突然,徒弟在窗外垂下了眸子。
微微偏头看向了里面。
那种危险又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
“师尊,洗个澡而已,紧张什么呢?”
姜狸差点在地上滑一跤。
出关的第三天。
姜狸去修后山的剑阵了,离开的时候,被剑气划伤了小腿。
姜狸没打算告诉徒弟,准备背着他,悄悄在夜里自己涂点灵药就算了。
姜狸这点小心思却没能瞒住徒弟。
她才刚刚到刑堂,正在翻卷宗的徒弟就闻到了血腥味。
他的视线立马犀利地扫向了姜狸的小腿。
修真界的打打杀杀的,哪可能没有点磕磕碰碰?所以亲人之间互相照顾、帮忙处理伤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姜狸磨磨蹭蹭、不肯告诉徒弟,是一个很离谱的原因:她不想在徒弟面前把裤子卷起来。
姜狸从前很喜欢逗徒弟,仗着自己是师尊,最喜欢看虎崽耳朵发红的害羞样子——尤其是他长大了,总是一本正经的,姜狸就更喜欢这样逗他了。
那个时候,姜狸眼里的徒弟就是小时候的那只小虎崽,一逗就炸毛,她最喜欢在他面前摆出师尊的长辈架势,嘲笑徒弟害羞。
现在,姜狸终于意识到了徒弟是个异性、是个男人了。她开始感觉到不自在了、觉得别扭了,但是有句话叫做天道好轮回——
徒弟把卷宗放在桌上。
他阴恻恻道:
“姜狸,你自己把裙子卷起来,还是我亲自来?”
姜狸:“……”
她和徒弟对峙了一会儿。
徒弟开始拿茶水洗手了,那双如玉的修长手指挨个擦干净。
徒弟开始戴上手套了。
他抬眸看她。
姜狸磨磨蹭蹭地把长靴蹬掉,把裙子卷了起来。
她嘀嘀咕咕:“只是一点擦伤,大惊小怪做什么?”
结果他掀开一看,是一道被剑气刮出来的一掌长的血口子。
他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姜狸,非常危险地微笑反问:“擦伤?”
姜狸立马不吱声了。
她的小腿被徒弟按在了他的膝盖上,他一只手钳制住了她的腿,避免她乱动,一只手去拿灵药。
意识到徒弟是个异性后,姜狸觉得这个姿势特别不妥,她想要缩腿又被他冷冷地、警告地叫了一声“姜狸”。
——小漂亮竟敢大逆不道地警告她,但是现在这个姿势,她的气势弱了很多,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踩着他的膝盖。
灵药火辣辣的触感,让她控制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在伤口上吹了吹——
就像是小时候姜狸做的那样。
这个举动做完了,两个人都有点发愣。
他回过神来,立马拉开了距离,问她:疼不疼?
她结巴了,说不疼、不疼的。
她呆呆地看着徒弟,等到他和她说了一大堆,让她不要碰水、记得换药的事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哦哦、好的。
姜狸走神了好久。
直到正在收拾东西的徒弟,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他问她是不是很喜欢这样踩在他膝盖上?
姜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腿:徒弟已经包扎好了很久,但是她一直在发呆所以没有放下来。
她立马嗖地把腿缩回了座椅里。
姜狸尴尬地不知道往哪里看,只好假装去看风景。但是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徒弟的身上飘。
突然间,她发现了一件事:
平日里,徒弟是有点洁癖的,手上沾点灰都要洗好几遍。
但是此时,他的衣服上却有个皱巴巴的脚印,在那整洁的衣物上显得很刺眼。那个印记在徒弟身上,看上去既突兀、又明显。
姜狸看了一会儿那个印子,想要问他干嘛不整理一下?
但是在他的视线带着点困惑飘过来的时候,她立马嗖地移开了视线。
窗外雪花飘落,屋内燃烧着噼啪的炭火。
徒弟把果盘零嘴推给她,还贴心地从书架上精准翻出了本禁书给她打发时间。
姜狸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徒弟是个小屁孩,她可是他的师尊;
但是现在,她突然间坐立难安了起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徒弟面前看了。
姜狸决定看点正经东西。
她瘸着腿单脚跳到了书架边,翻了半天——刑堂还真的没有几本正经东西。
姜狸正要离开,突然间,从书架上发现了自己之前经常看的几本心头好有被翻看的痕迹。姜狸自己都闭关半年了,谁翻看过呢?
姜狸顺手拿出来一翻。
妖精打架的画面旁,是一行遒劲的笔迹。
姜狸:“……”
姜狸惊悚地看着对面煮茶的乖巧徒儿,这种做笔记的方式还是姜狸教给他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书上写批注啊!
姜狸刷地脸红了。
她活见鬼似地把书塞了回去。
姜狸觉得这个关还不如不闭。
闭个关出来,她终于发现徒弟是个异性了,而且还可能有着某种狼子野心、对她图谋不轨,姜狸失去了平常心。
她怎么在心里念臭小鬼都没用了。
她变得疑神疑鬼、一惊一乍。
而且很多事情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洗澡暧昧、看书暧昧。
就连牵手也很暧昧。彼此的体温传递,十指连着心,又互相扣在一起。他的体温高一点,她的体温低一点。她的手指轻轻动一动,都像是在挠他的掌心。
对视也很暧昧。吃饭也很暧昧。打伞也很暧昧。
亲人和情人,只差了一个后鼻音的距离。各自待在安全线之内的时候,只觉得这些日常平淡如水;但一旦跨过半步,一切就变得惊心动魄。
她以为自己可以明察秋毫,抓到徒弟的小辫子,去分辨那个到底是雪花、还是带着徒弟身上寒气的吻。
但是显然,姜狸好像先变得有点奇怪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姜狸借口要帮大师姐看账本,要求加班,赖在大师姐身边不走了,经常在深夜才回望仙山。
徒弟当然发现了姜狸的变化。
但是对于玉浮生而言,他现在很有耐心,师尊的身边没有其他人,又并非对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保持适当的距离,给她一些空间也未尝不可。
这天夜里,姜狸踩着夜色回来。
她鬼鬼祟祟地在望仙山的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徒弟不在院子里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但是突然,她听见了徒弟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喘息声,姜狸浑身一个激灵。
她放轻了脚步,很害怕撞破什么奇怪的场景。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人之大欲也。
如果是从前,姜狸顶多觉得有点尴尬,然后抱着那种师长的心态嘀咕一句臭小鬼,然后回避一下就算了。
但在姜狸意识到徒弟是个异性,而且极可能对她图谋不轨之后……
她的脑子里跑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伴随着里面依稀传来的粗重呼吸声,渐渐的,她的手抖成了帕金森,整个人也开始气得发抖,一阵气血翻涌。
心想逆徒、逆徒,她今天就要打死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想着她$@*&!
她气势汹汹地推开了门。
心想什么橙子西瓜的,她今天就要把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打成个瓜皮——
徒弟正在和几个活木桩对打。
天衍宗弟子们经常使用的那种木桩,专门练习身法的,因为在天衍宗找不到合适的对手,虎崽一直以来都在用这种简单的木傀儡进行练习。
只是姜狸闭关半年给整忘了。
看见她气势汹汹地推门,徒弟下意识地回头。
他没有穿上衣,因为正在对战,浑身的肌肉紧绷,眼神还有很强的攻击性,看着她的时候,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愣了一下,“师尊,你怎么来了?”
扑面而来的野兽般的气息,还有徒弟没有穿上衣的画面,都让姜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徒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推门。
甚至还很好脾气地邀请她要不要一起?
姜狸连忙说不不不不,打扰了,师尊还有事。
他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有点困惑:
她以为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刚刚看起来那么生气?
突然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僵硬了一会儿。
然后缓缓地抬头看向了她的背影。
姜狸已经跑进了对面的门口,鬼使神差地转头,就发现虎崽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朝着她露出虎牙笑了笑。明明应该是很可爱、很少年气的笑容,但是姜狸愣是读出来了一种虎视眈眈的意味。
姜狸立马砰地把门关上了。
靠在门上缓缓下滑。
她坐在地上捂住了头。
姜狸心想:你真的是,想到哪里去了,真的是魔怔了!
玉浮生的确是肖想过自己的师尊,也曾有着肮脏的卑劣的想法,但是他还真的没有那样做过,还没有来得及往那个方向发展——至少现在还没有。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亵渎师尊是件很卑劣的事情。
他那些肮脏的想法都被他藏得很好——至少目前,他会让姜狸觉得他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徒儿。
但是问题来了。
他都这么用心地当个乖巧的好徒儿了,最近看师尊的眼神都收敛了很多,也没有步步紧逼,做出什么吓坏她的事情。
那师尊怎么还会这么想呢?
他站在门口,盯着她紧闭的房门看了很久。
——原来那天,她是醒着的啊。
她在门后面进行了一下战术复盘。
姜狸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去试探徒弟, 反而容易搞得自己心慌意乱。
她是师尊,不管徒弟是不是想要以下犯上,只要她摆出长辈的架势,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只要姜狸自己做到心如止水, 把徒弟看做小屁孩, 臭小鬼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想到这里,狂跳的心脏渐渐地恢复了寻常。
第二天早上, 姜狸很早就起来了。
今天是外门弟子们的大比, 姜狸和徒弟都是评委,两个人坐在了角落里看比赛。
在大庭广众之下, 姜狸的底气跟着水涨船高。
她一改之前面对徒弟时的惊慌,慢悠悠地捧起了一杯茶,朝着徒弟露出了那种八十岁老太太的慈祥笑容:“浮生啊。”
徒弟端详了师尊一会, 没作声。
“你还记得八岁的时候夜里做噩梦,喊师尊的名字么?那个时候你才到师尊腰那么高,说话还奶声奶气的,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姜狸对徒弟发动了攻击:忆往昔。
她慈爱地看着徒弟:
“浮生啊,这么多年来,师尊一直都把你视如己出。”
姜狸对徒弟发动了攻击:视如己出。
果然, 徒弟那轻轻敲着茶杯的玉白手指停顿了片刻。
姜狸觉得自己应该敲打到位了, 转头开始喝茶、看比赛,神态安详平和得像是即将入土为安的老奶奶。
观赛过程中,姜狸还要时不时指指点点一番, 开口“哎呀老了老了”, 闭口“你们年轻人”。
是的, 姜狸觉得老母亲的辈分还不够高,她直接一举抬到了老奶奶的辈分。
——小虎崽就乖乖当个孙子吧。
突然, 徒弟微微一笑,重复道:
“视如己出?”
姜狸感觉到后背嗖地窜上一股寒气。
在徒弟那种危险至极的目光当中,狸奶奶开始坐立不安:
“哎呀,师尊年纪大了,坐一会儿就开始腰疼了。”
“不行了,要退场了。”
玉浮生盯着她。
姜狸是个并不喜欢改变的人,她在试图维持现状、把一切拖回应有的、她能够感觉到安全感的舒适区,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什么都不要改变。
——已经发生过的也最好永远不要被揭露。
而玉浮生用行动告诉了她:想都不要想。
在狸奶奶站起来的下一秒,一只玉白修长的大手就搭住了她的肩。
轻轻地将她按回了座位上。
徒弟露出了那种二十四孝好徒儿的表情,微微俯身,体贴地问道:“师尊腰痛?”
她想要继续“师慈徒孝”,他倒不介意顺她的意。
姜狸浑身一个激灵。
因为徒弟的大手来到了姜狸的身后。
——穿过厚厚的大氅、扶住了她的腰。
二十四孝好徒儿的身高一米九几,压迫感是很强的。那只大手能够很轻易地掌住她的腰,他微微扶住了她,于是那种触感就清晰地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传递了过来。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徒弟区别于常人的体温,甚至他练剑时留下的薄茧隔着布料摩挲的触感。
姜狸不安地动了动,耳朵开始发热。
刚刚想要说点什么,徒弟已经先开口了,徒弟说他看过一本名叫《疏筋通脉》的医书。
如今师尊年纪大了,腰疼,有事弟子服其劳,都是他应该做的。
狸奶奶连忙说不不不不了,她怎么好意思麻烦小徒儿呢?
徒弟说:那怎么行呢?师尊腰痛,他于心不忍。
他的动作很规矩,是真的按照医术来。
但他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种奇怪的触感就从腰直蹿天灵盖。
徒弟微笑道:“师尊,放松点,下面还有人看着呢。”
姜狸:“……”
姜狸更加坐立难安了,既要“享受”徒儿的“服侍”,又要时不时不安地扫一眼下方的人。其实他们的位置很偏,他俯下身和师尊说话,其他人都以为他们在交谈,冬天的大氅又很宽大,没人会注意到座位后的动静。
他的手骨节分明,用指关节揉捏的时候,不紧不慢,还会十分孝顺地询问师尊揉捏得舒不舒服,这个力度够不够?
姜狸的脸和耳朵都红得快要滴血,但她在装慈爱,还必须回答徒弟。
被小辈揉揉腰捶捶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在她的心里,徒弟已经不是小辈了,她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把他当做小孩去漠视了。
可是姜狸还在嘴硬,还在不愿意承认。
突然,徒弟问:
“师尊,你不是说将我视如己出么?”
“徒儿有个疑问。”
姜狸装出不介意的样子,慈爱道:“徒儿啊,什么事呀?”
二十四孝好徒弟碧绿色的眸子眯起,扫过她快要端不稳的茶杯,毕恭毕敬道:
“那,昨天晚上,您那么生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姜狸心里有鬼。她先误会徒弟想着她做不轨之事,这件事本来就有点难以启齿,本以为昨天那个乌龙过去了就过去了,谁知道徒弟竟然知道了!
他竟然还揭穿了!还要和她解释!
姜狸:“……”
姜狸:啊!啊啊啊啊!!
脆弱的“视若己出”立马被风一吹就戳破了,碎得漫天飘零,渣渣都不剩下。
见到师尊开始手抖了,他微微一笑,打住了。
徒弟让她把茶水端稳一点,然后缓缓收回了手,很温驯地坐了回去。
徒弟还在时不时看她一眼,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但是怎么说?我没有误会你在想着我**?还是我没有生气?
姜狸再也坐不住了,她趁着徒弟低头喝茶的功夫,跑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姜狸在明镜斋转来转去,转了好多个圈。
转到了大师姐问她是不是吃了个陀螺?
姜狸往师姐旁边一坐,问师姐,要是徒弟不听话怎么办?
对此,大师姐只有一个字:罚。
姜狸说:那如果她有点心虚呢?
大师姐看了她一眼,告诉姜狸正确的为师之道:千错万错都是徒弟的错,师尊怎么会有错?徒弟要反驳,就往死里打。
姜狸顿时有种被菩萨点化的感觉。
姜狸朝着大师姐合掌拜拜,转头就朝着刑堂去了。
姜狸罚徒弟,一来希望让徒弟永远不要提起那件事,可以封口;二来可以打压一下虎崽最近越发嚣张的气焰。
她一踏进了刑堂,徒弟就看见了她,刚刚想要朝着她走过来。
姜狸大喝一声:“玉浮生,你给我站住!”
他还真的乖乖站住了。
姜狸绕着徒弟转了两圈,想让他在外面罚站、或者揍几下。鹅峮似而儿弍五九一嘶7但是徒弟到底不是个臭小鬼了,是已经主事的人了,当着底下人的面,姜狸总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姜狸想了想,决定让虎崽面壁思过。
并且把“尊师重道”四个字罚抄一千遍。
——理由是他今天的态度很不恭敬。
姜狸问他有没有意见。
问话的时候,她一直提防着他反驳:
毕竟虎崽长大了,可没有小时候那么听话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徒弟恭恭敬敬地一揖:“师尊教训的是。”
徒弟罚抄去了。
姜狸坐在一边喝茶,很是满意地打量着徒儿。
一切都好像是回到了虎崽小时候,他坐在对面老老实实写她布置的功课。
瞧瞧,多乖巧?
见徒儿罚抄了一会儿,姜狸凑过去检查。
姜狸决定只要发现一个字不工整,她就可以再找机会罚他了。
但是,虎崽做事实在严谨,每个字都端正漂亮。
姜狸找不到训斥徒弟的借口,只好借题发挥,开始给他讲“尊师重道”的道理。
这一切和小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
姜狸注意到,徒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耳垂上的那颗小痣。
她摸了摸耳朵,他就从善如流地移开了视线。
姜狸松了一口气。
徒弟乖乖地听着她的教导。
高大的徒儿笼着自己的师尊,漫不经心想着将她推倒在案几上、覆住她的手指是如何的光景。
她问他听明白了没有。
他终于移开视线,看着她的唇,乖乖点头说好。
因为徒弟的态度还算是乖巧,姜狸镇定了下来,找回了当师尊的从容。
这时,徒弟不徐不疾地开口,危险的音色显得很是意味深长:
“师尊,你白天这样罚我,你就不怕我夜里怀恨在心?”
姜狸上下打量了一下徒弟。
姜狸:“你是师尊还是我是师尊?”
哈,你怀恨在心,又怎样?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姜狸仍对徒弟那个“怀恨在心”产生了一点疑虑,她疑神疑鬼了一会儿。
最后觉得徒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故布疑云。
姜狸在香熏炉里加了一片香片,悠哉悠哉地躺回了摇椅上,把手边的书翻开一看:
《第四十一回:白天罚徒弟,夜里徒弟罚》
姜狸缓缓地关上了话本。
“……”
姜狸开始头顶冒烟。
摇椅上的姜狸变成了只沸腾的开水壶。
但因为之前有过误会的前车之鉴,姜狸无数次偷瞄徒弟,愣是不好直接质问,万一真的是个巧合呢?
虽然姜狸心里一直这样说服自己,晚上,姜狸还是借口自己的屋子有点潮,搬去了明知山,打算在明知山先住一个晚上。
徒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了过来帮姜狸铺床、打扫屋子。
姜狸看着徒弟乖巧至极的样子,心想:果然是个误会。
徒弟让姜狸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关好门窗、检查好门栓,注意安全。
这一切和过去也没有什么区别,从十几岁开始,虎崽就是这样的小管家婆。
姜狸也习惯了。
她嘀咕:“在自己家里要注意什么安全……”
高大的徒儿十分贴心地替她关上了窗户,讲了个熟悉的冷笑话:
“明知山,有虎啊。”
姜狸:“……”
一句话,让师尊为我失眠一整夜。
徒弟走了。
明知山只剩下了姜狸一个人。
所以不是误会、根本就不是误会吧?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吧?
姜狸设下了一重又一重的结界。但是徒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这些年对他倾囊相授,这些结界他不一定打不开,姜狸开始后悔把徒弟教得那么好了。
姜狸在床上坐着,也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其实,徒弟不可能真的胆大包天、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姜狸是元婴修士,而现在的徒弟又不是前世的虎神,她教训个徒弟还是很容易的。
反而,她要是一夜不睡,不显得她怕了他了么?
她发了一会儿的呆,还是躺了回去。
其实,姜狸感觉到不安和害怕的,大概只是某种岌岌可危的变化。望仙山是她的家,虎崽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想要一切永永远远不改变。因此,一切变化她都是否认的、畏惧的。
姜狸开始自我安慰,也许,徒弟不会来呢?也许一切都是个误会呢。
但是玉浮生是会来的。
他的性格和姜狸截然相反,是个十分强硬的行动派。
虎视眈眈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来呢?
夜深人静,明知山皑皑白雪吱呀一声,有踩雪的声音传来。
姜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了结界被人打开了。
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甚至能够感觉到大门打开的时候,带进来的寒风。
姜狸躺在床上还在装睡。
姜狸知道,徒弟绝对不会真的对她做点什么的。但是当徒弟那种如有实质的视线渐渐地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姜狸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她突然间想到了闭关的时候。
——现在她可以确定了。
那哪里是雪呢?那时他的呼吸那么清晰,明明就是个微凉的吻。
徒弟不是不敢做什么的乖宝宝,他可真的太敢了,在幼崽时期就敢杀熊,能是什么善茬么。既然都知道了被虎盯上了,还指望老虎吃素么?
她感觉到他停在她的面前。
那种虎视眈眈的感觉又来了。
姜狸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黑暗中,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声。
微凉的指尖轻轻地从她的面颊滑过,在她的唇上危险地停留了片刻。
那一刻,莫名其妙的,她的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白天的小剧场:
——师尊,白天这样罚我,就不怕我夜里,怀恨在心?
——白天罚徒弟,夜里徒弟罚。
姜狸整个人都开始寸寸僵硬。
姜狸没有睁开眼睛,于是她也就不知道,触碰她的其实并不是手指。
黑暗里,他坐在一边看着她,周身遍布奇怪的鬼气。那鬼气并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幽绿色的,和玉浮生的眼睛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