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 by舒良言
舒良言  发于:202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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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禾叹息,这哪有跨年夜的样子,但是也没关系,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蹬蹬蹬”,没多久,靳明嫣的脚步声再次在屋里响起,洪秀禾看过去,靳明嫣正抱着一个箱子从楼上下来,整个人笑得很开心,“外婆小仙女,我带你点仙女棒呀。”
雪停了,落星镇万家灯火,一路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
洪秀禾戴上老花眼镜站在雪地里,手里捏着正在燃烧发光的仙女棒,在这样明亮的火光中,洪秀禾笑得合不拢嘴,皱纹和白发都生动了许多,不再暮气沉沉。
靳明嫣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
起风了,洪秀禾冷得有点发抖,靳明嫣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放烟花,她许下新年愿望,“外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洪秀禾听着听着眼泪就从浑浊的眼睛里落下,有些孩子的一颗心就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她年轻时觉得孩子是拖累,阻止了她奔向更好的人生,直到后来她也未曾后悔过。
只是现在靳明嫣在身边,她突然觉得对不起一些水晶一样的孩子的心。
跨年夜过去,新的一年到了。
靳明嫣一早就接到了罗黎的电话,罗黎先是问她过年回不回京都,靳明嫣说可能要留下来陪着洪秀禾。
听到洪秀禾的名字,罗黎沉默了很久,“嫣嫣,你迟早要回京都的。”
“说不定不回了,就留下了呢……”这句话突然说出口,靳明嫣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为什么想要留在落星镇?
罗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都可以,只要你不出国。”
靳明嫣骤然清醒,“我就是要出国,你别再跟我说这种话了。”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下午返校,靳明嫣走得很早,她决定去找陆同舟,这一次,她一定要问清楚他的意思,她要停止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靳明嫣按照成江海给的地址去了一家火锅店,她到的时候天边擦黑,火锅店里面热火朝天,一大堆人开心地闹成一团,烟酒味气息冲鼻。
陆同舟不在座位,但他的外套挂在最中间的椅背上,靳明嫣走过去,许多人不认识她,盯着她瞧,靳明嫣很快就觉得不自在。
成江海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就跟她打招呼,给她拿了一把椅子放在陆同舟身边。
“大小姐,你坐这,这家火锅老正宗了,你尝尝看。”
靳明嫣很感激成江海的细心,让她不这么尴尬。
成江海站在靳明嫣身后,弯腰小声对她说,“这些都是舟哥的朋友,有好朋友,也有酒肉朋友,但你也知道舟哥就是这样混出来的,你多见谅,别觉得舟哥有什么。”
靳明嫣不动声色,在吵嚷声中问成江海,“昨晚你们也跟这些人在一起吗?”
“是啊,他们要闹嘛,我们推脱不了,一年也就这么一天。”
靳明嫣放松地呼出一口气,起码知道陆同舟不是特地躲开她。
“大成,你跟小美女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有什么是哥哥姐姐不能听的?”
平时也经常有人打趣成江海,但这次的对象可不同,成江海拿起一包纸巾往那人脸上丢过去,半开玩笑半警告说,“管好你的嘴,开我玩笑我开心,就怕舟哥不放过你啊!”
“哦哦哦”,那人接连说了好几个“哦”,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这么哇塞的小美女,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还得是我舟哥。”
成江海没觉得生气,跟着笑闹,“唉唉唉,我怎么了?我玉树临风,风流倜谠,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
在这个混乱的火锅店里,靳明嫣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长发披肩靠在椅背上,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宁静美好极了。
成江海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靳明嫣的场景,他不是看不出靳明嫣眼里的嘲讽和高高在上,只是觉得这么美丽精致的一个人,高高在上一点又怎么了?不是所有人都要像他们一样在尘埃里讨生活的。
所以他就特别明白为什么陆同舟会喜欢上靳明嫣,但陆同舟和他对靳明嫣的心态又有所不同,他最多是欣赏,但无法容忍,而陆同舟不仅仅是欣赏,还呵护,还纵容,还希望她不要改变,就这样一直肆意骄纵下去。
一朵带刺的玫瑰,不是所有人都能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精心养的。
靳明嫣喝了一杯橙汁,看见王妩从洗手间走回来,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色连衣裙,还化了淡妆。
王妩在看见靳明嫣的瞬间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也会在,但王妩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径直分开人群走到台上拿起麦克风。
“各位,我有件事要宣布。”
麦克风的音效不好,王妩说的话不是很清晰,但靳明嫣很好奇王妩要说什么,居然这么郑重,她抬起眼看过去,此时还是一个看客的悠闲姿态,可王妩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我和舟哥在一起了。”说完这句话,王妩把台下的人都看了一圈,唯独略过了靳明嫣。
靳明嫣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刷一下白了,她的失态让很多人朝她看了过去,特别是刚刚那些开玩笑的人,他们弄不懂哪一位才是陆同舟的女朋友了。
成江海拉住靳明嫣的手腕,朝台上喊,“小妩,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舟哥在一起了。”
“你说的舟哥是陆同舟吗?还是李同舟、王同舟??”
“成江海你有病啊?”
“我去。”
“……”
身后一阵骚动,靳明嫣听见有人喊“舟哥来了”,她立马回头,甚至因为动作太大而有些站不稳,只能用右手紧紧扣住桌沿。
人实在是太多了,靳明嫣在缝隙里寻找着陆同舟,这么热闹的地方,很多人在笑着恭喜陆同舟,靳明嫣在听见无数句恭喜后终于看见陆同舟的脸。
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懒懒散散靠在包间的门口,只看了靳明嫣一眼就收回视线和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靳明嫣朝他走过去,越靠近陆同舟,包间里的声音就越小,所有人都在猜测她会怎么对待陆同舟,她这个陆同舟的追求者爱而不得的样子会如何难看?涕泗横流还是破口大骂?
可靳明嫣只是冷静地说“让让”,陆同舟直起身体给她让出半边路。
一步一步走出火锅店,靳明嫣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完了,她和陆同舟彻底完了,没开始就完了。

靳明嫣走了。
陆同舟低头点一根烟, 身边的人问他怎么突然就和王妩在一起了,还有人说他早就该和王妩在一起了,许多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话, 还放起了喜庆的音乐,陆同舟靠在门边抬起头, 眼神漠然地看着这些人的脸。
“舟哥?”
“……舟哥?”
终于有人发现了陆同舟神色不对,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终都隐隐约约看向站在台上的王妩。这场面真是扑朔迷离,刚宣布恋情的两个人脸上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倒显得他们这些看客登错了门道错了喜, 又或者是太监操了皇帝的心。
陆同舟一言不发走回座位上,往面前的空杯子里倒酒,他把他们这些人撂在一边, 自顾自喝了一杯又一杯, 是个人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 也不是那么真心想和王妩在一起。
成江海觉得自己才是整个场子里最着急的那个人, 他用力拉开一把椅子坐在陆同舟旁边,“舟哥!”
陆同舟仰头往嘴里倒酒,分明就是自己灌自己。
“陆同舟!!你脑子还清醒吗?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你他妈糊涂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成江海的一连发问,陆同舟没什么反应,王妩却觉得每一个问题都在打自己的脸, 她冲到成江海面前,情绪激动, “成江海, 你什么意思?我和舟哥在一起就让你觉得这么不可思议?你看不上我?”
“你走开, 我没和你说话, 等会再跟你算账。”
“你凭什么和我算账?我哪里错了?!”
“操!我他妈操了!”成江海猛地站起身,挥手把陆同舟手里的酒杯扫落在地,他很少发火,但今天就是控制不住,“你们两个疯了是吗?谁看不出来陆同舟喜欢靳明嫣,谁?他妈有谁?!”
王妩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成江海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脑子不清醒就算了,你不要出来祸害人,靳明嫣怎么你了?让你一次次这么针对她?王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王妩从成江海眼睛里看见了失望,成江海和陆同舟一样从小把她当妹妹看,甚至比陆同舟更纵容她一点,王妩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成江海转了个方向,看着一言不发的陆同舟,“你他妈活该你知道吗?我要是靳明嫣,我就永远不选你。”
这种场子,成江海以往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今天却走得最早。
王妩在所有人面前维持着她的骄傲,坐到陆同舟身边,声音颤颤巍巍,“舟哥……”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又怎么样,只要陆同舟还在意她就行。王妩伸手去碰陆同舟放在桌上的手,陆同舟不动声色躲开。
王妩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陆同舟的动作让她今晚难堪到了极点。
“那什么……舟哥,我们先走了,你和小妩妹妹好好聊,有什么误会解开就行,别伤了兄妹之间的感情。”
等人都走完了,偌大的地方只剩下陆同舟和王妩,王妩啜泣的声音渐渐明显。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陆同舟整个人好像刚缓过来,费力地动了动肩膀和脖子,套上黑色的外套,他没怎么用力地坐在那,看似随意却又无处不在的视线落在王妩身上,“先斩后奏,你觉得你拿捏了我的心思?觉得我不会收拾你?”
他的声音越说越冷,“王妩,你好大的胆子。”
“但我赌对了不是吗?靳明嫣在的时候,你没有否认,是因为你也不想和她在一起。既然你不想和靳明嫣在一起,我想摆脱孟哲的追求,那么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了,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王妩抓住陆同舟的手,泪眼婆娑看着他,事到如今,她已入穷巷,“舟哥,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们一起长大,互相扶持,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多少人羡慕我们青梅竹马,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就当可怜我,对我的感情再多一点点……就一点点……可以吗?”
陆同舟靠在椅背上,双腿分开,外套的布料在他腰间堆起来,他看起来也有些颓然,这种颓然痛苦的气质糅杂在他身上简直另类迷人。
王妩看着他,一颗心一抽一抽在痛。
陆同舟想了半天,没有回答王妩喜不喜欢的话题,眼神晦涩,“你拒绝孟哲的追求是因为不喜欢,我不想和靳明嫣在一起,是因为太喜欢。”
一句侧面的话,王妩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放开陆同舟的手,低头看见自己的红色连衣裙,她连连苦笑,往后倒在椅背上,仰起头逼退汹涌的眼泪,“好,我知道了,舟哥,我知道了……我会向她解释,我很抱歉,我的自作主张,我的自作多情,我的……不自量力。”
她漫长的暗恋,亲眼看着他喜欢上另一个女孩却无能为力,想努力挽回却显得面目可憎。她的挣扎,她的阴暗,她的不甘,她的嫉妒,所有的所有,都到此结束。
陆同舟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王妩肩膀上,嘱咐她早点回学校。此时此刻,他气得手在抖,都还保持着基本的风度。
出了火锅店,外面的冷空气吹得陆同舟睁不开眼睛,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套头长袖,走在街头和身边穿着羽绒服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漫无目的走着,有一种即将迷失在街头的错觉。
不知道几点,他买了一包烟,蹲在大树下点了一根,本来戒烟都有点效果了,破戒之后就彻底没法控制,只是动作变得不太熟练,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被烟呛到。
他剧烈咳嗽着,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接通后放在耳边。
成江海着急忙慌说,“你人在哪呢?赶紧回家,靳明嫣要跟她前男友跑了!”
陆同舟依旧在咳嗽,越咳越严重,那架势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成江海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陆同舟嗓子哑了,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没。”
“那你回来吗?”
许久——
“不回来吧。”
成江海冷笑,“行,那就让她走吧。”
——————
夜深了,陆同舟回家洗了个冷水澡,闷头睡觉,第二天六点就起。
在一条巷子里,陆同舟堵住了骑自行车上学的孟哲。孟哲不愧是从京都来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金丝眼镜下的眼睛看着单纯无害,身上那种贵气从里而外散发出来。
靳明嫣也是,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用一个冷淡的眼神,那种生于富贵的迷人自信足够折服人。
陆同舟丢掉手里的烟,单手握住孟哲的车头,“我再说一次,离王妩远一点。”
孟哲温吞地笑着,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个酒窝,“哥,我是真的喜欢小妩。”
“她很漂亮,但不只是漂亮,你知道吗,她安静地坐在窗边时的那种迷人。”
孟哲真诚说着,“她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女孩。”
陆同舟没动作,平静地看着从后面拐角走出来的王妩,孟哲回头也看见了她,瞬间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这两人的视线对比太明显,王妩突然觉得,她也是一个需要感受到爱意的女孩子。
王妩同样平静地看着陆同舟,到这种时候,他们才像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舟哥,你放开吧,其实孟哲没有恶意,我会和他说清楚。”
“你确定?”
“我确定。”
陆同舟转身离开,高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王妩的眼眶发热,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了她的眼泪。
靳明嫣离开了三天,陆同舟规规矩矩上了三天学,他平静的样子让成江海怀疑这一切都过去了,毕竟谁离不开谁呢。
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成江海提醒他,“这两天小妩和孟哲那小子走得挺近,不管?”
陆同舟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玩游戏,闻言头也没抬,“她成年了。”
成年了,谁也管不住谁的人生。
吃完饭,陆同舟接了个电话。
宋昌衡又带人去棋牌室闹事,这次闹得有点严重,店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陆同舟和成江海赶过去,店门口乌泱泱站满了宋昌衡带来的人,宋昌衡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翘起二郎腿,神情嚣张,“哟,舟哥,跟盛闻那个逼闹掰了啊?”
陆同舟弯腰从地上捡了根铁棍。
宋昌衡连忙说,“盛闻不是什么好人,这你都能跟他合作,那你叫我声哥,以后我罩着你。”
陆同舟看着镇定,却突然手一挥,手里的铁棍用力朝宋昌衡甩过去,宋昌衡脸色难看地骂了一声“操你妈”,彻底火了,“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连何丽丽都不管你了,你狂什么狂!老子弄死你!”
陆同舟抬起头,阴狠笑着,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行啊,有种你来。”
数不清的人围上来,陆同舟又从地上捡了根铁棍,身上每个部位关节都在疼,他挥舞着手臂,杀红了眼。
不知道混战了多久,陆同舟面前最后一个人倒下,他丢掉铁棍,猛地扑上去,跪在地上一拳拳砸在已经奄奄一息的人脸上。
“舟哥。”成江海过去想要拉开他,可他力气大得谁也拉不动,成江海吼了一声,“陆同舟!你他妈想要人命啊!!”
陆同舟眨眨眼睛,汗水混着鲜血从额头上径直滴落,愣了好久,他才突然卸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站起身,回头看见何丽丽带着人站在他身后。
何丽丽皱眉看着他,“你下手从不会这么没分寸,你别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失望。”
陆同舟额头上、脸颊上都有血,站在那肆意张狂地笑,“大不了就进去,人的一生长着呢。”
“白痴。”何阿美穿着校服站在何丽丽身边,一张精致的厌世脸,讥诮地看着陆同舟,“自己找死别牵连我姐姐。”
陆同舟耷拉着肩膀点烟,烟雾升起的时候笑了笑,“行,下次不会了。”
“下次店里留点人,给所有人放假不是个老板该做的事情。”说完这句话,何丽丽带着何阿美走了。
陆同舟和成江海蹲在一地狼籍的店门口抽烟,天上又开始飘雪花,成江海越想越郁闷,“宋昌衡这个狗逼三天两头带人来闹事,像只苍蝇似的烦人,真想一巴掌给拍死。”
陆同舟仰起头,有冰凉的雪花落在他脸上,他没睁眼,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鲜血一滴滴落在湿润的地面。
许久,他才囫囵擦了把脸,声音绵长无力,“行了,收拾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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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害怕她再也不回来?”◎
宋昌衡开了一家台球室, 凌晨三点多,陆同舟带着人过去以牙还牙给砸了。台球室里面的门被踹开时,宋昌衡正抱着游戏手柄呼呼睡大觉。
陆同舟微不可见笑了一下, 走过去抓住宋昌衡的衣服后领,单手把人从床上拖下来丢到地上。
昏暗没开灯的房间里, 宋昌衡疼得嗷嗷叫, 陆同舟的脚用力踩在他背上, “叫你妈,闭嘴。”
宋昌衡回过味来,在地上用力挣扎, “你妈的陆同舟!老子睡觉你偷袭, 你真他妈阴!”
陆同舟低笑两声,“我想睡,可我他妈睡不着, 所以找你玩玩。”
“玩你妈!”
“啊——”
宋昌衡话音刚落, 随即发出一声急促高昂的惨叫, 痛意缓过来之后, 宋昌衡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正沿着他的额头慢慢滑下,余光里,烟灰缸就碎在他脑袋边上。
陆同舟蹲下身,手指贴着他的头皮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疼得宋昌衡眼冒金星。
陆同舟呼吸很轻,声音也很轻, “找死呢兄弟?”
宋昌衡来不及说话, 脸上一阵尖锐的疼, 陆同舟这个疯子抓了一把烟灰缸的玻璃碎片往他脸上砸。
“陆同舟!陆同舟!”宋昌衡隐约觉得今天的陆同舟有哪里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整个人无论从语气还是动作中都透着一股阴狠,他就像破罐子破摔、野兽出笼那样随心所欲了。
怎么能因为陆同舟总懒洋洋的姿态就忘记陆同舟本来就是个混混的事实。
宋昌衡心里升起危机感,再这样下去,他的小命危矣。
“陆同舟,有事好商量,我他妈叫你哥,给你当马仔行吗?!”宋昌衡喘着粗气,盯着陆同舟落在地上黑漆漆的影子,“哥,大哥,有什么话都好说。”
陆同舟随手从他的床头柜上拿了个什么东西,透过外面台球厅里透过来的一丝光线,宋昌衡看见水果刀正被陆同舟拔出鞘,一丝冷光闪了闪他的眼睛。
“我他妈!!!”宋昌衡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但陆同舟的膝盖顶在他脖子后面,漫不经心开嗓,“再动一下试试。”
宋昌衡立刻马上一动不敢动,“舟哥,你可别冲动啊,杀人犯法,牢底坐穿,杀人偿命啊……”
“宋昌衡你个怂逼。”
“啪”一声,房间里的灯被人打开,宋昌衡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成江海靠在门边,一脸嘲讽地盯着他。
陆同舟从他身上移开腿,失去压制,宋昌衡连滚带爬远离陆同舟。
陆同舟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拿起一个苹果慢悠悠削皮。
“这点胆子还想让我舟哥给你当马仔?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但凡你吃点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成江海是真心讨厌宋昌衡这个人,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你哥有你这么个弟弟可真他妈光荣啊。”
宋昌衡沉默着,双手握成拳,很是能屈能伸,任由成江海指着他的鼻子骂硬是没还嘴。
凌晨五点多,陆同舟才带着一群人从宋昌衡的台球室离开,离开前,宋昌衡阴沉地盯着他们一行人。
过了马路,回家的回家,吃饭的去吃饭。
陆同舟和成江海进了一家小面馆,两人都要了一碗粉,成江海冷哼,“宋昌衡那小子一看就不服,以后还得找事。”
陆同舟“嗯”一声,沉默地盯着桌上的筷子。
他脸上的伤口还很新鲜,红肿淤青看着吓人,靳明嫣才走几天,他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人像花似的蔫了,死气沉沉。
成江海知道直接问陆同舟,他这人全身上下嘴最硬,肯定又是漫不经心的死样。
他刷视频时看见一个文案,“原来真有人宁愿错过,也不承认爱”,他当时想这不就是傻逼行为嘛,现在傻逼还真就在他身边。
但靳明嫣走了,日子还得过下去,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过不去了。当初他妈跟野男人被摁在床上的时候,他妈丢下他走得头也不回的时候,他以为天塌了,可现在,也就这样。
“怎么突然想起收拾宋昌衡?”成江海问了一句,陆同舟不是逞凶好斗的人,一直都是不惹毛他他就不上心的状态,而且昨天他们也没吃亏。
“睡不着。”陆同舟趴在桌上,眼睛闭着,两排长睫毛下是重重的黑眼圈。
睡不着就想找点事做,什么事都行,最好能发泄力气。
吃完面,太阳出来了,两人蹲在小面馆旁边的台阶上打游戏,陆同舟把把输,几乎是急着给对手送人头,成江海跟他组队狂掉分,于是果断抛弃了陆同舟自己单打。
他们没去上课,和镇上那些小混混一样无所事事游荡了一天。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可现在却隐隐觉得不应该这样。晚上回家前,成江海看着陆同舟欲言又止,陆同舟让他有废话就说。
“舟哥,我把你当亲哥,你告诉我,这样混日子对不对?”
陆同舟在地上摁灭烟蒂,对上成江海迷茫的眼睛,他轻笑,“你问我,我他妈问谁?别人能问爸妈,可我能吗?你能吗?”
成江海离开后,陆同舟骑着摩托在镇上溜了一圈,直到冷风把他身上的皮肤吹得冰冷没有知觉才折返回家。
几天没睡过觉,他的肉|体和精神终于疲惫不堪,但刚躺到床上,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起来。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都来不及看一眼屏幕就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慢慢地,他的眼神冷下来,淡淡的失落很快被冷漠代替,电话挂断前陆同舟只说了一句话,“那你们就把他的手给砍了。”
电话一直打过来,凌晨一点多陆同舟又骑着摩托出门,冷风吹多了也就不冷了。
狭窄的小巷子里,一盏路灯的光线忽明忽暗,陆同舟蹲在角落里的台阶上,卫衣宽大的帽子扣在头顶,上半张覆盖着阴影。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听到巷子里偶尔传来的惨叫声,他会勾起嘴角笑。
他妈车祸死的早,但在他生命里还有一个对他好的女性长辈,是一个叫云君的表姨。
云君自己家里有儿有女,家境一般,根本养不起多余的孩子,但想到陆行勇嗜赌成性,她还是咬牙坚持接走了当时只有十岁的陆同舟,却没想到,这是云君一家麻烦的开始。
陆行勇三天两头找云君要钱,云君不给就报警说云君抢走他唯一的儿子是为了分云芳死后的车祸赔偿款,云君为了陆同舟能安心上学总是忍气吞声。
可陆行勇不知收敛,见轻轻松松就能要到钱后越赌越大,输的越来越多,一直到云君再也拿不出钱,家里的两个亲生孩子跟着挨饿。
陆同舟想过卖掉那套洪秀禾替他担保的房子,可云君死活不同意,抓着他的手泪眼涟涟,说他可怜,房子没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回过头想想,有了房子他就有什么了吗?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睡哪不是睡?
有一天陆行勇闹到了他当时上学的学校,他赖在老师办公室里要把儿子接回去,这件事闹得全校人尽皆知,云君和陆行勇在走廊里对骂,就连警察来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断案。
陆同舟站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小学生里面,他们叽叽喳喳问他打架的两个人是谁?
这场闹剧的最后,只有十岁的陆同舟当场和云君断绝了关系,跟着陆行勇回到落星镇。
回了落星镇之后,陆同舟试着自己跑,可每次都会被警察找到带回家,为了让陆同舟断绝离开家的念头,陆行勇从土堆里挖出了云芳的骨灰盒。如果陆同舟敢走,陆行勇就让云芳死无葬身之地。
后来云君来落星镇看过陆同舟几次,他全部避而不见,再后来就听说云君一家搬去了别的城市,就这样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
云君是他悲惨人生里出现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曾心怀期待,说不定就能有新生呢。可现实告诉他,不放手,救命稻草会随着他一起沉入水底,永不见天日。
所以在汹涌大浪来临之前,他松开五指,独自下坠幽深黑暗里。
有什么好怕的。
下雨了。
最近的雨总是晚上下,没多久,陆同舟全身被雨淋湿,淅淅沥沥的水流顺着他冷白的脸颊滑落,指尖的烟都被泡烂了。
陆行勇在小巷子深处被几个男人摁在地上殴打,痛苦呻|吟声逐渐变小。
陆同舟跳下高高的台阶,慢慢从昏暗中走出去,踩水声啪嗒啪嗒,很快就引起了几个男人的注意。
陆行勇知道他来了就张嘴叫,可现在他只能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却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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