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变回女性之?后, 陶天天就已经摘掉了抓捕和?显示心情数值的手环。可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并不能逃过心思细腻之?人的眼睛。
“你还好吗?”
温和?的嗓音和?贴到脸上?的温暖让陶天天回过神,她?接过逐光递来的温饮,抱歉又?感激地冲他一笑。逐光也挑了挑唇角, 唇下的小痣让他的笑容更加夺目。
逐光问:“是累了吗?”
陶天天作为助手帮衬着逐光走?访同学们,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头一日?因为新鲜和?肾上?腺素打的鸡血在并不安稳的睡眠中褪去,今天刚醒来时?陶天天几乎以为自己的四肢被灌了铅, 差点没?能爬起床来。
但是陶天天耻于承认这一点——在椎爱生死?不明的此刻,在大家都人心惶惶不安度日?的时?分,自己的身体居然还会感到“疲惫”,想要“休息”……怎么可以这样呢?
好像有无形的谁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自己有半分懈怠的意愿表露,之?前对椎爱的所有担忧就都变成了虚伪,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表面?功夫,就连曾经切实存在过的对椎爱的好感,都好像变成了纸一样轻薄易碎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到了那个时?候,就连陶天天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但在逐光温柔的清凌凌眼波中,陶天天没?法?将这一切不能告人的复杂心思和?盘托出。
于是没?有拒绝逐光的好意,陶天天只是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坐一会儿,喝了这杯饮料就能继续了。”
逐光也没?有强求,他只是坐在陶天天身边,打开了他自己那瓶饮料,好像他也是刚好准备休息一会儿,并不是在特意迁就陶天天。这种?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贴心,让陶天天在心底默默感激。
在这个时?候,陶天天与曾经的椎爱有了同样一个想法?:逐光可真是个好人啊。
陶天天比谁都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表露感情的外向之?人,虽然长大后变得稍微圆滑,也有了“朋友”,但陶天天依旧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不可雕的朽木——
她?可以听人倾诉很多秘密并且会守口如?瓶,她?可以从?善如?流地接受他人自以为是的好意与关怀,她?可以记住每一个朋友的生日?并精心挑选她?们会喜欢的礼物,但她?却无法?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别人,就好像是在害怕将自己的一切剖析给他人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愿意靠近自己了。
真实的自己虚伪且不讨喜,自己的情感并没?有值得倾诉的价值,陶天天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遇上?椎爱——
陶天天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比自己想得还要糟糕许多的人。
在椎爱的“攻略”下防线土崩瓦解的陶天天,对着无辜的椎爱发泄了。礼仪全然抛之?脑后,温柔的自己虚假得像是一张薄纸,被泪水一浸泡,露出来的真实让陶天天自己都畏惧无比。
一边吼叫一边在想怎么办,一边流泪一边在想怎么办,神经一抽一抽地疼,眼前椎爱粉嫩的嘴唇一开一合。
最后,陶天天彻底放弃,他不再思索,换言之?,“摆烂”了。
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一味强|吻椎爱的时?候,陶天天收获到了此前人生里?都没?有品尝过的“快乐”。
而陶天天,就在这样的“快乐”中,就在这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个多么糟糕的家伙的时?候,变回了女生。
……如?果说与椎爱的交往,对陶天天来说是在一开始就极具目的性,不得不切入痛点,最后甚至引爆了她?心中的暗|雷,在几乎精神世界粉碎的轰鸣中与其唇齿交缠,最后达成了正常交往流程中绝对不会形成的关系。
那么与逐光的交往,应该就是陶天天曾经幻想过的交到一个知己的场面?。不知是就读专业带来的习惯,还是天性使然,陶天天总感觉逐光有一双能看透自己的眼睛——但这洞悉又?绝不是会让人觉得不快的,因为逐光总是会做出自己当时?最希望他做的行为,亦或是发现了陶天天自己都没?能发现的渴求,并以陶天天无法?拒绝的方式让她?接受自己潜意识希望的帮助。
这样的逐光,谁能够不喜欢他呢?
陶天天想到这两日?见过的学生们,一开始他们或是面?带怀疑排斥或是陷入恐慌无法?好好听人说话,但只要他们与逐光见面?并坐下来说上?几句话,不论是谁,都会被安慰到——如?果要用有点书面?的方法?讲,大家就像得到了“救赎”。
连理的确目光独到,逐光确实是斯忒灵学子们现在最需要的“帮助”。
陶天天以前也是见过心理医生的,就在她?遭遇车祸之?后,但是那个时?候陶天天根本无法?好好配合治疗,她?所知道的和?她?所透露的信息无法?形成正比——因此陶天天知道这不能怪那位心理医生学术不精没?能给予自己帮助。
可遇到逐光后,陶天天有时?也会在心里?想,如?果那个时?候陶天天遇到的心理医生是逐光,那么说不定自己也不会独自痛苦那么多年了。
“好了,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还有人在等着我们。”
面?对逐光的提问,陶天天连忙把空掉的饮料罐扔进垃圾桶,抱着记录用的笔记本站起来:“随时?准备着!”
逐光忍俊不禁,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嗯,拜托你了哦,可靠的助手。”
逐光在结束一天的行程后,会特意绕道去椎爱的寝室——在椎爱已经不在的现在,他当然是去见椎爱身边的人。
作为一开始就知晓内幕,配合学生会瞒了全校好几日?的知情人士,他们同样也是因椎爱事件受影响最大的人士。其他人或许会忘记这一点,但逐光不会。
在一开始,逐光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在椎爱离开后就突然冒出来替她?安抚大家的逐光,看上?去就像是在代替椎爱在大家心中的位置,而椎爱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是无法?被取代的——哪怕这完全是没?有理由的迁怒,但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复杂,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只要这会让自己心情稍微舒适那么一点,都会不自觉地那么行动。
就像当初因椎爱失踪迁怒学生会的学子们一样,他们或许也是把椎爱失踪至今的愤怒惶恐迁怒给了逐光。
这么一想,就好像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逐光了。
而且说起来逐光还比他们小一岁呢,这样更像他们联手在欺负后辈了。
但是逐光还是每天都会来,他也不做其他,就像对待普通学子们一样对待他。
最先软化的,竟然是苏语冰,他把逐光请进门,给他泡茶,和?他聊一些与椎爱有关的事。就连作为椎爱室友的苏语冰都如?此表态,其他人再端着为难逐光似乎就太难看了,渐渐的,大家都开始接受逐光的好意。
逐光每次从?这里?回去,都能兜上?一袋零食水果,那是前辈们给他的歉意和?鼓励。
不过不管在哪里?都有作为不和?谐音的刺头,比如?夏颜。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告诉逐光不用试图感化茅坑里?的石头,就连苏语冰都懒得应付夏颜呢。
逐光是这么回答的:“我理解夏颜前辈心中的痛苦,没?关系,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总有一天,夏颜前辈会愿意对我敞开心扉的。”
说出这番话后的第二天,逐光就被夏颜堵在了走?廊上?。
其他人都还没?发现这里?发生的小小插曲,夏颜黑着脸逼近眼前这个万人迷后辈:“别管我的事,做好你自己。”
面?对这样的责难,逐光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您也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况且,我今天不就见到您了吗?”
夏颜面?色一僵,语气更冷:“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心理辅导。”
逐光:“我也没?想来辅导您,只是想和?您聊聊天。”
“……”夏颜沉默良久,就在逐光以为他终于要松口之?时?,就见夏颜忽得咂了咂舌,“啧,你就是这么说动苏语冰的?”
“苏语冰前辈不用我说动,”逐光温柔地弯起眉眼,“他是位十分体贴的人,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才是对椎爱前辈有益的事。”
夏颜忽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逐光,他这回眉头一拧,竟是比刚刚拦下逐光时?更加凶恶,他恶声恶气,如?同见到天敌竖起利刺的动物:“我可不像苏语冰‘体贴’。”
逐光面?不改色:“我知道。”
逐光这副模样让夏颜觉得自己再像一坨史?莱姆挥拳,力气发泄不出去还会被对方带着走?,当机立断决定远离。
“总之?别来烦我!”
夏颜寝室的门在逐光面?前重重合上?。
逐光拨动了一下被劲风吹乱的额发,对着担忧地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的人们报以安抚的微笑,表示自己没?关系。
——在这点上?,逐光并没?有说谎。
“看着你,我偶尔会这么想,心理医生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连理翻看着逐光递交上?来的报告,他原先只是希望有人——说得更不留情点,有个靶子能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和?火力,但逐光在这些日?子里?表现出的高超的专业素养让连理都为之?折服。
“你好像天生就是该吃这口饭的。”作为繁忙重任中喘息的间隙,连理对逐光打趣道。
逐光并没?有谦虚:“家父也曾这么说过。”
“果然术业有专攻吧,虽然之?前有特意涉猎过,但果然我做不了这些。”连理叹息一声,合上?报告,压了压眉头。
逐光道:“可再优秀的心理医生也没?法?像您一样把虚无缥缈的心理化为直观的实时?数据。”
连理完全不会自谦:“因为我是天才嘛。”
逐光笑着应和?。
连理又?说:“虽然和?我分属不同方面?,但你也是天才。”
作为天才的连理,也同样有着感应天才的能力,虽然和?逐光的领域完全不同,但连理也能看出对方在心理行业的顶尖素养。
他的确格外欣赏逐光,如?果不是现在忙得焦头烂额,都想匀出一点时?间培养一下友情。要知道搁以前,都是其他人主动来结交连理的,哪怕是沈舟。
“能被您这么夸奖是我的荣幸。”
逐光坦率地接受连理的夸赞,并没?有露出不好意思的羞赧,他这副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的模样让连理更加欣赏他了。
两人的其乐融融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就被突然闯入的尤利打断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指尤利单方面?仇视逐光),刚刚还十分愉快的气氛一下子紧绷到让连理都幻觉自己的神经突突在跳。
逐光这个时?候也做出了善解人意的行动:“既然报告完成,我就先行离开了。”
连理忙不迭地同他道别。
等到逐光离开后,和?门神似的驻在房间里?的尤利才逼到连理面?前。
连理看着消失几日?的尤利,一直被人叫“祖宗”的他这回才知道和?“祖宗”共事的艰辛,果然是遇了变故人都变成熟了,以前的连理可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般耐心的时?刻——简直像是第二个沈舟。被自己的想法?恶心了一瞬,连理晃晃脑袋,问尤利究竟有什么事。
“看这个!”
尤利把一份报告拍在连理面?前。
连理打开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因为这是对逐光的私人调查报告:“沈舟知道你这么做么?”
尤利嗤笑一声:“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用自己的人脉调查的。”
连理叹气:“所以你还是不相信逐光。”
尤利还没?点头,就听连理道:“虽然不相信,却又?没?能调查出什么东西,只能来找我,希冀着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佐证。”
尤利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表情都怔了一瞬:“你看第一页就能看出这么多?”
连理以一种?莫名的眼神望了尤利一眼,他打开自己的抽屉抽出另一份报告,放在尤利面?前。尤利拿过一看,竟然和?自己的大差不差,也是针对逐光的调查。
“沈舟拿过来的。”连理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还真是青梅竹马,手段都一样。”
尤利捧着那份报告,似乎怔住了。
连理又?换上?苦口婆心的语气:“沈舟都没?能查出来的东西,那就是真的没?有,你不要再……”
“——喂!”连理无助地抬起尔康手,却根本够不到尤利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好歹关个门啊。”
扶着额头,连理忽然感觉自己好疲惫。
事实也正是如?此,斯忒灵里?的大家,都在这日?复一日?的高压之?下,不可避免地走?向疲倦。
第一日?是气焰滔天,第二日?是气势高涨,第三日?是持之?以恒……到最后,总会接受事实。
哪怕连理在一开始就思考过了“椎爱不在”后的未来,但如?今,他也会对这似乎终将到来的未来,感到近乎无望的悲哀。
就算尤利的直觉是对的,逐光真的是罪魁祸首,那曝光他除了最后吸引一波大家的火力外,又?能对现状有什么改变呢?
——椎爱不会再回来。他们总要走?向现实。
彼时?的连理并不知道,这正是逐光所期望的。
“报告”上?是这么写的。
逐光,父系国际知名心理医生,母系国家级教材编撰人,幼时?父母因性格不合离异,跟随父亲生活,每周都会与母亲会面?,随着年岁渐长,变为每月一次。
两位家长都没?有在离异后再组建自己的家庭,专注于自身事业的同时?,倾心培育他们优秀的孩子。
逐光也正不负他们的期望,从?小成绩优异,最终更是女承父业,进入父亲曾经的母校就读,并以远超同龄人的优秀早早考取了相关资格证,所著论文被收录进心理学核心刊物。
亦父亦师的父亲评价她?为“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与女儿”,母亲评价她?“天生通透”,同学们将她?视为榜样,敬爱她?也拥趸她?,受她?帮助过的患者?也留下了匿名的感激之?语。
——无论从?何种?方面?都挑不出错处,越挖掘只会让人觉得她?越完美?、越值得喜爱的履历。
在连理认识的人当中,应当只有沈舟的履历能与之?媲美?。
连理虽然也有着足以拿来夸耀的过往,但往往也充斥着对她?“天马行空,行为古怪,持才傲物,不尊师长”的贬斥。
连理此前一直对此类评价嗤之?以鼻,她?觉得只有平庸者?才不会招致恶评,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去评价他们,越是有人反对自己越是证明自己的优秀与正确。
直到连理遇到沈舟,看到了由她?证明的“优秀的同时?又?毫无恶评”的道路,才惊觉或许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沈舟就是能兼顾二者?的人才。
但就算是这样的沈舟,连理也是知道她?的“不完美?之?处”的,更别提他不久前还亲眼见到沈舟给了别人一个大比兜。该说不说,自那之?后,连理觉得沈舟看上?去亲切不少。
或许人就是犯贱的,总是喜欢在完美?的事物上?寻找不完美?,无法?坦率承认一个人或一件事是全然完美?无瑕的,还要美?名其曰缺憾美?、“人味儿”。这一点哪怕连理都无法?免俗。
一直被认为完美?的沈舟,实际上?是不完美?的。
那么,同样被认为完美?的逐光,他又?有什么“不完美?”呢?
连理翻着逐光完美?无缺的报告,忽然有些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逐光的“完美?”,或许要追溯到她?温柔的天性,曾任教育家的母亲生下了一个她?认为最能体现“人之?初性本善”的孩子,用身为心理医生的父亲的话来讲,就是“天生的强大共情能力”。
逐光会为别人的喜悦而喜悦,也会因为别人的悲伤而悲伤,她?的第一次有意识流泪不是因为饥饿或受冻,而是因为照顾她?的护士用剪刀时?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手,在护士自己都还没?发觉的时?候,注意到这一点的她?已经在婴儿床上?哭了出来。
如?果说小时?候的遭遇还能说是一个意外,那等逐光学会了语言,学会了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后,人们渐渐发现,她?的确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仿若只会存在于虚构的文学作品中,此刻却真真切切行在这满是悲苦欺骗与互相折磨的人世间的,神圣纯洁之?人。
孩子们要经过潜移默化的教导才能学会分享、友善、互帮互助,但逐光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去“爱”他人(爱,人类最高级的情感,最美?好的精华,最亘久的教条)。
逐光的身上?不存在自私,她?澄澈得如?同一面?明镜,倒映出人们心底最真实的自己,并且,毫无保留地接受不管是丑恶还是美?好的一切。
“你已经学会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品质了——那就是体贴他人。但是优秀的你可以做到更多。”这是父亲将逐光引上?心理学之?路时?对她?说的话。
——于是逐光开始学习引导他人。
或许此时?应该呈上?几份逐光经手的详细案例来证明他的优秀。
逐光曾经接待过一位患者?,她?是一位婚姻不幸的女士,遭受来自丈夫的家暴,却因为缺乏独立经济能力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人前温柔立爱妻人设的好丈夫人后却是让她?夜夜难寐的恶魔,她?一直为此饱受痛苦。
不是没?有寻求过警察的帮助,可是丈夫往往在警察面?前做了保证回头就是对她?一顿好打;不是没?有寻求过家庭的帮助,可是父母最终都劝她?夫妻嘛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不是没?有寻求过其他心理医生的帮助,可是心理医生们提出的那些中肯的要求“拥有自己的经济能力,与父母协商甚至断绝关系,搬出来一个人住”等等建议都无法?真正帮到她?。
但是逐光解决了她?的问题。后来这位女士再也不需要担忧家暴,也不用与父母离心。
这位女士对逐光感激涕零,称她?是自己“无望人生遇到的唯一光芒”。
逐光还曾经接待过一位中年失业的男人,他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女孩在上?高中,男孩在上?初中,在不再年轻体健的时?候遭遇如?此变故,他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甚至不敢同自己的家人说自己已经失业,每天他都会打扮得整整齐齐出门,在外消磨一天,最后又?在下班时?间回家,装作自己仍在上?班。
逐光解决了男人悲哀的问题。后来这位男士再也不用担心家庭的经济状况,还有更多时?间陪伴自己的孩子。
这位男士对逐光交口称赞,夸她?是“真正能切入痛点解决实事的心理医生”。
逐光也曾作为女性医生接待过最为敏感的强|奸案受害者?,对方封闭自我难以交流,但只有逐光耐心陪伴,最终撬开了她?的心扉。
那位希望匿名的女孩最终走?出了阴影,后来还给逐光回信说自己找到了能接受自己全部的另一半。
诸如?此类,还包括校园暴力,承认自己性取向向家人出柜,遭遇金融危机,难以走?出失恋,被朋友背叛……人的心理问题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难解之?题,但逐光总能找出最适合当事人的解决方法?。
区别于一般的心理医生,逐光的患者?们,是真的在把她?,当“神”一般看待的。
真就这么完美?无瑕么?
尤利冷眼看着手中的报告,他乔装打扮了一番,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做着连理都觉得他太过无理取闹的事。
尤利敲响面?前的门扉,注视着门后露出的惊疑不定的面?容,展露一个惑人的微笑。
“请问,你是——”
漫长的寻访过后,尤利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这却是一个,让他也沉默良久的答案。不过现在,就连这份答案,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逐光是在一个温柔的午后被叫到学生会室的。
进门的时?候,看到偌大的房间里?只坐着一个尤利,鸿门宴的感觉扑面?而来,但逐光还是笑着进了屋。
“如?果您想见我,可以不用会长的名义。”逐光在尤利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您知道去哪里?找我的。”
尤利也扯着嘴角,不咸不淡地笑了笑:“但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我可拦不着你。”
逐光噙着微笑,不置可否。
尤利:“你就不好奇我找你做什么?”
逐光从?善如?流答道:“所以我正耐心等您主动解释呢。”
尤利嗤笑一声,倒也不继续卖关子了:“你还记得顾**女士吗?”
逐光慢慢眨了眨眼,露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笑着点头:“我记得。”
尤利:“林**先生?”
逐光:“也记得。”
尤利:“温**小姐?”
逐光:“您是打算把我所有患者?的姓名都报一遍吗?”
尤利放下手里?的资料,托着下巴看着至今仍保持笑容的逐光,以一种?分外感叹的语气道:“哎呀……我可真是没?想到,你是这么厉害的家伙。我所认识的心理医生里?没?有一个能做到你这种?程度。”
逐光但笑不语,似乎十分坦率地接下了尤利的夸赞。
但熟知尤利的人都知道,他甜言蜜语的夸奖下往往都藏着让人刺挠的暗讽。
“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帮助他们的——面?对遭遇家暴的顾女士,你让她?完全从?家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嗯,完全地解决了她?的问题,因为家暴的源头从?根本就掐断了嘛。顾女士的丈夫,在顾女士接受过你心理指导的一个月后,死?于心脏病发。对于他这样一个四十不到的男人而言,这不是完全的小概率事件嘛?”
患者?在哭诉,她?十分痛苦,悲哀与绝望,甚至已经开始寻死?。
她?被帽檐遮住的眼睛乌青了一只,头皮上?有两处人为造成的斑秃,胳膊上?有一道愈合不久的割腕刀疤。因为被发现试图自杀,被家人认为“十分丢脸”,她?被送来就诊。
“我受不了了,我只是活不下去了,为什么连死?都要阻止我。”
对于这样的患者?,就算给她?一把刀也只会被她?拿来割腕而不是站起来反抗的患者?,逐光给予了她?十足的耐心与宽慰。
患者?眼底,眼前的医生红唇微微张合,唇下小痣如?有魔力。
“辛苦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
如?年轻的心理医生所说,一直家暴自己的丈夫,在不日?后,死?于一场荒诞无稽的乱|交派对,死?于自己的药物使用过量,而那时?的顾女士,则在提前安排好的优秀律师的帮助下,继承了丈夫的全部财产。
逐光轻声纠正:“顾女士的丈夫有酗酒的习惯,还喜欢吃助兴药剂,虽然十分不幸,但他的确死?于一场意外。好在他深爱的妻子最后也走?出了阴霾,那位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感到宽慰的。”
“嚯,那这个呢?”尤利翻到下一个人的资料,“中年失业的林先生在你的帮助下走?出了人生低谷?”
逐光微笑:“啊,那纯粹是,林先生的好运。”
患者?抱头煎熬,神情憔悴,他好似进入了一座没?有出路的迷宫,所见所闻都是对他竖起的高墙,四十余岁的年纪,知识水平落后于时?代,拼体力也拼不过年轻人,他丧失了从?头再来的勇气,无法?见到未来的希望。
而就在这样的无望中,赡养家庭的重担依旧扛在他的肩上?,进入叛逆期的孩子让他日?感自己的老去,不知道为什么人生会卡在这么不上?不下的位置。
如?果可以,他真想跳入滚滚东逝的江河,将自己渺小的烦恼都淹没?在滚滚浪涛下。
“林先生,你的运气绝对不止到这里?哦,就让我证明给你看吧。总之?,能先借我2元钱吗?”
美?丽的少女微笑向他伸出手,唇边小痣夺人心魄,他掏出钱包里?最后的零钱交给她?,如?同将自己最后的砝码推上?赌桌。
“请拿好这张彩票,是我刚刚用你的钱购置的,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没?准能给你带来好运。”
尤利不置可否:“这家伙的确好运,在接受你的心理辅导后不久,就中了彩票头等奖,一夜翻身也不过如?此了,明明之?前还只是个投江未遂的中年失败者?。”
尤利:“啊……这点很让人敬佩呢,你帮助一个受害者?走?出阴影了吧?”
逐光也同时?陷入回忆。
面?容苍白的患者?执拗地盯着她?。
“我并不是在害怕,我也没?有自怨自艾,你懂么?”
“我是生气啊——没?有一刻不在愤怒!”
“那个强女干犯你知道被判了多少年吗?没?有!未满十四,他被保释了,连名字都用了化名!可他的生|殖|器硬起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揪着我的头发往地上?砸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说他只是个孩子!”
“为什么从?来只是别人告诉我该如?何从?强女干中保护自己,没?有人告诉他不该犯下强女干?”
“所有人都在悲叹我的遭遇,所有人都在叹息着教育的失责,所有人都在反思——好像我这桩事过去就过去了,我都活着,我应该走?下去,如?他们所期望的一样漂漂亮亮地走?下去,让他们觉得他们的力挽狂澜、四处声援是有价值的。”
“但我不想走?下去,我只想回到那个晚上?。这一次,就算拼死?我也要和?那强女干犯斗争到底,我死?也不要他如?愿,我就算杀人也不要再被欺负!”
年轻的心理医生握住她?颤抖的手,敛眸的她?只能看到医生嘴角随着她?的说话在微微颤动的小痣。
“——你会如?愿的,温小姐。”
自己遭受的痛苦就要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从?那个夜晚里?走?出来的不是一个强女干犯,而是一个杀人犯。
只要你是这么期望的,那就一定能够实现。
尤利:“害人者?人恒害之?,那个未成年犯最后被围殴死?在了夜晚。”
逐光微微敛眸:“他不学无术,与街头地痞为伍,最后被仇家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