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恐惧,施压的咒力,汹涌的海水灌进大脑,在天晕地眩的感官中,披着袈裟的男人僵硬点头。
回过神来的时候,坐上教祖之位的男人记忆断了片,他仔细确认了一遍截杀星浆体、使天元大人保持纯粹的计划,吩咐道:“把绑架来的星浆体的仆人带走,告诉星浆体,在冲绳交易。”
“负责人?新入教的那个女人,叫酒井泉子的,这件事交给她办。”
竹泉知雀坐在东京开往冲绳的列车上,思考冲绳的意义。
天元大人所在的薨星宫位于东京,无论旅途中的地点怎样改变,终点唯一。
引天内理子、五条悟和夏油杰到冲绳有什么目的?
冲绳是一座适合度假的城市。
夏天的冲绳是一座格外适合度假的城市。
竹泉知雀把玩墨镜镜腿,她在想五条悟和夏油杰。
两位dk身兼把星浆体护送至薨星宫的任务,换句话说,他们负责送天内理子去死。
“我认识的五条君和夏油君可不像会认可这种事的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语。
五条悟是有能力把天捅破的人。
他们会怎样看待两日后即将不合理死亡的天内理子?会忍不住带她多玩一会儿吗?会说出“只要你想,你可以和黑井美里一起回家”吗?
“会的吧。”竹泉知雀想,“如果是我认识的五条君和夏油君,即使顶着整个咒术界的怒火,也愿意守护天内理子的自由。”
咒术界是个发烂发臭的地方,而月亮从淤泥中升起,依然皎洁白净,高傲如昔。
“冲绳真的很适合旅游,无论是对将死之人的怜悯,还是唤起人对自由与自我的渴望,冲绳都再适合不过了。”
竹泉知雀盯着手机上一分一秒倒计时的悬赏令,了然地呼出一口气。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巨额悬赏,高强度的袭击,倒计时的临近,层层重压下却为星浆体一行安排了放松的冲绳之旅。
其目的绝非善意。
“二十四小时维持术式,无论是吃饭、睡眠还是游玩都不能松懈。我听说无下限术式非常费脑子,属于但凡数学差一点都玩不转的类型。”
人类的脑细胞是有极限的,假如让竹泉知雀上午考政史地,下午考物化生,夜晚上连堂的晚自习,十一点到家后她的脑子绝对一片空白。
空白到就算绑匪破窗而入大喊:打劫不许动举起手来!她都只能挪动无神的双眼,像毛毛虫一样在地毯上蠕动,黑压压的怨气具现化,仿佛还魂的女鬼。
竹泉知雀已经属于精力极佳的人类了,与跑八百米后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吐舌头的同窗们不可一概而论,她是同时打三份工的顽强打工人。
饶是如此,她也无法想象连续几天高强度运转无下限术式耗费的脑细胞。
竹泉知雀:五条君不会秃吗?
她好担心五条悟秃顶,雪白的猫毛哗哗掉的那种下雪式秃法。
长毛猫本来就爱掉毛,下次把森先生惯用的洗发水链接推给他好了。
列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缓缓驶入冲绳。
往来人群中,鼻梁上架着墨镜的年轻女人推着大号行李箱,如寻常游客般通过安检。
行李箱在地上滑动,冲绳阳光正好,竹泉知雀在路边买了一顶草帽盖在脑袋上,嗅闻咸湿的海风。
“上次来冲绳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走到哪里哪里出事,竹泉知雀是出场自带BGM的女人。
她推着行李箱上了路边一辆车,司机一脚油门踩下。
黑井美里睁不开眼。
莫名的梦魇压在她身上,她浑浑噩噩间嗅到与制氧设备造出的氧气不同气味的空气,透着点咸味,像是海风。
绑架犯把她从行李箱中放出来了吗……颠簸的触感,车后座?
模模糊糊间,冰凉的手触碰她的手腕,微硬的石子硌在腕骨上。
透着凉意的呼吸洒在黑井美里耳垂上。
莫名的声音在她脑海内响起,听不清内容,讲述的文字却如针刺扎入她的血肉。
“好的。”黑井美里无意识地呢喃,“我会照做……遵命。”
“好孩子。”
声音渐渐远去,车辆中途停了一次,有人下车,有人上车,继续行驶。
“找——到——了——”
拖长调的少年声音响起,行驶在荒郊野岭的车辆被一击分成两半,车轮四散,冒着火星砸得遍地都是碎渣。
剧烈的爆炸中,黑井美里被一双手抱起来,两只手指在她眼皮上一抹。
女人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
“清醒了吗?”夏油杰低头问。
他踩在飞行的咒灵身上,身后的天内理子扑到黑井美里怀里。
“太好了!你没事!”天内理子紧紧抱住黑井美里。
“大小姐!”黑井美里又惊又喜,伸出手臂搂紧怀里的少女。
她抬起手臂,一根发绳圈在黑井美里手腕上,黑蛇雕塑的吊坠一晃一晃打在腕骨上。
“我没事。”黑井美里惭愧道,“竟然被非术式的盘星教信众绑架,我太没出息了。”
“被偷袭也无可奈何。”夏油杰安慰道,“也有我的责任。”
“你们聊完了吗?”五条悟一手提着司机一手提着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我这边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他们只说自己是盘星教的,负责把黑井小姐送到冲绳。”五条悟把奄奄一息的俘虏粗暴丢在地上,“到底想做什么,完全搞不懂。”
“不知为何,我没有被袭击的记忆。”黑井美里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只感觉很害怕,特别冷。”
两声轻笑的“好孩子”回荡在她耳边,是谁意味不明地夸奖了她?
黑井美里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蛇吊坠。
“很特别的首饰。”夏油杰瞥了一眼,“你一开始就戴着吗?”
他怎么没有印象?
“啊,这是我的护身符。”黑井美里神情恍惚了一瞬,“是我的东西没错。”
黑蛇吐露猩红色的蛇信,黑井美里用手遮了遮手腕,天内理子跑过来和她说话,带过了这个话题。
“我好担心你。”天内理子说,她又笑起来,“好不容易来了冲绳,他们说要玩一会儿再去东京。”
天内理子从未来过冲绳,眼睛亮亮地看着新奇的一切,令黑井美里也不知不觉笑起来。
沙滩排球、冷饮、拉面、夹人的小寄居蟹和路边摊卖的贝壳手链都让天内理子移不开眼。
“粉色的这串好看,还是蓝色的?”她举起两条贝壳手链问黑井美里。
“都很适合大小姐。”黑井美里说。
她低头看向腕间的黑蛇吊坠,不祥的雕塑却令黑井美里移不开眼。
“大小姐。”黑井美里叫住天内理子,她余光瞥过周围,确认五条悟和夏油杰没有注意这边。
为什么要防范保护她们的两个人,黑井美里不知道理由。
她莫名就这样做了,扎根在脑海深处的针刺隐隐作痛,催促她、催促她。
“你的头发有些乱了。”黑井美里温声道,“我帮你梳一梳。”
她负责照顾天内理子的起居生活,少女习以为常地转过身,任黑井美里梳理头发。
黑井美里按部就班地梳理天内理子的长发,她自然而然地摘下手腕上的黑蛇发绳,绑在天内理子发间。
“好了。”黑井美里向后退了一步,她看向卖贝壳手链的小摊,“两条都买吧,我和大小姐一起戴。”
她们一人戴着一串招摇的贝壳手链回去,五条悟看见了也跑去买了一条,一身度假气氛。
没看见什么不妥,夏油杰收回视线,有点担忧地问五条悟:“悟,你连续运转术式多久了?”
“没事没事,我可是最强。”五条悟不见疲态地说,“杰,打不打沙滩排球?”
两位dk带天内理子好好玩了一遍冲绳,到了下午,他们出发返回东京,前往咒术高专避难。
咒术高专的最低层是便是天元大人所在地的薨星宫。
“进入结界就不必担心什么了。”五条悟甩了甩胳膊,抱怨道,“真够累的……”
他踏入结界。
血花,溅了出来。
高大的男人形如鬼魅地出现,伏黑甚尔扯了扯嘴角的伤疤,笑了。
五条悟缓缓扭过头,鲜血流过他苍蓝色的瞳孔。
拼尽全力地奔跑!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在夏油杰的护送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五条悟拦住了突然袭击的黑发男人,让他们先走。
咒术高专的地下建筑宏伟,越往薨星宫走,天内理子的内心越动摇。
今天好开心,和大家一起玩好开心,黑井小姐没事真的太好了,想和她像以往一样作为家人幸福的、自由的生活下去。
不想就这样消失……即使是自己的使命……不为自己而活的人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星浆体的小鬼如果拒绝同化,那就不同化好了。’
身负“抹消”星浆体使命的少年们,一早就做出了选择。
丸子头少年微微笑着,眼泪从天内理子眼眶里大颗大颗落下。
“我——我还想和大家待久一点!”
不想去,不想前进,不想被同化。
想回家,想和大家在一起!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他的心脏如浸没在温泉中,舒缓温和。
“回去吧,小理子。”
他伸出手。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回荡在空旷在地下。
笑得灿烂的少女太阳穴被洞穿,溅起的血花落在夏油杰眼中,在他瞳孔中缓缓倒下。
无法理解,夏油杰茫然地注视着地上仿佛睡着的少女。
发生了什么?
敌人应该被悟拦下了才对啊!
“五条悟被我杀了。”伏黑甚尔咧开嘴。
夏油杰:“……”
无数咒灵在夏油杰身后浮起,冰冷的怒意填充了他的大脑。
除了杀死眼前的男人,夏油杰再没有其他思考的余地。
他没有听见,枪声响起的下一秒,黑蛇吊坠碎裂的细小声音。
缠绕在天内理子头发上的黑蛇吊坠表面浮起碎裂的纹路,化为灰粒一颗颗落在地上。
少女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直到伏黑甚尔与夏油杰的战斗告一段落,丑宝蠕动过来,将她吞入腹中。
伏黑甚尔懒洋洋活动身体,“带尸体去交差,报酬就到手了。”
盘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伏黑甚尔和孔时雨一起进屋,屋内等着他们的却不是一开始发布任务的盘星教代表理事园田茂。
“两位贵安。”陌生的年轻女人微笑,态度可亲,“辛苦了。”
孔时雨:“你是?”
“我名为酒井泉子,是教祖大人派我来的。”黑发女人礼节得当地说,“我需要看见星浆体的尸体,即刻汇款。”
伏黑甚尔无所谓谁来接待,只要钱到账他什么都行。
高大的男人抬手,丑宝吐出腹中的天内理子。
“四肢俱全。”他说,“很完整对吧?”
“是的,非常好。”竹泉知雀蹲下身,她瞥了眼天内理子发间空空荡荡的黑色头绳,“伏黑先生没有折磨猎物的癖好真是太好了。”
她在手机上点了两下。
孔时雨看了眼转账:“多付了不少啊。”
“不客气,反正是教祖大人出钱。”竹泉知雀慷他人之慨慷得非常痛快。
她俯身抱起天内理子,伏黑甚尔见汇款到了帐,毫无留恋的往外走。
竹泉知雀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快步走进屋内。
“你知道吗?”她自言自语,“我喜欢蛇,一是因为它舌头敏感,二则,因为蛇会蜕皮。”
蜕去老旧的皮,迎来鲜活的新身体。
【醒来吧。】诡谲的咒言在天内理子耳边响起,【以死替死,以生复生。】
咬住衔尾蛇的尾巴。
子弹穿透天内理子的太阳穴,割裂的血肉被提前设定的咒力扭曲。
挂在发绳上的黑蛇吊坠承受了全部的伤害,湮灭成灰。
冬眠,春醒,身体机能陷入假死状态的少女被吞入丑宝腹中,最终被送到竹泉知雀手上。
【醒来吧。】
天内理子眼皮动了动。
她的手指一厘米一厘米抬起,仿佛手术过后麻醉效果未散的病人,又晕又昏,手脚冰凉。
被强制停机的身体机能又被强制唤醒,如果人的器官有PTSD,一定对咒言师加倍过敏。
如陷入噩梦被鬼压床的倒霉蛋一样,天内理子费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大口呼吸。
“我在哪?我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问号几乎填满她的大脑。
回过神的天内理子发现自己平躺着,一位陌生女子站在旁边,俯视着她。
“你醒了?”竹泉知雀友善地说,“手术很成功。”
知雀:皮一下就很开心~
天内理子听见隐约的笑声,知道自己是被人戏弄了。
她脸涨得红了红,模糊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
咒术高专、薨星宫、说着想和大家待久一点的自己、朝她伸出手想带她回家的夏油杰……
“砰!”
一声枪鸣,打碎了约定。
天内理子一身冷汗地摸了摸太阳穴,没有摸到血肉模糊的枪眼。
“是梦吗?”她迷茫地问,“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不是。”竹泉知雀示意她看周围,“这里是盘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盘星教,绑架了黑井小姐的组织!
天内理子摆出防御的手势,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你是谁?抓我过来有什么目的?”
她的防御在竹泉知雀眼里全是破绽,黑发少女伸出手,轻轻扯下天内理子发间的头绳。
“我的小蛇替你死了一回。”她弯唇,“你说我是谁?”
天内理子捂住头:一切都是真实的,薨星宫发生的事情是,击中她太阳穴的子弹也是。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谢、谢谢你。”天内理子揪住衣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救了我,谢谢你。”
“我叫天内理子,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酒井泉子。”竹泉知雀说。
“酒井小姐是盘星教的人吗?”天内理子面色发白,“你们绑架了黑井小姐,雇人来杀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第一个问题,我是。”竹泉知雀摸摸下巴,“第二个问题,就我本人而言,是为了骗公款。”
天内理子:“欸?”
“你看,甚尔君其实没有完成任务,但我还是顺利把教祖给的经费打到他帐上了。”竹泉知雀摊手,“这种行为不叫骗公款吗?”
“虽然我并不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就是了。”
她伸出手,狠狠揉乱天内理子的头发,把少女揉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
“你活着就是我的目的。”竹泉知雀笑了笑。
顺带恶心一大群她讨厌的老东西,简直赚翻。
揉在头顶的掌心微凉,散发的却是暖意的热度。
天内理子想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想到了黑井美里。
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让她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摆脱被当作工具使用的使命,自由地生活。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没见到天内理子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如果她不想被同化,那就不同化。
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行踪可疑,目的却与他们一模一样。
因为看不惯没有选择的人生,受不了把人当作工具的世道,毫不犹豫地行动着。
“这些天我从陌生人身上收获的爱也太多了。”天内理子用袖子抹脸,脸颊湿漉漉的,“怎么办,泪水停不下来了。”
“盘星教本部可不是适合大哭的地方。”竹泉知雀想了想,“但我把其他人都支开了,让你哭个五分钟还是没问题的。”
“好丢脸啊。”天内理子吸吸鼻子,“不行,我还要去找大家,告诉他们我没事。”
“说起这个。”竹泉知雀蹙了蹙眉,“我把发绳交给黑井美里,交代她给你戴上之后就忙着到盘星教处理事情,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的只是救下天内理子,也只抱着这个目的行动,没有过多关注咒术高专的事情。
“我做了两手准备。”竹泉知雀说,“为你替死的黑蛇是预防意外,实际上我本以为留在盘星教等不来人的。”
伏黑甚尔与五条悟谁强谁弱,简直是世纪难题。
竹泉知雀既觉得如果是伏黑甚尔,从五条悟手下劫人也不是不可能,又觉得那可是六眼、那可是连近身都办不到的无下限术式持有者。
五条悟怎么可能会输?
“但甚尔君把你的尸体带来了。”竹泉知雀喃喃自语,“他赢了?”
真的假的?
最强输了?
天内理子:“尸体什么的,我还没死呢!”
她也不太情况情况,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说:“那个人,你口中的甚尔君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袭击了五条。”
“五条让夏油带我和黑井先走,他一个人留在上面。”
“但是……既然我差点被那个人杀了。”天内理子咽了口唾沫,“五条是不是没能挡下他呢?”
竹泉知雀扶住额头:“让我缓一缓。”
五条悟没能抵挡住伏黑甚尔,夏油杰更不可能做到。
即使他们两人的术式惊人,堪称上天的恩惠,但对于拥有天予咒缚,以零咒力为代价拥有最强体术的伏黑甚尔而言,绝非不可战胜。
“所以我才时常辱骂禅院家脑残。”竹泉知雀小声碎碎念,“不行,我今天要抽空再写五万字小论文骂他们,把新的禅院笑话发到咒术师内网上。”
禅院笑话让竹泉知雀冷静了一点。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能。
“五条悟不可能死。”竹泉知雀难以置信,“那可是五条悟。你知道五条悟是什么概念吗?我远在横滨都听他的名字听到耳朵起茧子。”
不可能啊!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主角剧本吗?
主角两个字就差贴在他脑门上了!
天内理子:“五条居然那么有名的吗?”
虽然他摘了墨镜长得人模人样,但性格恶劣得要命,在靠谱与离谱间摇摆不定。
“很有名。”竹泉知雀答道,“别人我不知道,他在我眼里是咒术界少有的干净人。”
淤泥中的月亮,那么亮,那么显眼。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竹泉知雀咬了咬指甲,“不行,我得去看看。”
她刚迈出一步,整个建筑物突然天摇地动。
天内理子险些摔倒在地,竹泉知雀拉了她一把,让天内理子扶着她的肩膀站稳。
“地震了?”天内理子今天几乎把这辈子的惊吓都用完了。
“是地震就好了。”竹泉知雀呢喃。
这可是比地震严重一万倍的大事故。
她听见了。
宛如神魔的声音。
满怀兴奋,张扬大笑,令人心底发寒的声音。
五条悟的声音。
咒术界最强的声音。
真正意义上的,再无缺陷的最强。
“甚尔君都做了些什么啊。”竹泉知雀自言自语,“都说了不要惹手握主角剧本的人,临阵突破——真是少年漫的剧情。”
漫撕男这个词简直为五条悟量身定做。
天内理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听见竹泉知雀小声的自语,问道:“五条来了?他是来杀那个人的?”
伏黑甚尔杀死了她,天内理子对他完全没有好感,只是……
星浆体少女小心地觑酒井小姐的脸色,她似乎怔住了,陷入挣扎的两难的境遇。
酒井小姐是个立场古怪的人。
她自称是盘星教信众,参与了绑架黑井美里事件,却给天内理子替死的咒具,帮她瞒天过海伪造假死,让天内理子活了下来。
她称呼伏黑甚尔“甚尔君”,和那个人大抵有些私交,提起她分文不取帮伏黑甚尔骗公款的时候,声音含着笑意。
以及五条悟,酒井小姐似乎非常欣赏五条悟。
‘他在我眼里是咒术界少有的干净人。’黑发少女说这话时,像是在污染区找到净土般松了口气。
盘星教,伏黑甚尔,五条悟,明明是三个立场。
酒井小姐想要兼顾吗?怎么可能做到?
竹泉知雀焦躁地咬了咬大拇指。
盘星教,无所谓,最多是伏黑甚尔和五条悟打起来没轻没重把本部房子拆了,请个工队再建就行。
教众之类的也一样,死了再招就好,连教祖竹泉知雀都能给他换个新的,其余人更不打紧。
卧底正是如此没有良知的存在,建议盘星教早日习惯。
五条悟,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人突破到了新的境界,天上天下唯他独尊,一切烦闷与凝涩烟消云散,神子高高俯瞰世间,看见了自己的无所不能。
随心所欲。
“他莫约并不是出于想为你报仇的心情而来的。”竹泉知雀在天内理子耳边低声说,“既无愤怒,也不怨恨。”
只是单纯获得了力量,决定来杀曾杀死他一次的人。
伏黑甚尔落得这个下场,可以说是他自己一步步走下来的结果,不含任何被逼迫的要素,亲自走到了这里。
其实不应该接的,在听说敌人是五条悟的时候,就该直接拒绝委托。
盘星教给的钱再多,也不过是他几把咒具的价格,随便接点别的任务酬劳是等价的。
风险和报酬完全不等价。
“一定是因为,对方是五条悟。”
站在咒术界顶点的,御三家的无价之宝。
在伏黑甚尔心里,五条悟代表着否认他的禅院家,代表着以术式决定人价值的整个咒术界。
如果能将五条悟踩在脚下,是否稍微能肯定自己一点了呢?
“都踏马是禅院家的错!”竹泉知雀爆粗口,“受不了了,咒术界怎么一天天净是被PUA的人?内耗成这样他们身体不虚吗?”
全咒术界被封建思想压迫的人都该来横滨进修,想知道咒术界为什么不敢把爪牙伸进横滨吗?
来横滨,最强反PUA大师教你如何倒打一耙,反道德卫士教你如何破除阶级制度勇敢登基,金牌讲师竹泉老师亲自教你如何用发疯文学痛击极品亲戚。
“小惠还在医院住院呢。”竹泉知雀咂了下舌,“我可不想被托孤。”
她抓住天内理子的胳膊,把她拽过来。
“一命还一命,很公平对吧?”竹泉知雀和天内理子商量,“我从甚尔君手下抢走了你的命,作为报答,你要还一条命给我。”
“放心,不要你的。”她大拇指朝外,“把外面那个破破烂烂的男人的命给我就行。”
天内理子一时间竟不知竹泉知雀和伏黑甚尔关系是好是坏:“……破破烂烂?”
“现在还不是。”竹泉知雀并起双指竖在面前,“马上就是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随着咒语的念诵,庞大的结界自星之子之家周围升腾而起。
邪恶张扬的咒力不加节制,诅咒的气息铺天盖地沉沉坠下,遮住了蔚蓝的苍穹。
石缝中的青草枯萎,清风蒙上灰色的粉尘,不祥的气息弥散在每一次呼吸中。
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不必承担任何代价的,无止无尽的诅咒。
以言语为载体,污秽至极的力量。
世人常认为诅咒他人需要代价,言语的力量平等落入每个听众的耳中,反噬它的主人。
她可以什么都不必支付,只要这份力量用在伤害他人、诅咒他人身上,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天生的诅咒师,天生的邪恶之徒。
“特级?”
五条悟侧过头,苍蓝色的瞳孔中浮现浩如海洋般恐怖的咒力回路。
扭曲的咒文密密麻麻排布在结界上,每个咒文便是一种诅咒,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敌方咒术界是个诅咒人的天才,编写诅咒学教科书的主编该扛着书桌到结界边查漏补缺并深深感概自己见识浅薄。
连六眼解读诅咒的咒文都负荷颇大,难以想象这种等级的结界在一瞬间赫然成型。
“那就不解读,直接强攻。”五条悟噼里啪啦按动指节。
【咒术顺转·苍】
【咒术反转·赫】
【虚式·茈】
现在的他无所不能!
这一招既然能杀死伏黑甚尔,破掉诅咒师的结界又有何难!
“抱歉。”五条悟余光瞥了眼墙壁上凹陷的深坑,小腹被轰炸掉一半血肉的伏黑甚尔陷在废墟中,“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遗言,既然有人出手打扰,那就算了。”
“不会是来救你的同伴吧?”白发蓝瞳的少年语调微扬,“像你这种人,竟然有同伴。”
伏黑甚尔咳出一口血,半放弃半无所谓地瞥了眼诅咒气息恐怖的结界。
“我哪有什么同伴。”生机渐渐消失,寒冷攀上伏黑甚尔的四肢,如霜雪掩埋。
特级诅咒师,是黑网上名声鼎鼎的那个人?神秘兮兮的,从来不露面,悬赏高高挂在头名。
伏黑甚尔和对方没什么交情,他在走马灯中数了数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少得可怜。
即使死亡也不会有人感到难过和可惜,说的便是他这种人。
虚式·茈的发动不需要时间,森严如九天之上制裁的雷霆,伏黑甚尔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心想这便是他死前所见最后一幕。
意气风发的五条家嫡子抬手,在术式发动的一瞬间,伏黑甚尔缓缓合眼。
“天内??!!”
——又被五条悟一嗓子喊醒。
伏黑甚尔:“?”
死都不能让人死得安心一点吗?
怀抱好奇心死去绝对是酷刑,他勉强蓄力,眯着眼看向诅咒的结界。
透明的结界里,本该死去的天内理子被一条咒文化作的森黑巨蟒绞住四肢,拼命挣扎。
巨大的黑蛇吞吐诅咒的黑雾,猩红蛇信亮如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