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计时鼓紧随。
转动竹秆,适应它的重量(整秆八尺余长,竹皮光滑,每次转动都加倍吃力),观察好竹节突脊,做到心里有数。
第一步骤:刮竹节。
首轮时,此步骤时间段也就五个呼吸。现在是五节竹秆、四个竹节,每竹节可按六个呼吸……不,仍按五个呼吸时间段算,再加上从后至前的移动时间,转动竹秆的耗时……她不断强制自己紧张、并压榨完成时限,否则会被淘汰。
竹秆转动……刺刺嚓……竹屑薄如纸末掉落。
蹲着跨行至前个竹节,快却可,谁还能顾及仪态呢。左膝担住倒数第二个竹节,一边转、一边刮,继续计时催促自己。
正数第二竹节!
第一个竹节!
次轮比试没有步骤鼓,只要匠吏不喊“淘汰”,接着进行下两个步骤:篾刀划线、对劈开竹。
左手握竹秆的位置,是虎口处于第一个竹节后方约三寸距,竹梢自由搭地。
噌……篾刀划线。
刀刚落下,上个步骤结束的计时鼓响了。
紧接着又一声,篾刀划线结束的计时鼓响。
她积攒的时间优势清零。
有人被淘汰了。
顾不得庆幸或后怕,即刻对劈。左腿蹲、右腿跪,左膝盖尽量抬、抬高竹头的同时,远处的竹梢抵住地面。
篾刀往竹头截面一挤,王葛暗呼糟糕!
地面不夯实,不好借力。
深呼吸……不要慌,肯定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她原本是采用猛拍刀背的手法,令篾刀直接楔进竹秆一长段。
调整手法,她按刚才的划线,篾刀竖立、通过秆截面的圆心、抵在截面上,双手同时使力,先把锋刃挤进一点,然后微转刀身,令竹裂缝隙加大。
刀锋前进、转刀身、前进。
“淘汰!”
“淘汰!”
前、后、左都出现失误者,全是一拍刀背,导致整个竹秆后搓,两边竹秆被劈的宽窄不一。
此时的清河庄。
袁夫子抡尺,拍在学童许询的小腿肚上。
这是啥动静?袁山甫撸起这孩子的裤管,气恼,只见许询小腿肚上绑了块带毛猪皮。再撸对方另只裤管,没有。
许询是学童里最聪慧的,气人也是真气人啊!入学才几天,就把夫子罚学童的习惯研究透了,知道光打左腿。
周围学童大笑,司马倜拱火:“昨日庖厨丢了猪皮,原来是有人做贼。”
王荇立即道:“夫子,许同门没有做贼。猪皮是庖厨扔掉的,扔的时候我看到了。”
另个司马学童一副恍然大悟样,叫嚷:“听到没?怪不得有人天天等在庖厨,原来是想拣残羹剩食啊。”
司马倜:“哼,分明是他二人合伙做贼!”
许询:“乞者、贼者,往往以己度人。”
“说人话!”最前排的司马无境拍案。
许询出身高阳许氏,司马等人皆是皇室宗亲,王荇敢为前者作证,但这种你来我往的吵嘴,他是不敢、也绝不能参与的。
十数学童大笑,有的附和司马倜,有的赞许询,有的嘲讽司马无境连嘲讽都听不懂。
书榭外,旁听的学子不少,皆烦躁不堪。这些正式学童自恃身份,每日都要闹腾,耽误听夫子授学。
袁山甫不着急,等这些学童笑够了,记准了谁闹腾的最欢,他抬书案,抽出杀手锏……垫案脚的大尺。
“刚才所有出声者,包括后排放响屁的,全过来!”
亭榭内外,瞬间静谧。
巳初时刻,诚设匠肆。
准匠师、匠师合并考场,人数共计一百一十八,可见刚才淘汰掉多少!
稍微有些嘈杂的动静,随着巨大的计时鼓立于前方,很快肃静。
最后一场比试了。
篾九节竹秆。
无规则!无步骤要求!
在考核时限内篾完竹条,再察验标准,唯留取首名,余者皆淘汰。
考核时长不公布,听计时鼓就行。
察验标准有三:长度不能有耗费,宽度三分距,等分距对劈后,废料竹条宽度相加不得耗过三分距;去竹皮、去黄篾,察验各自厚度;察验青篾分层,薄者胜、层数多者胜。
咚、咚、咚!
开始的鼓音,声声都槌在每个考生心头。
没有步骤标准,刮竹节就容易多了,让竹节在篾刀下滚一圈,碎屑脱落。
第二个竹节、第三个……第八个。
对劈无需划线,篾刀劈过第一个竹节后,弃篾刀,改用手篾。
巳初三刻,匠肆外。
小犊车靠边停稳,部曲将谢据抱下来。
这就是竹木里最大的官署木匠肆?谢据活动腿脚,再打量整条街。算着时间,比试快结束了。不知王葛能否得胜?他也是近日才知,初级匠师想晋升中匠师,必须获得百场郡竞逐赛的首名。
难!不止难在考核本身。假若一个月赢两场,都得耗四年多光阴。何况只有山阴县才有频繁的郡级比试,她总不能长住此处。
巳正一刻,两刻。
有人出来了!出来匠肆者越来越多。谢据抄着手,看似不着急,但每个身形矮的匠娘他都没放过。
不是她,不是,那人也不是。
他打听好的,王葛在林木苑急训营的名单里。难道她有事没来吗?
“虎子?”一个脸冒黑光,半张着嘴跟乞儿似的匠娘直冲着犊车过来。
马驾軿(píng)车、輂(jú)车:分别指马匹拉的有帷幔的车和有卷篷的大车。
犊车:普通牛车。魏晋时期马车、牛车的使用等级基本延续汉制。通幰(xiǎn)牛车属于高级牛车里等级最低的。郡级官员可乘坐通幰(xiǎn)牛车的年代,实际上还要推后,但小说因为涉及成帝,所以制度改变,勿细究。
“嗝!女郎、嗝,考、嗝……”短短几字,谢据被自己气撅了嘴。
他真的被王葛的样子惊到,打了一个嗝后,无数个嗝排山倒海。呜……白穿这么好看了,显得好蠢。
“我没考好。”王葛先回答问题,免得小家伙着急。然后又一次上下打量他,赞赏:“虎子,刚才我都没敢认你,真俊!”
“真的么?”我更不敢认你哩。
“嗯!今日看到阿据,让我想起左夫子讲过的……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谢据紧接下一句:“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
二人互夸,更增欢喜。
谢据的嗝来的快,去的快。他知王葛不能在外耽搁时间,就陪她一起往林木苑走。“我来山阴前,在南山对岸见到了荇阿弟。”
“我阿弟?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去清河庄考试,绕道游历南江。他一直想看看我给他讲过的楼船,也想看看我求学的大山。”不能再说了,越说越挂念。
“荇弟很好。”谢据真诚赞道,将那天怎么遇到王荇、交谈的事都简略一说,再感叹,“没想到陈郡袁郎君竟然就在踱衣县。”
王葛……此袁郎君真是谢据曾提及的,比刘泊还早慧的袁郎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袁郎君看上去粗犷,每次出现、离去都很神秘,不似儒士,反而似侠士。
谢据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她确实不知袁彦叔出身。该言正事了。“我听说,此次匠师大比与往年不同。”
王葛肃容聆听,谢据身份特殊,他的“听说”肯定有依据。
“应会提前让考生择农、择兵,分别进入农考场、兵考场。考场不同,考核方式、规则皆会不同。两类考场,唯留取的名额相同,每个考场取前四十名。”
“总留取人数多了。”孟女吏说过,往年会稽郡、木匠大类的初级匠师只录取六十人。今年增加二十!“择农?择兵?”她低声念叨,还真是新奇。
“倘若此消息为真,女郎怎么选?”
“择农吧。”王葛一笑,“我出身农户,一直期望能制出让开荒、耕地更便利的农具。”这次回乡,她要好好钻研犁,必须让曲辕犁提前诞生。
谢据搓着手,颇为激动:“葛阿姊,你信吗?我比你还期待此心愿达成。”
“当然信。”哈,小家伙连“葛阿姊”都脱口而出了。
“匠师大比后,你暂留山阴县么?”
“不,我回家。今天我方知跟匠师的差距有多大,回去后,我想去官署匠肆历练一年半载,明年……兴许后年吧,再来山阴。”
刚才的角逐还剩四十几人时,她就被淘汰了,是准匠师中最后被淘汰的,可这种成绩没意义,唯一的利处是不用受罚。八百参赛者,四百名之后的都被留在匠肆里,也不知让他们做什么抵罚。
风送凉意,长街短聚,终要一别。
谢据登车后,没让部曲掩门。他目送王葛,此别后,至少半年见不到。
王葛几步一回首,将进入林木苑,又跑回几步,冲小家伙挥手、喊道:“虎子,等我回踱衣县,必有再聚时!”
“勿忘此约!”我明日就回南山了,提前在踱衣县等你,必有再聚时。
下午申正。
王竹背着沉重麻袋,气喘吁吁赶至苇亭。
贾妪正搬木柴,王大郎在西边小茅屋前编筲箕。
“阿竹?大郎,阿竹来了。”
“大母,大伯。我阿父让我来的,这是我从野山摘的山枣。”
“啧!”贾妪心疼坏了,扯松王竹的衣领,果然,肩膀压的红了一片。“又不是近道,以后别背这么沉的物来,要么就赶车来。”
“嗯。其实不沉。”
王大郎摸索着收拾荆条。
“我来。”王竹先扶大伯站到一边。原来的草棚被改成茅屋,他没觉得奇怪,把筲箕、荆条全放进屋内时,瞧出也闻出不对了,惊喜而问:“家里买牛了?”
“买了头小牛。”王大郎的话刚落,院外就传来王蓬的高昂声。
“竹从兄?竹从兄来了!”王蓬一脸泥,从牛背上跳下,跑进院。后头是扛着农具的王二郎。
小牛傻呆呆停下,王二郎牵了绳后,它才老老实实跟着走。
王蓬先跑到贾妪跟前,小心的展开衣角:“大母,看我逮的蟋蟀。”再跑到王大郎那,“阿父,你摸它们,五只哩。竹从兄看,它们威风不?可能蹦了,很难逮!等菽从姊回来,给它们编个笼,咱们晚上斗蟋蟀。呀,山枣?好久没吃山枣了,二叔,快来看,竹从兄捎山……呀,蟋蟀跑了,别让大鹅吃了、快快快快快!啊!”
被吃了!
一个话唠的孙儿能抵一群鹅。满院欢乐中,王翁推着独轮车回来了,王二郎把阿艾抱下来。
没多会儿,王菽回来。
烹晚食了,王竹蹲在灶旁,望着院外问:“大母,我禾从兄哩?”
“前段时候夜里下大雨,阿禾帮着亭吏巡夜,叫醒家里漏雨的亭户。程求盗夸你禾从兄干活行,就每晚上让他跟着巡夜,亭庖厨管饭食。”
“真的!”王竹起身,小声道:“那不是跟亭吏一样了?”
“嘘。咱自家知道就行,别往外说。”
“嗯!嘿,真好。”
夜里,王竹躺在大父旁边,枕旁迭着大母给他缝制的新寒衣。布料是新买的葛布哩,填的苇絮很厚。他没想到自己不大来,大父母也给他备了寒衣。
他正长身板,跟阿父天天在一起,阿父从未关心他去年的衣是不是小了?上个月他从山里摘了好多枸杞花,想拿去乡里卖掉,买些布把去年的寒衣改一改,哪成想,才放在杂物屋一天,阿父就把那袋枸杞花拿走了,还骂他不孝,又骂他随阿母、鼠性,好偷藏物。
今早他出发前,阿父不提让他多问候大父母,数次提醒他莫忘了问菽从姊有无许亲的事。呵……他偏不问!
菽从姊是次房的女郎,亲事上有大父母、再有她阿父关怀,轮得着三房过问吗?
亥正了。
亭所内,烛火未熄。
程霜刚从临水亭回来,告诉桓真,单英跟踪王三郎,查到了一件寻常、又不那么寻常的事。
王三郎去村东,用一袋枸杞花跟地主家易粮。这原是常事,许多村民都这么做。但是一袋普通的枸杞花,王三郎却在地主家的晒麦场里呆了许久。期间,一个叫贾三羊的小佃农跑出麦场,把主家贾风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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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201 所有推断是正确的
单英怕暴露,没进晒麦场。只看清,之后是贾风先离开,走路速度比来时更快。王三郎隔了片刻出来,正相反,比扛着枸杞花来时还慢,且途中几次回头瞅向贾风离开的方向。
桓真思索着道:“这么看,王三在晒麦场内,跟贾风应当有交谈。交谈的结果,一定不称王三的心意!贾风来匆匆、去更匆忙……不称王三的心意……可推断更不称贾风的心意。”
程霜欲言又止。
桓真一笑:“但所有的推断,还是建立于……假设王三跟贾风有不可告人之交易。王三屡次回头,也可能是寻常农户见到庶族者,难免的好奇打量。”
程霜松口气,道:“任亭长也是这样说的。唉,此案难查,只能再找可靠的佃户,让佃户注意贾风有何不寻常的举动。王三那边倒是好盯。假设他二人真有交易,再次会面的时间,很可能选下个月察验户口、交粮租时。”
桓真不语。他二十日之前就得出发去山阴县,参加九月初的“准护军”武比选拔。走之前,鱼案必须有结果!
其实要证明贾风跟王三有联系,还可以调查那个小佃农。任亭长岂能想不到?只不过取孩童的口供很麻烦,审轻了,满口谎言、易惊动贾风,审重了,任亭长被告一状,又添麻烦。
这种事得用些手段,让铁雷跑一趟贾舍村吧。
话分两头。
初六,酉初时刻。
清河庄内,王荇紧抱箧笥,忍着腿疼跑进枫香林。他很害怕,他的童仆筑筝,被司马倜和司马无境的童仆扯住了。然后司马倜七人开始追撵他,对方有的手中攥泥块、有的抓野草,追进林径后嗷嗷叫唤。
幸亏这七人昨天也全都被袁夫子罚过,跑起来更不利索。
“王荇,这就是你多嘴的下场,你逃不了的!”
“哈,瞧你胆怯的鼠样,昨日的莽勇哩?”
司马无境则背过身大喊:“王荇要替许询挨揍喽,快来看啊!”
糟了!王荇突然明白,这些人不是撵不上他,而是要把许询也引来一起对付。不行,他得提醒许询。
司马倜眼见王荇掉头、穿林飞奔,越发悲愤:夫子偏心眼、偏心眼!瞧这竖童跑得多快,看来竹尺打人有窍门,声势相同,力度绝对有别!“拦住王荇,他要报信!”
司马无境咆哮:“掷他!”扔出泥块,一腿跳、一腿点地的再抠块泥使劲丢。
就在这时,喊破声调的怒啸,拉着长音由远及近。
是许询!
昨日唯他被揍了右腿肚,他侧身碎步、竭力残行,右手拖着一长柴棍。“啊……硕鼠成群!看我如何除鼠!”
“都住手!”刘泊与同门孟通从大学那边过来,喝停了这场闹剧。
孟通去找袁夫子。
刘泊先把许询手里的柴棍夺过,再去王荇那,把他抱起来。“不怕,没事。”刘泊拍掉小家伙沾了满脚的湿泥。
“刘阿兄。”一直等袁夫子随孟通过来,王荇才收敛了惊喜,松开刘泊,老老实实跟许询并站。他知道刘阿兄在清河庄上学,大学精舍跟小学精舍相隔不算远,可平时学业都紧,除非月末放假,谁能腾出空闲相见呢。
刘泊确实是专门来看王荇的,可惜时机不对,只得揖礼而去。
司马倜一伙人自知理亏,全躲在树林里。司马无境只顾着藏上半身,腚撅出树外。
袁山甫:“都出来吧。你们自己都不嫌丢脸,我何苦管?用不了两天,斗殴之事就会传遍庄园,再过几天,南山小学也能知晓,正好将你们的种种行事写为笑谈,扬他们之才名,传你们恶名。哈!”
这么严重?司马无境第一个出来。“夫子,我知错。”
“我也知错。”
“夫子,我刚才就知错了。”司马倜不顾腿疼跑出来,一脸诚恳。
袁山甫看向王荇、许询。
许询仰头,比司马倜还诚恳:“夫子布置的文,我已能倒背如流。”
王荇瞠目,诚恳之中还显得格外老实:“我仅能正背。”
司马无境怒了:“夫子又没问课业!”
袁山甫点头:“嗯,课业明日再提。我今日不责众,只要你们如实指认,今天这场仗,是谁出的主意?我就只罚他一人,明日课业也只提问他。”
许询、王荇都垂低眼皮,不动。
司马小帮派一共七人:三个助虐者立刻指向司马倜;两个助虐者指向司马无境;司马倜指司马无境;司马无境指自己。
司马无境眨巴眨巴眼。
袁山甫:“其余人回去诵书。司马无境,跟我回书榭。”
铁雷带回的消息令桓真终于敲定,王三郎跟贾风有交易!
贾三羊原本只干放羊的活,在鼠大郎死后,被贾风安排在晒麦场。这孩子其实是无辜的,贾风欺骗贾三羊,说村西的王三欠了粮,只要来晒麦场,就赶紧告知主家,好向王三讨债。
所以王三郎一扛来枸杞花,贾三羊才赶紧去告知贾风。
别看铁雷平时爱笑,心比铁风狠。不知咋吓唬的贾三羊,吓得这孩子日夜不安宁,时不时丢魂般乱喊乱叫,家人越问,贾三羊越害怕,只摇头,啥都不说。
此为后话。当然,桓真即使知道,也不会关心贾三羊,他关心的是铁雷带回的另个消息。王竹返回贾舍村的当天,被王三郎揍了,王竹委屈离家,被王三郎追了回去。
此事很快在贾舍村传开。铁雷夜里翻了王家院墙,偷听到这对父子的吵嘴。
起先是王三骂儿郎不孝,交待的事不干。王竹辩的是:“王菽是次房女郎,她的事有大父母管、有二伯管,阿父也能问、但我不能问!”
吵着吵着,王三骂儿郎随母、鼠性。王竹哭道:“你莫再冤我,我也只解释最后一次,我没偷钱!那一个钱,我不知道打哪来的?我要真想偷,岂会只偷一个钱?”
又是一个钱!
怎么牵扯到了王菽?
扑朔迷离,但桓真有预感,他所有的推断都是正确的,且鱼案的真相,就隔一层窗布了。
铁雷出主意:“要不,我把贾风、王三掳了?使些手段,啥都得招。”
桓真:“手段是要使的,不过非此种手段。明早换铁风去贾舍村……”铁风比铁雷做事细致,“按我说的做,然后盯紧王三郎。”
林木苑急训营发布匠师大比新令,果然跟谢据“听说”的内容一样。
下个月,也就是季秋初十那天,匠师大比开考。
铁匠、木匠两大类特殊,考生必须先选择考核方向:农匠师,兵匠师。
再根据择取,进入不同的考核区域:农类考场,兵类考场。
两类考区的考核规则有相似、也有不同。具体考规、比试时长在临考前公布。
此次择取至关重要,将来郡竞逐赛很有可能也如此改动,甚至关系到晋升中匠师的各项标准!
孟娘子问了众人最关切的问题:“匠师大比的最后项,还让我们跟乡兵勇夫斗武么?”
孟女吏:“我仅知『农类考场』不会有此项。”
众匠娘神色各异,包括王葛也在想:孟吏是真不知?还是暗示啥?那就只能选择农匠师?可如果都这样做,农类考场的考生得特别多吧?兵匠师会不会更容易留取?
孟女吏:“我知你们的顾虑是什么,所以……”
所以前段时间急训营大考核时,被匠吏择为“大将”的准匠师,如王葛、孟娘子,可以在选完“农匠师”后,添一个“可”字。倘若报考兵匠师的人数太少,官署就从“农匠师可”的考生中,随机拨一部分人到兵类考场。
但要注意,直接选“兵匠师”者,只能进兵类考场。
那还犹豫什么,王葛报了“农匠师可”。这一天,迈向匠师大比的时光巨人,似加速了脚步。
初十,清早。
贾舍村。
王竹烹早食,王三郎照例先进杂物屋瞅一圈,稍微一抬挂着蛛网的瓮,藏钱的角落没异常。
蛛网结的真好。他满意的去牛棚,顿时被棚子底下散开的木柴、土坑吓得目瞪口呆!
完了!完了、完了!他在柴垛下头挖了浅窖,藏了两贯钱哪!被盗了!
王三慌慌张张来灶屋问:“你今早搬牛棚底下那捆柴了?”
“没有啊,你不让我动那捆柴,我就一直……”
“那你没瞧见棚子底下被人刨了个坑?”
“屋里柴够,我没去牛棚那。”王竹见阿父脸色难看,赶紧过去,坑倒是不大、也不算深。“为啥在这刨坑……”
“行了行了!”王三烦躁打断没用的话。
八月十二。
铁风向桓真讲述王三丢钱后的事,程霜也静立一旁聆听。
铁风道:“桓郎的主意好,依王三爱财的性子,急昏了头,果然什么都不顾,去找能帮他的人。”
“去的晒麦场?”
“是。那个叫贾三羊的小佃农不在,一个老篾匠去叫的贾风。王三是骤然鼓起的勇,贾风还没来,他就站立不安、心生怯意,几次想走。”铁风说到这,摇头嗤笑,“见到贾风后,还是贾风急了、追问,王三才说丢了两贯钱。”
“贾风怎么说?”
贾风:你就为这事?
王三郎往地上一蹲,哭着道:我也是没招了,不敢报官,想着上回丢了钱就是来找你才讨回来的。
贾风气笑:上回跟这回一样吗?上回是知道那鼠厮……再者,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不成,竟有脸再来讨钱?还是自觉有本事了,敢讹我?
王三郎猛然抬头:我做的成!前几天是我儿郎没把话说清楚,过两天,我去苇亭,一定问清楚。
贾风更怒:光问有什么用?这样吧,你想办法把你侄女带出来,我让阿蔚跟她见一面。
王三犯愁:我那侄女,就会干点农活,编草鞋,有啥好的?实在配不上你家儿郎啊。
贾风:你懂个屁!照我的话做,我就把你丢的钱补上。不过也仅补这一回了。人啊,再老实,也会像那野山河的鱼一样,越来越贪,咋喂都喂不饱。
铁风把贾风、王三你来我往的话语尽述。“之后,王三先归家,贾风遣一佃户,把钱送到王家。”
程霜去临水亭,把铁风查到的线索转告任溯之。
八月十三。
程霜返回苇亭。
令桓真称妙的是,贾风跟王三的会面,在程霜前去汇报前,任溯之已经知晓。
那个老篾匠,竟然是临水亭埋的眼线。贾风来晒麦场后,旁人都不能靠近,老篾匠不知主家和王三交谈了啥,但是一个在庶族里主事的郎君,被一普通耕者随叫随到,已经是极不对劲的事。
八月十四。
任溯之、单英、程霜,夜里敲开王三家门,对其审问,缉捕。
八月十五一早,缉捕贾风。
鱼案就此审清。
此案其实没那么复杂,难查是因为鼠大郎无论与主家贾风、还是与王三,平常都算不上相识。也就是说,鼠大郎既无身外财、也少跟人结交,没有被人谋害的原因!
程霜心善,在鱼案被村民传开前,把孤苦无依的王竹带到了苇亭。
王三犯事,不能直接告诉王荇的大父母,万一翁姥气个好歹怎么办?
铁风先让王禾见王竹,把事情说完,让王禾把猪圈里的猪捅了粪门,猪惨叫,王禾赶紧把大父母叫去猪圈忙活。
然后铁风带着王竹来王户,先跟王大郎几人说清楚。
王翁、贾妪还跟以往一样,喜气洋洋归家。猪没得病,当然高兴。
一进院,贾妪奇怪:“大郎呢?”平常这个时候,大郎在编筲箕。
“阿父,我有事说。”王大郎拄着拐杖,站在主屋门口。
王菽从旁边屋里出来,低着头、不敢抬,快语道:“大母帮着我一起烹食吧,我、我手疼。大父快进屋。”
气氛不对。
贾妪刚要问,王翁抬高嗓门道:“好。”放好独轮车,他示意老妻别跟来。
王翁刚进屋,就看到跪在最里头,双眼红肿、浑身微抖的阿竹。王二郎走过来,唤句“阿父”,再扶长兄。
二郎脸有怒色。阿蓬、阿艾都不在,看来被支到另间屋里了。王翁再看院里,孙女让老妻帮着,把陶灶移的离屋墙远一些。王翁回过目光,走到里头,坐下。
“说吧。出了何事?”
王竹抽泣,重重把头埋低。
王大郎道:“我来说吧。分户时,三弟分了十八贯钱,整日担心被人惦记、被人偷,先是在院门系绳索,后来不放心,把钱分开藏。他在杂物屋、牛棚、鸡窝底下都挖了窖,还是不放心,就趁进野山伐薪的时候,把三贯钱藏到樟树林边。”
说到这,王大郎一停。
王翁长叹:“继续说吧,一气说完。我受得住。”
“是。”
“三弟藏钱时,被贾地主家的佃农鼠大郎跟踪,鼠大郎不敢把那么多钱偷下山,就挪到更远处的慈竹林藏。此人不傻,不敢昧下三贯钱。一是昧下了、不敢使,跟没钱有何两样;二是他无房、无地,钱放哪,盗下山后也得找地方藏;三是害怕日后被查到,得受重刑。于是他想出一损招,厚颜无耻的找到三弟、反要挟,让三弟自己往外传恶名……就说和他打赌输了两贯钱。”
王翁疑惑:“两贯?”
“对,两贯。鼠大郎的佣耕期限已到,三弟不答应他,他就远走、到别处当佃农。那三贯钱他全不要了,可三弟也找不到,等同损失三贯。若三弟应他,只损失两贯,还能得回一贯。”
“三郎信了?”
“那厮转移藏钱时,自其中一贯上解了一个钱,还把贯绳是几股、贯结是怎么打的,全讲出来。三弟次日进野山找,藏钱处果然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