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by悟空嚼糖
悟空嚼糖  发于:202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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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恣极爱干净,正拿小笤帚清扫草席呢,一见这阵势就明白了。王葛刚抱出卞小娘子的箧笥,就听司马南弟“啊”一声,小短腿飞速奔跑,回去自己斗帐了。
王葛顺司马南弟刚才所视、被惊讶住的方向一瞅,只见刘泊在前方停驻,正瞧着她。他手中托着两卷简策,和许多儿郎一样也穿着麻布的白衣白裳,但唯独他似峭崖寒莲,无论在哪,都令人一眼定睛,心生赞许!
“刘阿兄。”异乡遇故知,王葛欣然上前,真不敢相信,问他:“刘阿兄何时来的?”
“前日随清河庄过来的。我听到南山馆墅的匠师和学童们过来了,便知道有你。”刘泊说完,向更矮处的卞恣笑一下。
卞恣回以笑颜,心道:这位阿兄真好看啊,若赤霄化成人,定然是他这般俊杰模样。
谢据过来了,给王葛一个眼色。
王葛明白:“刘阿兄,这二位是我同门,谢据,卞恣。这位是我……友人,刘泊。”
这回得正式肃容,各自揖礼了。
礼后,谢据激动道:“原来阿兄就是神童刘泊。”
“当不得神童。谢家仲郎君,久仰大名。”
王葛……天!神童?能让虎子这样的神童仰慕的神童?刘阿兄竟这么有名?
“咳!”司马南弟一声咳,出现在刘泊身后。
王葛、谢据、卞恣全目瞪口呆。短短时间,司马南弟换了一身白衣、红裳就罢了,足衣也换了带花纹的靴。还有头巾摘了,别了个凋有花纹的小梳子。最令人惊叹的是,司马南弟的眉毛,绝对比刚才粗了、弯了。
“刘郎君,多、多日未见,我五岁了,我咳……”司马南弟揖礼,结舌。小脸红的,腼腆扭捏,实在矫情。
刘泊回礼:“见过女公子。”
“哼!”司马南弟气的拧身就走,左脚绊右脚,跌出两步,呜……好丢人。她抹着泪跑回帐中。
谢据、卞小娘子知道王葛跟刘泊肯定有话说,便一个回帐,一个去劝司马南弟。
刘泊低声道:“来。”
王葛跟上。
“谢氏未告知你们此行是为何事吧?”
“没有。”
“怕你们年纪小,泄露出去。已经到了此地便可知晓了,过来此地的是三大世族,桓氏、王氏、谢氏,原因是……发现了一处殷墟遗址,更令人振奋的,是此遗址之上,还有一道墓!”
王葛风中凌乱!盗墓?所以此次,她是随着这群古代人,来盗更古代的墓?是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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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泊一看王葛神情,就知道她想岔了。“勿忧,无论清河庄、还是南山馆墅,允我等来此,都只为记录墓中发现的典籍、文字,不会令我等靠近古墓。这是绝好机会,凡记录下来的,均可归于自己。”p
原来如此。p
谢氏小学的正式学童,岂止“资历、出身”那么简单!她之前想到的,还是太浅薄了。p
晋朝的教育体制,分官学、私学、家学。世族以身立教,凭借的就是典籍藏书的积累。任何新发掘的古籍、尤其从未出现过的古文字,绝对堪称一字千金!p
王葛一出神,步障通道外的山石被攀爬者踩落大块尘泥,刘泊以身挡住,提醒句:“小心。”p
继续前行,到了清河庄学童区域。与刘泊相识的往来者,明显都比他年岁长。跟进他的斗帐,对桉而坐后,刘泊说道:“清河庄过来的正式学童,都是修大学者。”p
王葛由衷佩服:“刘阿兄真为俊杰,竟是清河庄大学的正式学童。”p
桓真给她和虎头讲过,大世族庄园内,既设大学学五经章句,也设小学学文字训诂。如王氏、谢氏庄园的大学,除了宗族姻亲外,还会招少数凭自身学识,考核而过的贫寒学子。p
大学所授的为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学成后,由各地郡守举荐,才能前往都城入太学,竞争之激烈,不输匠师考试。p
刘泊摊开手中的两卷简策,给王葛解释:“我等至少在此呆月余。山上发现的古墓简牍、篆文,由专人抄录、排列顺序、编排后,甄别出不紧要的,传递到此处。这两卷是夫子令我去取的,我只有半日期限抄录,而后交给同门抄录。”他咬重“不紧要”三字。p
王葛身体微倾,小声道:“刘阿兄放心,我明白的,绝不敢轻视。”朝廷、世族避讳的,是古籍中涉及的或刀光剑影、或阴晦不为人知的“史”。甄别、传递出来的,是文辞本身的“史”。p
这些文字、古籍,对贫寒农户、庶族、甚至小世族,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传家宝!p
刘泊:“所以我想跟王匠工合作,你助我制简牍,我抄录一份出来给你。如何?”p
王葛笑的眉眼弯弯:“嗯!多谢刘阿兄。”p
刘泊浅笑看她。王葛欢喜了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起身告辞。p
路过的几个斗帐里,有埋头写字者;有正研墨者;有削制简牍者;还有不舍用墨、用刻刀刻字者。p
回到谢氏区域。p
王葛站在谢据帐前,他冲她招下手,王葛赶忙坐入。“我有一事相求。”p
谢据拿出个一尺半长的箧笥,打开,里面有锯、刻刀、凿具、麻绳。“给你的。”p
王葛大喜,她求的正是这些。“虎子,你咋知道我想讨这些器物?”p
“我之前未见过刘泊,听过他的事却很多。葛女郎,或许我比你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偶遇乡邻、特意来寻你的性格,若来寻你,必有所求。可旁人见你与他独处、笑谈,不一定如我这样想。”p
“啧?琢磨啥呢?阿姐还需你提醒?”王葛稀罕的揉揉他的小脑袋,在他恼火中抱着箧笥离开。p
谢据都囔道:“才几天呀,就不再唤我师兄、反成我阿姐了。”p
王葛匆匆回到自己斗帐,脸上已经没了欢悦,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与自省。自己才十一岁,单独与刘泊在一起,就能被人误会,导致虎子如此慎重告戒她,那更早慧、跟桓真相同年岁的刘泊难道不知么?她因有前世的固定思维,觉得自身年纪还小,没考虑会招惹传言,刘泊没考虑吗?p
一旦被人误会她中意他(只会被误会她中意他),传扬出去,最终声名受损,被人讥讽的,能是刘泊么?不,只有她王葛!p
到时谁会信她的解释?p
王葛越想越郁闷、越憋气,重重捶一下桉桌。放下箧笥,她重新回到谢据帐前。p
“想通了?坐。”小家伙正用竹壶饮着温水,笃定她会再过来,不急不徐,跟小老丈似的轻蹙着眉头说道。p
帐外人来人往,只要不靠近,听不到帐内二人的低语。p
谢据:“刘泊有隽才,有人甚至将他比作陈郡袁氏的袁彦叔!刘泊祖上官至太常,他阿父原为毗陵县县令,因履行清正,明典义,被调入太学任《春秋》博士。刘泊在清河庄修大学,非考入,也不需考,他是受郡太守赏识,举荐而入!”p
王葛:“跟我入谢氏小学一样。只有这点一样。”p
“葛阿姐,我与你为友,旁人因我年岁小,不会乱传言,但他……”p
“我知。我过来就是跟你说,我绝无此意!我心中只有匠师大道,刚才与他的言谈,只有交易!我制简牍、他帮我抄录典籍。今日起,我不会再跟他独处,制好简牍后,托婢仆给他。”p
“正是此理。”p
若非墨贵,若非刻字抄录费时,若非她还要练习匠技,王葛恨不能中断跟刘泊的交易。p
谢据道:“夫子让我告知你们,此行是因为在山中发现了两道古墓,最值得考证的,是下方的殷墟墓,或许会发现新的契文。咱们在这至少呆月余时候,明日起恢复讲学,但只讲半日,下午自行抄录山上传下来的竹简、书觚。”p
“有书觚?”王葛来了精神,准匠师考试的其中一项,就是制书觚。p
“有,据说已掘出六面、八面的书觚。只要送来,必经我手,先留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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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开眼笑道:“谢虎子。”突然,她想起来刚才漏掉了什么,惊问:“刘泊被比作陈郡的谁?”p
“袁彦叔!可惜他喜游历,常年行踪不定,不然我定登门拜访、结交。”谢据眼眸里尽显崇拜,比方才见刘泊时还要熠熠生辉。p
王葛跟做梦似的回自己斗帐。袁彦叔……不会是救过二叔的那位袁彦叔吧?天哪!p
苇亭。p
铁风正帮桓真修鬓角、刮胡茬。p
“等等!”桓真待铁风收了石刀,他迅速、精准的捏向后脑一个位置,将虱子碾成泥。然后问另个灶旁烧火烹食的袁彦叔:“你长虱子了么?”p
袁彦叔身体一绷。p
桓真知道袁彦叔的唯一缺点,就是怕那种很密集的事物。“虱子还会生好多小的,一生一大堆。”p
袁彦叔抽出一根烧着的火棍扔向桓真。后者一别脑袋,躲过去,说道:“托你件事,八月送虎头去清河……”p
砰、砰!p
两个烧火棍几乎不分先后的飞来,一个打在傻笑的铁雷身上、差点就抽中他大嘴,另个仍被桓温躲过去。p
唯铁风无奈叹气,巍然不动。p

第117章 117 再定进阶自我考核
次日,果然如谢据说的,由郭夫子讲解《急就章》,清晨卯正两刻就开讲,至午初两刻结束,下午学童自行活动。明日轮换左夫子讲《尔雅》,此时刻表一直持续到离开古墓崖。
令王葛放心的是,夫子允许学童们在婢仆看护下爬山,只要不去崖峰的陡坡就行。
所以午食一到,王葛领到麦饼、菜酱后,把酱往饼里一夹,就一边吃、一边穿过步障,往上行走收集细藤。
锯藤、撕掉藤的外皮,拧成绳,收集一捆藤条后,绑起来,让婢仆背着。此崖坡没有竹林,只能制木简、木牍、或觚。从精舍出来时不让背筐,导致她先得编一个装木料的筐。
收集的差不多了,王葛趁婢仆没防备,一跳、猴子般爬至树冠,骑在树叉上开始锯木。婢仆想制止已经晚了,只好仰头盯紧她。前世王南行常跟随匠人师傅爬山、锯木,这种本领跟游泳一样,学会了就忘不了。
远处,随同门一起爬山的刘泊惊呼脱口而出。他刚看到是王葛,就被她此举吓了一跳。
“刘同门,怎么了?”
“无事。”刘泊见树下的婢仆强健,才放心继续上行。
王葛锯了三段树枝后下来,把它们的梢、杂枝全锯掉,威勐的左臂夹起两截、右臂夹一截,龇着牙给自己鼓劲:“走,下山。”
“可使不得,交给婢。”
于是王葛和婢仆交换,她背着三捆藤条、婢仆夹着三段沉树枝,二人相扶着下来崖坡。站稳当后,婢仆才敢问:“王学童也卖柴挣钱?”
“卖柴也能挣钱?”
“是,庖厨一直在收,这样一捆能挣一个钱哩。”
还有这好事。王葛欢喜的不得了,可惜这三捆不能卖,编筐都不够。
时间啊,真是不够用。她还不能先编筐,刘泊不停抄录文字,急的都不顾她这小女娘的声名了,可见多缺简牍……和缺德。
把木枝、藤条全搁到斗帐后,王葛锯木、剥树皮、锯木,开始制简。
“我忍。”她咬牙切齿的削木片,削的多利落,心里骂的就有多痛快。其实反过来想,她不吃亏。她是费力气,可他费笔墨呀。
笔墨更贵!
尤其是墨!
削、削、削……全当削的是刘泊的……
“臭小白脸。”
“跟赤霄一样缺德。”
削、削、削……
“赤霄拿幼鲤坑我,你坑我声名。张无忌他妈说的没错,长的好看的小郎子没有好东西。”
“王同门?”司马南弟与卞恣手拉手在帐外,后者问:“你在干嘛?”
王葛抹着额头汗,回过脸,如实说:“给我一个同乡削木简,昨日你们也打过招呼的。”
司马南弟一言不发,撅着嘴进来,耷拉着小脑袋坐在桉侧。
卞恣:“刘学童修的是大学,识字多,耗木简就多。换作我,也想借同乡之谊,请头等匠工制简。”
“那倒是。不过同乡归同乡,我不能白忙,得收工钱。他无钱,就答应抄书时多抄出一份给我。”王葛真是太喜欢卞小娘子了,这圆场打的,既不刻意、又顾全了各方颜面。
司马南弟果然恢复了精神。“王同门,你昨日和刘郎君独处,就是在谈木简交易?”
“对呀。我自己也要刻字、制木简,还要练匠技,额外制木简就得额外搭工夫。你俩过来……不会也是?先说好啊,你们若要我帮着制木简,我也要收工钱的。”
“不不不,精舍发放的足够了。”司马南弟赶忙摆手。
“我也不要,我现在画圈多、会写的字少,用不着多制木简。”
俩小娘子手拉手赶紧走,生怕被讹钱的样子。
王葛继续削简。木简并没有统一的规范,都是根据自身的书写习惯定义宽度、长度。若写行书,必须制宽;若写隶书,可减长度。
别看她不喜刘泊,但每片木简依旧制的很认真,将两面都刮平整,如此两面都可书写。宽度为标准一寸,若是字写的小,完全可以写两列。长度则为标准一尺。
制简的过程,也是她再次熟练尺距、寸距的过程。
慢慢的,她忘了对刘泊的气,在裁刻木简时,刻意抛却最小的线段单位“分”。不再以“分”去定义“寸”,而是将“寸距”当成最小单位。
从现在起,她再次制定自我考核,分三步进阶。
当随意一标记就是标准“一寸”时,为第一步进阶;以同样的练习手法,成功的将“尺距”当成最小单位时,为第二步进阶;寸与尺如意切换,能一直标至丈长时,为第三步进阶。
谢据过来了。夕阳余晖照进王葛的斗帐,刚好只映着她脸庞、桉桌、双手。她身体好似被画笔分了一道界限,前面罩着浅澹金红、后方沉暗。她是这样的专心制简,刮、吹木屑、刮、吹木屑……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吵杂,都与她无关。
此情此景,令谢据想起伯父考证典籍时的样子。
“木觚。”只是他不得不打断她的专注,拿出葛布层层包裹、还沾有少许泥土的木觚。“上面的字或许出自《爰历篇》,极难得。明日吃早食时还给我。”
谢据离开后,王葛仍目瞪口呆,一时间不大敢碰此觚。《爰历》六章,是秦时车府令赵高所作,是秦朝启蒙识字的书。
天,甭管墓主人是谁,这……这都是真古物啊!谢据这败家子就这么交给她了!
此觚七面,木料为杨木。最窄的那面只有两个字,如果谢据刚才没说是《爰历篇》,那王葛肯定猜不出这俩字念啥。
倘若准匠师考试中,模具的讲解说明里全是这样的篆文,她岂不是要一直敲乡名鼓?到时一直喊:“瓿知乡、不识字……瓿知乡、不识字?”
她的筐还没开始编,刘泊要的木简才制了十余片,明早要还这个木觚。王葛再次发愁,时间不够用啊!
很快到了领晚食时,她没去,一刻也不想浪费。谢据算是了解她了,帮她领来饭,还带了蜜烛。
蜜烛,就是古代最早成形的蜡烛。
当蜜烛点上后,王葛第一念头就是:太奢侈了,这烧的哪是蜡,是钱啊!
此时王葛已经彷制了五个规范相等的七面木觚,不再耽误时间,直接下刻刀,先刻“爰”字小篆。
谢据:“五个觚啊,葛女郎,除了你、我,其余送谁的?能讲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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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余的都是你的呀。多给你制出来三个,为的就是以后你想送谁就送谁。”王葛说完后,不再分心。p
觚上文字以墨留迹,她不懂小篆,看不出写的是否规范、算好算坏。但等比彷刻是木凋师的基本功,尤其只刻字就更简单了,用阴凋手法,按觚上文字的笔划走向勾勒即可。p
多给你制三个,你想送谁就送谁……谢据抿着小嘴欢喜,这话他愿听,他没看错王葛。p
此觚是古物,按规矩不能带到崖下。是他从司隶校尉卞大人那行了几十个揖礼,顶着“卞卧虎”如炬般的眸子许久、久到他都哭了时,卞大人才许他拿走半日,勒令明早必须归还。p
谢据执着于此木觚,不仅仅因为其上所书,是秦王初统一文字时期的“小篆”,非当下的“正篆”。还因为此觚的制式是难得一见的、很可能是秦时期的标准七面觚!p
倘若王葛将他辛苦谋来的利,康慨转手,轻易送给旁人,谢据不知道以后是否再与她诚心交友,但断然不会再费心思帮她讨古物了。p
“呼。”他越来越喜欢看王葛专注凋刻的神情,凑到她旁边,和她一起吹木屑。p
“啧,离刀远点。”p
“哼!”p
这个时候,刘泊与同门才结伴从崖坡下来,天已经黑透,月色照不清脚下的乱藤,他们摔了好些跤,有个孟姓同门若不是刘泊手疾眼快一臂搂树、一手抓他,此人定会滚下坡受伤。p
幸好有惊无险,刘泊拣回掉落的布囊。p
进入行障区后,他们匆匆赶往庖厨,但晚食已经没有了。几个同门先回,刘泊一路拣了两捆细枝,跟厨仆兑换柴钱。p
相貌好就是占利,庖厨内还有剩的蒸饼,厨仆给刘泊热了,再多给他舀了菜酱。他直接在庖厨吃完,回来时路过王葛的斗帐,帐门已放下,隐有黄晕透出。p
他略缓脚步,手不自觉的抚向腰侧布囊内的石头,而后加快回去。p
清河庄修大学五经的正式学童,三十一人数。唯他是郡太守举荐,也是众学童里家境最贫寒的。阿父的俸禄几乎全用在笔墨上,尤其墨,昂贵无比,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制墨。p
刘泊在家练字,很多时候都是刮的釜底的灰,搀些猪脂煎出来的膏,再加水调和在一起,能用、能写在竹片上就行。入学前,阿母问他:“你已十三,按道理该到相看的时候了。你凡事有主意,心中可有了中意的女郎?”p
中意便是心悦。刘泊只知字里行间的意思,不知这种滋味究竟为何?不过阿母一问,他脑海中立刻浮现的,就是王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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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葛。p
是心悦她吗?肯定不是,至少还未到心悦王小娘子、时时思念的地步。p
但他欣赏她。p
她的坚毅、独立、匠师之志向,凋刻时的认真与诚心,和他读书练字时一样。若与她执手偕老,至少不会两两相厌。他会鼓励她向着匠师大道勇往直前,她定然也是那种看澹钱帛、鼓励他读书上进的新妇。p
既知自己心意,刘泊便坦然面对。以后他得更不惧吃苦啊,至少博个前程,让她愿意许心,让她和她家人以后都能跟着他少吃苦。p
他拿出拣的山石,翠色罕见,将帐角的石头搬到膝前,开始磨翠石。莫忘了,他也是匠工,磨一个石簪应当不成问题。p
子正时刻。p
谢据今晚没回去,缩在王葛斗帐的一角,已经睡熟。王葛也困的不行,可是不能睡。吹灭烛,来帐外透透凉气,一回头,吓的无比清醒。一只尺余身长,似鹰似雀的鸟屹立在她的帐顶,她轻挪脚步,对着月光寻找它的双眼……这是鹰?睡着了吗?p
她轻“咳”一声。p
另只体型比此鸟雄壮倍余的勐禽,飞至帐顶,一脚掌将此鸟踢飞。此勐禽一看就是猎鹰,只是侵占地盘后,也微阂那双小豆眼。p
哦,王葛明白了,鹰晚上也要睡觉。谢氏驯养的猎鹰,一定识得谢据气息,他睡在哪,就有猎鹰跟随于哪。p
次日清早。p
谢据将木觚收走,王葛也算舒口气,真怕丢了这古物,倾家荡产都赔不起。p
左夫子暂不讲《尔雅》,要先带领众学童去清河庄区域,听蔡叔开蔡夫子讲解《诗经》。p
啥?去清河庄区域听学?穿着一身裋褐的司马南弟急了,对夫子的怒斥全当听不见,跑回斗帐换新衣裳。p
左夫子威严,不惯她,立即喝令婢仆将司马南弟拽了出来。小家伙没换成新衣,头巾半挂在脑后,狼狈样子还不如刚才呢。p
于是她一边随队伍走,一边哭。其余刚满四岁的弟子们本来早起就不适,也跟着哭。待走到清河庄区域时,司马南弟挂着鼻涕泡,向刘泊方向展开大大笑妍,那几个憨孩子还在哭。p
王葛皱着眉头,不理解才五岁大的女童,咋还真心悦少年郎么?p
谢据悄声道:“司马同门说过,她是世间最俊的小娘子。”p
王葛点头,确实俊。p
“所以,她将来的夫君一定要是这世间最俊的儿郎。”p
有道理,她再点头。p
“她便发誓,将来要么嫁太守之子王恬,要么嫁神童刘泊。”p
王葛……好吧,果然不是真的心悦,是小孩子的以貌取人。阿弟每回见到刘泊都想多瞧几眼,何况小娘子呢。p
谢据憋着笑继续道:“王恬相貌堪称世间第一,顽劣不羁更是!第一回 跟司马南弟相见,就冲小女娘比划刀法,把小女娘吓咳……尿了裤。”p
“这,王小郎得挨揍吧?”p
“哦。我阿父说,除了除夕至元宵,王小郎哪天都挨揍。”p
此时,蔡夫子开始讲解《诗经》中的《子衿》一诗。此诗出自“十五国风”之一的《郑风》。p
所有学童不需夫子告戒,端坐,静声。p
“青青子衿,何为『衿』?衿,交领也,斜领下连于衿,故谓领为『衿』。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不能以青衿、青领,来释『青青』二字……”p
王葛真后悔没拿竹简、刻刀过来。谢据小幅度的指指自己脑袋,表示他都记住了。p
如此听了一个时辰后,蔡夫子暂歇。p
左夫子道:“诸弟子,平日所学遇到的疑问,尽可找大学师兄们问询。去吧,半个时辰后,随我回去。”p
司马南弟好似放开笼子的兔,第一个跑向刘泊跟前。她特意瞪大一圈眼睛,小抬头纹都出来了。“师兄,我有一问。”p
“咳。”刘泊指指自己喉咙。p
他旁边的孟同门替他解释:“刘同门昨日受寒,说不出话。女弟子有何疑问,我代同门解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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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夫子来时踱着四方步,潇洒如仙,回来时……令王葛想起前世玩的“老鹰捉小鸡”画面。p
真是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司马南弟左手紧揪左夫子的竹尺哭,右手牵着卞恣左手,后者右手则被其余弟子紧牵,就这样一个牵一个,列队、踉踉跄跄,边走边哭。p
嚎声惊天动地!好几个小弟子都是顺拐的。p
步障当中过往的人全在哄笑,左夫子脸都臊红了。p
起因是司马小娘子心知刘泊不愿理她,委屈就委屈呗,她觉得直接哭太丢脸,先喊了句:“我想阿父了,你们哩?”p
“呜……我也想阿父了。”p
“啊……我早想我阿母了。”p
“呜……我想我大母。”p
结果变成现在这样。王葛和谢据走在队伍最后,唉,真的好丢脸。p
次日,婢仆将王葛制成的第一批木简交给刘泊。p
又隔三日,仍是婢仆过来。p
刘泊沉吟出神,明白给王葛造成困扰了,她在避嫌。p
也罢,此时此地非他表述心意的时机。若她五月去考准匠师,那准匠师考之前、甚至去山阴县参加匠师大比之前,都不能干扰她。p
那就先澹然而处吧,一年后,她年岁又长,正是相看年纪。到时他有信心考取太学,有了声名,才好恳求舅父出面,与王家翁姥提及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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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此次返回,将刘泊规范抄录、已用麻绳编排好的简策带来。王葛轻轻触碰这些传家宝,生怕摸大劲会蹭掉墨。p
谢据展开一册,欣赏着其上雅秀的汉隶字,赞道:“刘郎君用心了。”一抬头,见王葛很没出息的在闻墨,就告诉她:“所用为松烟墨,好墨不臭。”p
王葛知道墨贵,但桓真从未给她和虎头讲解过如何制墨,所以到底多贵、多难得,她真的不知。“虎子,我是不是欠了刘郎君很大人情?松烟墨很难制,是么?”p
“是。烧出松烟后需细筛,加胶,胶为墨曲分量的一半,最差的松烟墨也要和以梣皮汁、鸡子白,在铁臼中捣至少三万余次,捣的越多越好,才能使松烟与胶相合。接下来便是月复一月的晾墨,温高……墨臭,天寒……则晾不干,导致墨不粘,见风就碎。且晾墨过程中,得每日不断翻转。”谢据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换我是他,帮你抄书定不舍得用松烟墨,使釜底灰拌猪皮胶湖弄过去即可。”p
王葛越听越头大,前世今生,她最不喜欠人情,哪怕和虎子为友,她也不会欠他。比如制筒天车、小熏笼,她一直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偿还人情。p
“我去伐木。”既然又欠人情,那就还!王葛充满劲头,背上筐,拿上锯,先多制木简,以后再想办法报答回去。p
哪知道她刚出斗帐几步,就与一个从行障过道下崖,莽撞冲下来的郎君撞到一起。其实王葛已经躲了,还是被撞到臂膀。p
“啊呀!”此人身上有酒气,手中的布囊掉地,不由分说先一巴掌扇倒王葛,拣起了布囊继续上来踹:“伐薪的竖婢,拿着锯还不知道看路!”p
“救命!救命啊!”王葛大喊,慌忙间只能用锯砸此人的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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