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已经不想要同祝隐洲之间的夫妻关系了,也没有资格继续占着别的。
沈晗霜陪着王妃说了许久的话,王妃才依依不舍地送她走出院子。
“母亲,您就到这里便好。”沈晗霜轻声说道。
她不擅长离别,这次之后她和王妃应也很少有机会再见了。若王妃一直送她上马车,沈晗霜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对。
“那我就送到这里,”王妃温声说着,“你随时都可以再来王府。哪怕你我不再是婆媳了,我也盼着你能再来看看我。”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今后应不会再与祝隐洲有任何牵扯了,更不会再来他家的后宅。但她还是不忍心就此拒绝王妃。
缓步走回明溪院的路上,沈晗霜想起方才王妃说遗憾于没能看着她同祝隐洲一起生儿育女,可沈晗霜却很庆幸。
庆幸自己虽在不知不觉间对冷心冷情的祝隐洲动了心,却不曾糊涂到想要用孩子将他和自己永远捆绑在一起。
成婚后第二日,得知祝隐洲早已心有所属的沈晗霜便向外祖母要来了那剂对身体无害的避子汤药方。这让她如今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祝隐洲。
说起来,女子嫁为人妇后三年都不曾孕育过子嗣,若放在别家,可能会面对许多来自各方的压力。
但在王府,王爷和王妃不仅从未催过她,甚至都不曾旁敲侧击地提起过子嗣一事。
在外的宴席上,如果有人若有所指地提起,明里暗里地想刺沈晗霜,王妃也会立即维护她,不让那些闲言碎语惹她清净。
虽说身体是她自己的,是否要孩子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但沈晗霜仍然很感念王妃为她做的这些。
至于祝隐洲……
他应该至今都不知道沈晗霜一直在服用避子汤,也从未在意过她是否愿意同他孕育子嗣。
毕竟她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妻子。
她至今不曾有孕,祝隐洲应该也是庆幸的?
正因如此,眼下他和他的心上人再续前缘的阻碍又能少一些。
这样也好,没有其余的牵绊,她和他应也算好聚好散了。
沈晗霜回到明溪院后,春叶便开始吩咐家丁将整理好的东西一一搬去府门外的马车上。
沈晗霜决定同祝隐洲和离的事情,府中还只有春叶、王妃和王妃身边的嬷嬷知道。
而沈晗霜以往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回洛阳明家去祭拜父母,等父母的忌辰过后再回长安。是以家丁们看见那些木箱,也只以为是世子妃今年要带回洛阳的东西多了些。
将沈晗霜院子里的动向尽收眼底,转角后,没有现身的陈兰霜忽然问自己身边的侍女:“你说,我要不要去同世子妃解释些什么?”
侍女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陈兰霜又沉默着摇了摇头。
无论沈晗霜是因她的到来而心生闷气还是有意欲擒故纵,陈兰霜有她自己的私心。
即便沈晗霜只是暂时离开王府,于她来说也利大于弊。
“太子妃……”
“太子已经死了,”陈兰霜沉声打断侍女的话,“我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顿了顿,她自言自语道:“但说不定,我能再当一次太子妃……”
陈兰霜的声音隐于暗处。
她一直站在少有人至的转角后。
直到看见沈晗霜被侍女扶上马车,确认一行人往沈府而去,陈兰霜才微不可察地轻出了一口气,扶在墙面上的纤指慢慢收紧。
果然,她并非毫无胜算。
想到了什么,陈兰霜朝身旁的侍女说:“让人去给世子递话,就说不知是否因生我的气,世子妃今日回了娘家。”
“今日我便会搬离王府,去城里寻一处可靠的客栈落脚。我只求自保,本无意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请世子一定要尽快将世子妃接回家来。”
侍女仔细地记下,她听出太子妃同样是在欲擒故纵,忍不住说:“若世子不留我们……”
陈兰霜静了一息,随即笃定道:“不会的。”
“生性如此,他对沈晗霜应并无多少情分。况且太子谋逆一事还未完全揭过,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第6章 夫妻情断
沈晗霜离开王府后,王妃也立即叫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快去寻世子,告诉他,世子妃已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洛阳明家,让他现在就去追,一定要把人接回来。”
“若去迟了,恐怕就赶不上了。”思及沈晗霜离开前平静如水的模样,王妃担忧道。
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沈相知道沈晗霜决定和离一事,为了不让沈晗霜被守孝一事耽误,他恐怕会立即将沈晗霜送离长安。
沈晗霜要与祝隐洲和离一事还未落定,若贸然捅到人前,或是留下书信之类的实证,便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是以王妃只能让人先将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尽快通知祝隐洲。
但愿还来得及。
侍卫领命后先往世子平日里常待的禁军营赶去,得知世子自昨夜进宫后就一直没出来,他又立即去了宫门外。
侍卫无令不得入宫,好在王府自有自己递话的路子——禁军营。
但代为传话的那名禁军进宫后却得知,早些时候陛下醒了过来,还将世子叫了进去。
眼下世子还在殿内,而有机会进殿请世子暂时出来一趟的林副统领也不见踪影。
再着急也无用,只能再让人去各处寻林副统领。
帝王寝殿本就不是谁都能进的,更遑论陛下正在病中,前几日还刚出了太子逼宫一事。
传话的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事情竟然恰好都凑到一起了,绕来绕去这么久,今日要传的这话,竟像是冥冥之中遇到了层层阻碍一样。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晗霜刚下马车,便看见爷爷正从长街上走来,神色严肃,但整个人都透着疲惫和劳累。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沈晗霜忙上前问道。
见是沈晗霜,沈相温和地笑了笑,宽慰她道:“无事,只是在宫里守了一夜,有些乏了。”
虽然太医们不敢将陛下的真实情况往外透露,但包含沈相在内的几位大臣都知道,陛下已经时日无多了。
所以时刻都会有两名大臣守在帝王寝宫,以免最后那一刻到来时,皇帝留下了什么诏令却无人作证。
昨夜是沈相和陈相一起守的,两人都刚从宫里出来。
沈相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看见孙女,他朝沈晗霜身后停着的那些马车看了一眼,心里一顿,侧首对她说:“先回家再说。”
甫一走进正堂,沈相便屏退了下人,温声问道:“太子谋逆那夜,你可有被吓着?”
“看你这模样,应一连几日都没休息好?”
沈晗霜神色微顿,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爷爷分明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却还是先问了此事。
沈晗霜以为那夜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和叛军的溃败而结束了,可直到爷爷担忧地问起,沈晗霜才意识到,自己后怕至今。
的确如爷爷所说,自那日开始,沈晗霜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每晚都会梦到数不清的刀剑,鲜血,尸体。甚至很多时候,梦里的她也会成为那些残缺尸体中的一部分。
沈晗霜一直以来都被沈家和明家保护得很好,从未涉险,也从未离死亡和血腥那么近过。
仅一门之隔。
门外杀红了眼的叛军和奋力搏杀的王府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门内,作为王府的世子妃,她必须坚定而冷静地站在人前,不能露怯,更不能退缩分毫。
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府中,王妃的身子弱,她便必须撑起来。
她也的确做到了。
那夜王府没有乱,一切都按照她和祝隐洲赶去东宫前所做的安排进行了下去,后来她派出去的侍卫还救下了王府附近几座府邸的许多人。
可她也的确是怕的。
命人清点伤亡情况时,沈晗霜发现落在纸页上的很多名字她都有印象。
她曾做主为其中一个家贫的侍卫提前支取了半年的月银,让他能尽快带他的母亲去看大夫。
有个侍卫与王府内一名无父无母的侍女两情相悦,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是沈晗霜亲自为那名侍女置办了一份嫁妆。那个侍卫前几日还特意来同沈晗霜说,他的妻子已经有喜了。
还有个侍卫,虽家中世代习武,但他偏偏更爱读书写字。沈晗霜路过时曾无意中听见他躲在柴房里背书。得知前因后,沈晗霜考了考他的学识,见他的底子确实很好,还鼓励他去参加明年的科考。
每年冬时,沈晗霜都会支一笔银子为每个在王府做事的人置办两身过冬的厚衣服,不算名贵,但能御寒。
沈晗霜曾听春叶和她院子里其他几个侍女聊到过,有几个侍卫格外高大壮实,冬衣都买不到现成的,只能多花点钱找店家定做。
而这些侍卫,都死在了那个血色如墨的夜晚。
沈晗霜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尸体,却每夜都能梦到他们还活着时的模样。
并非是老天残忍,死的恰好都是沈晗霜认识的人。
而是那晚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他们恰好都在其中。
那夜王府内没有伤亡,皆因守在府外的他们以命相搏。
沈晗霜离开王府前的这几日亲自安排好了每个牺牲侍卫的身后事,却直到此刻都不能,也不敢忘记那些名字。
沈晗霜不敢想,若那晚王府被叛军攻破,若有更多人死在她面前,若她和王妃也不能幸免……
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时,沈晗霜会忍不住想,若她也死了,曾与她同床共枕的祝隐洲应还会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但沈家和明家一定会处处都是悲伤的身影。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留在王府,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旁了。
生死难料,可即便是死,沈晗霜也想死在那些爱自己的家人身边。
几日过去,一直强撑着不愿流泪的沈晗霜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爷爷,我害怕,但我不想哭,也不能哭。”她压抑着哭腔说。
沈相心疼得厉害,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都过去了。”
“没事的,爷爷在这里。我们沈家的三姑娘当然可以害怕,也可以哭。”
闻言,沈晗霜的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
那日她和祝隐洲说起自己心底的恐惧时,只换来了他那个蹙眉的眼神。
只有她的家人,才会在意与承托起她所有的不安与害怕,让她能放下心来依靠和信任。
沈晗霜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们捧在手心里。即便她已经十八岁了,爷爷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哄着她。
她九岁时曾无意中买到过一本全和妖魔鬼怪有关的话本,偏她又极擅长想象,便被里面那些骇人的描述吓住了,从日落开始就不敢走出房门。
那时爷爷便和几位伯父、堂兄一起,在她会途经的所有地方都挂了足足的灯笼,把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
这还不够,他们又每人抢着要同沈晗霜说其它温馨有趣的故事,几位婶婶也都要陪她睡,想让她忘了之前那些骇人的描述。
爷爷是当朝右相,在外时总神色肃然冷厉,刚正不阿,但回到家,出现在她面前时,爷爷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面对她那些或天马行空或令人啼笑皆非的念头,爷爷也总是愿意无条件配合,仿佛可以无底线地纵着她,宠着她。
她被这样好地爱过。
却因为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男人委曲求全了三年,离开家人三年。
还好,她回家了。
待沈晗霜慢慢平静下来,沈相又同她说了许多家常话转移她的注意,随后才问起:“晗霜,门外那些马车里装的是?”
“我的嫁妆。”沈晗霜用丝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没有隐瞒。
“你这是打算……”
沈晗霜点了点头,“我决定同世子和离。”
她和爷爷说了那张和离书的事。
听完后,沈相沉默了片刻,难掩自责道:“是爷爷没有为你选一门更好的婚事,让你受委屈了。”
沈晗霜没有细说想和离的原因,但沈相很清楚,若孙女嫁的真是个如意郎君,她又怎会如此决绝地带着嫁妆回沈家,不给两人的关系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晗霜听出爷爷话里的愧疚,连忙笑着同他说:“爷爷,这门婚事很好,他也很好,只是我腻了,不想要他了。”
从家世到样貌,从人品到能力,祝隐洲无一处不好。
他只是不爱她。
也的确是沈晗霜不想再继续和他做夫妻了。
婚姻是人生大事,沈晗霜不想让爷爷背负这么重的愧疚。当初爷爷为她物色了好几位适龄的优秀男子,是沈晗霜自己愿意嫁给祝隐洲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夫妻情断和离是遗憾,但沈晗霜却觉得这是喜事。
旧的一页已经翻过,今后的每一日都是崭新的,她很期待。
见沈晗霜神色间的确并无忧虑与愁绪,沈相才勉强放心了些。
“世子方才被陛下留在了殿内,此时应还在宫中,还未回府看见你留下的和离书。”沈相温声说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先不要透露已经与世子和离一事,只说是因为你父母的忌辰将近,才决定回洛阳一段时日。”
律法规定,遇国丧,皇帝和各皇子需守孝二十七日,而皇室所有女眷则需要守孝二十七月。
若沈晗霜没来得及在陛下驾崩之前离开长安,即便已经有了那张和离书,她恐怕也会被守孝一事绊住。
而若以两人早已和离一事为由不守孝,便定会有人以此事为话柄,抨击沈晗霜故意不忠陛下,不孝长辈。
沈相不在意,却不愿让孙女沾上那些。
待沈晗霜去了洛阳以后,他再对外宣布孙女和世子早已和离一事,到时即便有人议论,也扰不到远在洛阳的沈晗霜。
以明家在洛阳的身份和地位,沈相也不担心孙女会在那边受委屈。
反正已经不想要这桩婚事了,沈相便打算尽早让孙女从长安城中这些复杂的事情里抽身。
“既已决定和离,为免生变,你现在便立即启程去洛阳。”
沈晗霜颔首应下。
“若世子知晓和离书一事,他可会阻拦你离开?”沈相又问。
沈晗霜顿了顿,随即神色平静道:“他不会的。”
勉强做了三年夫妻,他应也早已看腻她了。
皇帝方才醒了一次。
他先是支开了旁人,硬撑着命人将祝隐洲叫进寝殿,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陷入了沉睡。
祝隐洲没有立即从殿内退出,而是沉默地立于不远处,垂眸凝视着这个拥有无上权力却已回天乏术的人。
看见陛下苍白如纸的脸色,一旁的张太医忍不住无声叹了一口气。
陛下之前好歹还能坐起身来用膳服药,仍有清醒的时候。
可自太子逼宫那夜起,陛下受了刺激,病情便愈发严重了。
这几日以来,陛下都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连药都很难喂进去。即便好不容易转醒,艰难地说了几句话后,陛下很快便会无力维持清醒,重新陷入昏睡。
太医们都很清楚,陛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敢懈怠,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继续照料着陛下。
张太医不自觉暗自朝气质清冷的世子那边投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朝中无人不知陛下对世子这副冷淡模样的厌恶。
盛怒时,陛下曾在大朝会上罚世子面向文武百官而跪,又故意朝世子身上泼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就是为了看看那种屈辱和身体上的疼痛能否让他一贯的淡漠神情改变分毫。
后来在几位重臣的劝说下,陛下才召了张太医去为世子处理烫伤。
张太医记得很清楚,世子全程不曾说过一个字。肩膀和手臂被烫得那么严重,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即便被罚跪在百官面前,世子也仍然脊背挺拔如松,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羞恼或难堪之意。
他分明跪着,却好似比任何人都站得更直。
多年来,陛下毫不掩饰自己想折断这根笔直脊梁的意图。
而世子从未让陛下如愿过。
无论陛下如何责骂与惩罚,世子都是一如往常的疏冷沉默,从不服软。
这对皇家的爷孙,不仅从未有过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刻,反倒像是一直在无形相搏的仇人。
此时的陛下已无力再起身惩罚世子,而世子的神色仍不曾有丝毫松动。无人能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无论他眼前是谁,都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祝隐洲感受到了张太医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就像他也能猜出皇帝为何要硬撑着将自己叫进殿来,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安静而耐心地等着。
等皇帝醒过来。
或者断气。
在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发生之前,刚赶回来的林止进殿朝祝隐洲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外面走去。
甫一走出皇帝的寝殿,林止便告诉祝隐洲:“陛下再转醒时,你爹和我爹都会同你一起进去,沈相和另外几位大臣也会赶来。”
按照皇帝平日里对祝隐洲的厌恶来看,他此时将祝隐洲叫过去,很有可能是要抹去祝隐洲被即将即位的平南王立为太子的可能。
但朝中大臣们都觉得,比起平南王的次子祝寻,祝隐洲更适合担当大任。
自祝隐洲开蒙起,林止的父亲林太傅便是他的老师。所以林止才会暂时离开,急匆匆地去找自己的父亲商议对策。
祝隐洲不置可否,似是不在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见状,林止心里也安定了一些。
祝隐洲总有这样的能力,哪怕发生天大的事,他也总能从容待之,运筹帷幄。林止从未见过他慌乱无措的模样。
林止又同祝隐洲道:“王妃命人给你带了话,传话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似是有急事,与世子妃有关。”
刚说完,林止便吩咐将人带了过来。
听来人转述完王妃的话后,祝隐洲并未按照王妃说的赶去接沈晗霜,只是命自己的亲信带一队人马去护送沈晗霜回洛阳。
祝隐洲记得,以往沈晗霜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回洛阳一趟,待她父母的忌辰过后便会回长安。
但林止连忙叫住祝隐洲的亲信,有些着急道:“世子妃忽然要回洛阳,你怎么不仅不拦着,还派人去送?”
像是迫不及待想将人送走一样。
“定是因陈兰霜在王府住下的事,世子妃还在同你置气。对了,昨日是世子妃的生辰,你也没回去看她一眼,世子妃肯定更生气了,所以才要回洛阳明家。”
“王妃说得对,你眼下先去将世子妃接回家。宫里这边我先替你守着,陛下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见祝隐洲不为所动,林止劝说道:“我虽还未议亲,却也知道,若问题一直搁置着不解决,让世子妃带着心中郁结离开长安,恐会伤及夫妻情分。”
“到时你再想同她解释什么,恐怕都为时已晚。”
祝隐洲本不在意林止说的这些话。
沈晗霜并不是会因为暂时置气就冲动离家的人,此行去洛阳应只是因为她父母忌辰将近而已。
但他想到沈晗霜以往偶尔因陈兰霜而失落时的沉默模样,还是难得地决定亲自去送一送她。
他也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她了。
沈府外。
沈相将沈晗霜送上马车后,又安排了不少沈府的人护送她回洛阳。
“离京后便不再去想以前那些事了,你与世子……的事,爷爷会替你处理好。”人多眼杂,沈相没有明说是和离的事,但两人都明白。
沈晗霜点头应下。
“回去后多陪陪你外祖母。你母亲的忌辰将近,她心里肯定难过。”沈相嘱咐道。
沈晗霜神情微顿,心里有些酸涩。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被一场洪水带走,尸骨无存。两位老人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每次沈晗霜去明家之前,爷爷都会嘱咐她多陪陪外祖母,好让她宽心。
但爷爷又何尝不会因此事而伤神呢?
沈晗霜的爷爷曾因为她父亲执意辞官一事与他大吵过一架,父子俩不欢而散,多年未见。
再后来,沈府便收到了那个噩耗。
沈晗霜的爷爷从不曾去过洛阳那座衣冠冢。
他忧国忧民,数十年如一日地忙着朝中政务,却并非连去洛阳一趟的空都抽不出来。
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早亡的幼子和儿媳。
“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看你爹娘时,别忘了帮爷爷带一壶洛阳最好的醉明月给你爹。”沈相继续叮嘱道。
沈晗霜柔声说:“爹爹和娘亲肯定也很想见您。”
父子俩没来得及和解便阴阳相隔,沈晗霜不知如何才能解开爷爷的心结。
但沈晗霜知道,爹爹一定会想念他的父亲,就像十几年过去,她仍然会想念自己的父亲一样。
一向沉稳的沈相静了静,少见地有些哽咽:“爷爷知道。”
“下次,下次爷爷一定同你一起去看他们。”
“那我外祖母九月生辰的时候,您若有空,也来洛阳一趟好吗?”沈晗霜试着询问道。
沈相的眼神微动,轻轻颔了颔首,终是答应下来:“好。”
沈晗霜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爷爷的心结其实是需要同当年的他自己和解。这总要从踏出第一步开始。
舅舅和伯父们都说沈晗霜长得跟她的父母很像。她便想着,自己像出嫁前那样多陪陪两位老人,应也算是安慰。即便需要在长安和洛阳两边跑,那也很值得。
沈晗霜的心不再被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人占据大半,今后她的爱和心意也只会流向那些同样爱着她的人。
沈晗霜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遇上真的与她情投意合的男子,但无论如何,她的家人才是她永远都无法割舍的。
马车上。
沈晗霜一直在心底计划着回洛阳后的事情,还考虑着爷爷九月去洛阳时她可以带他去哪些地方。
太子逼宫一事之后城中各处都在严查余党,是以会于城门口被拦下盘问也在沈晗霜和沈相的意料之中。
但沈晗霜掀开马车帷帘时,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双沉静淡漠的眼眸。
是祝隐洲。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还是掀帘走出了马车。
被春叶扶着站定后,沈晗霜抬眸看向已下马的祝隐洲。
年轻的世子长身鹤立,气度矜贵,将一身简单的月白色衣衫穿出了玉人风骨。
目光下移,沈晗霜便看见他未负于身后的那只手,指骨清瘦修长,写字作画或奏琴舞剑时都养眼极了。
沈晗霜曾爱极了这双手,也爱极了这样好看的手在她身上引火燎原时的模样。
平日里时时清冷自持的人因自己而染上欲.色,很难不让人为之心动。
但如今从中抽身,沈晗霜才明白,那不过是男子本性罢了。那个人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甚至,他期待的,本就是旁的人。
见沈晗霜只安静地看着自己,并不言语,祝隐洲便先淡声问道:“要回洛阳?”
沈晗霜点了点头:“快到父母的忌辰了,我回去看看外祖母。”
已有不少人暗自朝他们这边看来,沈晗霜没有直说和离一事。
即便祝隐洲得知她要和离,也不会阻拦,那不是他的性子会做的事。
只是皇帝传位于平南王的事还未下定论,他们小辈和离一事不宜眼下就在人前张扬。
左右和离书已经写好,祝隐洲回府便能看见了,也不急于在此时向他说明。
见沈晗霜并未继续因为陈兰霜而同他置气,应是已经想通了,祝隐洲便没再多解释,只说:
“我命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多谢世子,”沈晗霜平静道,“我在房里留了东西,世子回府后别忘了看。”
和离书已全,后续官府和宗祠那面的事情爷爷会为沈晗霜处理。
而皇室成员和离后还需要更改玉牒,即皇室族谱,否则祝隐洲便无法与他人婚嫁。此事得他自己去办。
祝隐洲微微颔首,随即声音清冽地吩咐守城门的官兵:“放他们出城。”
事情很顺利,沈晗霜便也不再同祝隐洲多言,神色淡然地收回目光后提裙回到了马车上。
祝隐洲也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往宫城而去。
骏马行进了几息之后,祝隐洲眼前倏地浮现出沈晗霜方才的平静模样。
他心底忽然破天荒地有些不安。
祝隐洲回过身,敛眸看向正逐渐行出长安城的马车。
岳父岳母忌辰那日之前,他会抽出空赶去洛阳。到时长安这边的事情也已经平息了,他可以同沈晗霜在洛阳住几日,再一起回长安。
很快就会再见到她的。
那丝不安消散无影。
祝隐洲吩咐跟在一旁的近卫断云:“你回府将世子妃准备的东西取来。”
那日沈晗霜同他置气时故意没有为他准备任何东西,祝隐洲猜测如今她想通之后留在房内的应照例会是衣物和糕点。
祝隐洲来城门口见沈晗霜一面已是忙里偷闲,自然不会再亲自绕路回府去取这些东西。
断云领命后正欲离开,祝隐洲又叫住他,改了主意:“你跟上去,暗中护世子妃周全。”
“将人送到洛阳后也不必急着回来,继续暗中跟着她便是。到时我会去洛阳一趟。”
断云当即拱手道:“卑职遵命。”
但转身离开隐于暗处后,断云仍有些诧异。
他和收雨两人一明一暗,专门护卫世子安危。今日是世子头一回吩咐他去做杂事,还转而让他去保护另一个人。
世子和世子妃已成婚三年,断云此时才终于能确定,对于世子来说,世子妃的确与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