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目光落到笔上,听话地闭上了嘴。
邱评委面露不虞,盯着路漫,声音冷硬：“让我评价,哈，让我评价？我看你好得很，根本不需要别人评价。”
路漫云淡风轻地撩一下眼皮，朝他瞥一眼,说：“巧了，我也这么觉得。我的作品不需要您来评价。”
他那声“您”特意加重了咬字，明明是敬称,听上去却像是在嘲讽。
邱评委嘴角绷得更紧，表情扭曲得像是被哈哈镜照着，显出几分滑稽。
他指着路漫，用力到声音都有点发颤：“你这种心高气傲听不进去别人话的小孩，将来早晚吃大亏。”
路漫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是吗。”
邱评委一把推开桌子，把怒意转向工作人员：“好啊，看不惯我是吧，我走！我看这比赛也别办了！”
他身量不矮，往那儿一站，气势一摆，还真有些唬人。
被他瞪的工作人员是个刚毕业的小姐姐，被他这一下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露出点仓皇无措欲哭无泪的表情。
路兮兮见状迈出两步，往两人中间拦了一下，隔断邱评委的目光：“您看您这话说的？哪儿跟哪儿啊。”
她笑了一下：“您就是被请来做个评委而已，没那么大权力决定比赛是不是继续进行。您不用担心，我们换一个评委就是了。”
邱评委被她呛了一下，开口想骂什么，旁边一个评委扯了他一把。
那位出来做了和事佬：“好了，邱老师，你先别管这边，回去坐坐，消消气吧。”
他劝了两句，见邱评委不愿意顺台阶下来，无奈偷偷翻了个白眼，站起来试图直接把人拉走。
邱评委甩开他：“你等等，我先不走。我就看这俩小孩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大概是气上头，他已经彻底不顾形象了。
路兮兮扬眉，朝一边抬了抬下巴。
“往那儿看，邱评委。有人录像呢，您说，这种东西要是传到网上去……”
她话没说完，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晰了。
AJ少年举着手机，神情严肃。
邱评委看看他，又看看路兮兮，一张脸憋得通红，也没再憋出一句话。
他用力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那个充当和事佬的评委一路跟着，把他送进车里，嘱咐司机两句，又目送他们离去，才转身回来。
他坐下来，长出一口气，无奈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哈，邱老师就是那个性格，你们别太介意。那个……我们四个先继续吧，然后……”
他朝工作人员看去。
“小姑娘，麻烦你联系一下主办方那边，让他们再找一个评委来吧。他来下一场就够了。”
小姑娘点点头，赶紧跑去另一边打电话了。
这位评委见事情基本告一段落，又跟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拜托AJ少年删了视频，然后开始主持接下来的评选。
路漫的作品都已经揭晓了，自然还是要继续打分和评价。
四个评委在尴尬的气氛中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由那位和事佬评委率先开始。
路漫的作品本身就十分出众，不管有没有那个小插曲，他的最终得分都一定是名列前茅的。
有第一个人开了头，几位评委也渐渐进入了状态。
路漫这幅作品毕竟本身从立意到画面呈现都很不错，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中学生的水准，几位评委都不是吹毛求疵的人，他们对路漫作品的评价大多都是夸奖，还有一个指出了一点细节上的精进建议。
接下来，几位评委也没再换形式，一张一张画展示、打分、评价。
没有了邱评委之后，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大家的情绪也逐渐恢复，一度尴尬冰冷的场面重新热了起来。
四十幅画也不算少了，而且评委们还都说的很详细，对一些有明显不足的作品提出了非常全面的修改意见，因此，这一评选，就评选到了天擦黑。
工作人员最后上来收起打分表下去做统计。最终得分会在第二场结束后一起公布，到时候也会直接评选出一二三等奖。
小姐姐跟主办方反应了情况过后，那边的应对也很快，新的评委已经安排好了，预计明天晚上到达。
于是，第二场比赛的时间略有推迟，由原定的明天下午，改到了后天下午。
这中间空出来的一天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放松放松心情，同时为第二场比赛做准备。
比赛前日的晚上。
AJ少年睡前去河边洗了一下自己的颜料盘。明天比赛用的颜料由主办方统一提供，但是画笔颜料盘这些还是得他们自己准备。
洗完东西回房间的路上，AJ少年意外听到了某个房间传来的动静。
那个房间门没有管严，两个人的声音模模糊糊传了出来。
AJ少年刚听了几个字音，就不受控地停下脚步，悄悄凑了过去。
其中一个声音他很熟，是那个穿路易威登的男生，姓郑，叫郑柏。
另一个是郑柏的室友，AJ少年之前没跟他接触过。
室友：“你看那个路漫，这两天简直出尽了风头，那天还把你弄得那么狼狈……”
郑柏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室友：“明天就是最后的一场了，比赛结束之后，你们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见面，这两天受的这些屈辱也没法再还回去了。你不想……趁明天比赛，给他个教训？”
郑柏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有办法？”
室友笑了两声，声音压低下去。
AJ少年彻底听不见动静了。
他心脏跳得飞快，不敢凑得更近，左右看了几眼，就匆匆忙忙离开。
但他也没回自己的房间。
他就端着那个半湿不干的调色盘在走廊里乱转，像是个深夜里的孤魂野鬼。
直到撞上另一个起夜的选手。
AJ愣了一下，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惊慌失措地道起歉。
他说了声没关系，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于是凑过去瞅了两眼。
对方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接连后退数步，脚一滑，不知道撞上了谁的房门。
AJ少年“啧”了一声：“那么紧张干嘛？我就看看你是谁。”
对方更紧张了，赶紧往旁边让开两步，磕磕绊绊说：“对不起。”
他第三声对不起刚说一半，“咔哒”一声，被他撞过的房门开了。
路兮兮披头散发出现在俩人眼前：“干嘛？”
两个人同时僵了一下。
AJ少年一阵恍惚 突然想：这下成了 不用纠结了。
他三言两语把刚才听来的东西跟路兮兮说了一遍 最后又有点尴尬地补了一句：“但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嘛……”
路兮兮拍拍他：“没事 谢谢啦。”
她又朝那个男生笑了一下。
“这么晚了 你们快点回去休息吧。”
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当天下午 还不到一点半 四十位选手就已经在比赛场地门口集合完毕。
这回的比赛场地选在了小镇镇民自己搭的一个露天剧场里。
大家集合完毕的时候 五位评委和工作人员也都已经准备就绪。
四十把椅子和画架间隔立在剧场内 每个画架旁边都放了一个主办方特别定制的纸袋 里面装的应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颜料。
路兮兮站在路漫身边 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那个叫郑柏的路易威登少爷。
郑柏刚巧也在小心翼翼往他们这儿看 冷不丁被路兮兮抓到 整个人瞬间变得紧张异常 十分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朝比赛场地里面看去。
路兮兮和路漫对视一眼 转身离开。
一点四十五 全员进场 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
进行签到确认。
两点整 工作人员取出准备好的黑白照片 宣布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
大家按照各自的步调开始行动 有的一直在盯着照片看 有的看两眼照片就去调颜料 还有的认认真真起线稿。
只有路漫 挑开纸袋扫过一眼之后 就老神在在往那儿一坐 啥也不看 看上去十分胸有成竹。
他这副样子在一种参赛选手里实在有些突兀 再加上上一场比赛中的“精彩表现” 几位评委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了过来。
路漫坦然自若地任他们看着 抬头扫一眼时间。
不过一刻钟而已 时间还有很多。
路易威登少爷坐的离他不远 自然也注意到了路漫的这点异常。
他低下头 掩住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容。
——路漫的那袋颜料早就被自己掉包了 现在 他根本就没东西可用 还怎么参加比赛？
另一边 路兮兮正在找颜料。
她在比赛场地外围转了一圈 没什么发现 迟疑片刻 转身往住处跑去。
她打算去确认自己的一个猜测。
虽然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
万一某人真就那么蠢呢？！
路易威登少爷离开的时候压根连房间门都没关。
路兮兮在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录像存证。
这两个人的房间和预想中的一样混乱。
明明这俩人实际上只住了四天，屋子里却乱成仿佛住了一年的模样。
各式各样的衣服堆得到处都是，几双鞋散落在各个角落,画材从桌子上落下来,在地上摊成垃圾堆。
刺鼻的香水味和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来的酸味混合在一起,揉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路兮兮一只手举着手机，没忍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喊了一句：“救命。”
某些男生，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怎么背地里脏成这个样子。
路兮兮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毅然决然踏入房间。
镜头画面随着路兮兮的动作转换,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从桌子和墙的缝隙之间找到了一盒崭新的颜料。
颜料盒上还贴着主办方准备的标签,上面是这次比赛的logo。
路兮兮盯着那个明晃晃的标签沉默了一下,把镜头靠过去，给了这盒颜料一个特写。
某位路易威登少爷竟然真的直接把偷回来的颜料放到了自己宿舍。
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手段太自信,还是看中了这盒意义非凡的颜料，想拿回家做纪念。
亦或者两者都有。
路兮兮还惦记着自己的主要任务,所以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小下，就结束录像，跑回去给路漫送颜料了。
另一边，由于路漫一直特立独行没有动笔，那位新来的评委终于忍不住,从评委席上走下来,来到了路漫的身边。
这位评委名叫高简，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穿着一件上世纪流行的青灰色长衫。他为人谦和，一点架子也没有，昨天下午来了之后本可以直接休息，却非要跟大家一起吃晚饭，聊了很长时间。
高老师在业内风评很好，专业能力也是全国顶尖水平，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了。
他负手站在路漫身后，垂眸盯着他画板上的白纸看了片刻，问：“我看大家都已经动笔了，你怎么还不开始啊？”
路漫收回落在照片上的目光，站起来回答：“高老师，我正在等我的颜料。”
他说罢，不动声色地往郑柏那边瞟了一眼。
郑柏表面上一直在专心画画，但也一点没错过路漫这边的动向，高评委一靠过来，他就立刻注意到了，这会儿正斜眼往路漫这边偷瞄。
高简没有错过他这点小动作，顺着路漫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接着问下去：“你没有颜料吗？主办方不是说他们会一起准备？”
他看了一眼路漫脚边的纸袋：“是他们工作失误吗？”
路漫摇摇头，解释：“跟工作人员没关系，是有一点其他意外情况。”
高简愣了一下，像是隐隐约约想到什么，探寻的目光落在了郑柏的身上。
郑柏身子僵了一下，装出一副认真创作的样子。
高简老先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正准备接着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呵斥声。
“你干什么呢！里面在比赛，不许随便进去！”
被呵斥的女生略有点喘，但声音里并无急躁之意：“抱歉，我是来给选手送东西的。”
保安剑眉拧在一起，露出些许凶神恶煞的感觉：“送东西？送什么东西？这儿该有的都有，没东西需要你送。你一个小姑娘来这儿凑什么热闹，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路兮兮怀里抱着那盒颜料，闻言扬眉，似笑非笑地抬了下嘴角：“该有的都有……你确定？”
保安理直气壮地“啊”了一声，后面的训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肩膀先被人拍了一下。
高简站在他身后，表情沉静。
保安明显愣了一下，气势瞬间弱了下来：“高、高老师，您怎么过来了？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有个小姑娘……我马上让她离开。”
高简摇摇头，拍拍他粗壮的小臂：“辛苦你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吧。”
保安睁大眼：“这怎么能麻烦您呢。”
高简含着笑意看他一眼，眉眼间透出不容置喙的坚定。
保安顿时哑了火，乖乖让开地方。
高简看向路兮兮：“我刚刚听说，你是来送东西的？”
路兮兮点点头，干脆把颜料递出去。
“我是来给27号选手路漫送颜料的，他的颜料被人偷走了，现在袋子里什么也没有。”
高简神情里没有一点意外，点点头，接过颜料：“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啊，小姑娘。我去把颜料给你哥哥送过去。”
路兮兮怔愣道谢，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路漫站在场地里，越过高简和她对视一眼，给她做了个略显敷衍的ok手势。
路兮兮找颜料的速度很快。她花费的半个小时完全在路漫的预料之内，甚至比路漫预计的还要快上一些。
别说两个半小时，即使时间只有一半，都足够他完成作品。
路漫从高简那儿接过颜料，朝人道谢，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他并没有按照照片打出细致的线稿，只简简单单在白纸上勾勒几笔线条，就开始调颜料上色。
高老师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暗暗点头，又转头去看其他人的作品。
他动作轻而小心，尽量和选手们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也不会在一位停留过长的时间。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个多小时，其他随行的家属都在外面找地方坐下等着，几个人长辈凑在一起互相夸耀着自己的孩子。
有一批家长聊着聊着还突然把路兮兮拉了过去，拽着她扯东扯西问了一堆问题。
路兮兮耐着性子回答了一会儿，也彻底看出来了。
这群家长表面上是在问她，但话里话外还是在炫耀自己的孩子。
她听着有些无聊，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比这些小孩优秀好多的小朋友她都见过，而且还不止一个，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听他们炫耀自己的孩子。
她对成年人之间的攀比毫无兴趣。
离开了家长扎堆的“是非之地”，路兮兮一路闲逛，来到了小镇边缘。
这是前几天她和路漫溜达的时候很少会来的地方。
这里大概是因为是小镇交通要道，路修的很好，平坦宽阔.
路的一边是河，另一边是房子。
靠河的那一边载了一排柳树，长长的柳枝垂落下去，几乎要触碰到河面，鲤鱼藏在水面的树影里，悄悄探出头来啄柳叶的影子。
另一边立了一块大石头，石头样子有点奇怪，有棱有角的，上面刻着小镇的名字。
——清水镇。
名字的旁边还有很多凌乱的线条和符号，有些能看出是简单的表情或者小人，有些什么也看不出来，好像就是小孩子随心所欲地在上面留点自己的痕迹，彰显着“某某到此一游”的意思。
路兮兮蹲在石头前面欣赏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好笑，拿手机了下来。
她刚准备起身，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有人“哎哟”一声，惊喜地说：“这不是兮兮嘛！”
声音有点耳熟。
路兮兮偏头看过去，和来人对上视线。
眯起来的小眼睛，一丝不苟的中分，二十岁的身材，四十岁的脸。
塞在角落里的记忆瞬间回归。
路兮兮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对方，站起身跟人打招呼：“许进导演？”
许进点点头，一笑，眼睛更小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陪我哥来参加比赛，”路兮兮往后面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大队人马，立刻明白过来，“您来拍戏？”
许进导演点点头，应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我这两天正好想找你呢。”
路兮兮有点意外：“找我？”
她前两天看了李普通朋友圈转发的许导新戏的试镜邀请。
许进在筹备拍摄的新戏是个展现城乡碰撞的生活片，完全没有一点打戏需求。
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夫妻吵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但是，不管怎么样，许进的新片子绝对不会有用到她的地方。
路兮兮一脸好奇，许进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疑惑，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
确实不是他的电影需要路兮兮来拍摄，需要路兮兮的，许进导演的一位得意门生。
他的那位得意门生今年刚从电影学院毕业，打算参加一个世界级的科幻微电影比赛。
许进导演的这位得意门生想在微电影中做一次传统与未来的结合，他试图将中国古典元素融入未来科技世界，达成一种奇妙的统一。
在这部微电影中，精雕细琢的红木门后是半透明的空间站远程操作台，飞梭舱门打开，走下来的年轻男人身着唐装，手持折扇。
而整部电影最重要的女主角——星际战舰舰长，至今还没有着落。微电影将用短短的几分钟，呈现这位功绩显赫的女舰长的一生。
——从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流浪儿，到一位带领全舰大胜敌军，成就帝国辉煌的舰长。
许进那位得意门生之前在讨论创作思路的时候就跟他提过，想让路兮兮来饰演这位舰长的少女时期。
也是整部微电影中最长的一部分。
许进目光灼灼，问她愿不愿意。
仿佛只要路兮兮敢说一声拒绝，他下一秒就能直接把人绑到微电影拍摄现场。
不过好在，路兮兮对此也颇有兴趣。
她爽快答应下来，跟许进解释：“不过，我得等我哥比完赛。”
许进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并说要跟她一起去现场观摩，找找灵感。
看看时间，这会儿比赛也差不多到了最后，路兮兮答应下来，带着许进一起回到了比赛场地。！
第114章
四十位参赛选手的画统一上交,由几位评委进行讨论打分，其他陪同的家属也被请进了比赛场地，跟参赛选手们一起等待结果。
路兮兮带着许进找到路漫。
他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见到许进，明显一愣。
许进笑笑,率先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开门见山：“小路啊，我可能得借你妹妹用一段时间。”
路漫：“？”
他一脸狐疑地看向路兮兮。
自己就在这儿比了个赛,也就俩小时吧,他妹妹就让人给拐跑了？
许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徒弟相中你妹妹啦,非要用他,我今天来这儿取景,刚一到我俩就遇见了,你说巧不巧。”
路漫沉默了一下，看向许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警惕。
路兮兮哭笑不得,跟他把事情解释了一边。
许进在旁边听着，继续连连点头。
根据许进的计划,路兮兮在这边比赛彻底结束之后,直接去他徒弟的拍摄地点。来的路上他已经跟徒弟打过电话，对方会派人过来把路兮兮接过去。
所以路上的事情完全不用担心。
唯二的问题是路漫的同意和学校批假。
真的清楚事情原委后，路漫也没打算拒绝,见路兮兮愿意,就果断地答应下来，并承包了路兮兮的假条。
他回去之后会跟老师说明情况，帮路兮兮把假请下来。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评委们完成打分，工作人员也已经汇总完两场比赛的总得分。
最终宣布结果的是请来新评委的小姐姐。
路漫毫无悬念地以最高成绩荣获一等奖，另一位获得一等奖的是个看上去很恬静的女生，在过去的几天里她都没什么存在感，一等奖获奖选手宣布后，下面响起了一小片喧哗声，有人抻着脑袋到处问这个女生是谁。
路兮兮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姐姐有点眼熟。
直到对方抱着奖杯下台，她才猛然想起来，这是前两天晚上路漫被问进度的时候，劝那个人好好完成自己作品的女生。
一二三等奖全部颁完，郑柏站在人群中，期待了整场却一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他为什么没有入选。
郑柏咬了咬牙，不甘心地举起手：“我有问题！为什么我没有入选！”
他自诩自己绘画水平不错，在这群小孩中绝对可以算是名列前茅，第一场比赛里，他的作品也获得了评委的称赞，得分肯定不低。
而今天下午的这幅作品，虽然画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但质量上还是有保证的，最起码也能胜过在场许多人。
所以，他没入选。
实在没有道理。
除非这场比赛本来就并非公平公正。
郑柏执拗地盯着台上的评委，等对方给自己一个回答。
工作人员看向他，迟疑片刻，直接把话筒递给了身边的评委。
这位评委平时一向不苟言笑，评价风格也是几位评委中最直接的，总是会毫不留情地点出作品最致命的问题。
他接过话筒，却没有直接开口，先盯着郑柏看了一会儿。
直到郑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才哼笑一声，说：“按照第一轮的成绩，你完全可以拿到二等奖，即使是加上这一轮的成绩，你也可以获得二等奖。”
郑柏一愣，刚刚弱下来的气势又立刻变胜：“那凭什么不给我奖！”
评委目光锐利，尖刀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下一秒就能轻而易举撕开他所有的伪装：“你自己说，为什么？”
两个人一问一答间，有其他工作人员拿了一个装颜料的纸袋上来。
同时，还有人在几位评委的身后架起了投影幕布。
几个工作人员在舞台后侧忙忙碌碌，郑柏错愕一瞬，骤然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了。
评委冷笑一声，拎起纸袋，语带讥讽：“想起来了？”
郑柏干巴巴地说了两声“我”，将无措的目光投向他的室友。
室友垂着眼往旁边让开两步，干脆利落地跟他撇清关系。
郑柏呆了一下，火气瞬间上涌：“不是我！我本来没想那么干的！是他！”
他指向室友，声音变得又高又尖：“是他，是他指使我的！”
全场一片哗然，并将目光投向那位室友。
室友表情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平静地说：“我没有。”
他声音不大，没有愤怒和焦急，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只是这样一种态度，就让其他人信了大半，大家重新把目光落回郑柏身上。
这回投来的目光中，带着更加强烈的惊诧和厌恶。
郑柏面露菜色，在众人指责鄙夷的目光中逐渐颤抖起来。
“我没有……我没想那么干的！就是他指使的我！”
一切都像是徒劳的辩白，仿佛死囚犯被送上绞刑架前最后的挣扎。
他瞪着评委，仍然试图从他们那儿讨一个说法。
于是评委开口了，却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不管他有没有指使你，这件事是你做的，你已经承认了。我们现在只讨论你的问题，不要随便把别人牵扯进来，这只会让你更被别人讨厌。”
郑柏一瞬间哑口无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原本挺拔的脊背弯曲下来，像一根正在腐烂的香蕉。
评委不再跟他争辩，直接宣布了最终审判：“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比赛相关章程，我们将取消你的比赛资格，以及作品参展资格。除此以外，你将永远进入美术协会的黑名单。”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全场又是一片哗然。
永远列入黑名单。
那几乎就等于，他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郑柏愣愣地听着，瞳孔放大、涣散，好像过了好久才理解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子随之一颤。
然后他突然低低地呜咽一声，蹲了下来。
评委不再看他，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位。
室友站在人群之中，颔首看过来，神色镇定。
评委：“他说是你指使的他。”
室友：“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郑柏猛地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声音嘶哑：“你胡说！就是你！是你跟我说，我可以早上来偷走他的颜料！是你让我这么干的！”
室友无奈笑了一下，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他斩钉截铁道：“你诬陷我。”
场面陷入僵持。
这是两个人私下的事情。
到底谁讲的是真话，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一直一言不发的AJ少年举起了手。
“我可以作证。”
郑柏和室友同时看向他。
AJ少年从人群中走出，他单手插兜，嘴角挂着中二式的笑容，看上去像一位自负的侦探。
“我可以作证，郑柏说的是真的。”
他看向室友，嗤笑一声：“我昨天晚上就在他们房间门口，听到了他们两个的谈话。”
有人插嘴：“可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AJ少年越过人群瞪了他一眼。
另一道声音颤颤巍巍响起：“我……我可以作证。”
那个有些唯唯诺诺的男生举着手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紧张地绷了起来：“我……我当时看到他在偷听了。”
